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白驹过隙，再见江舟，已是一个多月后。他仍旧安静地躺在医疗舱内，不知何年何月才会醒转。叶臻隔着玻璃舱仔细打量着他，发现不再经历日晒风吹后，江舟的皮肤倒是白了几分，额前的碎发亦有些长长了，渐渐盖过了他的眉眼。


    崔白桦扫了几眼医疗监测仪上的数据，似是想要宽慰叶臻：“状态还不错，你放心，他迟早会醒过来的。”


    叶臻点了点头：“帮我盯着点外面。”她从怀中掏出一瓶透明的药液，轻轻晃了晃，这已经是第二支基因优化剂了，不知道这东西对于江舟而言是否真的有用，可如果什么都不做，会更叫她良心难安。


    崔白桦十分有眼色地退出了病房，他知道，江舟于叶臻而言，是不同意义的存在，她或许更想和他单独呆上一会。


    “小舟，不知道你能不能听见我说话。”叶臻打开了医疗舱的玻璃舱门，让江舟暴露了出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和崔白桦已经成功通过了特卫队的驱动测试，而且评定等级还是D级。”


    江舟的眼睛微阖，原本总是带着笑意的唇角，在此时绷成了一条平滑的直线，不知道有没有为叶臻开心。


    “所以，你也要快快醒过来，崔白桦那家伙都能通过测试，你也一定能。”叶臻打开药剂，露出尖锐的针头，她抬起江舟的手臂，尽量动作轻柔地把药液注射到了他的身体里。


    江舟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他的手臂软绵绵地搭在叶臻的手中，像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提线布偶。


    叶臻将他的手臂轻轻放回了身体一侧，然后拨开了他的额前碎发：“头发长长了，下次再来看你的时候，我亲自给你剪头发好不好？我以前读大学的时候，都是自己剪刘海。”她低下头，旧时光已恍如隔世，一帧一帧闪过脑海，她的声音里似乎染上了几分落寞：“我之前剪得很好。”


    她又与江舟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后，医疗舱的监护仪器发出了一阵短促的提示音，面板上亮起了自动翻身提示，于是叶臻不得不重新关上了玻璃舱门。


    舱门闭合后，舱内伸出了四条机械手臂，它们固定住江舟的身体，将他微微抬高，脱离了舱底的气垫，然后利落地帮他翻转了一个新的姿势，从平躺变成了侧卧。对于昏迷不醒的患者而言，这可以避免他的身体组织长时间被压迫，从而导致血液循环障碍，产生压疮。


    叶臻知道，军部第二医院在上东城，绝对算得上医疗水平最高的存在，江舟在这里会被照顾得很好。“小舟，好好休息，下个月我再来看你。”


    叶臻转身，退出了监护病房，监护仪上江舟的心率忽然微微拔高了一些，但很快又恢复如初。


    崔白桦正靠在病房门口的墙上，摆弄着自己的手环，见到叶臻出来，他不着痕迹地退出了信息界面，很是自然地问道：“完事了？”


    “嗯。”叶臻的情绪不高。


    “那现在我们先去看谁？”崔白桦莫名觉得今日的探望任务还挺繁重。


    叶臻想了想，很快作出了决定：“张宇灿还没醒，我们先去看邱海吧。”


    一提到邱海的名字，崔白桦立刻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要不是这次考核，他大概这辈子都不想和对方扯上一毛钱关系。


    诚如戴书易助理所言，邱海并无大碍，早已转入了普通病房。但这个所谓的普通病房，却是一点都不普通，倒更像是五星级酒店的豪华单人间。


    叶臻走进病房，见到南向的窗户微微敞开着，轻缓的风微微吹起垂落的白色纱帘，病床前的柜子上摆着大捧大捧的鲜花，以及各种时令新鲜水果。这个规格待遇，怕是白恩这个级别的长官，才能享用。


    “嚯！首长级别啊！”崔白桦阴阳怪气地感叹起来。


    正巧邱海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他的脖子上还套着固定器具，显得他的动作不是那么十分灵光。在见到叶臻和崔白桦的一瞬间，他有些惊讶，但很快平静了下来。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就在刚刚。”


    崔白桦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从柜子上拿起了一颗梨，一边啃一边说道：“你这待遇不错啊。”


    邱海却有些心虚，尴尬地指着水果对叶臻说道：“随便吃，反正这些我也吃不了。”


    叶臻没什么胃口，她默默扫视着房间的布局，想起自己之前受伤，也不曾有过这般待遇，心下大概有了猜想。难怪邱海总是一副嚣张跋扈、狂妄自大的德行，大抵是背景实力过于雄厚。她想，她要是也有这般实力，没准过马路都要横着走。


