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岭儿，你交待的事情，我都办妥了。”


    丽娘着一身淡青色陶府三等丫头服饰，她神情骄傲，面上没有丝毫身为低等丫头的谨慎小心。


    陶南岭点点头，自昏黄铜镜中看了一眼丽娘——以及案几之上被随意摆放着的一个沉甸甸的包裹。


    “这次拢共卖了三千五百两黄金，我都给你兑换成银票首饰了。”


    “哦？卖的不错。”


    陶南岭略一挑眉，比她想象中多了许多，虽说玉骨丸千金难求，且市场上假货颇多，再加之昨夜临时抛售，并没有提前铆钉卖家，也因事态紧急不参与拍卖，所以能卖出去且能卖到这么多，实属她意料之外。


    “说到这儿，还要多亏昨晚那个奇怪的男人，否则恐怕卖不了这些。”丽娘耸耸肩，随意坐落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吃。


    “奇怪的男人？怎么个奇怪法？”存菊编发空隙偷闲瞅了丽娘一眼，好奇问道。


    丽娘吞下茶水，用袖角轻拭嘴角水渍，才开口：“那男人眼睛是银灰色的，身材十分高大壮硕，不像上京人。”


    “羯人？”几乎是下意识地，存菊脱口而出的答案。


    羯族人的眼睛大多为银灰色，所以一看眸色，寻常人都会以为其是羯族人。


    “是的，我原也以为他是羯人，可听他口音却又不像从北边来的，反而带着上京的口音，说的话也是十分标准的京腔。”


    陶南岭听后，眼中现出沉思之色，随后若无其事淡然一笑，“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或许只是我们没有遇见罢了，不足为奇。”


    “也是。”话到这了，丽娘也懒得再多加思索，该提醒的她都提醒到位，此话题便当成闲话罢了。


    如今，她脸上疤痕已消了许多，出门只稍稍用多点的脂粉涂厚些，若非仔细查看也看不出任何痕迹。


    或许过不了多久，她便可以离开陶府。


    想到这，又听见空荡荡的腹腔发出“咕噜噜”的饥饿声响，她笑问：“三娘子可有吃食，这辛苦一晚，肚里的腑脏将军可有意见了，一直在肚里打仗呢。”


    “存菊，那便传早食罢。”


    “要不传一半上来先给丽姐姐垫垫肚子？上早我怕凉了到时娘子吃的闹肚子。”


    “无妨，全都传上来吧，我本也没甚胃口，随便吃两口以应付晚点的授课，丽娘一晚上没歇息吃了好早些回去睡觉。”


    丽娘听后心底涌起些许的暖意，可又想到昨日傍晚前发生的事情，她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挣扎。


    那件事，她私下做的，本也准备烂在心里，可陶南岭这句温柔熨贴的话像是一把钢锤，敲出她心中的不信任和阴暗，于是她装作玩笑：


    “三娘子，药丸我并未全部卖出去。”


    陶南岭见丽娘面上虽带着笑，可眼神中却含了一抹在意和说出后的放松。


    她虽有些惊讶，却并未觉得存在什么问题，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既已全权交给丽娘负责，只要达成她所想要的结果，其过程如何，她并不关心。


    于是，她摆了摆手，宽和道：“我知你留着肯定有其它用处，无须特地告诉我。”


    “我原也犹豫是否要告诉你，但深想下还是觉得说出来更好。”丽娘咬咬牙，她既感动陶南岭的信任，也因心中藏的，那件像被一块石头重重压着的事，压的她眉宇间染上愁绪，开口道：“我余了部分药丸给怜姐姐。”


    “什么！”存菊惊呼出声，“几日前我才给怜娘送了不少，怎么还要？”


    存菊这句话并不是小气，只因制作玉骨丸十分耗时耗力，她家三娘子每次闭着门做完出来皆是满头大汗，脸色惨白，而后需要连续休息好几天才能缓回精神，她虽同情怜娘，可看三娘子辛苦做的东西被人任意糟蹋使用，她便打心底里心疼她家三娘子。


    陶南岭冲存菊摇了摇头，存菊才红着眼闭了嘴，没再开口。


    一室寂静，陶南岭蓦然想起当年初研玉骨丸时，还是偶然看到周先生从不离身的《走医册》中记载的息肌丸配方。


    彼时她尚未正式拜入周先生的医门，只是跟着周先生认些草药，晒些草药，直到看到息肌丸配方，她方才沉迷研究各类药方，以药物之间的相生相克，阴阳调和解释药性，终叫周先生发现她在医药上的天赋，随后她便正式拜入周先生门下，说到这儿，却是把话题扯远了，这里便要说回息肌丸和玉骨丸。


