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今天的饼干烤得可好了。”哈里森太太温和笑道，让出位置，“你们要是吃不到，我才该伤心了。”


    “是嘛，琼，你喜欢吗？”埃莉诺朝简笑着打趣道。


    趁没人看着自己那两句话，简飞快吞完饼干，此刻捧着茶杯小口抿着，闻言肯定地点点头。


    “真不错。”


    埃莉诺笑盈盈落座，坐到母亲身旁，撒娇起来。


    “还有，妈妈，明天我们可以出去吗？”她前几天虽然和比阿特丽斯去过商店街，可逛得并不满意，还想再来一趟。


    哈里森太太轻笑，对女儿的提议并不意外。


    “说到这个，我正好为你们做了安排。商品街那家知名的制衣店，近日刚从巴黎运抵了一批最新的式样。我已为你们约好了明日的时间，届时你们尽可以去挑选心仪的衣料与款式。”


    “我早听闻这附近有一位叫艾米莉的高级制衣师，这不会正是那家店吧？”提起服饰与时尚，话少如比阿特丽斯都忍不住开口，“她的时尚品味实在惊人。”


    哈里森太太赞同地点点头。


    “太好啦，”埃莉诺又看看简，“琼，这次你可得千万要一起！”


    在盖茨海德，外出的机会是轮不到简的。一是带上她的话，可能会有额外的花费；二是，里德太太是万万不愿叫她有机会参与她们一家人的和谐活动的。


    最开始简还有些被丢下的委屈，那时她还总努力去讨他们喜欢——后面也就不那么在意了，因为他们都出去意味着，她可以在餐室安心看上一天书，还没有人来打扰。


    所以对于埃莉诺的提议，她原先担心自己会不会不太自在。可时间一转，真坐上外出的马车，到了街上，她的注意一下子被街道琳琅满目的店铺吸引了。


    “那是一家卖花的店吗？”简盯着一道摆着很多花的橱窗，眼里发亮。


    埃莉诺跟着她往那看，同样语气雀跃：“是的，那家店还有很多异域的品种呢。”


    她们的马车一路路过不少店铺，埃莉诺给简挨个介绍，直到来到她们的目的地。


    简被埃莉诺拉着踏进定制店时，还有些轻飘飘。


    “妈妈说我们尽管挑喜欢的，然后叫制衣师量好尺寸。两周内会有成衣送到阿什福德。”埃莉诺兴致很高。


    说完，比阿特丽斯便接上话，要埃莉诺帮忙看看哪款最适合自己。


    简对那些裙装款式一窍不通，但也看得出来用料高昂，设计时髦，她不禁走神，想到，换做是乔治安娜在这，大概早就加入比阿特丽斯和埃莉诺的讨论了。


    但这是她所做不来的。


    于是她钻到靠街的橱窗边，看似欣赏那里展示的裙子，实则透过玻璃，好奇打量着来往路人。


    大城市的天边远远冒起灰烟，云层很厚，不见太阳，可街上的店边的电灯，很好肩负了照明的使命。而行人，衣着讲究、头戴高帽的绅士居多，偶尔有像她们一般相伴而行的淑女，缓缓走过街头。


    他们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左右不过是严肃或冷漠的差异。


    倒是与那些高楼，铁制的牌匾相互呼应。


    看着看着，简忽地想起前两日的梦。


    说来奇怪，她明明也没怎么上过街，但在那个见到小林昭的梦里，还是一下子意识到，那不是她所熟悉的世界。


    她微微偏头，林昭与她一样眺望着街景，只不过情绪淡淡，仿佛也是那些行人的一员。


    “可她不属于这里。她和我看的是一片风景，可我敢保证，她想的是她的家。”简心想，并冒出些难言的情绪，“她迟早要回那个遥远的地方，回到那个在和我一样大的年龄时，所生活的一片土地。”


    与一开始的安心感不同，简疑心自己现在有些难过，不然怎么解释眼眶发胀的原因呢？


    “这也是很正常。在林到来前，我已经对这个世界心灰意冷，不再期待有人公正地对待我。连我都开始怀疑，是不是我生来便是来这世界受罪的。”


    “可她就这样出现了。虽然一开始吓了我一大跳，可时间已经证明，她有着比绝大多数要正直的心灵，愿意关照我，并为我做那样多的事情。”


    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盯着林昭的时间已经过长，而在这心里自言自语间，对方已经有感而发地看向她。


    “一双多么罕见的眼睛呀，”简盯着那双回望自己的眼眸，心中仍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她长得实在与英国人不相似，在她的家乡，这副模样算不算漂亮呢？”


    “虽然我不是那的人，可要我看，她决定算不上难看。我是说，起码我是很愿意被这样的眼睛一直注视的。”


    啊……


    想到这，她才意识到自己被盯着，慌乱转过头。


    对方当然发现她这点小窘迫了，可没有和往常那样问“怎么了”。简听见耳边响起熟悉的轻笑，只觉得耳根逐渐发烫起来。


    她又想起哈里森太太的问话，“你还有什么别的亲人吗”。放在从前，这样的话多少叫她想起盖茨海德，然后愤怒又难过。可这样的感受因林昭的到来改变了。


    与叔叔和表兄姐们的消息有关，但或许哪怕不知道，她的悲伤也会因林昭的存在而稍稍减轻。


    她这半年来，已经不怎么感到孤单了。


    新的生活，新的朋友，新的见识，一切都建立在林昭的到来之上。


    “可总有一天她会彻底离开。”简心想，“到那时，我应该会有些不适应。可能会和认清盖茨海德的冷漠，感到‘世界上已经没有人会真心爱我’这样心情的瞬间一样难过。”


