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一段时间，向清欢和林惠茹聊过几次，看她总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就知道她还是不愿意离婚。


    也许是因为长期形成的观念，也许是对向志文长年累月的情感依赖，也许是娘家的不支持，也许还有很多很多。


    向清欢已经谈不上是心疼还是失望，亦或别的什么情绪。


    早该习惯了不是吗？


    她一边神思飞扬地整理手头的案情，一边听着旁边员工对某个案子的汇报。


    “嗯……”她听完沉吟一会儿，“客户不打算离婚就按不离婚的方向规划就好了。你就算再觉得可惜，也不要干涉客户不离婚的决定。”


    话出口，她手上动作一滞。


    是啊，最重要的是尊重选择。


    劝不动林惠茹，那她该劝自己才对。


    “好的，谢谢主管。”员工叹了口气，“我就是觉得，婚姻中产生的那些痛苦，在离婚后就可以自行消失，可是……唉。”


    员工感叹两句，走开了。


    向清欢看着员工百思不解的背影，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低头重新专注自己的事情。


    “主管！”许南洋火急火燎从远处走廊跑回部门。


    手上提着咖啡，一看就是刚从楼下那家买完回来。


    连东西都来不及放，他冲到向清欢面前，急喘着气。


    “楼下、楼下有人喊话骂你。”


    向清欢纳闷。


    “什么意思？”她边问边起身，站到窗边朝下看。


    公司楼层高，几乎看不清地面的情况，只能瞧见乌泱乌泱一群人聚集在一处。


    许南洋跟过来解释：“他说他是你父亲，骂你拆散自己父母。”


    拳头猛然攥紧。


    向清欢几乎将牙齿咬碎。


    向志文居然有脸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


    “向主管，林总监找你。”前台小妹小急匆匆跑过来通知。


    向清欢长吸一口气，按捺下喷涌上脑的怒火，走进总监办公室。


    林舒正好挂了手里的电话，眉头紧皱看向她。


    “物业公司跟我们反馈，有人在底下闹事，说是我们公司员工向清欢的家属。怎么回事？”


    向清欢微微颔首：“不好意思，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我现在就下去看一下。”


    林舒抿紧唇看了她许久，挥手示意她出去：“赶紧去，有什么问题抓紧解决，不然影响很不好。”


    电梯降至一楼，门左右平移，一见缝，立刻有大喊大叫的声音淹入。


    向清欢绕出电梯间，向旋转门外走去。


    “快来看看啊，心屿情感咨询的员工向清欢，专干破坏别人婚姻的缺德事，连自己亲爹都不放过，非要拆散我和她老妈，就是个黑心眼的不孝女啊！”


    拨开黑压压的人群，她见向志文坐在地上，双手架着一块泡沫板，上面写满控诉，颇有泼皮无赖的“气度”。


    向清欢上前，俯视他：“你发什么疯，有病就去医院。”


    围观群众意识到这是当事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她，还有不少人的手机镜头从向志文移到她身上。


    物业公司的保安上前：“这是你父亲？你赶紧劝劝吧，我们怎么叫都不听。”


    “劝什么劝，赶他走，不走就报警！”向清欢冷冷看着向志文，对保安说。


    向志文从地上弹起，指着她：“大家看看啊，她要报警抓自己亲爹！你们评评理，我是和她妈有矛盾，但这是我们做父母的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天天都在她母亲面前怂恿离婚。劝分不劝和，有这样做女儿的？”


    四面八方传来窃窃私语，大家时不时点头认可，但也还在观望。


    “就是她！要不是她搞什么规划，我老婆不会和我离婚！”人群中有另一个男人冲上前，指着她大喊。


    向清欢循声望去，仔细分辨，终于想起这是她三年前一个客户的丈夫。


    他是因为各种陋习，妻子忍耐不了才离婚。


    离婚前来公司寻求过规划，被分在了向清欢手下。


    这个渣男把离婚归结于向清欢的背后挑拨，来公司闹过好几次，最终以报警收尾。


    向志文这一闹，真是碰巧给他递了刀子。


    周边群众心中的秤杆开始摇摆。


    “真的假的？干这种事不怕遭报应啊？”


    “肯定是真的啊，不然人家做父亲的，至于对自己女儿做到这个地步吗？”


    “可是干嘛好端端拆散自己爸妈啊？”


    人声鼎沸，向清欢不明他们在说什么，但能发现他们看待自己的眼神已然变化。


    甚至有人开始对着她指指点点。


    跟不明真相的人一时解释不清，向清欢转头对着保安重复：“报警。”


    保安回过神，准备报警。


    向志文见状，立刻扑上来阻止。


    两个保安闪开他，扬了下手，他脚下不稳，跌在地上。


    原本观望的人群更加沸腾，几乎倒向向志文那边。


    “太过分了。”


    “有这样做女儿的吗？”


    向志文见有人替他说话，来了劲，起身冲上来要抓向清欢。


    先前那个帮腔的男人显然很能共情他，毫不犹豫来帮忙。


    人群涨潮一般涌起。


    这些看似打抱不平的人惯是被生活磋磨过，憋着一口气，见着能光明正大发泄的对象，就如同见到猎物的饿狼，冲上来撕咬不放。


    当下，向清欢就是那个猎物。


    场面愈发混乱，两个保安招架不住，一叠声对着对讲机喊话增援，结果连对讲机都被打落在地。


    向清欢被那些为向志文讨公道的正义之士推搡好几下，甚至慌乱中有人拉扯她的衣物头发。


    她紧皱着眉，想从人群中找寻一个突破口出去。


    倏然，身后有人捉住她的手臂，一个猛力把她从混乱中拽出来，落入怀抱。


    嗅着那熟悉的气味，她还未抬头，就知道是季骁。


    他快速揽着她往楼里进去，嘴上有些嫌弃。


    “发现不对还不懂跑？”


