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泽没有将昭玥拉起来，而是俯身蹲下，叫她视线与他齐平，而后双臂微张，告诉她：“随时可以。”


    昭玥几乎是扑进这个怀抱。


    她的脸深深埋进这片浸过晚风的外衣布料，属于他的那股寡淡香气像是能救人性命的神丹妙药，霎时雨渐渐转作霎时晴。


    怀中人轻叹，说的话听不出什么逻辑：“幸亏我要嫁的人是你。”


    汪泽淡笑道：“是啊，幸亏是我。”


    并不须完全弄懂她的意思，此时此刻，她只是需要一个容器，装纳漏出的情绪废料。


    他甘做她的瓷瓶。


    待到负面情绪收拾干净，昭玥没事人般脱离这个怀抱，没有再就此事多说，只告诉汪泽：“你们家给的彩礼，大概是有去无回了。”


    他扶她站起来，回了个“嗯”字。


    怕她摔，牵着她走幽暗通道，不忘吐槽：“周元辞这个抠门的，就不能装亮点的灯。”


    而对于彩礼这笔钱，完全是随之处置的态度。


    “汪少爷，这么大一笔数额你只回个‘嗯’？这么视金钱如粪土吗？”


    他专注地看脚下的路，“我们之间，金钱是最不值得计较的。”


    “你讲话总是这么动听。”


    “真心话而已。”


    昭玥停住不走，两人手掌相连，汪泽也跟着停下。


    上一层的声控灯灭了，下一层的却还没亮起。


    她就是突然的想问问他：“汪泽，我不想欠你，可还是欠了，要是我还不起怎么办？”


    “那不是正好吗？”他静静转动她手上的戒指，“反正，你这辈子都要赔给我了。”


    听到这个答案，昭玥不免笑出声，似是很受用这戏谑的说法。


    然而她不明白的是，黑乎乎的楼梯道，听见她笑，他为什么会第一时间伸出手，抹去她眼角的潮湿。


    昭玥理解了白浣说的那句——


    即便是梦也不悔。


    一层安全通道的门再次被推开，声控灯亮起。


    “没打扰到两位吧？”周元辞对着两人相握的手挤眉弄眼，嘴里这么说着，丝毫没有退出去的意思。


    “周老板，您财没少发，灯就不能安亮堂点的？”


    “降本增效懂不懂？再说了，这灯要是亮点您还怎么给我们汪大帅哥投怀送抱？”


    昭玥与汪泽对视一眼。


    下一秒，周元辞的脖子被锁住。


    汪泽：“周元辞，你敢偷窥我们？”


    周元辞连声求饶，“大哥你冷静点！苏伊文闹这么一出，她又放着电梯不坐，我还不是担心她出事！谁知道你正巧在我看监控的时候到了！”


    汪泽这才将他放开。


    周元辞揉揉自己发红的脖子，“大哥，你背着我练跆拳道了？”


    “过年学过杀猪。”


    “我呸！”


    昭玥彻底被逗笑。


    汪泽懒得继续跟这货掰扯，让昭玥在一楼等着，自己去开车。


    她和周元辞一起往外面走。


    院中的喷泉二十四小时不停息，两人在喷泉前站定。


    放空的时候，周元辞忽然叫她一声：“昭玥。”


    “嗯？”


    “伸手，给你个好东西。”


    “怎么，你又捉到什么飞禽走兽来吓我？”


    不怪昭玥小人之心，初中的时候这货也是用这话骗她伸手，把一只活蚂蚱放她手里，吓得昭玥原地尖叫。


    “苏大小姐，你怎么还恶意揣测我呢？”周元辞直接上手，把东西塞进昭玥手里。


    昭玥看着手里的东西愣住。


    是一张银行卡。


    “别太感动，里面也就是俱乐部开业以来盈利的钱。我知道苏大小姐不缺钱，但既然苏家多事之秋，你弟弟又是那副德行，还是留点钱傍身为上。我知道阿泽不会亏待你，就当是嫁妆……喂喂喂苏昭玥你别哭！”


    周元辞手忙脚乱地找纸巾。


    她一边哭一边问：“周元辞，你是不是暗恋我？”


    对面的人石化一秒，“要不你还是把卡还给我。”


    “……”


    不远处车灯朝他们闪了两下。


    “行了别说废话了，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哥给你你就拿着。”说完周元辞转身往里头走，人还没走进门，一道娇俏身影就迎上来，周元辞从善如流地搂住女子的腰肢。


    不忘回头对昭玥眨眨眼。


    全没个正形。


    郊区的路好开极了，昭玥歪在座位上昏昏欲睡。


    坏心情散去一些，她虽然没有很好的亲人，但遇到了极好的朋友。


    她想人这一生总得有缺失。


    “汪泽，下周我就搬去你那里吧。”


    “这么积极？”


    “我只是想多睡二十分钟。”


