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 18 章
作品:《妄拥月》 何舟尘有心寻李钺。
然乔桑雀他也放心不下。
人群推搡,寻不到藏身之处,这种情形,无论如何也要护乔桑雀安全。
何舟尘咬牙,一面在人群中寻找机会,一面照顾乔桑雀。
约莫再往前走了三两步,乔桑雀扯住他的衣襟,何舟尘被迫停下来。
他回过头,就见乔桑雀抬起头,“你想做什么,便去做,不必因我取舍。”
何舟尘抿唇,不语。
李铮的眼光不会差。
大抵他的为难太过显眼,而乔桑雀总是善通人意,总是怕身边人因她为难。
他道:“我答应过他,要保护好你。”
乔桑雀朝他摇头,“我会保护自己。”
李铮总说,乔桑雀执拗,看着娇小脆弱,要人保护,却比谁都要坚定。
何舟尘微微恍惚。
看到她眼底坚韧,倒映火光雪色,繁星点点。
他朝她点点头,转身欲要折返。
可就在他转身这瞬,隔着遥遥人群,蓦然对上只冰冷的眼。
李钺不知何时已至河街。
青年骑在马上,手执长剑,发号施令时,目光阴冷落下。
身后官兵手持火炬开道,艳艳照亮他眸中神色。
何舟尘心底一突。
可这一瞬寒冷,又好似不过是错觉一场。
他晃神的功夫,青年手起刀落。
片刻,黑压压的官兵开道,擒获歹徒。
随后有人高声安抚百姓,亦有官兵跳进河中救人。
李钺自幼胆识过人,少年时远赴边疆,千锤百炼,面对这样的事,自然应对自如。
何舟尘在原地顿了良久,李钺目光始终不曾再次投来。
约莫方才那一眼,当真只是错觉。
也是,人来人往,纵李钺眼力再好,应当也穿不过层层人群,看到他们二人,那目光,或许只是巧合。
何舟尘转过身,回到乔桑雀身边。
从躁动到安定,再者官兵高呼,乔桑雀不会注意不到动静。
见乔桑雀目光落在李钺所在方向,他问:“可要到殿下那边去?”
乔桑雀收回了目光,“他公职在身,不便打搅。”
回想起未见乔桑雀身边婢女,何舟尘又皱眉:“你独自上街,婢女呢?”
两人一问一答,其实礼貌客气。
然落在旁人眼中,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混乱还需处理,李钺也并未因此分神。
只是在他吩咐属下将人押至刑部,慢慢审讯,几乎是话落音,便下意识般地抬眼,视线在人群里穿梭,最终落到那人跟前。
在说什么?
到底太远,辨不清眼中神色,依稀能辨清的,是她嘴角漾起的笑意。
还有,她与何舟尘离得太近,像牵着手,依靠在一起,姿态亲昵。
李钺眸色瞬间暗下去,握着缰绳的手不住收紧。
直至——
“殿下、殿下……?”鼎沸人声里,随从唤他。
“何事。”
“这人……这人招了。”随从说了些什么,李钺罕见地失神,听清随从最后所言,他问:“为何行凶。”
随从说了许久。
可其实也不算太久。
不过是李钺觉得此刻分外难捱。
也或许是行凶者抓住、灯节继续,人群簇拥,太过拥挤沸腾。
随从最后问:“殿下可要再往乔家添些人手?”
那两人也似乎终于说完话,没有回头,并排一起离开河街。
又一次无人回应,随从戴简终于察觉李钺的分神。
这目光,很难描述。
李钺京中事务,肃州山匪,戴简皆跟随李钺左右,这样的神色,戴简只在李钺杀敌时见过。
像找到猎物般。
是什么令他露出这般神色?
戴简只怕仍有漏网之鱼逃窜,循着李钺目光遥遥搜寻。
行人往来,情人幽会,官兵穿梭。一无所获。
到这时,李钺冷声:“再添二十人守在乔家外。”
说罢,李钺扯住缰绳,马儿调转方向,“提回刑部。”
上马跟随李钺左右,戴简后知后觉想明白——
每每事关乔家,李钺脸色总是难看,戴简很清楚。
今夜之事也恰与乔家息息相关。
贼人对罪行供认不讳,制造混乱时高喊处死乔贼,稍加审讯即知意图,这行人是冲科举案来,因等不到判处,故想要大闹一场,引起圣上重视。
但戴简奇怪的是,贼人高呼时,便知此事与乔家有关,李钺面色怎不如现下难看?