    向清欢侧目看了一眼男人紧绷的脸，应道：“不解决我哪敢上去，林舒得骂死我。”


    季骁还未说话，身后的人群已经反应过来。


    “跑了跑了！”


    “在那呢！”


    众人要追来，保安连忙挡在门前。


    最后不知是谁报的警，警察一到，才偃旗息鼓纷纷散去。


    写字楼下重归平静。


    电梯里，季骁视线在她身上反复巡视。


    向清欢失笑：“我没事，真的。”


    季骁脸色不是很好看，甚至带着点怒意。


    “为什么生气？”向清欢眼珠斜去，询问，还以为他在生自己的气。


    “没见过这样的父亲。”季骁淡淡道。


    她笑了笑：“别气了，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季骁眉端稍挑，身侧的手握了握拳。


    回公司后，林舒没有找向清欢，显然暂时不再计较。


    下班时，她敏锐地察觉到电梯里来自其他公司员工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


    也是，向志文在楼前空地这么一闹，恐怕整栋楼早就传遍了。


    她视若无睹，趟着一路上密密麻麻的视线离开公司。


    搞这一出，警察也来过，向志文该安分一段时间了。


    不过显然，她终究低估了自己这个渣爹的恶劣程度。


    也不知道向志文从哪里找到在她几个案子中吃瘪的渣男，一群人联手在短视频平台发出控诉她的视频。


    说自己婚姻家庭都是被向清欢破坏，深受其害。


    视频没有大火，但还是引起了少部分关注。


    林舒也提醒她好几次，要她密切关注舆论，尽快解决，不要发生影响不好的事。


    向清欢正想着用什么方式处理，就发现女性互助群里，她的客户们也自发录了视频上传，全是感谢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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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包括方淑云、顾芳、万子瑜，还有许许多多重生的女性。


    更让她意想不到的是，万子瑜丈夫也出镜了，这是她选择这行以来，第一个因为她的规划而表达谢意的男性。


    心情还挺奇妙的。


    万子瑜丈夫说：向清欢从来不是拆散别人婚姻的人，我和我的爱人至今依然很幸福，我们都很感谢她，是她帮我爱人找到了新的人生道路。那些随意指责她的男人才真的应该思考，是不是你做的不够好，而不是把自己的错误强加在别人身上。


    向清欢的情绪本来没有因为向志文搞小动作而起伏。


    但在看到大家发自内心为她说话，她竟不自觉红了眼眶。


    她走的是一条有争议的路，但在这条路上看到无数的正反馈，让她觉得所有都值得。


    向清欢在群里由衷感谢大家，被回应了诸多支持的声音。


    而向志文和那群男人只好灰溜溜删除了颠倒黑白的视频。


    那些渣男一时逮到机会搞她一阵也就过去了，毕竟他们的事情了结已久。


    但向志文可没那么容易收手。


    林舒再次找上她的时候，声色俱厉：“不是让你解决问题吗？你解决到哪里去了？”


    向清欢低头不语。


    这半个月来，分配给她的客户总是莫名其妙退单，甚至有人强硬表示绝对不要向清欢这个规划师规划。


    她手头就这样丢了好几个大单，公司极其不满，安排了两个咨询师和她一起调查原因。


    结果昨天终于发现，居然是向志文在背后搞鬼。


    但凡向清欢出外勤，他就偷偷跟着，等她们聊完分别后，就出来跟客户混淆视听。


    或是守在公司楼下，只要有看着像顾客的人进出，他就拦下，问出是找向清欢规划的，又开始声泪俱下控诉。


    本来客户就迷茫，有些也是半信半疑来咨询的，他就这样，硬生生搅黄向清欢好几个单。


    昨天她和两个咨询师终于从一个客户嘴里问出真相。


    送走客户，咨询师们同情地看着向清欢，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对她说：“向主管，公司要我们配合查明真相，我们必须上报真实情况，不好意思了。”


    向清欢点点头，自然不会为难他们。


    因而今天，她就一副认打认罚的模样站在林舒办公室里。


    “是我没处理好。”她垂首，平静道。


    “你知道高层那边有多生气吗？”林舒一摔笔，“上次沈沐凡案，你也引发了那么大的舆论，后来澄清了就算了，现在又闹出新的事情来，你自己算算这才隔了多久？”


    员工家属搞鬼搞怪，损害公司利益，公司当然是把矛头对准员工本人。


    “而且你现在还是规划部的主管，你自己这个样子怎么以身作则？主管处理问题的能力这么差？”林舒敲敲桌子。


    “是我的问题，我会尽力解决。”


    “那你说……”林舒话说一半，办公室的座机不适时地响起。


    她不得不收回话口，接起电话听了两句，表情变幻莫测，神色复杂地瞄了一眼向清欢。


    “这会不会有点太严重了，这也不是她想看到的局面……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林舒看着她，无奈地摇头叹惋：“总裁办说，刚才咨询部又向上反馈了两个退单的客户。咨询师已经尝试挽留，也提出可以换规划师，但是客户还是坚持要求退单。”


    林舒瞅着她神情：“甚至还有客户还认为我们公司的规划师就是专门拆散她们婚姻的骗子，联名要求解散规划部，并对你做出开除处理。”


    向清欢身子终于微微颤抖起来。


    向志文，真是她的好父亲。


    “公司考虑到你这段时间带来的负面影响，决定不予通过主管考核，暂时撤销主管职务，另外……”


    林舒也有些为难，但有公司在上，她不得不做出通知，“公司决定给你放个长假，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处理下家事，等风头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