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方才那一桩生意、已经耗光了所有的好运气似的，接下来，将近一个小时，赵振文都没能卖出去一包茶叶。


    倒也不是没有问的人，只不过，要么是听到“茶叶”俩字儿转身就走，要么是听见价格后抬脚走人。


    毕竟，一般人家里要是来了客人，端一碗白开水就行，顶多再放点儿红糖或白糖，有个甜味儿。


    稍微讲究一些的人家，可能会在百货商场里买点儿高碎，待客、送礼或许不够体面，但留着自家人喝，那是绝对没问题的。


    而像赵振文拿出来的这些好茶叶，无疑，只有要送礼的人，可能才舍得“下血本儿”。


    赵振文倒不至于因为一个小时的等待就彻底没了耐心，但他仔细想想，这样一味地静等着客人上门，似乎太被动了些。


    于是，他决定主动出击，自个儿去找目标客户推销，至于能不能行得通，嗐，总得试试才知道嘛！


    把摆在地上的一包茶叶收起，赵振文离开了临时摆摊的这片区域，一边往前走着，一边暗暗观察着擦肩而过的行人。


    终于！他发现了一个看上去很有“实力”的人！


    对方穿着深蓝色的棉袄，上面没有一块补丁，看着像是新做的，手腕上戴着一只手表，虽然不清楚是什么牌子的，但在供销社里，最便宜的手表，也要一百二十块钱呢。


    赵振文眼睛一亮，上前两步，悄声问：


    “有茶叶，要不要？”


    林启光一把抓住这个小伙子的胳膊，把他拉到一边，语气有些急切，问道：


    “真的是茶叶？可别拿高碎来糊弄我！”


    快过年了，他本就要买点儿东西、去领导家走动走动。


    况且，据老丈人悄悄透露给他的消息，年后，他们科室的副科长要调走了，对于新副科长的人选，上面是会参考科长意见的。


    林启光的上进心并不弱，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根据老丈人的实力来选媳妇儿了。


    大好的升职机会，他怎么可能错过呢？只是，临近年关，想要买到好东西，越发不容易，林启光这才想来鸽子市儿碰碰运气。


    这里，已经是他转悠过的第三个鸽子市儿了！


    “哪儿能啊！就是茶叶，而且，是品质上好的茉莉白毫！不信的话，您拆开瞧瞧，不就知道了吗？”


    一看对方的神色，赵振文就知道，这一单，稳了！


    果不其然，拆开检查过茶叶的品相后，对于“一块钱一包”的高价，林启光没打半个磕绊，把十包全部买下了。


    他心里琢磨着，一包也就一两重，给领导送这么一小包，未免有些拿不出手，不行，回头还是得重新包装下，一斤茶叶，全都送过去，够领导喝到年后了。


    等年后推荐副科长人选的时候，领导喝着他送的茶叶，能想不起来他吗？


    哎呀，林启光，你小子，可真是个天才！


    心事去了一半儿，林启光的神情变得轻松了许多，接过十包茶叶，准备离开的时候，赵振文拉住了他。


    “嗯？”


    林启光有些疑惑，已经把十块钱给他了啊，难不成，是这小子觉得要少了、想临时涨价？


    “大哥，你一下子买了这么多茶叶，是要送人的吧？我这儿还有个好东西，保管你感兴趣！”


    赵振文没有过于吊人胃口，把那张自行车票从棉袄的暗兜里掏了出来。


    林启光的眼神立刻就变了，看了赵振文一眼，虽然好奇，这小子是哪儿来的自行车票，但他并没有多问。


    “多少钱？我要了！”


    “二十块钱！”


    林启光犹豫了下，到底还是买下了。


    二十块钱，是他小半个月的工资，贵了点儿，但是，念及鸽子市儿里一两个月都不一定能碰上出手自行车票的，这个价格，其实也能接受。


    当然，他没打算买来自己用，而是准备拎着一小包茶叶去领导家，万一被熟人撞见，这么点儿东西，也跟“贿赂”这个词儿扯不上关系。


    至于这包茶叶里放着的自行车票，相信，只要领导不傻，就不会往外说的。


    林启光心里打着算盘，送茶叶，只是送到了领导的心坎儿上，可是，送一张自行车票，却是送到了领导一家人的心坎儿上，哪一种更划算，这不是一目了然吗？


    从拼夕夕上买来的东西，基本上都卖出去了，只剩一些粮票，赵振文打算留着、自家慢慢用。


    收好钱，他提着二娃子要捎回去的东西，离开了鸽子市。


    现在的鸽子市，卖的都是跟衣食相关的东西，顶多是再置换点儿票证什么的，想走偏门、发大财的人，可看不上这点儿蝇头小利。


    所以，赵振文为了稳妥，离开鸽子市以后，特意走小路绕了一圈儿，并未发现有人跟上来。


    去客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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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之前，赵振文又跑了趟供销社，现在，加上从家里带出来的路费，他身上总共有七十来块钱。


    虽然没法儿跟家里人全部坦露，把这些钱的来源讲得清清楚楚，但是，给家里人买些东西，总归是可以的。


    不管怎么说，解释东西的来由，总比解释钱的来源，要容易一些。


    买了四盒雪花膏、两斤绿色毛线、一个铝饭盒以后，赵振文又去国营饭店，买了一份儿红烧肉，装在了新买的饭盒里，这才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到客运站，坐上了客车。


    巧合的是，这辆客车的售票员依然是杜芳！


    赵振文问路，就是昨天的事儿，杜芳的记忆力还行，看见他的时候，朝他点点头，问道：


    “回家呀？你不是要买手电筒吗？买到了没？”


    “买到了！多亏你跟我说的那些话，我买了个二手的，旧是旧了点儿，但是能用！省下来的钱，我拿去买了一斤桃酥，准备带回去给弟弟妹妹吃。”


    杜芳的眼神在赵振文两手提着的东西上扫了一眼，心里并无疑惑。


    农村人进城一趟不容易，顺便帮着亲戚朋友捎带点儿合作社不常见的玩意儿，可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交了一毛钱的车费，赵振文找了个位置坐下，把装着桃酥的那个油纸包拆开。


    从早上离开招待所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五个小时，这包桃酥跟着他，也算是“历经艰辛”了。


    正好有碎成小块的桃酥，赵振文就拿了两块，站起来，递给杜芳，道：


    “姐，你和师傅尝尝，我买的是瑕疵品，售货员说，这包桃酥就是碎了点儿，味道没问题，你们帮我试试，看这味儿对不对！”


    杜芳本想拒绝的，她给小伙子指路，不是图这一口吃的，再说，她端的是国家的饭碗，每个月领着工资，也不缺这一口吃的。


    但听到后面的话，她倒是不好拒绝了，便接过来，咬了一口，又给刘师傅塞了一块。


    “那个售货员没忽悠你，味道对着呢，行了，把桃酥包起来吧，待会儿上车的人多了，你要是想眯一会儿，就吭声，我看着呢！”


    今儿起得早，赵振文的确酝酿出了一丝睡意，可惜，没过多久，就因为被迫的一摇一晃和车里的味道，睡意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站，赵振文跟杜芳道“回见”后，几乎是以一种“逃”的姿态下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