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的面容与上一次见没有很大变化，依旧眉眼低垂，没有很大情绪时便显得冷淡。


    可简就是在这一眼产生一种感觉：


    林昭一定是回了趟那个比北极还要远的地方。所以才花了她那么多时间。


    可是如果可以回去，她为什么还回到这里来呢？


    她这些天对于林昭的问题其实有很多，现在也在源源不断往外冒。好奇心，求知欲，这些用在幽灵身上是不是不太对呢？


    简想不明白，但和很多从前不懂，现在却了解的知识一样，她知道会有那么一天她会明白的。


    林昭看她发呆般，只是盯着自己，赶紧跑到埃莉诺旁边站着，使得视线不至于古怪。


    埃莉诺也为简戛然而止的回答所紧张，期待地望着简。


    “简，埃莉诺和你说什么了？”轻咳一声，林昭对她摇摇手，提醒她回答。


    简这才回神，正色道：“谢谢你莉娜，马德拉群岛听上去很有意思，但是……”


    “等等！”林昭捕捉到关键词，她跑回简的床边，从床下摸出许久没翻的《简·爱》，连声喊停。


    简马上闭紧嘴巴，朝埃莉诺慌张地眨了好几下眼。


    这个岛的名字林昭可谓印象深刻，她飞快翻找着，果然在预想的位置找到了它——这正是原著里，简的叔叔第一次来找简没能成功，赶着去的那个地方。


    算算时间，以及惠尔伍德离盖茨海德的距离，这次的行动轨迹应该没有太大变化。


    她们想必已经错过这一次探访，林昭原本也是打算去争过两年的那封信。


    没想到，挽回的机会就这样从天而降。


    “答应她，简，”林昭朝简示意，语气难得激动，“你的叔叔这会就在那里，我们得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他。”


    简一下子瞪大了眼，顾不上这几分钟她的反应实在显得变化莫测，她朝埃莉诺点点头，没说完的话紧急兜了个弯。


    “……我是说，但是，没有你我就不会有这个机会去那里——我会去的！”她同样没克制住自己的喜悦，尾音飞得很高。


    “太好了！我马上给妈妈回信！”埃莉诺自然不在意那一点点反常，马上开心地举起信件，跑到了桌边。


    她一走开，便露出躺在隔壁床，若有所思盯着这边的比阿特丽斯的脸。


    简不知道她看这边看了多久，正心虚，对方却好似什么也没发觉地点点头。


    “是了，你该抓住这些机会多出去看看。”


    简放心下来，把自己挪回被窝，然后背对着室友们，看林昭的眼睁得圆圆。


    林昭看得出她有一堆问题想问，憋得脸都红了，忍不住蹲下身，自己先说些关心话。


    “简，你看上去很高兴，”她关切地问，“这些日子过的还好吗？”


    小女孩克制着幅度点点头，但想到幽灵小姐的缺席占去的记录日常，又忍不住摇头。


    “好吧，这有些叫我不懂了。”林昭自然没把那转折联想到自己身上，“是约翰·里德他们又找你麻烦了吗？”


    简摇摇头，感觉自己要憋坏了，索性把脑袋往被子一缩，试图物理隔绝这场单方面交谈。


    可躲进去刚两秒钟，听见外面低低的笑，她又心痒起来，好奇起林昭的表情，把脑袋重新探出小半，两只眼睛露着，咕噜转着，瞄着对方。


    “我在这呢。”林昭朝她弯起眼。


    她在这……


    这句话彻底抚平了简心里来因不明的急切，她安静下来，也朝林昭扬起嘴角。


    幸而已经时间不早，在简重新感到郁闷前，室友们都上了床，很快进入了梦乡。


    简挪了挪，又挪出位置来，朝林昭拍拍床。等林昭躺上来，等着她发问时，她睁着眼，一时纠结起要说什么。


    你去哪了？怎么突然不见了？叔叔在马德拉群岛是什么意思？你是因为打听这个离开吗？我赢到第一了！你错过了我晚宴的打扮。我们是要一起和埃莉诺回家对吗？


    话语挤攘着，反而哪一句都差点感觉。


    林昭并不催促，只是很耐心地看着她，好像无论说哪一句、或者是一鼓捣全问出来，都会仔细回答。


    简知道她会这么做。


    这个设想叫她那点冒头的躁动又缩回去，她伸手戳戳林昭的手背，声音闷闷。


    “……那天在林地，你没什么事吧？”最终问出口的，还是最开始的担忧。


    “嗯，能有什么事呢？”林昭笑眯眯，“我可是你的仙女教母。”


    简眨眨眼，惊异地意识到，这是一个被自己完全遗忘了的事情。


    毕竟林昭非必要，不会轻易做些幽灵才能做出的事，而她的表现，偶尔比人类还要体贴。


    噢……那自己的担心是不是很多余？


    她感到脸上发热，这点心思没逃过对方的眼，林昭弯过手，指尖和她轻轻碰了碰。


    “谢谢你担心我，简。”


    “现在，和我说说我错过了什么吧？”


    幽灵小姐总是这副坦然的模样，包容下她所有开心难过、愤怒烦恼，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不适应对方的缺席吧。


