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癸卯九月

作品:《纯白不祥

    笃笃笃。


    门外传过三声响。


    秦北扒在门边探出双眼睛,眼风一扫,见二人面对着面身形紧贴,二郎君神色淡然松惬,尹郎却是一副对峙模样,像是恨不能咬下二郎君一块皮肉。


    秦北看得心惊胆战,忙别开了眼,垂着头迈入寝室,“二郎君…水…”


    秦衍闻声,视线投来,他略略抬了抬眼示意,一息过后,再次落在尹逸面上,似乎看出她游走悬崖边的理智,似笑非笑地,极轻地眨了下眼。


    秦北忙不迭垂下,二郎君怎么还真捉弄上了瘾……


    他暗暗打量着尹郎神色,只觉平素再和善不过的面孔竟开始逐渐狰狞起来。


    秦北瞧着心头直打鼓,手垂在腿侧,幅度极小的摆了摆,随即,自他身后鱼贯涌进四五人,各人手上拎着木桶,缓步有序迈进盥室,热水井水一桶一桶倒进木桶,水声哗然,雾气滕然而起,热潮氤氲。


    盥室是用两台五折屏风隔出的空间,地方长且窄,能容下两台浴桶。


    他探手试了试水温,而后仔细查点一番浣洗所用之物,融了雪檀香的皂乳盛在磁盘里,长短巾帕平整置在浴桶旁的矮架上,伸伸手便能够着,熨烫焚香过后的寝衣就晾在屏风一侧的衣桁上,不过两步之遥。


    确认完事齐备,秦北走出盥室,目光所及,整个人忽地一颤,只见尹郎已将二郎君扒得只剩一层单薄里衣,那衣裳松松垮垮搭在肩头,隐约露出内里紧实的胸膛。


    尹逸双眼直愣愣地盯住秦衍腰侧系带,耳尖泛红牙关紧咬,两眼一闭,视死如归地伸出了手。


    动作却比蜗牛还慢。


    颤颤索索,倒像是隔着衣物描摹他腰腹间的肌肉轮廓。


    像蚂蚁爬过,极痒。


    秦衍神色微微一变,啪一下,拍开这双作乱的手,目光掠过尹逸单薄肩头,眼底闪过一丝蔑然,“平日不加勤练,这时倒是觊觎上旁人?”


    觊觎?


    她怎么可能会觊觎他!!?


    尹逸蓦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盯着这张不知羞耻的脸皮,震惊的一句话都讲不出口。


    秦衍恰似浑然不觉,云淡风轻地正了正衣襟,侧目,轻掠一眼秦北,眼神微顿,无言询问,秦北忙点了点头,得了回应,秦衍昂然阔步,迈进盥室。


    屏风上隐隐绰绰显出一道健硕身影,他缓缓褪下外裳,宽阔的脊背线条划至腰间时陡然收紧,再往下……


    尹逸眸光一滞,慌乱停住视线,一道水声之后,屏风上的身影沉了下去。


    “尹,白。”


    “过来侍奉。”


    这漫不经心的语调,教尹逸忽地一愣,待回过神来,后槽牙直咬得咯吱作响。


    秦北眼风扫着二人,战战兢兢地瞟了一眼又一眼,嘴上磕磕绊绊,声音也越放越轻。


    “尹…尹郎……盥洗用具都…都备妥了,二郎君平素非必要时,并不喜旁人擦身,您…您就只需稍稍留意水温……桶就在承物架子旁,一提井水,两提热水。水是刚烧的,滚烫的很,您添…添水时,当心些,莫教烫着……”


    秦北说着说着,就发现尹逸面上渐渐浮现起诡异的笑容,凉凉的,麻人头皮。


    她微笑着拧过头来,嗓音轻和:“我都记下了,你出去吧。”


    而后,幽幽转过头望向屏风。


    秦北愣了愣,心底无端一悚,蓦地望向屏风一侧,其后身影隐隐绰绰,水声细碎,若有似无的传过。


    秦北喉咙咽了咽,嗓音压的更轻了,十二分地不安,吐露:“尹郎君,老爷实则……给您安置了一处厢房,便在书房旁侧,您……您若是……若是不愿……”


    尹逸一怔,倏地回魂两分理智,不用想,此事她不知晓,必然是秦衍故意瞒她。


    秦衍不想让叔父知晓此事,是为有恃无恐地奴役她,可于她而言呢?


