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清欢眼波微动：“为什么，你不是缺人吗？”


    “不缺了，他适合规划部。”


    天气没有那么刺骨了，季骁把车窗开了道缝，有清和的晚风钻入，撩动向清欢垂在脸侧的碎发。


    皮肤传来痒意，向清欢将碎发挑到耳后：“世俗老说女人善变，我看明明是你们男人才对。”


    季骁笑笑：“是，我善变。”


    今天不跟她呛声？


    向清欢惊讶地偏头看向他：“你是季骁？”


    “怎么了？”季骁看她一眼，无奈笑笑。他承认他是有点小愧疚。


    向清欢摇头。


    季骁又道：“这小孩不错。”


    “你昨天不是觉得他光会搞旁门左道么？”向清欢有些好笑。


    “看走眼了。”季骁看着前面的小区大门，减速，刹车。


    向清欢笑出了声，解开安全带，下车后对车窗挥了挥手。


    边走进小区，向清欢边一条条回过微信里的消息。


    打开部门员工发的一条语音，她将手机贴近耳朵。


    “主管，我前两天接的那个客户被妈妈逼着分手的案子，鉴渣部那边说她男朋友是渣男。我刚才约谈客户了，她很难过，她妈妈当场都哭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男方一直纠缠，这种情况我还正常给她规划吗？感觉好像她只需要走出这段感情，就能恢复正常生活，不需要我规划。”


    向清欢将手机举到面前，按住说话：“你确认一下客户的诉求到底是什么，如果她明确要规划，你就按她情况正常规划。如果她想解决的是男方分手后纠缠的问题，你就不用跟了，把案子移交给分手善后部。”


    向清欢松开发送，踏进电梯。


    心里不由自主想象这个案子中的母亲哭泣的时候该有多庆幸，又该有多后怕。


    她心里颇不是滋味。


    决不让女儿一辈子的婚姻冒一点儿风险，这位母亲赌对了。


    心里的想法拐了个弯，就想到了林惠茹。


    如果自己也遇到这样的事，她相信母亲也会痛不欲生。


    向清欢深吸一口气，点开林惠茹的头像。


    【我周六晚上回去。】


    林惠茹那头是秒回：【好好，妈妈准备你喜欢吃的菜】


    虽然决定回家一趟，但在消息发出去的一瞬间，向清欢还是不免产生了思想负担。


    就像一个死囚得知了自己被处决的日子。


    恻隐之心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向清欢有时候很希望自己不要那么有良心，再自私一点就好了，一定比现在活得要更自在。


    在忐忑中她熬到了周六。


    下午出门买了点带给母亲的东西，叹了口气，她在手机上打滴滴。


    到家差不多五点，林惠茹早就在厨房忙开了，又是听到动静就匆匆出来，对她嘘寒问暖。


    向志文依然在沙发上四仰八叉，不过与过年回家不太一样的是，向志文这次居然难得热情地从沙发上弹起来。


    “啊呀清欢回来了，来坐来坐。”向志文语气有些埋怨，嗔她一眼，“爸爸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你怎么都不回？”


    向清欢冷眼看着，在离他远些的单人沙发坐下。


    “什么事？”


    “啊？”


    她有些不耐烦：“给我发消息打电话有什么事？”


    “爸爸想你了不能给你打电话吗？”向志文脸上带着一丝谄媚，“听说你这段时间工作得特别好啊？在网上都火了？”


    向清欢表情微寒，没有说话。


    “你看你，这么大好事都不跟我说一下，还要我从别人那里知道。”向志文仿佛无比骄傲自豪，拍拍胸脯，“不愧是我女儿，这么优秀。”


    听他往自己脸上贴金，向清欢只觉胃里条件反射翻涌起来。


    见她依旧不做声，向志文连忙抓起果盘里的苹果，不太熟练地将水果刀与苹果相贴，一卡一顿地削起来。


    “这段时间赚了很多吧？有多少啊？”向志文贼溜溜的眼睛直往她身上打转。


    “一般。”


    “你那个什么房贷应该也快还完了吧？”


    “还早着呢，要不你支持一点。”向清欢目光如刀尖，扎在他脸上。


    啪嗒一声，苹果皮断裂，掉在烟灰缸里，把一些烟灰拍散扇起。


    向清欢当下一锁眉，厌恶地撇开头。


    “唉哟，你爹我现在哪有什么钱啊。”向志文将烟灰缸里突出的苹果皮往下压了压，哈哈大笑，继续手上的动作。


    向清欢唇边漫起一丝嘲弄。


    眼见他将苹果削完，向清欢起身，准备往厨房走。


    “哎呀做饭让你妈做就行了，你进去干什么，坐，坐。”向志文大剌剌一挥手。


    向清欢没理会他，进了厨房。


    背后的向志文不屑地哼了一声。


    同林惠茹将晚餐做好端上桌，向志文已经坐在餐椅上，等着她们将碗筷拿出来。


    向清欢只拿了自己和林惠茹的，放下后一转身，就看身后的林惠茹手里捧着向志文的碗筷。


    向清欢睫毛低垂，只当没看见。


    吃饭的时候，向志文拿出手机对着桌上的菜从左拍到右，而后就将镜头对准了向清欢，对着手机念念有词：“这是我女儿，知名那个什么规划师，今天回家了，特意做了她爱吃的菜。”


