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三人对视一眼，皆明白朱栎说的是老爷子的意思。


    看来这条令不是别人建议，而是皇上自己的决定。


    既然如此，封地与王号自然不能世代相承。


    漠北已经平定，回京之后朝中势必要削减各地军权。


    朱棣此话出口，是想探一探大家的反应。


    朱棡和朱权一时间也不由思索起这其中的变化。


    原先设置九边重兵、由藩王坐镇，本就是为对付漠北。


    如今北地平定，再维持这等军势就显得多余。


    削减兵权也属正常。


    如朱栎所说，既已无外敌威胁，兵权也就没有保留的必要了，除非另有想法。


    然而，朱栎的情况却不同。


    他统辖的汉中军负责镇守西域，而帖木儿汗国等西部力量仍不容小觑，因此他不但不必担心失去军权，反而可以在西线加强兵力布防。


    朱棣听后神情黯然。


    虽说对此结局早有预感，但从朱栎口中证实，仍让他心生失落。


    不仅自身军权难以维持，连驻守北平的朝廷军队或许都将北移漠北，不再屯兵北平。


    相较之下，朱棡与朱权很快稳住了情绪，他们本无意争权，自然也不因兵权削弱而忧虑。


    看到这番情景，朱栎笑了笑，打破了沉默：


    “四哥要是担心兵权被收，倒也还有办法。


    不仅可以保全兵力，甚至还能更进一步。


    ”


    听他这么说，朱棣顿时来了精神，忙问道：


    “九弟，你快说，该怎么做？”


    “四哥的儿子迟早会被封到漠北，如果四哥你自己也去……”


    虽然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再清楚不过——他是在问朱棣，是否愿意迁藩至漠北！


    若自愿移藩漠北，便仍可握有兵权。


    倘若执意留在北平，即使短期内准许领军，规模也将大为缩减。


    北平原有十余万大军，恐怕将来只剩万余，甚至更少！


    这番话令朱棣当场怔住。


    他未曾想到，问题竟然变成了一道选择题！


    如今，他必须做出抉择——是选择守住北平，还是保住军权！


    继续留在北平，兵权势必难保。


    既然北元已除，老爷子怎会容忍北平仍握有重兵？到时候朝廷便可顺理成章削减军力，只拨万人左右用于藩王护卫。


    要继续执掌军权，就只能按朱栎所提，迁往漠北。


    当今天下，大明主要戍边之地，北部为漠北，南方是云南，西部属西域。


    对朱棣而言，可选择的出路，只有漠北。


    西域不会轮到他管辖，云南虽然也在考虑之列，可是南与北之间若分封两地，子弟们各自远隔，岂不是以后天各一方，难以团聚？


    更何况明朝未来的边防重心，或将转移至漠北前线。


    到时候朱棣前往那里，也可谓顺势而行——只看他自己是否愿意决断罢了。


    让他放弃经营多年、精心治理的北平府，亲手把辛苦建立的势力交还朝廷，他怎能甘心？


    朱栎转头对朱棡说道：“三哥若想掌握兵权，也应迁往需要驻军的地方。


    这次北征三哥有功，子嗣封王不难。


    ”


    他继续说道：“漠北如今刚起步，未来前途广大，封地在那里其实也不错。


    ”


    还没等朱棣回应，朱权忍不住问：“九哥，那我会怎样呢？”


    朱栎笑道：“你连儿子都还未有，这次的功劳或许会暂记下来，等你有了儿子再一并封赏。


    不过你的封地预计不会有变动。


    ”


    “北方的威胁虽除，但辽东还需靠朵颜三卫和女真诸部威慑高丽。


    你镇守大宁依然重要。


    将来若有战事，你的军队将起到关键作用。


    ”


    此言一出，朱棣与朱棡不由对朱权生出几分羡慕。


    北方只剩高丽未平，而大宁恰好紧邻高丽，是驻军最佳选择。


    比起北平与太原，这里无疑更具战略意义。


    朱栎话语笃定，显然并非随意猜测，更像是朱元璋早已布局。


    想到这，两人对朱权更为羡慕，尤其羡慕他能不动王府、不交兵权而继续掌军。


    朱权听后满脸欢喜：“原来如此，谢九哥指点，我还以为回来就要交出兵权。


    ”