    若是此事当真被揭到叔父跟前,于她有什么损失吗?


    百两银子?


    不,不会。


    依叔父性子,他只会怪她不早早说明,说不定还会因这一百两银子再数落秦衍一通。


    所以,此事暴露后,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与秦衍交恶。


    可与秦衍交恶……


    这不早已成既定事实吗?


    尹逸眨了眨眼。


    她似乎…好像…没有半点损失……


    那照此分析下来,有恃无恐之人该是她才对啊。


    她缓缓收了怪笑,嘴角扬了扬,挂起从容的弧度,微微一颔首,“我知道了。”


    秦北见她如此,这才安定了许多,欠了欠身,躬身退出房门。


    一道细微的关门声落下,尹逸缓缓提步,绕过屏风,走近水雾氤氲的里侧。


    秦衍靠在木桶一侧,他卸了冠,垂下满肩墨发,一只手支在额穴,另一只长臂随意搭在桶沿,肌肉虬扎,线条明朗。


    似听到身后脚步声传过,他指节微抬,扬了扬,语调轻懒:“按肩。”


    尹逸停在浴桶一步之外,目光扫过隔在一旁的木桶,轻轻弯了下眼,“好的,二郎君。”


    诡异的温和。


    进到耳朵里,竟让人品出两分谄媚……


    秦衍身形微不可察地一顿,才睁开眼,一桶井水瞬间兜头淋下。


    秋日井水似冰,浇在身上恰似一头扎进冰河,秦衍心脏猛地一紧,胸膛剧烈起伏,思绪都僵滞了。


    好半晌,他喘匀了气,抬手缓缓抹了把脸,幽幽扭过头,尹逸站在一步之外,抱起手臂,一脸满意地欣赏着她的“杰作”。


    她微微弯下腰,一脸茫然,又故作惊讶,“嗯?二郎君方才说的不是‘添水’二字?”


    秦衍眉尾一挑,幽深的眸光闪了闪,落在她身上的衣裳,她凑近时,浮动过一阵不属于她的皂荚气味。


    他神思微动,动作却比理智快了一步。


    在尹逸起身的瞬间,他早已悄然伸出手,一把掐住她的腰身,反向一揽,扑通一声,尹逸跌进了浴桶,湿凉瞬间卷袭而上,尹逸眨巴两下眼睛,对上眼前一具□□的裸体,这回彻底懵了,她呆愣了片刻,就见秦衍缓缓要从水中站直身子,神思霎时回拢,连滚带爬地往外翻。


    却被秦衍一把揪住后领,猛地扔回水下,随即挺身压下,小臂横档,倏地抵在尹逸咽喉,力道极为克制地往下压。


    尹逸在水里扑腾挣扎,不知怎么地,竟在水底平躺了下,她满心怒火,张嘴就要骂出口,谁知一个“狗”字才将将出口。


    秦衍便一脸冷色把她按下水面,待她整张脸再拎着襟口提起。


    想要骂出口的狗东西王八蛋悉数变作咕噜咕噜的一阵气泡。


    秦衍冷着眼,抵扼着尹逸咽喉,反复淹浸,直到她猛呛下一口,剧烈咳嗽起来,他才皱了皱眉头,颇好心地将人从水里提起,挂在了桶边。


    他低眼瞧了一眼,眉眼微凛,转身,长腿一提跨出浴桶,同时,扯过衣袍往身上一裹,慢条斯理地系起腰侧系带,姿态闲适,悠然看向尹逸,她咳嗽轻了些,却仍如落水狗似,疲软无力地耷拉在浴桶边。


    秦衍唇角勾动,凉凉一哂,一字一顿,缓缓问道:“好玩吗?”


