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向清欢觉得自己脸颊生疼。


    她看向驾驶座的季骁，说：“你前面路口把我放下吧，我有点事要回公司。”


    男人没说话，在前面的路口一把打死方向调了头。


    “不用……已经很晚了，我自己打车过去就行了。”向清欢忙道。


    “我比较善良，以德报怨。”男人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起落。


    车子停在公司楼下，向清欢解开安全带：“以后别送我回家了，你从分公司调来也一周了，该知道我经常加班，怪晚的。”


    “顺路。”季骁长腿交叠，斜斜地倚向车窗，“你上去吧，我在这等你。”


    “真的不用……”


    话没说完，季骁理所当然道：“顺便把我工位上标了12月3号的透明文件夹带下来。”


    向清欢没再拒绝，连带着心里的负担也减轻了。


    公司比她刚离开时少了很多人，灯只剩零星几盏。


    她直奔仍亮堂的总监办公室。


    “来得很快嘛。”林舒把资料推到她面前，神秘兮兮地，“这人没通过咨询部咨询，而是直接找上老板的。”


    直接找上老板，看来果真是大案，向清欢正色翻阅资料。


    客户名：沈沐凡。


    这名字十分耳熟。


    “沈沐凡你知道吧，知名女星，十年前的双料影后，斩获大奖后为爱退圈在家相夫教子。”


    向清欢扬起眉头，说起来的确有十年没在荧幕上看到她的消息了。


    那年向清欢不过十七八岁，不说疯狂追捧，但也对她很是欣赏。沈沐凡官宣同某知名导演结婚退圈的那个晚上，几乎全平台瘫痪。


    第二天连班上最不关注娱乐新闻的同学都在讨论这件事。


    在新人迭出的娱乐圈，没多久她便销声匿迹，只留下无比恩爱、模范夫妻的标签。


    如今都十年过去了。


    可突然找上情感咨询公司……明显透出了某种微妙的信号。


    林舒双臂打横架在桌沿，身子前倾了些，压低声音道：“她现在想跟他老公离婚，不过有很多顾虑，加上退圈这么久，对离婚后该怎么办也很迷茫，所以才找上我们。”


    “这单如果规划好，她顺利离婚过上想要的生活，她愿意出……”林舒抬出一只手，比了一个“八”。


    向清欢盯着林舒的手指，八万，跟公司分成后还能有三四万。


    “客户身份特殊，他们又是公认的模范夫妻，这个案子有些棘手。规划部要不要接，你看着办。”


    向清欢将信息掌握了大概，合上资料，她思索片刻。


    “我明天会找时间开个会。”


    林舒点点头：“一般难度较高或复杂的案子最好由整个部门或者多名规划师共同完成，不过这个案子你要做好其他人不愿意的准备。”


    向清欢将资料放进包里，丢了个无所畏惧的眼神给她。


    ……


    翌日上午九点，公司咨询室里一阵喧哗。


    “别给我废话，把人给我叫出来！”一男人猛然推倒员工给他倒的水，水渍沾湿了桌上的资料。


    “麻烦您冷静一点，我们已经帮您去找了。”咨询部的员工双手下压，安抚道。


    “再给我废话，我砸了你们这破公司。”


    向清欢抬手翻正胸前的工牌，脚下生风赶到咨询室。


    还没进门便听得里面有些难听的话。


    “把那什么姓向的死骗子叫过来，快点！”


    向清欢刚将手搭上门把，又听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冷冷响起。


    “你有诉求可以提，但请你尊重一点。”


    向清欢推门进去，说话的果然是季骁。


    她一进门，咨询室里的视线齐刷刷投来。


    看见她，季骁紧拧的眉头微微松开。


    向清欢拍拍他的肩，凑近他耳畔细声道：“没关系，这是我们规划部的事，交给我处理。”


    温热的气息搅着轻柔声线覆上耳廓，季骁忽觉室内的暖气温度有些高了。


    “有事叫我。”季骁神色不善地瞄了一眼那男人，带上了咨询室的门。


    向清欢给咨询师递了个眼神：“再给这位先生倒杯水来。”


    这才坐下，将视线放到男人身上。


    约莫四十岁上下的样子，衣着倒是得体，头发也稍打理过。就是实在盛气凌人凶神恶煞。


    一副要把人嚼碎吃下去的模样。


    咨询部刚才来人说有人找她，但此刻看着眼前的这人，向清欢在脑海中搜寻一圈，实在没什么印象。


    何况她的客户都是女性。


    咨询师端来水，向清欢推到男人面前，抬手示意咨询师离开。


    “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你管我叫什么！我问你，是不是你在我老婆面前说了什么，她才跟我提离婚的？”男人声音很大，拍着桌子几乎是大吼出来。


    “不好意思，您老婆是？”等待耳膜里的余震过去，向清欢迟疑地看他。


    “顾芳，说之前找过你，是你给她出的主意，她被你忽悠了才跟我提离婚。”


    原来是昨天投诉她的客户的老公。


    她昨天约了她今天九点来公司沟通，结果居然自己不出现，让她老公露面。


    真是……向清欢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好意思，您不是我的客户，麻烦让顾女士亲自与我沟通。”


    “我是她老公，你都要拆散我们了，我怎么不能出面！”男人充满怒意的声音充斥咨询室每个角落。


    向清欢闭了闭眼，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似乎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先生，我从来没有拆散别人，我只是为受婚姻困扰的女性找到她们的价值，赋予她们主动选择的能力。”


    男人半个字都听不进去，只怒目圆瞪：“那你的意思是说我老婆是自己选择和我离婚的？”


