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总，请问有什么事吗？”章柒月停在原地，平静的问道。


    孟襟文听到她的称呼却恍若未闻，仍旧温和地说道：“我刚回江市，今晚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吗？”


    “不好意思……”章柒月果断的拒绝，却听孟襟文直接开口：“刚好今年京文与齐澜的合作我们可以先聊一聊。”


    章柒月沉默了，他知道，事关齐澜的发展，她是不会拒绝的。


    “好。”


    她已经不是十八岁的章柒月了，今天就当是替那个十八岁的自己，去做一个迟来的了结吧。


    听到她答应，孟襟文语气更柔缓了些：“你住在哪里？我过去接你。”


    “不用麻烦了，孟总。”章柒月再次拒绝，“你把地址发给我，我自己过去就可以。”


    孟襟文了解她的性子，便不再坚持，以免引起她的反感，“好，那你慢慢来，我在餐厅等你。”


    挂断电话，孟襟文很快将餐厅地址发了过来，章柒月懒得再换衣服，直接转身回到客厅，穿上外套，拿起包包打车下楼。


    周末的江市夜晚，繁华喧嚣达到顶点。


    走到小区门口时，司机刚好行驶过来，车子汇入都市晚高峰的车流，走走停停。


    窗外，霓虹闪烁，巨大的广告牌和商厦的玻璃幕墙流光溢彩，与车灯交织成一片迷离的光海。


    行人步履匆匆，或与朋友说笑，或神色疲惫地走在路上，城市的繁华与喧嚣透过车窗扑面而来。


    章柒月坐在车内，目光投向远方不断变换的光影，片刻后她闭眼休息，车子在拥堵中缓慢挪动，四十多分钟后，才终于抵达目的地。


    下车后，章柒月抬头看向餐厅的门面，古朴雅致的漱石轩牌匾映入眼帘。


    她眉头一皱，来之前她只看了眼地址区域，并未细看，没想到孟襟文会定在这里。


    原本来之前还无所谓的章柒月，此刻不由得有些犹豫起来，甚至生出一丝想要转身离开的冲动。


    然而，就在她踌躇的片刻，漱石轩那扇厚重的木门从里面推开，孟襟文身着浅灰色羊绒大衣，身形清隽的从门内走出来。


    孟襟文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不远处，在夜晚的灯光和古典建筑背景下显得格外清丽夺目的章柒月，他大步走过去，“柒月，你到了多久了？冷不冷？”


    章柒月不像他这般熟稔，她客气地摇摇头，“还好，我刚到。”


    孟襟文记得她一向怕冷，不方便在外寒暄，只侧身示意：“那我们先进去吧，外面凉。”


    章柒月心一横，既然来了，就没必要再退缩，她点点头，走进了漱石轩。


    集团最近有多忙她是知道的，而且江市这么大，高档餐厅更是多如星海，哪会那么巧，今晚在这里遇见傅中庭。


    两人走进漱石轩，内部依旧是她记忆中的模样，曲径通幽，静谧雅致。


    走廊上只有几位身着中式制服的服务生安静侍立，再没看见其他客人，在服务生的引领下，他们穿过一段回廊，来到预定的房间。


    房间位置在回廊后面，更加僻静。


    章柒月进入房间后，不由得好奇地打量了几眼，这间房比上次傅中庭带她去的大包间小了一倍不止，中间摆放的是一张小型四人方桌，相应的家具摆设尺寸也精巧了许多。


    不过，房间虽小，却更显精致。


    墙上的挂画、案几上的插花、角落的香炉，都搭配得恰到好处，显得格外精致温馨，别有一番韵味。


    孟襟文见她目光流连，看得出来她是喜欢的，心中稍定，主动出声解释道：“这里是我一位本地朋友推荐帮忙预定的，我刚回来没多久，对江市的餐厅还不算熟悉。我记得你喜欢吃鱼，你尝尝看味道合不合口味。”