    尹逸听到这话,眼皮倏地一掀,淬了火星子似的两道视线一下甩在秦衍脸上,她笑意切齿,“自然。”


    秦衍眉尾轻挑,不以为然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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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描淡写道:“赏你了,洗不干净便睡地上。”


    话落,他将腰侧系带缓缓收紧,随即,提步转身,经过置物竹藤架,脚步却缓缓一顿,拾起一块物什头也不回扔进了浴桶,落下一句,“臭气熏天。”


    手掌大小的东西蓦地砸进水面。


    尹逸本能地往后一缩,可再听秦衍话里的嫌恶,眉头瞬间皱起,狐疑地将那东西捞进手掌,羊脂白色,遇水后渐渐化开,泛出一阵沁人的芝兰香气,却并不腻人,幽然浅淡,若有似无地缠在周身。


    尹逸嗅了嗅,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似乎就是秦衍这厮身上的气味,眉心一拧,当即又扔回了水中。


    她才不要沾染犬子恶臭。


    她湿漉漉地爬出浴桶,一溜烟地跑回厢房,翻开包袱,利落换了身衣物,对着镜子左右瞧了瞧,严严实实,没露出一寸领口,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得亏她胸无二两重,平如马踏川,要不绸带薄伶伶裹上一圈如何能遮掩得住……


    门外响起叩门声。


    秦北刻意压低的嗓音被一阵秋风卷了进来,“尹郎,郎君安置下了,他…他要您沏盏茶备着……”


    尹逸将将平息的怒火随这道声音,嗖地一声蹿起三丈。


    秦北小声试探:“……郎…郎君?”


    尹逸深呼一口气,心中默念:武力乃莽夫所为,智取才是为圣之道。


    反复几次,终是静下心来。


    尹逸睁开眼。


    沏茶是吧。


    好啊。


    茶,可太好了。


    房门忽一下自内打开。


    尹逸站在正当中,唇边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茶在何处?卧房?还是厢房?”


    秦北一怔,才褪下没半柱香的悚然再次入骨刺肉,“卧…卧房,都备…备齐了……”


    尹逸点头,转身步回卧房,见秦衍这厮已半躺在床榻,锦被靛蓝色,纹绣鹤翔高台图样,松松垮垮半掩在腰侧,他侧身半倚在凭几上,经骨分明的手掌捏着一卷书册。


    柔和的烛火闪过,在他眉眼间落上几分倦怠,淡了周身凛然,浓了些许的闲适慵懒。


    尹逸眸光轻轻一滞,脚步放缓。


    秦衍懒懒掀起眼皮,目光在尹逸面上停顿一二,品读出一丝名为惊艳的情愫,他眼底拂过一阵极淡的笑意,这神色他倒是熟悉,时常出现在周遭女郎面上。


    他浑若未觉,视线不经意落下,在掠过尹逸身上衣物时,却倏地一顿,眉宇间淡了几分。


    他垂下眼,视线落回书卷上,另一只手臂纹丝未动,只抬了抬指节,凭空点了点床侧的乌檀小几。


    尹逸看去,案面上搁着一只建盏,杯口见底,空空如也。


    他眼皮不抬,轻描淡写道:“春云芽尖,水沸三巡,稍凉些盛来。”


    尹逸端起茶盏应下一声,转身便回去沏茶,想到一会儿要做什么,脚步都忍不住轻快起来。


    待她掀帘出室,秦衍一双幽深眼眸才缓缓从书页上抬起,凝着尹逸背影,微微眯了眯。


    春云芽尖是安神益气的品类,秋日多燥,饮此可助人安枕。


    不过……稀罕的是,冬日晒干的枣泡茶来喝也可助眠,可二者相撞,却足以旺人心火,若是再添一味螺纹叶,犹如灶门添柴,足燥得人三日不得安枕。


    尹逸立在茶案旁,添了一勺又一勺的春云芽,满满当当铺了壶底一层,其上再铺一层冬枣一层螺纹叶,最后浇上山溪水,大火上炉,开煮。


    她唇角抑制不住地勾起弧度,秦衍要水沸三巡,她便成全他。


    三巡过后,劲头只蹭不减,她倒是要看看这人怎么睡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