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人经营点买卖倒也没关系，但得掌握分寸，别给咱惹麻烦。


    ”


    “咱把你叫来，是另有要事要谈，是有关皇卫学院的安排。


    ”


    随即，话题一转。


    但他心里却不敢这么认为——皇帝何曾做过无目的的事？


    虽然不算问责，但也是一种提醒。


    蓝玉虽然性情粗豪，却不愚钝。


    “陛下教诲的是，臣以后定然小心谨记。


    ”


    他立即回应，知道自己算是安然度过了这次危机。


    “说说皇卫学院的事。


    我想安排你和淮西的几位老兄弟去那边任教，这事你能不能担起来？”朱元璋开门见山。


    “陛下放心，别的不敢讲，可带兵打仗这点本事，您是清楚的！”蓝玉立刻保证，“只要去了，定能为大明带出一批能战的将才！”


    “你的本事我信得过，你们这些人也从来不是坐享其成的。


    ”朱元璋点头道，“可当教官和领兵打仗不一样，很多规矩得守。


    ”


    “规矩……有什么特别的？”蓝玉略带迟疑地问。


    “第一条，禁酒。


    从现在起，一滴酒也不能碰。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上战扬都没忘了带酒！”


    “臣失职！”蓝玉立刻请罪。


    “还有一条也得记牢，不准在学院里收义子。


    ”朱元璋语气更重，“要是让我查到，决不轻饶！”


    听得此话，蓝玉面色难看，羞惭地低头不语。


    “回去和淮西他们合计合计，该怎么当好教官。


    ”朱元璋摆摆手，“把握不准的事，去找太子商议。


    ”


    望着蓝玉远去，朱元璋思忖，倘若太子有不测，以蓝玉这伙人的情分，大概率会倾向老九。


    相比将来不得不将蓝玉处置了，眼下的局面反而更有回旋余地。


    朱允炆未必能掌控得住蓝玉，但老九不会有丝毫问题。


    “儿臣认为，拉近蓝玉等人和老九的关系，未必不是好事。


    ”朱标开口。


    朱元璋一笑，“你是在为蓝玉寻后路吧？怕我将来将这批淮西老臣全数清除？”


    “留着蓝玉利多于弊。


    ”朱标直言，“而且儿臣相信，老九能稳得住他们。


    ”


    “你放心，”朱元璋继续说道，“如果真要处置他们，也不会让他们进入皇卫军校。


    ”


    皇卫军校将来归朱棣掌管，这些人都将成为他的亲信。


    朱标明白父皇的意思，心中的担忧稍稍缓解。


    但他仍有心结，那就是吕氏与儿子朱允炆、朱允熥的将来安排。


    朱元璋看出了他的忧虑，便问：“你是在顾虑两个儿子的将来？”


    “儿臣正是为他们的未来谋划，想妥善安排。


    ”


    朱元璋沉吟片刻后说道：“就让允炆做吴王，允熥做魏王。


    等合适时机到了，再各自前往封地。


    ”


    其实他早有打算。


    朱标余日无多，他不想让父子再经受分离之痛。


    等两个孩子陪伴哥哥走完最后一程后再去藩地也不迟。


    此安排也向天下人表明，未来的继承人将不再从太子一脉中选出，打消旁人不实际的期盼。


    只要他宣布封朱允炆和朱允熥为王，那些有识之人便自然能明白用意，根本不用等他们真正前去就藩！


    “儿臣感激父皇！”


    即刻封王、随后就藩，或许是对两个儿子最好的安排。


    吴王和魏王的封地肯定也不会寒酸，定不会亏待他们兄弟。


    “你不怨父皇做这决定便好。


    ”


    “若无异议，这事就尽快安排。


    ”


    朱元璋正色叮嘱道。


    “儿臣明白。


    ”


    朱标郑重应下。


    一直压在他心头的大石，似乎也终于落地。


    心情轻松了许多，整个人也畅快起来。


    从宫中出来后，朱标径直离开皇宫。


    而这一次，他的目的地是蓝玉的凉国公府。


    蓝玉刚刚回到府中，听闻太子亲自到来，颇为惊讶。


    难道是因为前日在御书房发生之事？


    顾不上多想，蓝玉急忙亲自出迎。


    “找个清净之处，咱有事要谈。


    ”


    朱标一见面便直接开口。


    蓝玉心头一紧，连忙将朱标迎入书房。


    这位军功显赫的将领虽少读书，但仍备有书房，仅为清静而已。


    “你前脚刚走，父皇便提起要封允炆为吴王、允熥为魏王。


    咱今日来，就是给你打个招呼，回头你也跟常升他们说一声便是。


    ”


    朱标直言不讳地讲述了老爷子与他对朱允炆兄弟的安排。


    “这……怎么会这样？”


    蓝玉听后一时呆住。


    “咱的身体情况大家都清楚，能撑到现在，全靠老九支撑这些年，将来的事就难说了。


    ”


    朱标语气沉重，叹了口气。


    “那汉王殿下那边呢？他可有办法？”


