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狗。


    超级大坏狗。


    唐心闷闷不乐地走到主厨身前，垂着头皱着脸，活像颗被太阳晒蔫的果子。


    目光触及她头上毛绒绒的小猫发夹，主厨的脸色柔和了一瞬，随即又变得冷硬起来。


    “你以为《美味修罗场》是什么帮扶老弱病残的慈善机构吗？这里是竞技比赛现场！”


    “嗯？”


    肖米焦先生困惑地抬起头，感觉自己似乎被嘲讽了。


    “你说谁是老弱病残呢？”


    不理会他的抗议，主厨随手抓起一只小龙虾递到唐心面前。


    “主题写得清清楚楚——无辣不欢！看看，你做的是什么？你这狂妄的小混蛋，自以为有几分才华，就可以不把比赛的规则放在眼里吗？”


    唐心接过那只差点怼到脸上的小龙虾，正色道：“主厨，我并非完全不尊重节目组的规则。我真的很希望在兼顾食客健康的前提下，也能尽量切合主题。因此，我在这道‘蒜蓉小龙虾’中，加入了少许的黑胡椒和山胡椒油，它们也有着辛香的风味，却不像辣椒这样刺激。您想再尝尝吗？”


    她举起小龙虾，对着主厨晃了晃。


    “还有这个必要吗？”


    主厨嘴上硬气，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她手中赤红的小龙虾。


    “我没听清。您刚刚说了‘好的’是吗？谢谢主厨！”


    唐心三下五除二地扒掉虾壳，将最肥美的虾尾递给主厨，期待地看着他。


    主厨“不情不愿”地接过虾肉，迫不及待地塞入了口中，明明嘴角愉悦地翘起，头颅却倨傲地高扬着。


    “是的没错，即使再来一次，我依旧会给你满分，但那又怎样？违反规则就要受到惩罚。现在立刻滚去切一百个土豆，不切完不许下班！”


    唐心不可置信地看向主厨的蓝眼睛，往日它们美丽得如同纯净的蓝水晶，现在看起来却像是过期的毒糖果。


    确认过他没有在开玩笑后，唐心气呼呼地应道：“是的，主厨！”


    走出几步后，她突然回头，点了点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主厨，忘记说了，你的嘴角有蒜末没擦干净。”


    主厨僵在原地。


    与此同时，他的耳机里传来导演幸灾乐祸的嘎嘎大笑。


    “快快快，特写镜头跟上！”


    “够了！”


    主厨耳根通红，手指猛地蹭过嘴角，无处发泄的怒火嘶吼着扑向另外两名选手。


    “你们呢？想好怎么说服我了吗？”


    直面怒火的涂逗和金珍谷瑟瑟发抖，互相用眼神示意对方先上。


    “涂逗。你先说。”


    主厨不满地皱起了眉头，随手指向男选手的方向。


    涂逗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只觉得今日难逃厄运。


    “主厨，我，我真的很热爱厨师这份工作，只是缺乏一个向你们展示决心的时机，请再给我一点时间证明自己，我不会让你后悔的。”


    主厨沉吟半晌，又看向忐忑的女选手。


    “金珍谷，你呢？”


    陡然被叫到名字的金珍谷眼珠慌乱地转动着，手指不安地揉搓着围裙。


    “我……我是名单亲妈妈，我很需要这次机会……”


    “够了！多想想我给到你的忠告！”


    主厨对于她卖弄悲惨往事的陈腔滥调感到厌烦。


    “厨房的灶火只会认得两种人，与火焰为伍或者被烧掉眉毛。单亲妈妈也可以成为出色的厨师，但显然，目前的你不适合留在这个比赛中。现在，脱下你的厨师服，离开舞台。”


    金珍谷猛地抬起双手，死死地捂住了脸，泪水不断从指缝中渗出，迅速打湿了手腕。


    涂逗下意识地松了口气，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


    但他似乎高兴得太早了，主厨的话还没有说完。


    “别太得意，别人的失败并不意味着你的成功。你……同样差劲！记住我说过的话，多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上。”


    涂逗的脑袋深深地埋进胸前，先前那点幸灾乐祸此刻变成了滚烫的羞耻，烧得他脸上通红。


    “我……我很抱歉，主厨。”


    他结结巴巴地吐出几个字，声音细若蚊蚋。


    “你应该将道歉留给不够专注的自己，下一轮，我要看到你突破自己，否则就滚蛋！现在，回到你的队伍里去。”


    涂逗脸色灰败，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选手的队伍中。方才那些可笑的得意消失殆尽，只剩下无地自容的狼狈。


    反倒是金珍谷，她从悲伤的情绪中恢复了过来，抹了一把脸，用略带鼻音的声音请求眼前的男人。


    “主厨，我明白自己被淘汰了，也尊重节目组的一切决定。但我还有最后一句话想要对《美味修罗场》的观众说，请你们答应我这小小的请求，可以吗？”


    言喻看着她哭得通红的脸，心中涌上几分恻隐之情，随手将话筒递给了她。


    “说吧。”


