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闵缙被安排在了邻近公司的酒店，十七楼可以很清楚地看见琴连湖的全貌。


    波光粼粼的湖水，跳跃不停的树影，和大屏上色彩斑斓的大楼群。


    他轻轻抚摸着没有一点雾感的落地窗，仔细用视线探寻着，哪一栋会是他将要去到的。


    他没有睡，一直坐在窗前的沙发熬了几个小时，没有动行李箱，就在八点出门了。


    他在科技园逛了很久，这里没有哪一栋是不恢宏、豪华的。


    排除了其他都已经标着公司名的大楼，只剩下最后一座。


    他不假思索地走进去，在前台边上的标示牌显示，这整栋楼都隶属一个企业。


    他有些心惊，但还是按下了电梯的顶层按钮。


    推开那道留了门缝的门，他看见了两张熟悉的面孔。


    时铃和林安已经在里面了，他也就尽量降低存在感，像一只老鼠阴暗地贴着墙往里钻。


    但唐墨还是一眼就发现了他，对他招招手，“站旁边吧。”


    陆闵缙眨眨眼，乖乖地站在了她手指的地方。


    在唐墨的视线移开后，他马上用余光去找噪声的来源。


    一个西装革履，精英味儿很足的男人此时像个菜场讲价的一样，神情激动，自以为很小声地对另一位容貌出众的大帅哥喋喋不休，“星瞳啊，来到新公司咱们就是唐小姐的狗了，唐小姐让咱们往东就往东，唐小姐让咱们往西咱们就往西，绝对要为公司做出贡献...”


    时铃抱着手，明明是很端庄温婉的长相，在这里摆谱出来的性格却有些刻薄，“你别装了行不行，声音已经大到吵了，以为谁听不见？”


    张章尴尬地默默后脑勺，闭了嘴。


    然后是那个叫林安的男生，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出众的，很内敛，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尖，似乎在发呆。


    门“吱呀”一声又开了一次，又有两位女士进来了，一位带着豹纹框眼镜的羊毛卷女士，一位带着发箍，看起来还在读书的元气女孩。


    “哎呦林导，好久不见！”


    又是那个精英男在说话。


    陆闵缙大概辨识出了他口中的林导。


    林安也没忘记打招呼，“林姐，小温。”


    陆闵缙也连忙跟上时铃的动作，短暂地弯了弯腰来问好。


    “好了，人到齐了。”


    唐墨站了起来，“开会，我只有一句话。”


    “下一阶段，想要什么，直接说。”


    “我去给你们抢。”


    陆闵缙的心怦怦跳，简直不敢相信她在说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


    不应该是让每个人自己制定计划，然后上下审视一番，挑刺，像对待一件商品，然后再高高在上地宣布，你们谁可以拥有公告，谁因为数据出众被资方或者节目组被选定了...不应该是...


    但是已经有人进入了状态。


    张章直接几步路凑到了唐墨面前，“我们家星瞳曾经是有过代表作的，这次电影的宣发是跟上了，我想买一部分剪辑号把他以前的精彩片段剪在一起...”


    唐墨点点头，“这个已经在我计划里了，下一件。”


    张章听到这话脸都要笑烂了，眉头都能挑到天上去了，“唐总真是明察秋毫！然后我还看上了林导手里下一步悬疑剧的男四...”


    唐墨皱起了眉头。


    孟星瞳和张章敏锐地观察到了。


    他们俩全身血液都要倒流了，竟然只是因为一个人的一点点情绪波动。


    “悬疑剧已经排到明年春了，你们这之间的空闲要去干嘛？吃白饭休年假？有没有出息，就盯着男配角要。”


    “在电影节之前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你们俩给我先滚去茄子娱乐总部拍个短剧，然后还要到了一个综艺的飞行位置，上去别乱说话。”


    张章看着唐墨从抽屉里拿出来的两份合约，不可置信地扒拉开文件夹的第一面。


    《豪门血雨》！！！


    这部剧今天早上的开拍视频一直在被推流，张章的眼睛红的都要滴血了，只有男主的角色还在待定中，他还角色有机会，托了好几个圈内的朋友大厅，都已经确定这个角色被内定了。


    结果，内定的就是...


    他家艺人本人！！！


    张章的嘴都要合不上了，腿一软就要扑倒在唐墨脚下嚎呼哭泣了。


    但是他还是必须坚持到看见另一份合约的名字。


    《奇妙历险》！！！


    草莓台最老牌的旅行综艺之一，如果咖位不够，呆全程并不是好的选择，一个新人去这里露一露脸，简直是太难得的福分！


    只要小心些，不留下错处，只在一个阶段让大家眼熟，既可以刷路人缘，还有机会认识圈内大佬影帝影后！


    这么牛逼的资源...就这么轻易拿下了？


    是梦吧...


    张章晕倒了。


    孟星瞳连忙去接住他，发现对方不省人事后，掐他的人中，“哥！哥！”


    唐墨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但还是掩盖不住眼底的嫌弃，“把他拖...带出去休息吧。”


    孟星瞳感受着其他人聚焦在他身上的目光，尴尬地想哭。


    他的经纪人又出丑了...


