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谢谢。


    ——谢谢你的糖。


    手指在消息框中来回编辑，姜梨伏在课桌上，心绪不宁。


    午休时间，姜梨难得没有做听力，抱着手机敲打键盘。


    可始终没有勇气按下发送键。


    双眼看不出先前汹涌的泪意，藏在桌肚湿透的纸巾也被姜梨悄悄转运到后门的垃圾桶。


    有关午休姜梨哭过的物证，只剩下掌心的一颗薄荷糖。


    姜梨的目光在薄荷糖和手机之间来回飘动。


    倏地，手机弹出一条新消息。


    江黎发来一张图片。


    图片是他先前给姜梨发过的无尽夏，蓝色花球如同缤纷的油画，是夏日最好的代名词。


    姜梨小心翼翼发过去一个问号：【发错人了？】


    。：【之前那张图片发错了，应该是这张。】


    两人的聊天记录不多，姜梨手指往下滑动，调成江黎上回发的图片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两张图片，姜梨细细打量半日，拿出幼时玩“大家一起来找茬”游戏的干劲，也找不出这两张图片有何异处。


    姜梨不耻下问：【不是都一样吗？】


    不管是滤镜还是构图，亦或是拍摄的角度，都找不出半点不同。


    。：【右下角的花盆有一道裂痕。】


    姜梨双指张开，放大图片。


    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


    姜梨：【这么小的一道裂痕，你不说根本不会有人知道。】


    。：【不会吗？】


    当然不会。


    满屏的美景在前，谁会分心思给一道不起眼的裂痕。


    姜梨唇角抿出一点笑。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江黎是这么吹毛求疵的一个人？


    消息编辑至一半，姜梨忽的顿住。


    她想到了自己。


    除去惨不忍睹的英语成绩，姜梨其他科目的成绩都是班上的佼佼者，数学成绩还以一百四十五斩获年级最高。


    这次的数学成绩难度极高，数学老师在课堂上也不吝啬对姜梨的夸赞。


    可她那时一心沉浸在考砸的英语考试中，自动过滤了那些鲜花与赞美。


    她戏谑江黎吹毛求疵花盆上的裂缝，自己又何尝不是。


    姜梨总能一眼找出自己的短处，却永远也看不到自己的长处。


    她活成了父母的影子。


    姜梨郑重在键盘上敲下两个字：【谢谢。】


    没有多余的语言赘叙，她知道江黎能看得懂。


    笼罩在心口的阴霾淡了两分，拨开重重乌云浊雾，姜梨勉强看见一点天明。


    江黎没再继续纠结图片的差异，反而发来了数学竞赛的推文。


    这篇推文姜梨曾一字不落看过三遍，内容早就滚瓜烂熟。


    她不明所以：【这篇推文有问题？】


    。：【竞赛第一名可以保送南大。】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姜梨失笑：【然后呢？你总不会以为我可以……】


    消息还未编辑完成，江黎的消息先她一步发来。


    简洁有力的三个字跃然落在姜梨眼前：【你可以。】


    不是“你可以试试”，而是干净利落的“你可以”。


    姜梨眼角有水光闪现，她飞快用手背拭过，哭笑不得：【你怎么知道？】


    她对自己都没有这么大的信心。


    再次收到江黎的回复，却不是文字，而是一段语音。


    姜梨手忙脚乱翻出耳机，和江黎连上同一个频道。


    白色的耳机线缠绕成一团，姜梨顾不上解开，忙忙塞入耳中。


    手机抬高凑到耳边，最先入耳的是一道喘息。


    江黎应当刚完球，沿着耳机线，姜梨似能勾勒出对面江黎大汗淋漓的轮廓。


    嗓音带着不加掩饰的笑意，江黎掀起上衣抹去脸上汗珠。


    “你以为谁都能当我的老师？”


    喑哑的笑声鼓动着姜梨的耳膜，一股热流沿着耳尖蔓延到脖颈。


    姜梨埋首在臂弯间，这回不是怕旁人看到自己的眼泪，而是担心自己的笑声挡不住。


    唇角的弧度加深，姜梨忍不住，再次点开江黎的语音。


    听到第二遍时，她又接收到新的消息。


    。：【数学单科你不是没掉过年级前三？】


    心跳乱了一拍。


    错愕在姜梨眼中逐渐扩散。


    江黎怎么会知道，还知道得这么……清楚？


    心跳振动有声，姜梨彻底从伤心的海洋中逃离，奔向绿野青森。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江黎眼中，只是一个不起眼的透明人。


    原来。


    原来不是。


    .