    对他而言，手中握有军权自然是上上之选。


    可此刻最烦恼的，只剩下朱棣一人。


    倒是晋王朱棡显得淡然。


    相比领兵作战，他更愿意同朱栎携手经商。


    之前朱元璋与朱栎到访太原的话仍回响在耳边。


    他早已打算回去大展宏图，即便将来无兵无权，只须紧紧依托朱栎即可。


    三哥早已看清局势，选择了放下与联手，不像四弟那样仍处迷雾之中。


    他清楚，自己难以抗衡。


    那天夜里，朱棣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睡。


    兵权与藩地之间，到底该如何选择？


    这个问题几乎让他崩溃。


    但他明白，如果留在北平，就再也没有机会与朱栎一较高下。


    失去了兵权，就等于一无所有。


    即便坐拥天下财富，也不过是替他人打理。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吃完早饭后便踏上归途。


    随行的三十万大军则被朱元璋留下，驻守漠北边境。


    这其中也包含原本属于藩王的太原、北平与大宁三处兵力。


    归程只剩骑兵队伍。


    如果是前一晚的情况，朱棣等人一定会觉得老爷子这么做是合情合理的安排。


    调动军队本来就是用于守卫漠北所需。


    然而，自那夜兄弟四人的谈话后，朱棣开始意识到，这其实是老爷子有意削减藩王势力的一种方式。


    等到众人各自返回封地，除了老十七朱权之外，朱棡和朱棣统领的大批步兵都将被留在漠北，不再受他们直接掌控。


    想到这些，朱棣内心焦虑万分。


    正因为如此，若想迁移封地，必须尽早行动。


    拖得越久，局面越稳定，届时若再提出迁封，便会显眼且突兀，引发怀疑。


    朝廷必然会察觉到他的用意太深。


    朱元璋准备启程回京，草原各部头领得知后，纷纷前来送别。


    朱元璋再次对众人训话一番后，大军才启程回返。


    归京路线因人而异。


    朱元璋与朱栎一道同行，目标是汉中府。


    朱棡一同出发，但只随行至太原为止。


    至于朱棣和朱权，并不顺路，队伍进入漠南之后便兵分三路各归其所。


    也就是说，漠南成了朱棣向皇帝亲自奏请迁封的最后机会。


    一但离开此地回到北平，就没有当面向朱元璋提出的机会了。


    若是通过书信上奏，风险很大，远没有当面进言来得稳妥。


    这归途对朱棣而言，无比难熬。


    最终，军队进入呼和浩特休整之际，他终于忍不住，直接前往拜见朱元璋，请求旨意迁移封地。


    “你想把自己的封地迁到漠北去？”


    朱元璋听后，面露惊讶。


    “儿臣认为，高炽尚且年少，漠北边疆仍需重臣镇守，因此恳请父皇准许儿臣继续驻守此地。


    ”


    朱棣找了个体面的说辞。


    朱元璋听后，并未立即回应，而是将目光移向一旁的朱栎。


    他对朱棣主动提出离开北平，感到意外。


    但心中已有判断，这事背后恐怕又是老九在运作。


    他很清楚，朱栎一直有意将北平打造成新都。


    朱栎只是微笑，神色平静，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切。


    其实自从那天夜里谈过之后，他就料到朱棣大概率会选择出镇漠北。


    毕竟，唯有掌握军队，才有可能继续追寻自己的志向。


    一个失去兵权的燕王，是朱棣无法接受的身份转变。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


    “让一个尚未成年的藩王独镇漠北边疆，的确为时尚早。


    你愿意离开北平去守卫边地，倒是帮朕解了一件难事。


    ”


    朱元璋沉思片刻后点头答应。


    将朱棣调至漠北正合他心意。


    如此一来，便可将北平府收回，着手改建。


    待宫殿建成，就能完成迁都计划。


    说不定，这辈子还能看到明都真正落于顺天府的那天。


    “儿臣谢父皇应允！”


    朱棣听后立刻叩谢。


    他本以为会遭遇阻挠，没料到这次调动如此顺利。


    “你不必谢朕，朕已将机会给予你。


    至于你几个儿子将来是否出息，还得看他们能否有所作为。


    ”


    “将来封王唯有两条路径：一是军功显赫，二是在皇卫军校取得优异毕业资格！”


    “即便你三个儿子可凭你的功勋封王，也必须先入皇卫学院学习一段时间！”


    朱元璋语重心长地训诫。


    “儿臣一切遵从父皇安排！”朱棣连忙应允。


    “不过你家老大也就算了，年纪偏大，身体也难以适应学院生活。


    ”


    “朕打算早点让他之藩。


    ”


    “你若前去漠北，也好父子相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