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的气氛十分平和。


    火炉传递的温暖驱散了灯塔独有的阴冷湿气，桌上是有点焦的鳕鱼、煮土豆、还有一块切片的黑面包，海腥味似乎被食物的热气冲淡了些。


    老费舍尔仔细缓慢地讲解着一些渡灵人需要注意的细节，比如如何保养道具，因为季节和区域常有的亡灵类型，还有必要学习的与教会警署打交道的分寸。


    艾拉和芬恩听得十分认真，不时点头沉思，两人默契地没有提及关于祖母的事情。


    艾拉一边小口吃着有点干硬的鱼肉，一边心思飘忽，想到了关于生存的问题。


    每个地区通常只有一位渡灵人常驻，像瓦肯堡那样的地方也才有两位，这说明亡灵事件出现的频率其实很低，那他们该如何获得稳定的收入来维持生活，并购买那些昂贵的道具呢？


    原主的记忆里，诺伦蒂亚联邦的货币体系是这样的：一枚托尔金币等于20马克银币，一枚马克银币等于12便士铜币。


    而一个便士只能买一个最廉价的黑面包，芬恩在码头辛苦搬货一整晚才能赚3便士。


    老费舍尔刚刚不经意的提过，权冠区那些贵族们，大部分每月都能收入800托尔金币以上。


    联邦的贫富差距真是太大了……


    费舍尔夫妇的抚恤金换算下来也不过是25个托尔，在贵族眼里恐怕只是一顿下午茶的花销。


    之前老费舍尔提到的掺有圣银的教会齿轮，虽然一枚能抵挡三次猎杀，却需要10托尔，对于他们而言确实是天文数字！


    “祖父。”艾拉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渡灵人的委托金到底能有多少？”


    她问得很直白，这毕竟关乎兄妹俩的生计。


    老费舍尔放下叉子，沉思了一会儿，似乎在计算这些数字。


    “正常的委托，基础价格通常是5马克，后续会通过最终鉴定的亡灵类型加收费用，越危险的存在收费越高。比如我们上次在蔷薇庄园鉴定的恶魔与鬼婴，需要加收30马克，其中20马克是恶魔的加收，10马克是鬼婴的加收。”


    35马克？！


    艾拉瞬间瞪大了眼睛，芬恩也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一次委托赚的钱，差不多抵得上芬恩三个多月的收入……


    渡灵人这个职业简直是开张就能吃一年，怪不得每个地区只有一位渡灵人，能被托尔冯德认可的人少之又少。


    那么是否亡灵案件并非稀有，而是很多人付不起委托的价格呢？


    艾拉立刻想到了霍克警长。


    这位走投无路的警长难以得到总署上司的支持，当时求助于老费舍尔虽然交换了承诺，却是免费的机遇。


    艾拉不禁有点肉疼，这算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真正的“工作”吧，一笔巨款就没了。


    她的心思几乎写在了脸上，芬恩显然也想到了类似的问题，他破天荒地主动开口询问。


    “祖父，如果普通人遇到了亡灵事件，又因为窘迫无法委托渡灵人该怎么办？岂不是会酿成十分严重的后果？这种情况下教会会出手相助吗？”


    老费舍尔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和沉重。


    “很遗憾芬恩，这种情况如果没有造成广泛的影响或者严重的恐慌，教会其实是难以察觉的。邪恶的滋生往往隐秘而缓慢，又蛊惑人心，当足以惊动教会时，当事人通常已经去世了。这时候政府和教会会共同介入处理，虽然并不需要当事人花钱，但是需要帮助的人已经失去了宝贵的生命。”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这并非教会不顾民众的安危，而是大多数时候人们会怀疑亡灵的产生，或者因为其他原因引发的精神错乱的情况实在太多。如果每一起疑似事件都派出人手，会大量损失财力和人力，只有在必要关头才可以主动干预。”


    “而且，身为正神庇护的子民，只要定期前往教会参加熏沐仪式，坚定信仰，保持灵魂的纯净，邪恶是无法入侵的，也就没有了亡灵事件。”


    艾拉听得入迷，祖父的话点明了本质。


    强大的信仰才是抵御邪恶的防线。


    那么问题来了……


    她的情况是不是有点危险且尴尬？


    就算她立刻信仰托尔冯德，将另一个世界的无神论忘得干干净净，可是基于灵魂的异样，以及本身她就是个“异端”的情况，这根本行不通。


    托尔冯德拥有神明的宽容，却不止一次注视过她，来自灵魂层面的压迫感是切实存在的。


    正神没有立刻处理她这个“异端”或许有理由，却不代表她可以一直蹦跶下去。


    邪恶无处不在，连埃莉诺那样坚定信仰的荣誉骑士都会因为绝望和诱惑动摇，走到了深渊边缘，更别提她这个外来者了。


    从事渡灵人这个职业，对她来讲危险性倍增。


    老费舍尔曾经说过，大部分情况下只能靠自己来坚定信念，但她的“信念”该寄托给谁？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是亵渎的念头悄然爬上了艾拉的心头……