    只见镜头里的女人沉下脸，快速靠近镜头的手一把夺走手机。


    向清欢一言不发，点击停止录制，将视频删除。


    向志文面上风雨欲来，看她几秒，终究是压下了火气，不敢惹恼她。


    一旁的林惠茹在向志文手机对准向清欢的时候就吓得脸色惨白。


    “清欢啊，来，这是你喜欢的牛腩，多吃一点。”林惠茹伸手给她夹菜，明显想把这事儿揭过去。


    向志文也忙不迭夹了几筷子菜过去，转开了话题：“哎呀，看看，一晃眼你都老大不小的了，恐怕我这件小棉袄，很快就要穿在别人身上了。”


    这话听着实在让向清欢恶心得不行。


    向志文却还在继续。


    “你迟早要嫁人，可以开始学着做家务带孩子了，事业差不多就行，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现在别人都不敢要太强势的女人。”


    向清欢甩下筷子：“如果你还学不会说话，就别上赶着求我回来，更别让我妈当你的说客，请你明白，跟你一起吃饭，我很倒胃口。”


    她丢下几句话，立刻起身。


    桌脚垫磨损的餐椅与地面摩擦，划出刺耳声响。


    林惠茹拦都拦不住，眼见向清欢一气呵成穿上外套，抄起包，紧接着拉开家门冲了出去，只留下门被弹回关上的声响。


    向清欢站在楼下，抬头看着那个家里从窗口透出来的光。


    落寞吗？好像也不是，难过吗？更没有。


    但心里就是寡淡淡的。


    这种时候，她很需要工作的刺激。


    于是她打车回了公司。


    在车上，她给林惠茹发了条消息：【我过几天再单独约你吃饭。】


    公司灯亮的不多，只有前台和不知哪个部门还亮着灯。


    她站定在自己部门，才发觉光源是从鉴渣部来的。


    扬手点灯后，鉴渣部加班的人注意到这里突然亮灯，走过来的人印证了向清欢的猜测。


    是季骁。


    “你怎么周六加班？”她走到工位放下包。


    “你不也是？”季骁站在最外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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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道，“你不是今天回家吃饭吗，这么快就吃完了？”


    “嗯，差不多……没吃。”


    向清欢在办公椅坐下，伸手准备摁下电脑开机键，却被他握住了手腕。


    “那先出去吃饭。”


    “不吃。”向清欢抽回手，肌肤上他残留的温度下降。


    “我可不想等你饿晕再把你搬回去。”季骁指尖挑起她的包，坚持地看着她。


    向清欢嘴唇微动，最终起身将椅子推回桌下。


    公司地处市中心，附近有个大型商场，向清欢不想周末晚上进商场人挤人，于是到了商场后面的一条小吃街。


    季骁当然没什么意见。


    “家里又闹不愉快了？”站在她身侧，季骁问。


    向清欢没正面回答，沉思片刻，突然感慨：“我感觉自从我出来工作之后脾气就变大了，对很多事情的容忍度变低了。”


    “只是你以前对让你不舒服的事容忍太久了，现在有能力了当然想摆脱让你讨厌的人事物。”季骁盯着前方，没让她看见自己眼里不受控制显现的心疼。


    向清欢苦笑一声：“可能是吧，我很讨厌这种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的感觉。”


    “你没有错。”季骁说完，补充一句，“不是渣男语录。”


    面上苦涩被发自内心的笑意取代，向清欢摇摇头：“真记仇。”


    说话间，向清欢在一家馄饨摊前驻足。


    这条街不是光这一个馄饨摊，但吸引她的原因很简单。


    小摊的车上写着“985毕业律师再就业”。


    摊主是个同他们年龄相仿的男人，透明防护口罩下是张端正立体的脸，不过肤色黑了点，想来是风吹日晒的痕迹。


    穿着简单的黑色卫衣，脖子上挂着沾了油渍的围裙。


    季骁跟着她停下脚步，看了一眼便问：“想吃哪个。”


    “招牌馄饨吧。”向清欢在小车前排开的几张简陋桌椅坐下。


    季骁跟老板招呼了一声。


    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摆在了他们面前。


    上面飘着葱花虾米和打散开一圈圈的香油。


    向清欢嗅着这香味，胃口打开了点。


    小摊生意说不上多好，但也没那么冷清，加上摊主长相实在不错，时不时有年轻女孩来打包一碗带走。


    空闲时候，摊主就站在餐车后面打量他们。


    碗里见底，向清欢也不由将好奇的视线放在摊主身上。


    摊主见她看自己，主动从餐车后面绕出来，站在他们面前。


    “馄饨味道还行吗？”摊主笑着问。


    向清欢点头，回应一个笑容：“很好吃，所以你才不干律师改卖馄饨吗？”


    摊主回头看了一眼餐车上的招牌。


    “也不是，就是不干律师了。”


    季骁抬眼看着摊主：“985毕业的律师……不会可惜吗？”


    “不可惜，喏，我985的身份这不是用上了吗？”摊主指指招牌。


    向清欢笑起来：“可是，你这样的条件明明可以选择更好的工作。”


    “你都说是选择了，那我现在就选择卖馄饨。”摊主扯平围裙上的褶皱，“其实是离职之后，再想找所谓的好工作，已经很难找了。也不甘过一段时间，不过后来想通了，索性换个活法，摆过好几种摊，发现馄饨最适合我。”


    季骁还在同摊主搭话沟通，身旁的向清欢却已经出神地陷入自己的世界。


    这个摊主何尝不是所谓的脱下长衫，放下身段，为自己找到最适合的路呢。


    “在想什么？”季骁带着点慵懒的声音传来。


    向清欢这一看，才发现摊主已经回了餐车后面，正对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