    深思熟虑了两日，姜梨重振旗鼓，踏入办公室寻找数学老师，讨要往年数学竞赛的真题。


    她一直是数学老师眼中的好苗子，之前老师也曾和姜梨谈过，试图说服姜梨全力冲刺竞赛。


    可那时瞻前顾后束缚了姜梨的前进，自卑也在拖她的后腿。


    她害怕自己的放手一搏会换来满盘皆输。


    数学老师温声打气：“你的成绩老师难道还不清楚？以你的能力，是有可能冲刺第一的，不然老师也不敢劝你。”


    争分夺秒是高三生的必备修养，老师也不敢大意。


    “不过竞赛的历年真题我前两日就发给你们班长了，还有一些别的参考资料，你直接去找他吧。”


    ……前两日。


    午休的那颗薄荷糖再次跃入姜梨脑海中。


    她甚至都没拆开过那颗薄荷糖，而是将它藏在抽屉的深处。


    教室热火朝天，褪去月考成绩的愁云惨淡，众人沉浸在校庆的欢天喜地中。


    上台演出的曲目准备完毕，唯一还没拍板的是演出服装。


    姜梨本想找江黎要竞赛真题，不知不觉走入战火纷飞的沙场。


    教室乱哄哄，双方各执一词。


    “什么眼光，明明海军风更可爱！”


    “没品的东西，学院风更耐看好吧！”


    海军风和学院风两套服设在班服选拔赛中脱颖而出，分不出高低。


    姜梨还没找到江黎，先被眼尖的阮琴琴抓住：“梨梨快来，你还没投票呢。”


    立在暴风雨中心是一部手机，屏幕上一左一右两套服设，蓝白相间的海军风俏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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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爱，咖色学院风套装英伦风十足。


    姜梨手指划拉图片，而后停留在那一抹咖色。及膝的咖色百褶裙露出模特白净纤细的小腿，再往下是一双小皮鞋。


    她没有抬头：“你选哪个？”


    横插进来的却不是阮琴琴的回复，而是一记笑声：“……你猜？”


    把姜梨拉入战场的阮琴琴还在和隔壁的男生据理力争，没有听到姜梨的问话。


    相反的，她左侧肩膀不知何时多出一片黑影。


    循声望去，姜梨不偏不倚对上江黎一双黑眸。


    遍寻无果的人奇迹般出现在自己眼前，姜梨缓慢眨动眼睛，似是在辨别眼前人的真假。


    “你怎么在这？”


    江黎目光在姜梨手上的金属物游走：“拿手机。”


    意想不到的答案打翻了姜梨所有的冷静，她忙不迭撒开手，双手举到半空证明自己的清白。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的，我没有乱翻，只是看了照片。”


    “我知道。”


    江黎忍俊不禁，“我又没怪你，紧张什么。再说，备用机而已，里边也没什么。”


    他调出两张图片，“你想投哪个？”


    两套班服平分秋色，投票结果也不相上下。


    姜梨视线左右平移：“我还是喜欢学院风。”


    江黎眼都不眨：“好的，海军风一票。”


    姜梨猛地瞪大眼睛：“你怎么私自篡改……你投的海军风？”


    “嗯哼。”江黎得意弯唇。


    白色大翻领海军风衬衫松垮，搭配蓝白条纹的披肩，男生是同色系的直筒牛仔裤，女生是藏蓝色的百褶裙。


    江黎举着手机递到姜梨面前：“不好看吗？”


    单手托着手机，姜梨可以清楚看见江黎腕表上走动的秒针，蓝宝石镂雕表盘精致。青紫血管攀附在手背上，骨节如雪山高耸。


    他又换了腕表。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姜梨眼前晃了一晃，扯动她的视线。


    姜梨匆忙回神。


    心中的天平有失偏颇，姜梨还是坚持己见：“学院风更好看。”


    江黎扬了扬眉，丢下一句“等着”。


    他换上自己常用的手机，在相册中翻找。


    片刻，一张相片递到姜梨面前。


    是穿着和模特相似款式的江黎。


    海军翻领藏蓝色长袖上衣，搭配同色系长裤，江黎戴着墨镜倚在甲板上，海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


    身后是波光粼粼的大海，一轮红日悬在海平线上，有海豚在江黎背后跃起，溅出的水珠在光中折射出无限光彩。


    照片上的少年双手插兜，漫不经心望着摄像头。


    姜梨猝不及防和这样一双眼睛对视，好像透过墨镜看见江黎背后的一双笑眼。


    气息忽滞，心跳在为江黎狂欢鼓掌。


    江黎低着头，明知故问：“……不好看吗？”


    这样一张脸，任何否定的答案都属于口是心非。


    姜梨脑袋空空，只剩下三个字——


    犯规了。


    她毫不犹豫投给海军风一票。


    原因无他，姜梨想看实物版的海军风江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