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还问他，为何不直接向父皇请示，他说这只是初步构想，须先行论证其可行性，再禀告父皇！”


    朱标认真说明。


    朱元璋听完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其实对于谁印在纸币上，朱元璋并不在意，这种事只是小事。


    他更明白，发行新币并非轻而易举之事，他对九子的具体构想，倒是颇为感兴趣。


    正思索间，他还没决定是否要去找朱栎当面询问，没想到朱栎竟主动前来！


    “儿臣参见父皇！”


    父子相见，行礼问安。


    ……


    朱元璋与太子朱标正谈及朱栎计划发行新纸币一事，恰好朱栎进入宫中。


    “老九，你来得正好！”


    “标儿刚向咱提起了你在与张紞商量发行新纸币的事！”


    朱元璋开口便问。


    “回父皇，确实有此打算，只是儿臣本想待体系构想完善后再呈报父皇知晓！”


    朱栎看了看朱标，心中已然明白。


    果然是大哥先一步告诉父皇了。


    其实在他计划之中，也不曾打算隐瞒。


    不论是与朱标的讨论，还是同张紞商议，他都未打算遮掩。


    “哦？标儿已向咱说明你的打算！”


    父子三人落座后，朱栎亲自泡茶，用的是一套呈献给朱元璋的新式陶瓷器具。


    “你刚才提的金融改革，到底是什么意思？”朱元璋接过朱栎递来的上等大红袍，啜了一口，神色舒缓，同时提出疑问，“金融这个词，听着也新鲜，又该如何理解？”


    “父皇，金融归根结底是关于市扬资金调度与增值的学问。


    通俗来说，掌握了金融便意味着掌握了资本的流动方式，也就拥有了决定财富去向的能力。


    ”


    他顿了顿，继续向朱标递上另一盏热茶。


    这样的表达虽较为简明，却便于接受。


    此时最紧要的，是要让朱元璋明白这一概念的关键性。


    即使如朱元璋这般英主，对于这方面的认知依然存在欠缺，也正是这种欠缺导致了当年推出的宝钞快速贬值，进而影响民生经济、引发通货膨胀。


    如今的大明宝钞价值已经大幅下跌，甚至已远远比不上真正的金银。


    起初宝钞的价值还能与实际白银相当，可眼下仅能保持原有价值的七成左右。


    举个简单的例子，买十两银子的大米，如果使用白银交易，只需支付十两即可；但如果使用宝钞，则可能需要多付近三成，大概在十三两左右才行。


    金融从更宏观角度而言，是一种对经济系统整体运行的把握和控制。


    以当下的大明为背景来看，国家其实也类似一个经济个体。


    想要调控这个国家内部大规模的资金走向，并且实现有效管理，就需要依靠金融这一方式来操作与调节。


    为了让朱元璋和朱标更好地理解，朱栎继续用通俗易懂的方式加以解释。


    “你的意思是，靠着这个所谓的金融管理，朝廷就能掌握整个大明的财源？”听完后，朱元璋露出惊异之色，不由开口问道。


    对金融概念并不熟悉的朱元璋，在听了这番话之后，更加觉得匪夷所思。


    “这样说也不是完全不对。


    不过就算是最强盛的国家，也不可能掌控全部资金的流向，只要掌握关键部分，再加以引导，就能稳定整个经济结构，现代称之为宏观调控。


    ”


    “也就是说，资本可以有各种表现形式，想要实现价值，就需要在一定的秩序中运行。


    而朝廷正是这个秩序的制定者。


    ”


    “朝廷设立规则，资本便在这规则之中运行。


    管理者只需了解并调整规则，便能掌控经济运行的方式。


    ”


    “而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货币的发行！”


    朱栎语气庄重地讲道。


    朱元璋与朱标聚精会神地听着，不愿错过丝毫。


    虽然二人对金融概念陌生，但他们身居高位，且曾主导过大明宝钞的发行，自然比常人更容易理解其中道理。


    “按你的意思，朝廷立下规矩，那些资本就得按这规矩来，被我们所用，对吧？”


    “你说的这个资本，可是指那些商人富豪？”


    朱标率先提出自己的理解。


    “大哥说的有些道理，但也不完全对。


    ”


    “资本不只是商人，而是各类资源的总和，包括人力、物资乃至知识等。


    ”


    “很多领域其实都可以形成资本，差别只在规模大小而已。


    ”


    “资本虽以金钱为代表，但它的内涵更为广泛，医疗、教育、交通等方面，皆属于资本。


    掌控它们，就意味着可以借其获利。


    ”


    朱栎继续补充说明。


    朱元璋迅速领悟：“如此说来，朝廷不就是最大的资本掌控者？”


    “没错，当前大部分资源确实掌握在朝廷手中，只是存在一个问题——灵活性不足、缺少市扬活力。


    ”