    邱海明显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家世，右手扶着脖套，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话题：“我听说考核结果的事了，叶臻，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什么？”叶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邱海却当她是装傻，挑了挑眉毛：“遇袭，才是戴书易设下的真正考核项目。”


    “怎么？”叶臻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邱海反而更加坚定了心中的猜测，他就说，叶臻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救他，这天底下哪有这般大公无私的人，不过是有利可图罢了。她只不过是聪明了一些，率先猜到了戴书易的真实目的，才会这般舍生忘死地来救他，否则一定会同他一样，在卢坤劝她舍弃队友时，一走了之。


    叶臻皱着眉，等着邱海的下文，却见他嘴角竟然压不住地上扬，愈发高兴了起来。


    邱海确实非常高兴，因为他在无限怅惘中，寻求到了一个自以为正确的答案，他的世界观慢慢从崩塌的状态被修复如初，甚至更加坚固。这世界上的人，都是一样的，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叶臻并不高尚，也从不无私，所以他也不是道德水准低下、自私自利。


    叶臻哪里知道他居然想了这么多，只是被他笑得有些莫名其妙，脊背发凉。


    “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和崔白桦就先撤了。”她想，这也算是探望过了，他们之间再不相欠。


    邱海一个人呆在病房，早就憋坏了，一听叶臻要走，立时急了：“唉？干嘛这么着急，再坐会儿！”


    崔白桦终于啃完了那个梨，他扬起手把果核扔到了垃圾桶里，抹了抹嘴巴：“我们还得去看张宇灿呢，哪能像大少爷你这般养尊处优。”


    听到“大少爷”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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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字，邱海马上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炸了毛：“谁是大少爷，你可别瞎喊。”


    崔白桦耸了耸肩膀，像是要诚心气死他：“那喊什么？喊首长？”


    邱海意识到对方是故意拿他开涮，便不想再和崔白桦打嘴炮，他撇了撇嘴巴，心中却又有了别的主意：“那我和你们一起去看张宇灿。”


    “随便。”叶臻没什么所谓。


    “你去干嘛，你脖子都这样了，你就不能老实在病房里躺着？”崔白桦却很是不愿意。


    “我脖子怎么了？信不信现在揍你一顿，也不在话下？”


    “你咋那么能装逼呢？”


    叶臻摆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揉了揉眉心，走出了病房。她不理解，这两个男人怎么能如此聒噪又幼稚，当初从卢坤手里救下他们，或许是有点多余了。


    几人一路你推我搡地从普通病房转回到了重症监护病房，张宇灿虽然转危为安，但因为一直没醒，所以仍停留在此。


    只不过，似乎有人抢在了他们的前面，来探望张宇灿了。叶臻走在一行人最前面，率先发现了张宇灿的病房门虚虚掩着，留下了一条不算明显的缝隙。


    她一时之间有些好奇，站在门边，透过缝隙，向里面窥探，想看看是谁抢先了一步。于是，一道挺拔纤长的身影，随即映入了眼帘。


    竟然是季蜚声。


    叶臻隐隐约约听见季蜚声好像在同一个女人说话，可从她的视角，并不能看到那个女人的模样。她一时之间有些狐疑，季蜚声为何会同一个女人一齐出现在张宇灿的病房里，但有一瞬间她想到了戴书易助理那些意有所指的话。


    她的心中立刻警铃大作，回身对着崔白桦和邱海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把耳朵贴近了门边，想要努力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而半个小时前，季蜚声的手环忽然传出尖锐的蜂鸣，一串陌生号码打来了通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电话。


    “季蜚声，我是谭心。”对方开门见山：“那东西我知道是什么了。”


    “什么？”季蜚声马上追问道。


    “电话里不方便说，你来医院见我，二十分钟后，我在张宇灿的病房里等你。”谭心却不打算直接告诉他答案。


    季蜚声瞟了一眼时间，回复道：“等我。”


    可等到他真的来到病房时，他望着那一道被虚虚掩上的门，才有些疑惑地问道：“为什么约在这里？”


    “不能去我的办公室，也不能去卢坤的病房，会令人起疑，思来想去，我觉得这里最为合适，毕竟......”谭心指了指仍昏迷不醒的张宇灿道，“她也是你的学员，你关心学员再正常不过。”


    季蜚声似是接受了这个解释，决定直切主题：“所以那条黑线究竟是什么？”


    “你以为它是什么？很像一条虫子是吗？”谭心反问道。


    “确实。”


    “你一定想不到，我把它带回研究室，通过显微设备进行观察后，才发现这根本不是生物。”


    “什么意思？”季蜚声皱了皱眉头。


    “它是一种超微型机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