……
戴简没有深想,接下来的审讯也并未再给他深想的机会。
**
乔桑雀知道,何舟尘找上她,是因他撞见她与江照同行。
何舟尘本就不满于昔年她嫁给李钺一事。
她嫁与李钺,背叛是其一,其二,是李钺李铮兄弟二人,长相相似。
何舟尘怕乔桑雀将李铮的亲弟弟当成替身。
怕她将对李铮的情感投至李钺之身,他不敢想,若李钺对这样的乔桑雀动情,日后在直到真相那日,又会如何。
这于李钺不公,这又置李钺于何地。
不过幸好,李钺对乔桑雀,并未表现出太多特别。
而今日,又叫何舟尘瞧见,乔桑雀与另一与李铮样貌相似者相谈甚欢。
那时何舟尘确实是怒意翻滚。
但如今,与三年前那番心境也不同。
代替不满的,是可怜。
三年,乔桑雀始终困在围城里,走不出李铮二字。
长河奔腾,无复返之时。
他在往前走。
李钺也在往前走,他重回朝堂,有无尽勃勃生机。
可乔桑雀呢,她停留在三年前,停留在湖州那间小宅,停留在过往。
她……
乔桑雀就在他身侧,他说话,她便笑着应声好。
看似笑着的,何舟尘却清楚,她心底其实如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波澜。笑也好,叹也罢,只是她戴在人前的面具。
何舟尘凝着乔桑雀,叹口气,忽然再说不下去。
他不去看乔桑雀,泄气地说:“若为谨在世,定不愿看你如此。”
从前的乔桑雀,也安静。
像春日里恬淡温柔的风。
但那时的她,会有自己的小情绪,惹她不高兴了,她会独自坐到一旁,她高兴了,眼睛弯弯,月牙儿般,眼底满是笑意。
不似如今,她即便是笑的,眸中也没有几分真正的笑意。
何舟尘清楚,这非她不露真心,只是自李铮死后,她对许多事再无从前那般兴致,她那股朝气落下去,她所求唯有为李铮复仇,旁的事上,近乎无欲无求,没什么能激起她心底涟漪,没什么能在她心底留下痕迹。
提起李铮,她眼底才会露出几分如有实质的回忆哀伤。
“江公子找我,是因前些时日帮过他,他特来道谢。”乔桑雀对他承诺,“他是世间唯一,没人能够替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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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舟尘抿唇,半晌说不出话。
很久后,他才道:“你也需试着走出来,试着慢慢接受这个……这个没有为谨的世界。”
为谨是李铮的字,何舟尘细细打量乔桑雀的每一点情绪变化。
其实比起三年前,还是好些。
那时乔桑雀生志全无,躲在屋子里,以泪洗面,她没有亲人,李铮于她,不止是爱人,更是唯一的亲人。
后来,何舟尘告诉她,李铮还有弟弟,李铮的弟弟为查李铮之死,被幽禁冬台苑中。
她终于拾起些生志。
李铮死得不明不白,至少,不能再让他的弟弟也不明不白死在那冬台苑。
但没等何舟尘安排好,乔桑雀在湖州,先等到了要她替嫁的乔家。等何舟尘知道时,乔桑雀已经快要出嫁了。
乔桑雀笑着,像风一样轻轻的,却没回答。
费好大番功夫,何舟尘带乔桑雀寻到灵俏。
原是灵俏先时被路边皮影戏吸引了目光,人太多,稍一分神,就发现乔桑雀已不在眼前,她匆忙寻找,又遇到混乱。
两人都担心对方在混乱中受伤,确定没事后才安心下来。
看到何舟尘,灵俏疑惑皱眉。
何舟尘解释:“混乱时碰见你家夫人,与她同行寻你。”
灵俏点头。
上回乔雪沁去肃州,有何舟尘才不至于叫乔雪沁落入贼人圈套,想来二人友谊深厚,今日情形危险,何舟尘守护左右,并无不妥。
长街尽头,侍卫腰跨长刀,成队穿行,长街已然增加守卫,今夜不会再出乱子,乔桑雀也已找到她的贴身婢女,何舟尘并不久留,与乔桑雀作别。
看他行远,灵俏才慢慢肃起脸。
与乔桑雀走散的这段时间,灵俏听到许多,蒙脸刺客出现的位置,离她太近,若非身边有人及时制住刺客,她恐也要受伤。
也正因近,她听清贼人口中所呼。
而后又无意偷听到几个金甲卫谈话,从他们口中得知,贼人是为闹大乔相科举案。
也得知,今夜李钺巡城。
见灵俏完好无损,乔桑雀安心许多,然见她面色,又忧心她受到惊吓。
“怎么了?”听到乔桑雀询问,灵俏打先犹豫,而后觉得事关重大,不能隐瞒,况且,灯节发生这般祸事,即便她不说,明日也有旁人说。
灵俏小声耳语,“河街贼人,是为科举一案而来,与乔家有关。”
她静默看着乔桑雀,随后谨慎环望四周,人太多,不是说话的地方,她压下心急,“回府后,奴婢再细与夫人说。”
一路,乔桑雀思索良多。
她虽居于后宅,但并非什么都不明白。
科举案牵扯良多,乔家是否清白,乔桑雀不知。
但这事,显是冲李钺而来。
李钺对乔雪沁关照有加,数次进出乔家,他有意护乔家周全,不作掩饰,旁人知他意思,不敢过分怠慢如今的乔家人。
再者,乔桑雀也是乔家人。
李钺与乔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很难不让人猜想,眼下科举案迟迟未能推进,是因李钺从中作梗。
倘若乔相确实不清白,而李钺若执意要护乔家上下,必定无法全身而退,要受牵连。
回到冬台苑后,灵俏说出她的顾虑,事实上,她的顾虑,与乔桑雀所想无差,“夫人认为这事如何?”
乔桑雀沉默良久,很久后道:“我信他。”
信李钺不是是非不分之人,信李钺不会颠倒黑白,仅为一己之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