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回泸州(1)

作品:《大唐荔枝园(种田)

    张嫂继续声泪俱下道:“我这么些年在东厨挺好的,没有人能够欺负我,小娘子且放宽心。”


    “阿伶,我本是要安慰你的,怎么成了你反过来安慰我了。我心里真的很感谢那姓柳的丫头,要不是她在我跟前提起你,我不知还要糊涂多久,你酿酒的手艺还是跟当年在王家一样……”


    “小娘子,您若爱喝,我以后经常给您做。”


    “你回我身边来养老当差吧,有事再去东厨忙。”


    说罢,她叫张嫂伸出手来,她细细观察着张嫂的那一双手。


    犹记得,当年张嫂跟着她一齐进骆府的时候,张嫂的手又白又嫩,她还对张嫂说:“你入府就当陪陪我,其他的脏活累活一点不让你做!”


    时移世易,她早已忘了当初的诺言了。


    人心不定,反复无常。


    “阿伶,是我对不住你,往后的岁月,就让我陪在你身边吧。”


    她说的不是“你陪在我身边”,而是“让我陪在你身边”。


    “你无儿无女,正好让我为你养老送终。”


    外面张灯结彩,今年是骆老夫人过得最开心的一年了。


    ……


    春寒料峭,乍暖还寒。


    这年春天,柳玉瞻正式踏上了回老家泸州的道路。


    不过知道她离开骆府回老家的人很少,只有骆欣、阿絮还有张嫂知道。


    她为了不被骆府赶出去,回老家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收拾好包袱,与熟悉的几人一一道别,从小门悄咪咪的离开了骆府。


    上路之前,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庄严的府邸,“长安,我会再回来的!”


    她上了马车之后,用手拨开车帘,看着外面一闪而过的繁华,走马观花,不过如此。


    如今再看这些繁华,柳玉瞻的心境早已大不相同,她不会觉得这些繁华皆与她无关。


    犹记得,上次柳玉瞻从泸州来长安时,何其狼狈,不只租不起马车,还在半路差点被车夫欺负,都不知道有没有命到长安。


    而如今,就都与之前不同了。


    在骆府住了数月,骆欣每给她一笔零花钱,对她而言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似骆府这样的人家,主人们从手指头缝里露出一点油水来,都够下面的人滋润一番了。


    也许对骆欣来说给她的那些零花钱都不算钱。


    如今,柳玉瞻也是能租得起马车的人了,也不用跟别人合租。


    她是悄悄回老家的,所以用不了骆府的马车,但骆欣给了她足够的盘缠,保她路上顺利无虞,租赁马车更是不在话下。


    前头的车夫朝她喊道:“小娘子,出了城的路会有些颠簸,到时我尽量放慢速度。”


    一分钱一分货,柳玉瞻不禁想,就连车夫的素质都好了很多。


    这次回柳家,阿耶阿娘若是听说骆家暂时接受了她,应该就不会对她很苛刻了吧,也许她还能得到片刻的温情也说不定呢。


    此去泸州,半个月之内便能到达。


    而她需要做的,就是休息一番,莫要因路途奔波而徒增劳累。


    ……


    永东巷,裴府。


    裴桓领着贴身仆役去了府邸内的车厩,不一会,一车夫手持缰绳驱使一辆马车出来,对着裴桓毕恭毕敬。


    裴桓快速上了马车,身边的仆役紧随其后,马车缓缓驶出裴府。


    一样很安静,一样掩人耳目。


    即便是掩人耳目,他依然能驱策自家的马车。


    裴桓用水陆结合的方式,未到半月,就抵达了泸州,下了船后,他随行的仆役用袖掩鼻,面露难色:“如此穷酸之地,真不明白郎君为何要走这一遭。”


    “诶,不可胡言。”


    那仆役便悻悻闭上了嘴巴。


    裴桓瞧了瞧天色,道:“今日天色渐晚,明日再去拜访卢博士。咱们先寻一处馆驿歇息吧。”


    仆从一声应下。


    ……


    柳玉瞻相比裴桓晚了几日到达泸州。


    其实这里对她而言是陌生的,她从未来过唐代的泸州,只是凭着瞻娘的记忆对这里有个印象罢了。


    她指示车夫将马车停在了离柳家不远的地方,下车。


    车夫道:“小娘子,您何时要回长安,知会我一声,我在此地随时待命。”


    柳玉瞻很是惊诧,她以为她付的钱只是单程,没想到这车夫竟然还负责回去的路程,大约是她当时没仔细听对方的话。


    柳玉瞻点点头。


    柳家这里与长安的骆府天壤之别。


    门前何其萧瑟,阶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一看便是许久没人来过了。


    柳玉瞻敲了敲门,没人来开门。


    不应该啊,难道他们出门去了?


