皓月当空，如练的月光倾洒在大地之上。


    柳山庙前汇聚着整个柳庄的人们，人们的表情或欣喜，或悲恸，或麻木。


    桑瑶和谢怀真二人走在人群之间，为了不打草惊蛇，二人都隐秘了自身的气息，看着和附近的村民不无区别。


    柳山庙前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祭坛，祭坛上流淌着若隐若现的咒文，桑瑶凝神看了会，发现几乎看不懂。她转头对谢怀真道：“师尊，你给我的大部分咒文我都已经看过了，为何还是看不懂这里的咒文？”


    谢怀真瞥了她一眼：“这是魔教的咒文，你若是看得懂才是奇怪。”


    “哦。”桑瑶恍然大悟，“怪不得我看不懂。”


    二人跟着人群等待了片刻，待到戌时，原来嘈杂的人群忽然安静下来，人们自发让了一条路。


    修真之人目力极好，所以即使隔得远桑瑶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只见道路中出现一位穿着黑色袍子的男子，他慢慢走上祭坛，头发花白，看的出来已经有些年纪了。


    老人的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孩童，年龄约莫八岁，皆生得冰雪可爱，身着华服，头戴发冠，和两个小仙童似的。其中一个孩童乌黑的双眼中的是对被选为山神大人侍从的喜悦，另一个孩童的眼中则是深不见底的恐惧。


    人群中有低低的抽泣声音，修真之人的耳力也很好，桑瑶隐隐约约听到是在念叨“我的孩啊我的孩啊”。


    随后又是一道男声：“霄儿被选上献给山神大人，是我们家的福气，能保我们几代昌盛了。”


    “霄儿，我的霄儿啊……”


    “这可是我们想都想不到的福气呢，被山神大人看上那可是天大的荣耀。”


    “柳家娘子你别哭了，冲撞了山神大人可不好了，之前山神大人发怒那一年都有旱灾。”


    “被山神大人选上肯定比在家和我们一起种田好啊。”


    ……


    桑瑶听见这些对话后手指动了动，在这时她才真正的理解了为何凌霄宗要求弟子筑基后便要下山历练。若是他们这些修仙弟子一直只待在宗门这个象牙塔里，不食人间烟火，那么这一身修为又有何用？


    她眼眸微湿，抬眼看向谢怀真。谢怀真自然与她不同，他行道百年，这种事情不知见过多少次，金色的瞳孔中只有淡淡的不屑。


    “这魔修为约莫筑基，交给你了。”谢怀真道，这种货色他都不想多看一眼，不过给桑瑶练练手到正好。


    “好。”桑瑶点点头。


    她深吸一口气，这是她第一次实战，不过筑基对筑基，她一定可以的。


    而且有师尊在，她也无需顾虑，只需要放心大胆的打便好。


    二人说话间，祭台中心忽然出现了黑色的烟雾，将祭台上两个孩童所笼罩。其中的男孩眼中溢满了泪水，女孩的眼中则是迷惘。


    瞬间阴风阵阵，原先皎洁的明月此时也已经被乌云全部遮住，唯有祭坛上的咒文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这怎么看也不像正派祭祀的模样。


    底下的民众全都垂下了眼，不敢直视山神，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桑瑶和谢怀真。


    *


    柳山庙中，透过黑雾，齐弘忽然感到了一道鹰隼般的目光。他后脊一阵发凉，这道目光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令他无处遁形。


    他敢确定，这道目光主人的修为远超他之上，至少是元婴级别。因他即将金丹，知道金丹不可能给自己带来如此恐怖的压迫感，紧紧是一道目光就能给人带来如此恐惧的，只有可能是真人或者真君。但是真君级别的人物应该不屑于来找他，所以应该只有元婴真人了。


    怎么会？


    这种穷乡僻壤怎么会有真人过来？而且他已经在这二十多年了，一直都没有修士来过，难道这位真人也喜欢人丹呢？


    他犹豫了片刻，自己已至筑基巅峰，再吃两颗丹药或许就能突破至金丹了。修道之人寻求的不过是境界提升，所以要是让他在这个时间放弃，他舍不得。


    他转念又想，或许那位大能只是游历在此处，并不想找他麻烦。若是真人想的话，他也可以将这两个孩童献给真人，不过就是不知道元婴级别的能看的上他这筑基级别的丹药吗？


    就在他思考的瞬间，他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明火之力。随即，他对上了乌黑如葡萄一般的双眼。这双眼充满了愤怒，没有审视，并不是属于真人的双眼。