    如果、只是如果！如果她信仰自己呢？比如将自己当做“神”一样的存在，是不是可以卡BUG？


    当然她并非狂妄到想成为到托尔冯德那样的存在，而是一种自我意志的精神锚点，就像她之前用唯物主义对抗骨铃侵蚀的那样。


    艾拉的思绪飘远了。


    既然这个世界有正神和邪神，那么邪神一开始就是神吗？


    肯定也有一个过程对吧，那她也可以效仿……


    念头一起，艾拉自己都吓了一跳，背后瞬间被冷汗浸透。


    她并没有成为邪神的想法，只是想坚定信念活下去，找到一条在这个世界立足保护灵魂的道路罢了。


    应该不算背叛正神吧？


    就在这时，艾拉左臂内侧代表渡灵人认证的银色齿轮烙印，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清晰的灼烫感，仿佛一道无形的视线正穿透皮肉看穿了她的思绪！


    艾拉猛吸了口气，差点被鱼刺卡住，在老费舍尔和芬恩投来视线之前，她慌忙低下头，试图掩饰自己毫无血色的脸。


    念头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不能这样探究！


    艾拉决定明天再旁敲侧击地询问祖父关于“信仰本质”或者稳固灵魂的方法，或者找点相关书籍看看。


    几乎一瞬间，她的直觉指向了暮色巷那家诡异的小店，强烈的直觉告诉她，那里或许会有她想要的答案。


    这简直是赤丨裸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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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于邪恶黑暗的诱惑吧！


    邪恶果然无孔不入！


    艾拉心底警铃大作，她想到了奥菲莉亚使用过的庇护祷文，立刻在心中默念起来。


    随着祷文的默诵，毛骨悚然的感觉竟真的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托尔冯德真是大度，至少祷文会庇护每一个人，哪怕是她这样的存在。


    饭后，老费舍尔郑重其事地将兄妹俩叫到了客厅，他走到一个不起眼的木柜前摸索了一阵，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铁皮大盒子。


    他走回沙发坐下，将大盒子搁置在桌子上，神情却极为复杂，似乎有种卸下重担的释然，和莫名的痛苦交杂着。


    老费舍尔打开大铁盒，里面塞满了各种面值的钱币，最多的是一摞摞已经捆好的便士，马克的数量也极为客观，最少的还是那些耀眼的托尔金币。


    艾拉和芬恩都屏住了呼吸，对于常年贫穷的他们而言，这是头一次能见到这么多钱。


    老费舍尔只是给出了个大概的数字。


    “这些大概有2600托尔，是我全部的积蓄了。渡灵人是个极其磨炼心性也需要考虑生存的职业，因为你们从未独立生活过，我不会将这些钱一下子分给你们，而是会每年拿出来一些。至于里昂他们的抚恤金……孩子们，把那些钱留着吧，那是他们俩唯一能给你们的最后保障了。”


    话音落下，兄妹二人原本的神情被一种无形的悲伤取代。


    里昂和莉娜是勤劳的，这辈子却没有任何积蓄，只有那500马克是用性命得到的。


    老费舍尔显然不想让孙辈们沉浸在失去父母的情绪里，他很快数出了400马克，平分给了两个孩子。


    “每人200马克，这是今年最后两个月的所有开销，无论衣食住行，还是渡灵人所需要的道具，只能用这些钱。明天，我会带你们去能买到道具的地方。”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有些基础道具你们甚至可以手作，或者找些别的替代，比如黑盐罐子，只要后续拿到教会附魔效果是一样的，能省下不少钱。”


    这并非是他对孙辈们吝啬，2600托尔的确是个不小的数字，可钱总有一天会花完的。


    艾拉和芬恩在这个年纪失去了父母的庇护，必须要尽快成长起来，而他……


    老费舍尔想到这里，不禁露出了一抹苦笑。


    他能陪伴孙辈们的时间又能有多少呢？


    艾拉没注意到祖父的神情，她像只发现宝藏的小松鼠，立刻小心翼翼地把堆在自己面前那些零零碎碎的便士和马克拢到身前，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除了家人，这些是她在这个陌生世界真正立足、生存下去的基础依赖，她好像真正与这片土地，与这个世界建立了深厚的连接。


    至于老费舍尔提到的手作，已经在艾拉的考虑范围内了，一切能省钱的机会她都不会放过。


    芬恩年轻力壮，至少还能找点零活补充家用，而原主的身体实在太差了，若非自己这个外来灵魂让身体某些病症奇迹般的好转了，恐怕这200马克几乎都得用来买药了。


    想到这里，艾拉有些心虚地瞄了眼老费舍尔和芬恩。


    难道没人注意她的身体比以前好太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