    章柒月不想多提自己来过这里，只平淡地应了一句：“我都可以。”


    房间内暖气充足，温度适宜。


    孟襟文先脱下自己的大衣，转身挂在一旁的衣架上。章柒月反应过来后也跟着脱下身上的米白色外套。


    孟襟文挂好衣服，上前一步想接过她手里的外套，然而，当章柒月脱下外套，里面那件绣工精致的米白色旗袍完全显露出来时，他伸到半空的手微微一顿，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底瞬间无法掩饰地流露出一抹惊艳。


    旗袍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纤秾合度的身形，盘发和古典妆容更让她整个人透出一种沉静优雅，又带着一丝女性的窈窕曲线美，与当年那个青涩稚嫩的少女判若两人。


    章柒月本想自己上前把外套挂好，却被孟襟文挡在了前面，她有些纳闷地抬头看他。


    孟襟文迅速收敛了方才的失态，只是目光中的欣赏依旧清晰。他诚恳地赞叹道：“你今晚很美。”说着，再次伸出手，示意想接过她的外套。


    然而，章柒月却下意识地将拿着外套的手微微向后缩了一下，避开了他的动作，“谢谢，我自己来就可以。”她侧身一步走过去，将外套挂在了衣架上。


    孟襟文被拒绝，脸上也未见尴尬，只是很自然地顺势收回了手，转身走到餐桌旁，非常绅士地替她拉开了座椅。


    章柒月再次道了声谢，孟襟文这才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按下了桌边的服务铃。


    很快，一位训练有素的服务生敲门进来，安静地候在一旁。


    “这家的鱼鲜菜式还不少，你看看喜欢什么口味？”孟襟文翻动着菜单，语气温和地问道。


    章柒月只客气地随手翻了两下，点了一道常见的清蒸鱼，外加一个金玉秋葵后便合上了菜单。


    孟襟文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又添了两道招牌菜和一个暖汤，才将菜单递给了服务生。


    服务生轻轻关上房门后，房间内再次恢复了只有他们两人的宁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


    不过，如今的孟襟文，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专注于学业的寡言少年，举手投足间反而是一种商界男士的成熟风范。


    他拿起桌上温着的白瓷茶壶，身体微微前倾，先为章柒月面前的瓷杯斟上七分满的茶水。


    “昨天下午，我去齐澜找过你。”他将茶壶收回，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语气平淡开口：


    “听你公司的员工说，你不在公司办公。后来托了行业里几个熟悉的客户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你居然在中荣集团工作。”


    他端起自己的茶杯，目光中带着一丝意外和欣赏，“不过，我是真的没想到，你会回江市工作，而且还自己创业。”


    章柒月拿起那杯温热的茶，垂眸轻轻吹了吹，呷了一小口，并未立刻回应。


    放下茶杯，她才抬起眼，“时间就是最神奇的魔法吧，之前想留校任教的孟教授，如今不也成了孟总么？”


    她的话似乎意有所指，但孟襟文反而浅笑出来，眼底都是真实的愉悦。


    这是重逢以来，她第一次主动提起他们以前的事，而且，她还记得他最初的梦想。


    “没错。”他顺着她的话分享起当初的事情，“当时在美国我临时换了专业方向，转去读了MBA，我妈知道后，发了很大的脾气。”


    章柒月还依稀记得那位气质娴雅，满身书卷气的孟阿姨，不过她不想再去回忆。


    她放下茶杯，瓷杯与桌面发出轻微的脆响，她抬眼，直接切入了正题：“不知道孟总今晚约我见面，具体是有什么工作上的事要谈？”


    孟襟文似乎对她的直接早有预料，他从身旁空座位的提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取出几份文件，先将最上面的一份放到章柒月面前。


    “这是今年京文最新的线下政策，以及我能为你批准的最大权限折扣条款，你先看看。”