    柳玉瞻又敲了敲门,这次比上次更使劲,比上次更响。


    须臾,门终于开了,是个年过半百的婆子开的门,她一见是柳玉瞻,有那么一瞬间的惊讶,还以为看到鬼了。


    不过这婆子不信鬼神之说,见柳玉瞻面色红润,一瞧就是个大活人。


    柳玉瞻对于开门之人倒没有多意外,依照瞻娘的回忆,瞻娘的母亲王夫人是个很虚荣的女人,即便家里揭不开锅,也要留一个能伺候她的仆役,至于开门,她更是不可能亲自来开的。


    “婆婆,请问我阿娘在家吧?”


    那婆子点点头,终是迎柳玉瞻进来了。


    在见到王夫人之前,除了给她开门的婆婆,她没有在柳家见到任何的仆役,家里更是没什么亲朋。


    柳家的荒凉与骆府的门庭若市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柳玉瞻在骆府待得久了,现下她竟有些不太习惯了。


    由奢入俭难。


    柳玉瞻忽而多出了几分衣锦还乡之感。


    柳家这一辈,瞻娘是最小的女儿,她的姐姐们全都嫁了出去,所以也不怪家里如此荒凉。


    柳婆婆一路带柳玉瞻来了王夫人跟前,柳家不像骆府那么多规矩,还要先知会屋里的人再召见,毕竟没有足够的仆役去支撑繁琐的规矩。


    柳玉瞻抬头,这是她第一次见瞻娘的母亲王夫人。


    王夫人看着有些憔悴,身上的衣服有些旧了,那衣服瞧着华贵,却已经不知道被穿多少次了,大约王夫人就这么一件贵重的衣服,所以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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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要穿着。


    柳婆婆道:“夫人,小娘子回来了。”


    王夫人猛地睁开双眼,她眼中的惊诧丝毫不亚于刚刚柳婆婆眼中的。


    柳婆婆知道王夫人震惊,也知道她肯定有很多话要对自己女儿说,通报完就默默退了出去,走时还不忘关上门。


    屋内只留下她们母女二人。


    王夫人的确很惊讶,但她阅历深,又很快将自己的惊讶藏的很好,只要活得够久,鬼都能看见,更何况是自己女儿。


    柳玉瞻轻声道:“阿娘,女儿给您请安。”


    王夫人一句话不说。


    她那双精明的眼睛在柳玉瞻身上流转,打量,审视。


    女儿的衣服料子看起来很是不错,衣服的颜色有些明亮,脚上的鞋子也是没见过的款式,头发梳得利索,眉间的红梅妆也不知是谁给她点的,她竟然还懂这个……


    不止这些,柳玉瞻的气色也很不错,一点看不出饥饿的样子来,难道……


    王夫人心中大概有了猜测,但她又觉得不可思议,她的这个小女儿是她所有子女里最蠢笨的,她何德何能,怎会有如此本事……


    王夫人不知是该开心,还是该失落。


    就在柳玉瞻怀疑王夫人是不是吃错药了的时候,王夫人终于开口了:“瞻儿回来了?快过来坐。”


    说着,王夫人挤出了一个笑容,可这笑容比哭还难看。


    大约是许久没笑过,就不知道该怎么笑了。


    柳玉瞻突然觉得有股凉风袭来,浑身凉嗖嗖的,她有些怕瞻娘的母亲王夫人。


    王夫人见柳玉瞻的脚纹丝不动,又劝道:“乖女儿,快过来呀,叫为娘好好瞧瞧你。”


    柳玉瞻僵硬着走过去,在王夫人的撺掇下,坐在了她的身边。


    王夫人拉着柳玉瞻的手,低头看去,她的手虽然还是有些糙,可是也比在家的时候好多了,一看就是保养过了。


    “瞻儿,你怎么才回来,真叫为娘思念。”


    柳玉瞻觉得王夫人很是虚伪,明明是他们将瞻娘“赶”了出去,竟然问她怎么才回来。


    “瞻儿,此去长安,可有吃苦?”


    吃苦?柳玉瞻听见这两个字就鼻头发酸,她吃的苦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可她不想对王夫人说。


    猫哭耗子假慈悲,她真说了,王夫人也不见得会有多心疼。


    柳玉瞻只回:“我有阿娘为我日日祈福,自然无虞。”


    王夫人脸上的笑容更强烈了:“我的瞻儿就是有本事,竟然在长安待了这么久……你是什么时候去的长安来着,阿娘有些不记得了。”


    柳玉瞻答:“阿娘,已经好几个月了,所以做女儿的,就想着回来看看您。”


    “我的瞻儿就是有孝心,时时刻刻都想着阿娘,你这个时候回来刚刚好,刚刚好……”


    “阿娘,阿耶呢?”


    说起柳常,王夫人露出嫌恶的神色来:“他现在日日饮酒作乐,不必管他。”


    柳玉瞻便不再问下去了。


    王夫人的笑容恢复如初,她问道:“乖女儿,你在长安这些时日,待在何处,可是住在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