    特写镜头随之跟了上来。


    监视器中，金珍谷的脸占据了整个画面，她挤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各位观众朋友你们好，我是《美味修罗场》的参赛选手金珍谷，我的社交媒体账号叫做‘牙缝收割者’。从明天起，我会每天在上面发布美食视频，请大家多多关注哦。明天见~”


    “好了，女士，你该走了。”


    言喻无语至极地从她手中夺回话筒。


    节目组不允许私人小广告的行为，但言喻不知出于何种心态，还是让她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美味修罗场》第二期节目录制完毕，收工！”


    随着导演的一声令下，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一个接着一个撤离，只剩下一些负责收尾的工作人员清理着最后的现场。


    后厨中，录制节目时安装的大灯已经撤走，只余下头顶的白炽灯光，照映出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笃、笃、笃……


    唐心机械地切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土豆，嘴里小声嘟囔着：“坏狗、坏狗……”


    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可恶声音。


    “谁是坏狗？”


    唐心放下菜刀，不满地转过身来，将手边的抹布团成一团扔向他。


    “为什么易米赢下主题赛之后有奖励，我却只能在厨房里孤独地切土豆，还是整整一百个！”


    言喻敏捷地侧身，躲过了抹布球的袭击。


    “我不晓得你这么想和我吃饭。”


    唐心怒气冲冲地瞪着他，显然觉得一点也不好笑。


    他只好收起玩笑的语气，面上流露出一丝无奈。


    “我以为你明白。凭借不符合主题的‘蒜蓉小龙虾’赢下比赛，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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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在某些选手心中留下不公平的印象，甚至节目播出后，也会出现类似的舆论。但假若我点明此事，并且惩罚你，那么大部分观众反而会同情你。你在社交媒体上的风评本就脆得跟纸一样，禁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舆论压力了。”


    说话时，言喻的目光总是忍不住去瞟一旁的圆圆的抹布球，再三忍耐后，他还是捡了起来，递给唐心。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这可是整整一百个土豆！而且比赛也结束了，切它有什么用么？”


    唐心接过抹布球，想要扔进不远处的脏衣篓，但她的准头不算好，抹布球骨碌碌地滚到了一边。


    言喻挠挠耳根，总觉得手有点痒痒，情不自禁地捡起抹布球，再次递给了唐心。


    “所以，这就是我在这里的原因。现场还有一些加班的工作人员，这些土豆就给他们当夜宵吧。对他们好一些，也许将来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你继续切土豆，我来做可乐饼。”


    他熟练地系上围裙，开始蒸土豆。


    唐心面色古怪。


    “言喻，你有没有发现……”


    “什么？”


    蓝眼睛中满是不解，看着唐心又露出那种狡黠的笑容，他感到一丝不安。


    唐心用力地抹布球抛向远方，这次言喻没有丝毫犹豫，条件反射般“嗷”地一声就冲了出去，迅速追上了那只可恶的抹布球。


    就在手指即将碰到抹布球时，言喻僵在了原地，他听见身后传来乐不可支的笑声。


    “哈哈……发现了么……哈哈哈你好像……真的变成小狗了。你以前也喜欢接球游戏吗？还是喜欢笔直的木棍吗？你真的不会半夜趴在我的床边睡觉吗哈哈哈哈哈？”


    “闭嘴。”


    言喻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我发誓，绝对不会趴在你的床边睡觉。现在，给我专心切完这些该死的土豆！”


    “是的，主厨！”


    唐心拖长了语调，怪声怪气地应道。


    空气里弥漫着炒肉末的鲜香以及土豆蒸熟后的温和香气。


    裹满面包糠的土豆团子顺着锅边刚滑入热油中，就被欢快的小泡泡包裹住了，它们在油锅里浮浮沉沉，逐渐变得金黄酥脆。


    随着“滋滋滋”的声音，油炸食物特有的霸道的油脂焦香逐渐占领了厨房。


    唐心眼疾手快，从刚炸好的可乐饼中拣了个最大的出来，烫得嗷嗷直叫。


    言喻无奈地接过“烫手山芋”，用筷子夹成两半——


    咔嚓。


    伴随着清脆的声音，外壳应声裂开，露出内部热气腾腾，柔软细腻的土豆泥，混合着咸鲜的肉末，是肉眼可见的美味。


    接过被油纸包裹好的土豆饼，唐心小心翼翼地咬下去——


    果然如同想象中的美味！


    极致酥脆的外壳在齿间裂开，滚烫绵密的土豆泥涌入口中。


    再细细咀嚼两下，肉末、黑胡椒和肉豆蔻的香气便慢慢逸散了出来，既丰富了土豆温和甘甜的底味，又不会显得过于浓烈，以至于夺去了土豆质朴的本味。


    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手中半块可乐饼的温热顺着皮肤一直流淌到肚子里面，一种久违的冲动在体内横冲直撞，催促着她赶紧再咬一口。


    这种名为“饥饿”的欲望。


    再次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