    章柒月接过文件，快速而仔细地浏览起来。


    当她看到折扣比例时，她的眉头蹙起，直接合上文件，重新推回到孟襟文面前。


    “多谢孟总关照，”她的语气十分坚定：“不过，这份协议我不会签。这种程度的折扣力度，虽然对齐澜来说，诱惑力巨大，但同样后期在市场上操作起来，行业内不可能看不出问题。我不想冒这种风险，也不会拖你下水。”


    她清晰、冷静，且切中要害，孟襟文看向她的眼神不仅没有失望，反而更加欣赏。


    他轻笑一声，语气笃定的说道：“我知道你不会同意的。”


    他没有收回那份被拒绝的文件，而是将文件夹里剩下的两份文件，再次推到了章柒月面前。


    “那么，看看这个。”孟襟文轻点桌面说道：“这是京文旗下一条独立运营单线，名叫‘澄观’。虽然目前在市场比例不高，但我可以提前告诉你，它被定为了今年京文年度重点培育的单品之一。”


    章柒月快速浏览了一下文件，有些不解的抬头看向他。


    孟襟文这才解释道：“我可以走内部流程，特批齐澜作为首批推广合作伙伴。你们公司规模虽小，但机制灵活，创意新颖，恰好可以与‘澄观’特调性定位相匹配。”


    这次的条件听起来实际且十分诱人。


    不过章柒月没有立刻表态，“抱歉，这个我暂时也不能立刻答应你，我需要和安琪商量过后才能答复你。”


    “当然可以。”孟襟文赞同地点了点头，“这只是我提前透露给你的内部消息，正式的商务洽谈最快也要到月底才会启动。”


    章柒月一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对面这个温和儒雅，却又在商言商的男人。


    她好像……真的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无论是十八岁时，还是现在。


    所幸，这微妙的静默并未持续太久。


    包厢门被轻轻敲响，服务生端着精致的菜品鱼贯而入，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被摆放上桌。


    “公司的事不急，先吃饭吧。”孟襟文适时开口。


    不管今晚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他今晚的诚意，已经让章柒月无法将他完全拒之千里。


    出乎意料地，这顿饭吃得竟比想象中轻松许多。


    孟襟文非常有分寸，他只聊一些京文最新的动态以及市场趋势，这些信息对于齐澜来说，无疑是宝贵的资源。


    两人围绕着这些话题，探讨分析，气氛渐渐融洽，仿佛真的只是老同学见面而已。


    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章柒月喝完最后一口热汤，感觉身上暖融融的，连带着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孟襟文很自然地拿起茶壶，再次为她添上温热的茶水。


    就在他放下茶壶，两人目光不经意交汇的瞬间，章柒月蓦地心头一跳。


    孟襟文脸上的温和笑意已经敛去，他坐直了身体，目光专注地看着她，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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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是有话要说。


    她的直觉没有错。


    孟襟文深吸了一口气，“柒月，很抱歉。今晚我用了公司的名义约你见面。”


    章柒月嘴角那丝浅笑慢慢落了下去，她放在桌下的右手，不自觉地紧紧握起，指尖也陷入掌心。


    孟襟文没有回避她的目光，继续说道：“但我这么做，只是因为我想当面对你说一句对不起。”


    “我从小在祖父身边长大，当年的我，思想实在太过古板，也太过自以为是。我不应该用我的想法，去轻率地评判你，更不应该用那种不告而别的方式，来处理我们之间的关系。这些年，我始终欠你一句正式的道歉。”


    他终于说了出来。


    那些被两人心照不宣地回避了一整晚的过往，被他彻底剖开，摊在了明亮的灯光下。


    孟襟文看着章柒月瞬间苍白的脸色，心口同样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楚。


    但他没有退缩，他等这一天，等这个机会，等了太久。


    他不想让这些本应说开的话，再次被一同埋葬在过去的时间里。


    “到了美国之后，一个人面对全新的文化和环境，我才慢慢想清楚。世界上的思想有千万种，自然也会有千万种不同的喜好。我用自己狭隘的观念去衡量你，是我最大的错误。”