    简呼出一口气，从林地探索那夜开始，把这一周的事都仔仔细细讲了。


    而如她所想，林昭听得很认真。在最后一句落下后，她摸摸她的脑袋，很温柔地给出肯定。


    “这一周也做得很好，简。”


    自她开始讲述，月光已经从窗台洒入室内，此刻，已然铺满床塌。简的眼皮逐渐低垂，她还想再说些什么，但那只手轻轻覆在她眼上，比夜色更轻柔。


    “睡吧，简，剩下的话明天再说吧。我会陪着你的。”


    她凭着最后一点力气，拉住那节手腕，而后，意识坠入沉沉的梦境。


    林昭任她拉着，直到简的呼吸彻底平稳，才小心翼翼地起身。


    她从地上捞起那本《简·爱》，开始仔细翻找起里面关于简的叔叔约翰·爱的一切消息。


    可惜其中提及的篇幅实在不多，她能确切得知的，目前只有那位叔叔很想和简见上一面，以及他对简的殷切照顾之心。


    合上书，林昭心里燃起恼意：若非里德太太瞒下简在十五岁时理应收到收到的那封信，简何须经历后面那几年的波折呢？


    “既然我在这，又有这么个机会叫简提前去到马德拉，我得计划得更充分些。”


    林昭心里想着，扫过简睡梦中仍微微皱着的眉毛，心里发酸，伸手抚平。


    为了收集消息，像这次分离般，分开一周，或者更久时间的情况在所难免。


    不过现在，简有埃莉诺她们一起，要叫她比还在盖茨海德时放松的多。


    “有在好好长大呢，简。”


    “做个好梦。”


    她道完晚安，便从床上离开，走到桌边翻出了简的纸笔，准备写些什么。


    结果这一翻，翻到简写的那些“失踪”记录。


    “……”


    指尖拂过因为写得用力而留下深刻划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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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纸面，林昭静默地站了好一会，才呼出堵在心口的叹息。


    她想起来耽搁自己这么久的梦，想起一如既往，为每个梦境收尾的那一句“让我获得幸福”。


    真要试着做点什么，才发现实在比一开始看书想象的要困难太多。


    幸好简一直是那个简，她只要寻着一丝光芒，便能坚韧成长。


    “等我回家了，我会很想你的，简。”


    她扪心自语，终于翻过那一页，提笔书写起来。


    被挂念的人似有预感，在床上呼吸乱了一瞬，翻了个身，眉头又轻轻皱起。


    其实，这一周简都睡得不太安稳。


    在断断续续的梦境里，她重返了许多次在盖茨海德梦过的那个阴森学校。


    没有幽灵存在的世界，她在那间学校待了很久。


    她短暂有过一个朋友，又在某一天与对方再不相见；在那里，给予她生活方向的年轻老师，最后也选择离开学校，与新婚的丈夫去往远方。


    每做这样的梦醒来，她都要花好一会才能缓过神，然后翻开自己的记录本，确认林昭留下的计划表是真实存在的。


    因为比起现在的生活，梦里的世界反而更符合她从前的人生。她开始担心，说不定现在才是一场梦，而她至今还在那间被勒令关禁闭的红房子昏迷着。


    但林昭回来了，带来了更多值得期盼的未来。


    梦中的场景也跟着她的归来，转向从未有过的世界。


    “简，这边~”在她意识到自己在哪前，略显稚嫩的声音呼喊起她的名字。


    简闻声扭头，眼前站着一个比自己高一点的女孩，正朝她伸出手。对方一头齐肩黑发，眉上的刘海剪得不太整齐，露出底下的明亮黑眸。


    “林？”


    她脱口而出，而更出乎意料的，女孩歪了歪脑袋，一咧嘴笑着应了。


    “怎么了？不是要一起去书店吗？”


    这是……？惊诧下，简没顾上回话，她喃喃着后退几步，眼珠乱转，打量起周围。


    目光所见，没有一点称得上眼熟的，很高的楼，很大的太阳，以及衣着奇异的人们。


    “等等，后面——”小林昭看着她，语气忽然急切起来，她挥舞着伸出的手，试图抓住她——可没赶上，简脚下一重，不知道踩到什么，一下子失了重心。


    而后，她小喘着气，从床上坐了起来。


    “早啊，琼。”埃莉诺正为假期的安排兴奋，起了个大早，听见简床上的动静，头也不抬地问候，“贝蒂已经出去了，你要一起收拾吗？”。


    简惊魂未定，张张嘴没接话，先是四处张望，直到看见坐在桌边的不知道在看什么的林昭，心跳才渐渐平复下来。


    是梦，又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早安，莉娜。”简把手搭在心口，“我迟些再收拾。”说完，她下了床，三两步跑到桌边。


    林昭正埋头写着什么，非常沉浸，甚至没注意到刚刚埃莉诺和她的交谈。


    幸而埃莉诺也正沉迷在收拾回家行李的活动，没在意到桌上“活过来”的纸笔。


    踮起脚尖，往桌上悄悄探头，简看见纸面上自己能看懂的只有最顶上一个单词：SCHEDULE（计划表）。


    ？


    她默默挪回床边。


    只不过逃避是没有用的，林昭大概是完成了那张计划表，直起身伸了个懒腰，一扭头和简四目相对，便扬起嘴角，拿着纸靠过来。


    “昨晚睡得还好吗，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