    蓝玉连忙问。


    太子朱标命途多舛，朝廷上下虽早有耳闻，却从无人敢提起。


    何况先前朱栎曾在生死关头将朱标从鬼门关前拉回来，人们不免猜疑汉王是否尚有其他妙策。


    而今日朱标却亲口提及此事，显然——连朱栎也是回天无力！


    “老九本事再大，也有办不到的事！”


    “不是连原配汉王妃都早早去世了么？”


    朱标苦笑着摇头，随即神情严峻地望着蓝玉。


    “除了允炆他们兄弟，最让我牵挂的便是你们这帮人！”


    “父皇今日在御书房所言你也听了，皇上与我尚可庇护你们一二，可换上其他人主事，未必再容得下你们！”


    “今后你们须得更加谨言慎行，若有丝毫放肆，恐怕灾祸不远！”


    这一番叮嘱，沉甸甸地压在蓝玉心头。


    这是什么意思？


    太子是在警醒自己吗？暗指什么？


    “该说的话我已说完，这些事心中有数便可，决计不可传出去。


    ”


    “记着与老九打好交道，我这便回宫了。


    ”


    说完这些，朱标便离席而去。


    待他走后，蓝玉立刻召见常升、冯胜等人。


    原定今日是谈论皇卫学院设立的事务，却因这番谈话打乱了原计划。


    此事关乎重大，必须尽快与其他几位亲信将领商议清楚。


    不久之后，几位老部将齐聚而来。


    刚一开始，常升等人还以为只是商议学院一事，谁曾想蓝玉一开口便是刚才朱标到访的全部经过，众人一时茫然，尚未缓过神来。


    其实众人早已有所预料——朱标的生命恐怕所剩无几。


    尽管事先心中有数，可当亲耳听朱标本人说起，仍是震惊不已。


    老皇帝身子还健朗，再加上有汉王朱栎撑起局面，再撑个六七年应该无碍。


    但若是太子一走，继位之人该选谁呢？


    论规矩，应轮到二子秦王朱樉；


    也可从太子之子中选，朱允炆或朱允熥择其一。


    这个事，在扬诸人早已反复权衡。


    而对于一班淮西功臣而言，唯有站稳朱允熥一边，才能保自身地位稳固，朱允炆绝不可能容纳他们，这点已是共识。


    如果朱允炆登上储位，他们的地位便会动摇，荣光也将一去不返。


    可朱允熥头脑迟钝、性情愚直，又岂能与聪慧干练的朱允炆相争？


    这阵子，蓝玉等人为此焦躁万分。


    支持朱允熥，仿佛成了唯一的选择。


    直到近日，他们才看到一条新的道路——


    那便是汉王朱栎。


    汉王是众藩王中最势大之人，皇上也对他信任有加，他继承大统、取代朱标的希望极大。


    这正是蓝玉等人近日转而支持汉王的根本所在。


    虽表面上是互帮互惠，但实际皆知，这是在为今后铺路留后路。


    现下与汉王的关系若能稳固，便能让他们放心等待未来的变化，一旦汉王登基，他们的未来便有了保障。


    现在蓝玉等人看来，选朱允熥不如选汉王来得可靠。


    再者，今日太子亲口所说的一席话——


    几乎已经替他们指明了方向。


    因为不久之后，朱允熥就要被封为魏王！


    “舅父，真如太子所言，要我们与汉王保持关系吗？”


    常升此刻仍有疑虑，再度向蓝玉确认。


    “太子言语间的用意，你们不该不明白。


    ”


    “我也无意赘言，今日只是传句话罢了，只愿你们懂得选择前路。


    ”


    蓝玉轻轻点头，神色凝重地说道。


    ……


    汉中府中。


    朱栎尚且不知南京这边已然发生转变。


    但有些局势，他其实早已看清端倪。


    他十分清楚，唯有自己坐上皇位，才能为蓝玉等老臣留下生存空间。


    别人不说，除去朱允熥，其他继位者定不会容忍这群功高震主的旧臣。


    朱栎亦有足够的把握掌控住蓝玉一众骄将。


    此时他无暇深入思虑这些问题。


    眼下有更要紧的事等着他——亲自试飞刚组装完毕的热气球。


    汉中城外一处宽阔平地上，高大的热气球已经准备就绪，静静矗立在朱栎与众人面前。


    四周亲兵层层戒备，仅有耿青、秦武、周通几名近臣随同。


    这项工程正是由朱栎亲自主持装配完成。


    “殿下，这吊篮真能飞天？”


    性格直率的周通看着庞然气球，面露难以置信。


    “怎么，害怕了吗？”


    耿青在旁调侃。


    “怎会！”


    周通当即否认，语气坚定。


    “你们几个跟我一起上去，今天让你们亲身感受一下腾空而起是什么感觉！”


    朱栎明白，他们虽一直对自己忠诚无二，但信任热气球能飞与真正坐上去飞行，终究不同。


    听得此言，众人毫不犹豫便追随朱栎踏上篮筐之内。


    片刻后，热气球在他掌控中缓缓升空。


    众人脚底离开地面，随火球上升，神色皆不由自主地变化。


    这般前所未有的漂浮体验，冲击着所有人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