    “当时我无法回国，想和你说声抱歉，但你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更改了，我辗转联系了几位同学才知道你去了新加坡，可那时候我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


    章柒月始终没有说什么，孟襟文顿了一下，“我回国后本想处理完公司的事后就去找你，只是没想到那么快在公司年会见面，当时时间地点都不合适，所以回来后我才借用公司的名义见你一面。”


    最后，他注视着章柒月，目光诚挚而克制：“柒月，我不奢求你能接受我的道歉，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当年的错误在我，我真心希望，你以后一切都好。”


    章柒月静静地听着，心中突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慨。


    时间好像真的有魔力。


    当年那个即便生气、困惑，却也选择一言不发，用沉默表达情绪的骄傲少年，如今，却能在多年以后，如此剖析自己的心意。


    同样的两个人，同样的问题，却已是完全不同的心境。


    只是，她不再需要任何迟来的道歉来证明什么，也不再会因为对方的漠视而感到痛楚。


    “没关系的，都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了，我也祝孟总回国一切顺利。”刚刚的轻松好像是一场假象，她重新带起了最开始客气又疏离的面具。


    又是孟总。


    孟襟文坦然一笑，他明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好在，他已经回来了，机会一点点总会有的。


    “今晚多谢孟总款待，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章柒月拿起手包和文件，起身告辞。


    孟襟文立刻跟着站起，“我送你回去。外面天冷，就算是老同学，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打车回家吧。”


    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如果章柒月再坚决推辞，倒显得她似乎真的还在为过去的事耿耿于怀。


    她略一迟疑，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那就麻烦孟总了。”


    孟襟文见她没有再次抗拒，心里总算是暗暗松了口气，两人一起走出包间，穿过静谧的回廊，来到餐厅门口。


    夜晚的寒气扑面而来，好在泊车员很快将车开到了门前，孟襟文上前一步，绅士地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然而，就在车门打开的瞬间，章柒月准备上车的动作却凛然顿住。


    借着门口和车内的灯光，她清晰地看到，副驾驶的座位上，静静地放着一束花。


    那不是普通的鲜花，是一束经过特殊处理的黑色渐变晕染玫瑰。


    花瓣从边缘深邃的墨黑，向中心逐渐过渡成神秘的晕白，再融入一点若有似无的灰调，深邃的色泽和独特的质感也散发着一种低调而强烈的吸引力。


    孟襟文俯身，将那束黑色晕染玫瑰从座位上取出，转身递到章柒月面前。


    黑色渐变晕染玫瑰虽然并不多见，甚至带着一丝非传统的暗调美学，但此刻，与章柒月一身白衣黑发、清冷古典的装扮，竟产生了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和谐。


    那抹黑与变幻的光泽，将她衬托得愈发肌肤胜雪，眉眼如画，甚至生出一种明艳清冷的美感，叫人忍不住目光流连。


    同样，此刻三楼窗旁，一道挺拔冷峻的身影已然矗立注视了许久。


    傅中庭指间的香烟静静地燃着，任由淡青色的烟雾在玻璃窗前无声飘散。


    他垂眸，居高临下地俯瞰。


    楼下的男人身形修长挺拔，略显清瘦，但气质温文舒朗，他第一次见柒月身穿一袭浅色旗袍，乌发轻挽，身姿窈窕，在古典建筑的映衬下，宛如从旧时光中走出的美人。


    不知那男人说了什么，只见柒月伸手接过了那束黑玫瑰，随后坐进了副驾。


    黑色AMG很快驶离，傅中庭却依旧站在窗边，眼底一片幽深，直到指尖传来灼热感，才随手把烟捻灭。


    他一眼断定柒月与那个男人是旧相识，男人送女人玫瑰是最常见不过，但送黑玫瑰却不多见。


    可巧合的是，柒月虽然从未说过，但他清楚她最喜欢的颜色是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