    向清欢轻轻冷笑一声，反问：“我想问问您，在顾女士跟您提出离婚的时候，您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是表示担心关怀还是觉得她在无理取闹？或者是以关心的语气暗示她‘我对你都这么好了，你离婚了一个人怎么过’？”


    像是心思被戳穿，男人顿了几秒，而后才又大声起来：“关你什么事？”


    “不关我的事吗？顾女士现在投诉我了，投诉无非是对我的服务不满意，那我们现在的目的应该是解决问题，所以还麻烦您把您太太叫过来，有话我们当面说清楚。”


    对方显然很忌惮自己老婆同向清欢再有什么往来，没有一丝迟疑地拒绝。


    于是向清欢嘲弄地弯弯唇角：“您今天来如果只是因为您妻子提出离婚而对我撒气，那请撤销投诉，只要投诉没有解决，我无论如何都要同您妻子联系，沟通至她满意为止。”


    男人思索几秒，骂骂咧咧丢下一句“你不许找我老婆”就起身走了。


    向清欢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给他，打开微信，编辑好一段文字，发送给顾芳。


    “顾女士，我不知道为什么您投诉之后是由您丈夫出面沟通的，但我希望您想清楚，今天究竟是您主动选择让您丈夫出面，还是您丈夫不愿让您找我沟通，主动请缨来找我。如果您想清楚的话，可以随时跟我联系。”


    走出咨询室，向清欢看到了闭着眼睛倚在门外的季骁。


    浓密的睫毛在他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唉，这家伙打小就是睫毛精啊。


    向清欢心里恶趣味地冒起点小小的嫉妒。


    “偷听就算了，还听睡着了？”向清欢靠在他对面的墙上，双手环胸。


    季骁弯了弯唇，睁眼。


    “没劲，我还以为他会被激怒，我好进去嘲笑你。”


    瞧着那副欠欠的样子，向清欢挑衅道：“那你美梦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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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骁耸耸肩，转身回了自己的部门。


    解决完这个案子，向清欢一瞅时间，马不停蹄进了会议室。


    “人都齐了吗？”她扫视一圈。


    “除了两个出外勤的，都到了。”


    向清欢把一叠资料传下去。


    “昨晚林总监亲自递了个案子给我们，有关女明星沈沐凡的人生规划，相关资料大家看一下，这个案子可能需要多人共同跟进，有什么问题或者想法可以提。”


    “沈沐凡？”


    “她要离婚？”


    “天呐……”


    仿佛冷水入油锅，会议室嘈杂起来。


    向清欢坐下来，轻啜一口热水，透过升腾的水汽看遍每个人。


    “这个案子难度太大了，他们夫妻双方又不是普通人，而且还是公认的恩爱夫妻，这人设不是全崩了？”


    “而且作为公众人物，顾虑也很多，万一还牵扯到背后的什么资本，就更麻烦了。”


    “但是这个案子要是处理的好，除了提成，对知名度和口碑也很有帮助。”


    向清欢听着大家的讨论，时不时点点头。


    见场面逐渐安静下来，她重新站起身，眼神淡淡扫过其中一人。


    “首先我纠正一点，这不是人设崩塌，是其中一方勇敢撕开了虚伪婚姻的面具。大家作为女性第二人生的规划师，都清楚面对婚姻困境愿意离婚的中年女性是在多少个日夜煎熬中鼓足了勇气。所以我不想再听到类似崩人设这样的评价。”


    从她开口到最后一字落定，底下噤若寒蝉。


    “关于案件的情况大家基本都分析清楚了，我也没什么补充，就直接问了。我们部门有谁想接这个案子的？”


    有人沉默，有人摇头，有人窃窃私语。


    显然大家都不愿意趟这趟浑水。


    “没有人吗？”向清欢垂眸，似在思索什么。


    依然无人回应。


    “既然没有其他人接这个案子。”向清欢顿了顿，“那我就接下来了。”


    她想赚钱，想帮对方脱离泥沼，更想借高难度的案子提升能力帮助更多深陷婚姻困局的女性，包括她的母亲。


    瞬间一片哗然。


    本以为向清欢会说把这个案子退回去，没成想她居然直接接下了。


    “主管，你再想想吧，这个案子没那么简单，万一没处理好，会很麻烦的。”


    “是啊，还是跟林总监说一下吧。”


    向清欢手指捻着资料卷曲的一角，沉吟良久：“我已经决定了，这个案子就由我跟进吧。”


    大家不再多言，别人想接单，总不能拦着不让人接单赚钱不是。


    散会后，向清欢拐进茶水间。


    站在咖啡机前盯着香浓的液体淌入杯中，她鼻尖迅速盈满咖啡的香气。


    “你又干什么了？刚听到你部门员工聊你呢。”


    不知何时，季骁进了茶水间，靠墙随手捏起一包饼干拆开，塞进嘴里。


    “是么，好的坏的？”


    向清欢转身，双手向后撑着台面。


    “说你胆子大。”


    “夸得还挺好听。”向清欢走过去，顺手抽走了一片饼干，“没吃早饭饿死我了。”


    嚼吧两下，嫌弃地溜他一眼：“这么难吃你也吃的下去？”


    “就等着你来抢呢。”季骁得逞地抬抬眉。


    “幼稚。”向清欢咽下饼干，回到咖啡机前，端起咖啡准备走。


    季骁将饼干包装扔进垃圾桶，两步贴近她，伸手一把抢过她手里的咖啡。


    “没吃早饭喝什么咖啡，没收了。”季骁挡在咖啡机前，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


    向清欢磨了磨牙：“行，您开心就好。”


    她一路上在心里把季骁骂了个千八百遍，气鼓鼓坐回工位。


    目光无意间往桌上一扫，就瞧见正中央放着一瓶温热的牛奶和她喜欢的芋泥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