    “你怎么可以用人命来炼丹？”


    是一道清冷的女声。


    齐弘愣住，随后又立马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筑基中期，这还不值得他多费心。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或许还有真人正在注视这里。


    黑色的雾气又开始浮现，桑瑶口中念诀，空中忽然多出了一道火红的明火，直直往那雾气上扑去，在黑夜中显得尤为引人注目。


    底下有人叫道：“什么人？！怎么敢对山神大人不敬？！”


    “快把她拉下去，不能让她做出对山神大人不敬的事情！”


    “哪里来的小丫头片子，怎么可以对山神大人不敬？！”


    桑瑶手中现出惊鸿，朱红色的剑芒将黑雾劈成两半，也照红了她的双眼，只见她漆黑的双眼倒映着红色的火光。


    少女清冷的声音也同时响起：“这根本不是什么山神，只是一个吃人的魔修。”


    话音刚落，便听一妇人道：“霄儿，快回来，快和娘一起！我就知道带走我孩子能是什么山神吗？！”


    “大胆！怎么可以说这种对山神不敬的话！”


    村民都喧闹起来，一些人向祭坛中心扑过去，想阻止桑瑶的不敬行为。


    但是他们面对的是修为至渡神的谢怀真，谢怀真面色稍有不虞，他轻轻挥了挥衣袖，祭坛中心便凭升起一股屏障，那屏障上带着霜雪之力，若是碰到便如坠冰窟，只能感受到彻骨的寒冷。


    “啊！”一些人碰到后便再也无法前进，明明是五月天，为何这般寒冷。


    “糟了！山神大人显灵了！”


    “我的孩儿！我的孩儿！”


    沈顺和沈娘子也站在人群中，知道这是由于桑瑶和谢怀真的原因，连忙道：“大家往后退，这是仙人显灵了！仙人来为我们除魔了！”


    话音刚落，众人便感到有一股力量在推着他们向后走，有几个当即被吓得腿都在抖。祭坛上的那个白衣男子，令人不敢直视。


    桑瑶看到了祭台下的场景，明白了是师尊在帮她。


    于是当下口中念咒，放开了去和那黑雾争斗，再也不必担心伤到底下百姓。黑夜中明火和玄雷两道光芒现出，空中激荡着磅礴的灵气，竟直直将黑雾中的人拉了出来。


    是一位穿着黑袍的年轻男子。


    他盯着桑瑶道：“雷火双灵根，玄雷和明火的筑基中期。”


    “你这魔修，不走正道竟然炼人丹来提升修为，当真为魔道！”桑瑶斥道。


    穿着黑袍的男子距离桑瑶不远，听见桑瑶这话后笑了：“小姑娘，世人皆苦，我将他们炼为人丹，不过是帮助他们减轻痛苦。他们成为丹后被我吃掉，进了我的肚子，便是与我一起共享生命。我若不死，他们便也不死，何来‘魔道’一说？”


    简直是邪教，桑瑶不屑道：“歪理。”


    空中一红一紫两道剑芒冲向黑影，桑瑶掐着时间将两个孩子抱走，随后扔给了谢怀真。


    黑袍男子此时终于注意到了一边的金眼修士，刚刚谢怀真隐匿了气息他没有注意到，如今才知道周围竟站着一位化神！


    他一下子慌了神，为什么在这会遇到化神修士？他终于明白刚刚那令人寒毛倒竖的眼神来自哪里了，这化神真君金色的双眼在黑夜中像是一轮太阳，看他包括底下的众人都如同在看蝼蚁。


    齐弘毫不怀疑这位真君杀死自己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不过化神修士还没动手，就证明他不是必死，还有活的机会，先专心于面前的筑基修士对决吧。


