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家和叶家是邻居，门对门住了快十年。


    两家大人关系不错，时常一起喝茶，花园的篱笆矮得一步就能跨过去。


    所以，当叶家夫人怀胎十月，终于要生产的消息传来时，云家上下也跟着悬了心。


    云霎那两天总能听见父母压低的讨论声，说什么"胎位"、"顺产"、"保佑"之类的词。


    他不太明白，但感觉有件很大的事要发生。


    然后，在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巨大的动静打破了别墅区的宁静。


    救护车没来，倒是来了好几辆车，不少生面孔进出叶家，人声嘈杂。


    云霎扒在自己二楼的窗户边，竖着耳朵听对面的声音。


    吵闹声持续了很久，最终，一声格外响亮的婴儿啼哭穿透玻璃，砸进他耳朵里。


    世界安静了一秒，随即是放松的欢笑声隐约传来。


    成了。


    云霎莫名其妙地也跟着松了口气。


    他知道，隔壁那个吵死人的小东西，终于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道贺的人络绎不绝，叶家花园里总是飘着蛋糕和香槟的味道。


    云霎从大人们的闲聊里拼凑出信息：是个男孩，取名衔青，母子平安，而且——长得特别好看。


    "特别好看？"


    云霎心里哼了一声，能有多好看？


    还能比他收藏柜里那个限量版机甲好看？


    但这种不屑没持续多久。


    婴儿的哭声极具穿透力，尤其是在安静的夜里。


    虽然别墅隔音不错，但婴儿的哭声在某些特别安静的时刻，还是会隐隐约约传过来。


    比如云霎午后在书房安静拼模型时，那执拗的哭闹声就像个小钩子，扰得他心烦意乱。


    他不止一次烦躁地放下手里的零件，心想这小东西怎么这么能哭？


    终于，在一个阳光好得过分的周末上午，那哭声又开始了，比平时更清晰些，似乎是从花园方向传来的。


    云霎忍无可忍，摔下手里的模型零件，气势汹汹地跑下楼，他倒要看看，这个吵得他静不下心的"特别好看"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云霎板着脸，不情不愿地挪到两家交界的那道矮篱笆旁。


    然后，他就看到了花园里，叶阿姨正推着婴儿车，轻声哄着。


    哭声渐歇。


    叶阿姨看见他，满脸笑意地招手："小霎快来，看看青青弟弟。"


    云霎磨蹭着过去，目光带着审视，投向婴儿车内。


    那个吵翻了天的小婴儿恰好停止了抽噎。


    他裹在柔软的鹅黄色绒毯里，露出一个小脑袋，头发是罕见的浅褐色，软软地贴在额头上。


    似乎是感觉到有人靠近，他慢吞吞地转过脸来。


    一双同样清澈的浅褐色眼睛，对上了云霎的视线。


    那眼睛太大太亮，像被水洗过一样。


    小家伙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绷着小脸的哥哥，愣了几秒，然后，小嘴一撇的哭相还没完全收起，就毫无预兆地变成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他还努力地挥了挥软绵绵的小拳头，发出一点含糊的"咿呀"声。


    云霎所有准备好的抱怨和怒气，瞬间被这个笑容砸得稀碎。


    他僵在原地，看着那团软乎乎的，还对他笑的小东西，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哦，原来大人们没骗人。


    是挺好看的。


    *


    自从那天"惊鸿一瞥"之后，云霎就觉得浑身不对劲。


    他那架拼了一半的限量版模型飞机突然失去了吸引力，摊在桌上的习题册也变得格外碍眼。


    他的耳朵仿佛自带雷达，总能精准捕捉到从隔壁传来的细微动静。


    一声哼唧，或是大人的柔声低语。


    他的脚好像有自己的想法，总是不由自主地往阳台那边挪。


    但每次快到门口，云霎又猛地刹住车。


    他用力甩甩头，觉得自己这样跑去看一个哭包小婴儿，实在太不酷了。


    他可是这片别墅区孩子里的"头儿"，怎么能对一个小屁孩表现出兴趣？


    他强迫自己坐回书桌前，拿起模型零件，假装专心致志。


    五分钟后。


    云霎"噌"地站起来，眉头紧锁，一脸严肃地自言自语："我去看看我妈需不需要帮忙浇花。"


    他绷着小脸，迈着仿佛要去完成什么重大任务的步伐，再次走向阳台。


    目光却在超绝不经意之间扫向隔壁花园


    可惜，婴儿车不在。


    云霎心里莫名空了一下，有点说不清的失望。


    他胡乱给一盆快要开败的花浇了半壶水，悻悻地回了房间。


    第二天，他又找到了新理由。


    "我的皮球好像滚到他们家草坪附近了，我去捡回来。"


    结果他在两家中间的篱笆附近"找"了足足十分钟球，眼神往叶家窗户飘了无数次。


    第三天，他干脆搬了个小凳子，拿着一本根本看不进去的故事书，坐在院子最靠近叶家的角落。


    假装晒太阳阅读，实则全身感官都调动起来，密切关注隔壁的声响。


    终于，在他第N次"路过"篱笆时，幸运降临了。


    叶阿姨又推着那辆婴儿车出来了！


    车里那个浅褐色头发的小家伙正醒着，安安静静地啃着自己的小拳头。


    云霎的心脏不争气地跳快了几下。


    他僵在原地，看也不是，走也不是。


    叶阿姨一眼就瞧见了他，笑着招呼："小霎，今天不忙啦？过来陪弟弟玩会儿呀？"


    云霎耳朵尖微微发热。


    他强装镇定，慢吞吞地挪过去，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随意："嗯……刚好有空。"


    他再次扒在婴儿车边沿。


    小叶衔青似乎认出了这个总在附近晃悠的小哥哥，松开湿漉漉的拳头，浅褐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然后又露出了那个融化一切的的笑容，还兴奋地蹬了蹬小短腿。


    云霎感觉心里那点别别扭扭的情绪"噗"一下，全被这个笑容给冲散了。


    跟上次简直一样一样。


    他再也绷不住冷脸，手指极轻地碰了碰衔青软乎乎的脸蛋。


    "喂，"他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你……你不准再那么吵了，听见没？"


    小叶宝宝当然听不懂，他只是抓住云霎的手指，开心地"啊"了一声。


    云霎看着自己被紧紧抓住的手指，终于放弃了挣扎。


    算了，不酷就不酷吧。


    他认命地想，以后还是天天来"捡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