    这玉骨丸与息肌丸功效相似，对女子皆有美容驻颜的功效。


    它们可令服用之人肌肤生出香气，身体轻如鸿雁，二者颜色大小一致，都是沐浴之后将其置于神阙穴(肚脐)便可自行吸收。


    二者姓名不同，药性之间也确实存在差别，不同之处主要体现在药方之上，息肌丸配方成分中含有四成的麝香、朱砂和汞，这三物皆有剧毒，麝香药性极寒可使人不孕或致女子腹内胎儿畸形，朱砂和汞久用会导致服用之人记忆衰退错乱，食用至中期可使全身溃烂，大量脱落牙齿和头发，后期便连全身骨头都会被腐蚀掉，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玉骨丸则是陶南岭根据息肌丸配方改良而成，她添加龙骨、磁石、乳香、苏合香、石菖蒲等替代朱砂、麝香和汞，虽有替代但因含量不好掌控难做之外，且龙骨、磁石有价无市，所以玉骨丸十分珍贵难得，市场价居高不下。


    但即便如此也并未能完全替代麝香等成分，玉骨丸配方内不得不保留一成左右的含量，其功效比之息肌丸更好，且对女子伤害减轻至最小，还可通过交/合或□□交融将大部门有害药性转移至男子身上，是药三分毒，若短时间内大量食用，麝香等毒物来不及转移，毒素累积到一定程度便会提前毒发。


    当然，玉骨丸的这一缺陷，陶南岭从未告诉过其他人，其实她原也不知道，还是长期用老鼠试药后偶然发现。


    后来怜娘求到她时，她便以此助怜娘复仇，作为交换条件，她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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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怜娘日后即使要以命为代价也要帮她做成一件事，一件当年她也不知道要做什么的事，偏偏怜娘报仇心切，急不可耐答应了，是以二人达成共识。


    之前死掉的王传、范集安和李昌皆是因为玉骨丸而导致身体快速衰败，这种衰败迹象并非药物可以控制。


    在他们求医无门，走投无路，绝望等死之际，怜娘重金买通的游方术士便会主动上门以一粒浮生梦让其短时间恢复康健，可实则浮生梦是将他们剩余的生命提前。


    原还可苟延残喘2年，服用浮生梦后可瞬间恢复气血活力，但实则生命只剩下2个月。


    而他们清楚知道，却只能饮鸩止渴，为了活长一点，也只能听术士的话，此时怜娘的报复便也开始了。


    杀了那三人之后，怜娘只剩最后一个仇人——郭汾！


    而恰巧，郭汾看上了香姨娘，于是陶南岭将怜娘送到郭汾身边，怜娘帮她小娘躲过魔掌。


    陶南岭思索到这儿，眸色变得愈发深沉，恐怕是怜娘已发现梁恒等人对郭府的密切关注，担心自己因那三人的命案无法报仇致使最后一个仇人逃脱，所以不得不以身犯险加大剂量。


    她真是——为了复仇连命都不要了！


    陶南岭蓦然转头看向丽娘：“怜娘与你还交待了什么？”


    丽娘见总是气定神闲的陶三娘子面上那显而易见的怒意，她原以为怜娘食玉骨丸是为了邀宠，现下终于意识到怜娘可能真的做了某种傻事，于是不敢再有丝毫隐瞒，像是倒豆子般：


    “她知道我去鬼市后，问我能不能帮她看看有无息肌丸售卖。”


    “息肌丸？”


    “可是她已经有玉骨丸了，为何还要息肌丸？”存菊百思不得其解，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


    是啊，为何还要息肌丸？


    望着鼓胀的包裹，陶南岭垂头陷入沉思，未几，她抬起头来：“如我所料不错，她担心随着梁恒深入调查到时会牵连到我，所以欲用息肌丸来混淆视听。”


    “息肌丸与玉骨丸外观、气味差别甚微。”


    “二者极其相似！”


    存菊和丽娘是见过玉骨丸和息肌丸真貌的，经陶南岭提醒，她们瞬间便想到了一处去，一前一后说道。


    因息肌丸和玉骨丸都需炮制而成，其所需的各类药物被碾成药泥加热混合后人工撮成药丸，是故两者气味极其相似，若未经专业人士仔细辨别，很容易使人分辨不清，唯一能辨别的方式便是通过舌头尝，但此丸苦极，苦到舌根发麻，故需尝味之人对味道极其敏锐，才能用舌尖尝出不一般的滋味，息肌丸吞下后舌苔会反出来铁锈味，而玉骨丸咽下后会有股药草的回甜香。


    可因两种药丸皆置于肚脐，寻常不会有人主动用口相尝。


    “她真是糊涂！”陶南岭此刻真是半点胃口都没有，只觉得口苦的紧。


    还没等三人多说会话，那覃氏派来教授羯语的夫子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