    汪泽笑，疏漫的笑声揉进晚风。


    -


    周三那天昭玥没课，把家里的东西该打包的打包、该遮盖的遮盖，从七点忙到中午才坐下喘口气。


    恰巧接到庄珂珂的电话，她告诉昭玥，由于工作调动公司安排她来总部学习，未来两年都会待在北城。


    而此时此刻，庄珂珂已经落地。


    昭玥自然要为她接风。


    一见面庄珂珂就说昭玥比从前读书的时候瘦了不少，眼神偷瞄她胸前，说她瘪了不止一圈。


    昭玥说庄珂珂倒是没怎么变，脑子里依旧一堆黄色废料。


    两人笑作一团。


    庄珂珂房子还没租，暂时入住静泊湾酒店，昭玥开车将她行李先送进去，再一起去吃饭。


    庄珂珂点名要吃涮肉，昭玥开车去城南。


    一路上叽叽喳喳没停，大部分时候是庄珂珂说，昭玥听。


    有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南城读书时，夜晚熄灯的宿舍，她们也是如此有说道不完的话题。


    城南的涮肉店排长队，她们坐着等号时庄珂珂提到了白浣：“听说她跟你那位风流倜傥的竹马多年纠缠，你说她能美梦成真吗？”


    大学的时候汪泽没少往她学校跑，所以宿舍的人都知道这号人物。


    “珂珂，忘了告诉你，我的结婚对象就是汪泽。”


    庄珂珂被奶茶呛到。


    昭玥一边帮她顺气，一边将前因后果说给她听。


    “不得不说，你的竹马不仅外表帅气，做的事也帅。”


    昭玥笑：“拈花惹草的时候更帅。”


    “他不是跟白浣断了吗？难道还能吃回头草？”


    “世上又不是只有一个白浣。”


    庄珂珂眨巴着眼睛，这话她没法接。


    昭玥觉得庄珂珂这副傻样挺可爱，“放心，就算有下一个白浣也没什么所谓，婚姻不就那回事吗。”


    “你倒是豁达。”


    “生活所迫。”


    “早知如此，你还不如和当初那个钟文景。”


    “人傻一次就够了。”


    庄珂珂不禁叹气，“你说你的情路怎么这么不顺。”


    “老天不长眼呗。”


    “改天带你去庙里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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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行。”


    叫到她们的号了。


    这段饭足足吃了两小时，庄珂珂从公司八卦跟她说到自己的多年情史，一顿饭肉没吃多少，水倒是喝了不少。


    除了汪泽和周元辞，昭玥一直没什么别的朋友。


    从小到大昭玥就很渴望有一个无话不谈的女性朋友，女生之间的灵魂共鸣，男生是理解不了的。


    这一刻，面对喋喋不休的庄珂珂，昭玥久违的感受到了北城的春天。


    又或是南城的春出逃到了北城。


    苏家的风波平稳度过之后，张女士试图做和事佬，周六那天打电话叫昭玥回家吃饭，昭玥以有其他事为借口推脱了。


    这口浊气忍着不吐已经够叫人憋屈，她做不到没事人一样和他们一桌吃饭。


    今日是昭玥搬到汪泽房子里的第三天，而这三天昭玥完全没瞧见他的人影，说是去港城出差，没说何时回来。


    昭玥乐得自在。


    庄珂珂电话里却说她这算是“独守空闺”，问昭玥要不要出来看看帅哥。


    昭玥问：“去哪看？”


    庄珂珂坏笑：“我们公司下午新品发布，就在西汇商场，有好几个明星站台哦！你来的话我给你走后门，让你近距离看帅哥，如何？”


    昭玥：“必须去，毕竟庄小姐您教过我，‘有帅哥不看王八蛋’。”


    “孺子可教。”


    西汇商场人山人海，昭玥的耳膜快要被刺穿。当日到的不止明星，还有一些受邀参加活动的自媒体博主、品牌的VIP客户。


    就在昭玥对于挤进人群不抱希望，打算打道回府时，庄珂珂从某条警戒线里出来，把昭玥拉进去，也给她脖子挂了个临时工牌。


    “你权利这么大呢？”


    “没办法，领导委以重任。”


    “你就用来开后门？”


    “只给你开。”


    把昭玥带到靠近工作人员的地方站定后，庄珂珂就回到了自己的岗位，她这人虽然嘴里老爱胡诌，但其实对于这次的活动格外重视。


    随着更大的尖叫声，三位明星在主持人的介绍下依次登台。


    有人说，衰老的开始就是当你看着台上万众瞩目的当红影星时，却一个也不认识。


    昭玥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不够年轻了。


    可在台下看了会儿后，昭玥觉得站C位那个男星看着是有些眼熟的，总觉得在哪见过。


    当人转过身去签名墙上签字时，昭玥终于想起来这个人是谁。


    大一那年昭玥曾报名学校的爱心志愿团，去给乡镇的贫困生送爱心。


    虽然昭玥不觉得他们捐赠的这点东西能改变哪个学生的命运，但是那天的其中一个高三学生，实在令她印象深刻。


    听学校的老师说，这个叫“江陵樾”的男生从入学就是年级第一，理科天赋极高，是天生的清北苗子。


    然家境清寒，父母是残疾人，要不是学校免了他的学杂费，另特殊关照他——譬如准允江陵樾每日免费从食堂打几份饭带回家、让他可以自由选择是否上晚自习，方便他回去照顾父母，当初他甚至不打算读高中。


    而昭玥见到江陵樾的第一眼心里想的却是，这个男生的背影和走路的姿势，跟某人真像。


    于是苏大小姐一时同情心泛滥，事后捐赠了二十万给江陵樾个人。


    自此江陵樾每年都会发一条感谢的短信给她，昭玥只回复过一次，在江陵樾高考之后——她祝他“益坚不坠青云，鹏程万里”。


    不知这只苍鹰为何飞到了娱乐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