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寒冬料峭，枯枝上点缀着一抹冬色。


    姜梨站在商场门口，不时从兜里掏出双手，搓了又搓，小巧的鼻尖在凛冽冷风中冻得通红。


    足足过了半个多钟头，路口终于出现一团粉红棉花糖。


    阮琴琴刚上完补习，一身粉色面包服，朝姜梨飞奔而来，喜极而泣。


    “梨梨，等久了吧？对不起对不起，老师拖堂。”


    阮琴琴双手合十道歉，抬高的手指还勾着奶茶纸袋。


    “刚叫的闪送，知道你不爱喝冷的。给，你这杯是热可可。”


    暖热的纸杯捧在手心，刹那驱散姜梨掌心的寒意，她勾唇莞尔。


    “不是说好我请客吗？”


    保送南大后，不少家教机构向姜梨发出邀约，姜梨现在在做家教老师，一三五都在上课，生活充实。


    阮琴琴羡慕落泪。


    “我也想保送南大呜呜呜，你不上去学校后我都没有同桌了。班里就你和班长不用参加高考，早知道我也改名叫jiangli了，是不是叫这个名字的都能保送名校。”


    阮琴琴开始胡搅蛮缠，“都怪我爸妈名字取得不好，不然我也能上985。”


    久违的，姜梨在旁人口中听到“江黎”两字。


    尘封多日的心再次掀起波浪。


    自动扶梯缓慢上行，姜梨眼睫轻颤，目光遍寻不到落脚处。


    喉咙涌现酸涩难过，她垂首敛眸，试图让自己逃离这片苦海。


    姜梨岔开话题。


    “高老师没有重新安排座位吗？”


    “没有，就剩一学期，没什么必要吧。再说，班长的同桌不也一个人？”


    话题兜兜转转，又一次回到江黎身上。


    姜梨含糊不清应了一声。


    阮琴琴猛地拍打脑门：“差点忘了正事。”


    喝了一半的奶茶塞到姜梨手中，阮琴琴摘下书包翻找，从数学书中翻出一张毕业照。


    “我怕有折痕，一直塞在书里。”


    毕业照那日，姜梨特意回了趟学校。


    照片上都是熟悉的面孔，最后一排还有一张魂牵梦绕的脸。


    虽然早见过照片的电子版，可再次见到被p在合照上的江黎，姜梨还是忍俊不禁。


    阮琴琴跟着凑上前端详，眼睛弯弯：“这是我拿你和之前班长的合照p的，厉害吧？一点ps的痕迹都看不出。”


    和江黎的合照追溯到校庆那日，那时他们总以为还有下一次合体的机会，没想到“分离”的课题近在眼前。


    怕被人看出痕迹，阮琴琴特意将江黎和男生p在一处。


    他和姜梨，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中间隔了数人。


    那只本应该在姜梨头顶上作怪的手，此刻却立在旁人头上。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


    下午没有兼职，和阮琴琴分开后，姜梨一人在商场漫无目的闲逛。


    甫一抬眸，不知不觉竟走到电玩城。


    熟悉的抓娃娃机器近在咫尺，五颜六色的灯光如影随形，像是糖罐中诱人的糖果，吸引着姜梨一步步走近。


    隔着一层玻璃，堆积如山的盲盒清晰可见。


    奖品一成不变，没有更新。


    姜梨的技术也一如既往的……烂。


    一篮筐的游戏币见底，姜梨一无所获。


    她望着空空如的塑料筐子，不甘心再次往售币处走去。


    一次、两次……六次。


    满满当当的游戏币一次次在姜梨眼前夷为平地，她却连一个盲盒也抓不到。


    姜梨执拗地、坚定地套用江黎先前给出的口诀，她知道那是错误的，可还是……可还是不甘心。


    终于在第九次购币时，老板娘看不过去，从后面走出。


    她一只手还夹着香烟，指尖的猩红若隐若现。


    “同学，别玩了，想要哪个我送给你。”


    姜梨没想到后面会有人，吓了一跳，抓起书包往后退开四五步。


    老板娘笑弯眼睛，她长得圆润，笑起来时一双眼睛都成了眯眯眼。


    香烟掐灭在烟灰缸中，老板娘朝姜梨招手：“你喜欢什么，玩具还是零食？”


    姜梨磨蹭着挪步过去：“有种子吗？”


    老板娘一怔：“……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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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要哪种？”


    姜梨走上前，探头往库房望去。


    货架上的盲盒玲琅满目，每一层都贴着不一样的标签，分门别类记录着盒子的内容物。


    老板娘笑着解释：“都是一样的盒子，不贴标签我自己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姜梨心口骤紧，她猛地抬起头：“会有人不拆盒子就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她记得当初江黎送给自己的盲盒，外壳是完好无损的。


    且他也知道盒中是无尽夏的种子。


    “怎么可能？”


    老板娘笑着摆手，“能从外观辨出，那还算盲盒吗？”


    “可是……”


    “除非他是私下找我买的，不过我这盒子售价不低，很少会有这样的冤大头。”


    似有一片轻盈的雪花落在姜梨心口。


    眼前的花花绿绿在姜梨眼中突然褪色，只剩下最原始的黑与白。


    她看见老板娘的双唇一张一合，看见她从货架上取下装着无尽夏种子的盒子，笑着往自己手上塞。


    “我也就看你和我有缘。”


    怀里倏然多了一点重量，那是和江黎送给姜梨同款的无尽夏种子。


    夏长夜短，夜色悄然降临。


    姜梨从商场出来，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雨。


    雨珠在摇曳灯影中起舞，共同演绎一首冬日之歌。


    商场门口伫立着高高的广告牌，光影随着雨水浇落在姜梨身上。


    陡地。


    撑着的雨伞被人撞歪，突如其来的变故似曾相识。


    姜梨猛然转首：“江……”


    尾音蓦然消失在唇齿间。


    入目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那人满怀歉意往旁平移两步：“抱歉，刚刚不小心撞到了。”


    “没事。”


    姜梨低眸，眼中闪动的期冀瞬间消失殆尽，失望漫上眼角


    她撑伞步入茫茫雨幕，暗笑自己的异想天开。


    川流不息的车流宛若如流岁月，匆匆而过。


    此后许多年，姜梨再也不曾拥有如那年一样热烈张扬的夏日。


    她始终没能走出那个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