    要想市扬繁荣，必须依靠活跃的资本来推动经济，加快货币流通。


    我举个例子，父皇和大哥会更容易明白。


    目前大明贫富差距很大，穷苦百姓手中拮据，富人则有钱不花，像部分权贵和大商人，他们掌握大量财富，但不流入市扬。


    朝廷若想让大明富强起来，就必须调动这些有钱人的资本，让他们花钱、投资，才能把经济带动起来。


    他们一旦投入消费或建设，就能创造财富，税收自然增加，国库也会更充实。


    朱栎平静地说道。


    朱标迅速明白：“所以你在西北尝试新模式，定下规矩，吸引资本进入，以此推动地方发展。


    ”


    “不错，大哥一点就透。


    ”朱栎笑着回应，“但这只是开始。


    ”


    要让这种经济模式持久运行，还有一个核心环节：货币发行。


    朱元璋不解：“那不能用金银交易吗？”


    朱栎反问：“父皇可想过，为何大明宝钞最初尚能流通，但到现在却被百姓弃之不用？”


    他的话令气氛微显沉闷，这问题正是朱元璋心头的隐痛——宝钞已失信于民。


    “您说得没错，问题核心在于信誉。


    ”朱栎说道，“货币的价值不在金银本身，而在于人们的信任。


    ”


    “大明宝钞已经失去了百姓的信任！”


    “只要宝钞在市扬上流不动、购买力减弱，信用自然就会崩溃。


    ”


    朱元璋与朱标面面相觑。


    “建立信用来自两个关键。


    ”朱栎继续说道，


    “首先，宝钞本身就是一张承诺。


    ”


    “这纸能否代替金银，靠的就是百姓对朝廷的信任。


    ”


    “必须让他们相信，朝廷有能力、有决心维护这张纸的价值。


    ”


    “直白点说，百姓手中宝钞要随时能兑成金银，朝廷能做到吗？”


    他这一说，朱元璋与朱标顿时明白。


    “归根结底，是国库金银不够。


    ”


    “朝廷目前只有百万白银，却发行了两倍的宝钞，百姓想要兑换的时候，哪有足够银钱应对？”


    “印钞并非多多益善！”


    “在发行新钞的同时，必须同步回收市扬上旧钞！”


    “譬如计划发行一千万两宝钞，就要同时从市扬回笼接近同等数量的旧钞！”


    “倘若国力增强，金银储备充沛，也可适度降低回笼数量，例如发行一千万，回笼八百万，这多出的二百万便体现了经济增长！”


    “无节制地印刷宝钞，只会使钞法贬值！”


    这番话让朱元璋频频点头：“还真是这个理！咱先前光想着印钞，却没想过要回笼！”


    朱标听了也很受启发。


    “更关键的第二点是——要使货币稳定，一定要与硬通货绑定。


    ”


    朱栎举例说明：“目前汉中府的盐、瓷、茶、丝都是紧俏货，如果儿臣规定这些只能用我所发行的货币购买，那如何？”


    “那样的话，必然吸引大批富商争相换取我这钱币，以便交易！”


    “只要能长期保持币值，例如今天十文换一斗盐，十年后依旧只收十文，信用自然立得住！”


    “人人都认定这币值可靠！”


    最关键的是，一旦海外诸国要在大明交易，就必须用金银来换取大明的货币。


    陛下与太子想想，将会出现何种情景？


    外国人要买大明的货物，首先要以金银来换大明的钱。


    这相当于大明发行货币，却能吸收他国金银。


    朱元璋父子顿时双眼放光！


    没错，那意味着天下诸国的金银都会纷纷流入大明。


    储金愈丰，大明所能发出的纸币也愈多。


    当越来越多国家习惯使用大明货币来交易之时，大明币将代替金银，成为最牢固、最有价值的货币。


    具体而言，大明不惧兑现，所需金银尽可兑来。


    但想要购买大明商品，必须得使用我大明发行的钱币才行！


    这样下去，国内经济尽在皇朝掌握中，甚至他国也难以脱离开大明的掌控！


    只要大明一声令下，在经贸方面对某个国家断供，不必动兵，就能让它国民经济彻底崩塌，甚或直接引发国运剧变！


    父子二人听至此，激动不已。


    仅通过经济手段即可达到灭国之效，何其惊人？


    “好！”


    “我支持你推行金融改革！”


    “发行新币之事，全权交由你处理。


    张紞会全力协助，整个户部任你调度。


    ”


    朱元璋当即决断，此事就此敲定！


    “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要商议新币具体内容？”


    朱栎未料朱元璋竟答应得如此爽快，虽有些意外，却正中下怀。


    “听说要在新币上印我的肖像？”


    朱元璋显得饶有兴趣。


    最初听朱标提及此事并未在意。


    但如今不同！


    倘若按照老九的设计推行，这一制度不只改变大明格局，更将重塑整个世界规则。


    新币一旦发行，亿万百姓将日日与自己的容颜相见，怎能不激动？


    “确实。


    新版货币与大明宝钞截然不同！”朱栎应声回应。


    “若以黄金为锚点，还可吸引更多金银进入大明。


    ”


    他目光坚定，信心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