    “也可能要更难过，”她盯着街道，“对我而言，她已经是现在最亲近的存在了。我会为她的离开心碎，然后等待接受的那一天。”


    她盯得太久，总算被埃莉诺和比阿特丽斯注意到。埃莉诺抱着一款裙子走来，拍了拍她的肩，在她回头时惊讶地喊了出来：“琼，你怎么了，看上去不太开心？”


    “不知道怎么挑衣服吗？我来帮你。”比阿特丽斯倒觉得简只是比平时苦恼了些，提出建议。


    简感受到那道高高的，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只觉得心里更压抑了。


    “是啊，帮我看看怎么挑吧，我实在不擅长。”她不敢回头，接了比阿特丽斯的话。


    女孩们马上簇拥着她，从橱窗边回到店铺里面。


    制衣店的参考款式都是成人身形，简听着朋友们介绍，脑里却在脑补林昭穿身上的模样。


    要是能叫林昭穿上这里的衣服，吃这里的食物，她会产生感情，稍稍停留久一些吗？


    “这款看上去不错，像是你的风格，贝蒂。”没有表现出一丝内心想法，简扬起笑容，指了指其中一身，和比阿特丽斯说道。


    比阿特丽斯的笑在店里倒是没下来过，她微微抬起下巴，冒出一声满意的“哼”：“当然。你要是喜欢，也订一身也不是不行。不过，被我比下去才别哭鼻子。”


    确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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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高个子穿着好看。要我说，我们这最合适的人是我的幽灵小姐。


    简摇摇脑袋，不客气地回应：“我才不会因为这种事哭鼻子呢。而且，我比较喜欢看衣服被合适的人穿着。”


    “什么什么，要一起买吗？可以叫艾米莉小姐稍加修改，做成有些区分的相似款式。”埃莉诺显然对一起穿同一款的提议很心动。


    “不愧是名声响亮的艾米莉小姐，服务水平出众。”这看似荒谬的提议，居然也得到了比阿特丽斯的赞同。她点点头，拉着埃莉诺去找艾米莉小姐了。


    趁这会，简拉拉林昭衣角。


    “你要不要试一下这里的裙子，我觉得你很合适。”


    怕被发现在自言自语，简头都没抬。林昭看着她圆圆的脑袋带着催促轻轻晃动，失笑。


    “还要等艾米莉小姐给你们做衣服呢。要是因为我闹出些‘闹鬼’故事，把店名声闹坏，关店了，可就不太好了。”


    林昭的话合情合理，但简的心情还是不免因为打算落空沉了下去。


    她闷闷地回答：“好吧。”


    “等我之后能自己赚钱，我要专门包下一家店，叫林穿个痛快。”她不忘在心里补充，“对了，我还要包下最好的饭店，让林好好吃一顿。”


    林昭依旧浑然不觉简的想法。在埃莉诺她们回来，简松开自己的衣角时，她走到一面镜子前，试图打量自己。


    来了衣装店，她才得以注意到自己的打扮是和这里有些格格不入了。


    简单的短袖上衣，宽松的短裤，还有一件防晒挡风二用款的薄外套。之前在林地弄脏的部分，她试图清洗过，但果然还是留了些痕迹。


    如果有什么明确的长久居所，她倒是想把外套换下来放好。可事情发展总是始料未及，这趟出门，她可是把放好的厚厚的《简·爱》都背上了。书还算好拿，要是换了衣服，还得多拿几样。


    果然还是穿在身上方便。


    正想着，女孩们开始往外走，想必是在这的安排已经完成。林昭不远不近地跟在简身后，视线再次飞到周围。


    不得不说，刚刚和简一起看街景那会，她其实都顾不上想很多。


    初高中历史里，关于这个时期的英国可谓考点密集，那些插图也常叫她感慨。只不过亲眼所见，望着那些腾起的蒸汽，她心中的感触要更直白。


    这实在是个适合做生意的地方。


    她不由想起原著里约翰·爱先生的信提到过想培养简，然后脑补起长大的简四处行商的场景。


    “简会做得很好的。她面对不同人不卑不亢，口才了得，还很有野心。”


    “只要她认定的事情，她都会做得很好的。”


    林昭心里再次涌现出对简的自豪，她转头看见简盯着自己，脸上是一贯的“正在思考”的神情，不免微笑起来。


    “是的，保持思考，不断思考，然后为了答案去奋斗。”


    可惜这实在不是合适交谈的场合，简反应过来也猛地低头。


    “很好，很谨慎。”


    林昭只是忍不住在心里赞扬简。


    她安静跟着女孩们，接下来的时间都只是在商店街各处游玩。相当放松的一天结束，回阿什福德的马车上，埃莉诺突然想起来一件要紧的事。


    “对了，父亲和朱利安今天也该回来了。”


    简知道这个名字，和埃莉诺的聊天会偶尔听见。


    朱利安·哈里森，埃莉诺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