    但还是咬着唇，笑比哭难看地把张章拖出去了。


    陆闵缙想笑也不敢笑，时铃也因为初来乍到，尽力维持着表面的礼貌，但是温知然一点也没掩饰，捂着肚子躲在林安背后笑个不行，气音在沉默的室内异常刺耳。


    “温知然，那下一个你说。”


    温知然浑身一震，像是被教导主任抓住的违纪学生，声音也支支吾吾的，“我...没有要求的，嗯，都可以。”


    唐墨思考了一会儿，“林瑞清下一步悬疑剧，还是你女主，给你找了个剧院打杂，在里面多学习，晚上下班后和林安一起去客串游乐场npc，必须给我出圈。”


    陆闵缙的心终于放下来了，心说总算是正常一点了，哪那么多资源可以随便发，简直像是开着直升机在城市上空撒钞票似的...之前那个男生还有自己的经纪人，一定是顶流才有这个待遇吧...


    结果温知然手刚碰到合同就捂着嘴尖叫起来，“连城...剧院！！？”


    这下不仅陆闵缙发出了讶异的惊呼声，门外又出现了一声沉闷的撞门声，“咚！”，戛然而止。


    “哥！哥！说了不要偷听！”


    “怎么又晕了！！！”


    连城剧院是很多戏剧学院研究生甚至博士都难以有机会进修的地点，在里面甚至可以和一级演员共演一台戏，不能喊停，一气呵成，从无空座的“第一剧院”！


    打杂、打杂。


    哪里是打杂！


    非科班出身的演员走一遭，不成仙都难！！！


    “姐！”温知然一边哭一边抱着唐墨的手臂甩来甩去，“我爱您！我一定不负众望！我一定努力打杂！”


    ...


    时铃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野心，也是他们中推唐墨态度最“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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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一个。


    她头高高扬起，嘴角还是讥讽的弧度，盯着唐墨，“要什么，你都能抢到？都会给我抢？”


    唐墨认命似的摇摇头，“你说。”


    “我要林嫣然现在正在争取的两部剧中更有潜力的一部，我要和她演定位一样的角色，彻底让大家看看，谁才更适合演戏！”


    说这话时，时铃有些激动，攥紧了桌角，眼睛没有哪怕一秒离开过唐墨的脸，时刻关注着对方的每一分神色变化。


    “可以，”唐墨笑了，似乎很满意时铃所说，所做的一切，“我说过，只要你想要，我就会给你抢到。”


    “即使是林嫣然想要的？”时铃眯起了眼睛。


    唐墨微微歪了头，笑嘻嘻地，“只要是你想要的，其他任何人都必须乖乖交出来。”


    ...


    林安也没说话，唐墨也没有说话，但是两人交接的那一叠厚厚的电器广告，有点吓人。


    陆闵缙浑身都在打哆嗦了，他觉得自己听到了很可怕的秘密。


    他进娱乐圈很早，在某些口舌杂乱的场所，也有听过时铃和林嫣然之间的嫌隙。


    但是这个圈子的谣言实在太多太多了，陆闵缙从来没有相信过，直到今天，他终于亲身证实。


    而且唐墨的回答实在太大胆，太纵容了，他更加不敢看对方那双也充满了热和炽的眼睛。


    仿佛能够为她面前的所有人拼上一切，去争、去抢，下定了决心要将他们捧上娱乐的神坛...


    房间里没有收到“任务”的只剩两个人。


    他和“林导”，林瑞清。


    林瑞清撇了眼他，似乎看出了他的害怕和窘迫，主动开口。


    “我不需要奥，已经去总台搜刮了一波，现在盆满钵满，这几个月我先改一改悬疑本，如果时铃的古装剧确定抢到了我也优先去设计镜头...”她打了个哈欠，就自顾自地离开了。


    陆闵缙明明平时都是个硬汉，不论在之前经济公司的经纪人怎么劝，同期生怎么孤立、羞辱，他都不带一点怕的。


    但是现在，他仅仅是被这个女人看着，腿就发抖，眼角还酸酸的。


    他直到已经多久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了。


    *


    唐墨也没有面对这种看起来很倔又有点老实的人的经验。


    最终还是决定循循善诱。


    “你想要什么？”


    陆闵缙死死低着头，绞着衣角，声音低哑，“我想要舞台。”


    声音顿了顿，补充，“很多很多...很多的舞台。”


    “好。”唐墨笑了，“我会给你安排。”


    “你只需要好好练习，其他的，我来解决。”


    陆闵缙走出房间都是懵的。


    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种话。


    曾经所有人，经纪人、舞蹈老师、同期，对他的劝告都是。


    “陆闵缙，你不能只会唱歌和跳舞啊，你得在酒桌上得到资方的信任。”


    “你应该和家里有背景的艺人打好关系。”


    “你应该主动地抢镜头，展示自己。”


    “你应该...”


    陆闵缙走到了洗手间，看着镜子里沮丧、迷茫的男人，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冰冷的水让他神志清醒了些。


    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一次“被迫跳槽”和以往的所有都不一样。


    或许...


    或许...他真的要实现梦想了，他真的可以再很大的舞台上，唱歌、跳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