    一道黑色的气缠上了桑瑶，但是很快又被火焰破开。


    桑瑶如今是筑基中期，黑袍男子为筑基后期，二人缠斗了两刻钟，空气中隐隐有血腥之气。桑瑶闻到这个气味后，体内的暴虐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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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又被激发出来，越打越兴奋。


    惊鸿的剑芒在她手中晃得飞快，谢怀真安置好孩子后，就站在二人的一旁，观察起桑瑶的剑法来。不同于桑瑶的兴奋与男子的狠厉，他神情浅淡，仿佛在看一出戏。


    “往右，攻击他的气海穴。”青年如破冰碎玉的般的嗓音在桑瑶耳边响起。


    桑瑶手腕一转，师尊竟在这个时候指导她，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少女的速度愈来愈快，动作也越来越干脆。


    若不是想让桑瑶锻炼一下，谢怀真真的不想在看这魔修在他面前乱舞。不过筑基级别的魔修，他向来不放在眼中，更何况还是以人丹来修炼的。


    当被少女手中的剑刺破咽喉之后，齐弘简直不敢相信，他居然被一个筑基阶段的修士给打败了。


    当他最后阖上双眼的之际，他又看到了那双琥珀色的双眼。不，那双眼睛不是太阳，是亘古不变的冰。


    *


    “师尊，我将那个魔打败了。”


    一落到地上，桑瑶便立马对谢怀真道：“谢谢师尊刚刚将百姓护住，我才可以心无旁骛地打。”


    “还有谢谢师尊刚刚指导我。”少女的语气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瑶莲剑法已经练到了第十九招了，不错。”


    难得听到谢怀真夸自己，桑瑶颇有些不好意思道：“来山下之前我可是一直在努力学呢。”


    谢怀真轻轻一笑，乌黑的长发在月光下仿佛流淌的河流：“瑶儿最近确实花了一番功夫。”


    桑瑶听到这话后不禁眼角弯弯，脸颊边浮现出一个小小的酒窝。


    二人向前走着，便看到了安置在一旁的村民。有的人已经回去了，有的人还在一旁等着二人。


    沈娘子立刻迎了上去：“二位仙人，你们没事吧？”


    桑瑶笑道：“没事的，多谢娘子关心。”


    她将事情的缘由向村民解释后，一位妇人便带着一位女孩来向桑瑶磕头，随后另一家也带着一位男孩来给桑瑶磕头。


    这两个孩子便是今日被当做祭品的孩子，他们的衣服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换，原来华贵的衣服此刻却沾上了些许灰尘。


    “多谢仙人，多谢仙人！仙人就霄儿于危难之间，此等恩情我们没齿难忘。”


    桑瑶受宠若惊，至今只见过自己拜师尊，还从来没见过其他人拜自己，这让来自现代社会的她感到很不习惯。


    “快请起快请起，这是我们修士应该做的……”桑瑶立马将自己面前的小孩拉起来。


    “仙人，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仙人，我家今日杀了鸡，不知仙人想吃吗？”


    “仙人，我家种了些红薯，要不要带些回去吃？”


    “仙人，我家有个金钗子，不知仙人喜不喜欢？”


    ……


    等桑瑶一一推辞之后，已经快到子时了，她这才发现自己身边的师尊不早已不在。


    她抬起双眸，却见谢怀真正一人站在一棵柳树下，他眉目清浅，肌肤如玉，夜风拂起他入墨的发丝，整个人像从画中走出来一样。


    “师尊，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桑瑶走上前去。


    谢怀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哦。”师尊好像确实是喜欢清净一些的地方来着。


    “可是，师尊，那你之前不会遇到这种情况吗？大家一起感谢你？”桑瑶道，“今日是我第一次，便已经是这样了。那师尊呢，师尊入道这么久，是不是经常碰见这种事情？”


    谢怀真双眼看向远方的群山，月亮此时又露了出来，皎洁的月光洒了一地。


    “不用管他们就好。”


    说这话时，谢怀真一甩袖，向村内走去。


    桑瑶连忙跟上：“师尊，我们还回沈娘子家吗？”


    “你还想休息吗？”


    “嗯，我想睡觉。”


    “那回去罢。”


    “嘿嘿，谢谢师尊。师尊等等我。”


    少女的声音飘散在夜风中，月光下一高一矮两个影子都被拉的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