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咀嚼的刹那，是牙齿突破豇豆表皮奏响的乐章…胡萝卜丝独有的微甜，与豇豆那源于植物的甘爽，在舌尖交织、碰撞……”


    “一点盐的撒落，几滴醋的灵动，食材本身的风味被最大程度激发。这看似简单的一拌，拌出的却是久违的、属于自然的、生机勃勃的……”


    咕咚。


    第一个客人被这整齐划一的咽口水声吓了一跳，转头看。


    身后，所有人都眼巴巴看着他，或者说，看着他手里的饭菜，眼神绿得冒光。


    这时，第二个客人也拿到了他的便当盒，一筷子夹上【素炒双鲜】，顿时热泪盈眶。


    他一边嚼一边激动开口，“还有这个，这个炒的也好吃！胡萝卜软软的带点甜，豇豆还保着脆劲儿，油汪汪香喷喷的……”


    话没说完，饱受折磨的客人们终于忍无可忍。


    “一边吃去！别在这馋我们！”


    那人被吼得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抱着便当盒离开了灶台口。


    可人还没走出队伍范围，手上的饭菜已经扒拉了一半下肚。


    犹豫了一下，他脚步一转，又排回了队伍末尾。


    刚站定，就看见排在他前面的，正是第一个拿到便当的“美食评论家”。


    两人对视一眼。


    “你也？”


    “你也？！”


    默契的笑容在两人脸上绽开，还带着点惺惺相惜。


    紧接着，他们就看到第三个风卷残云的客人，也毫不犹豫加入了二次排队的行列。


    见状，一个刚来的，排在他们后面的玩家怒了，“我一口还没吃上呢，你们就想吃第二份了？肚子装得下吗？！”


    三个回头客忙里偷闲从饭菜里抬起头，含糊地解释：


    “兄弟，一份能填饱胃，填不饱嘴巴啊！”


    他们仨吃得实在是太香了，搞得排队的其他人更是馋虫大动，口水疯狂分泌。


    有人艰难移开视线，想转移注意力，目光瞟了瞟，忽然看到了灶台旁边堆起来的西红柿，眼睛一亮。


    “我最爱西红柿了！掌柜，没有西红柿做的菜吗？”她大声问道。


    烛操作炒菜机的动作顿了顿，抬头，黑漆漆的眼睛看过来，“你想吃我做的？”


    现场安静了一瞬。


    客栈规模还不大，就那十几张面孔，大多数人都有幸见识过烛那道杰作。


    这次他们也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来尝试，看到这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还以为烛厨艺开窍了。


    但听她这么一问，顿时明白了——这些好吃的，肯定不是她做的！


    一想到烛可能会把这么水灵漂亮的西红柿也做成那副鬼样子，大家就一阵心痛。


    还是见多识广的林姐笑着打了个圆场。


    “其实，西红柿不用太复杂的做法。只要切块，撒上白糖，就是一份简单又美味的糖拌西红柿了。”


    她心想，只是切块，撒糖，总不会再出什么差错了……吧？


    可她看到烛拿起菜刀，对着西红柿下刀的那一刻，眼角就忍不住抽了抽，赶紧喊停。


    “要不，您还是别切了。直接拿一个完整的西红柿，洗干净，往上撒几勺白糖就行。”


    周围的玩家们心有戚戚焉点头，纷纷移开视线，不敢去看在烛手下死状极其凄惨的西红柿。


    烛倒浑然不觉自己差点又制造一场厨房灾难，反而觉得这样更省事。


    “好。”她依言洗了个西红柿，放在盘子里，然后舀了几大勺白糖，径直堆在上面。


    【新菜品：糖盖西红柿已解锁。】


    “不是糖‘拌’吗？”烛看着系统提示，有点懵懂。


    林姐努力找补，“‘拌’需要切块……”


    “行。”烛没再追问，而这道画风清奇的【糖盖西红柿】，居然也被后面的玩家，纳入了自己的套餐里。


    整个的西红柿，吃起来比较麻烦，虽然大家都有武器，可总不能用在外面触碰过不知名污秽的武器，来碰要入口的食物吧。


    但这难不倒想吃的大家。


    有人洗干净手，把西红柿掰成大块，一口塞得嘴巴满满的，咬下去，饱满的汁水在口中爆开，酸甜清新的果肉充盈口腔。


    “嗯！就是这个味儿！比城里买的好吃，跟我爷爷在乡下种的一样，酸酸甜甜！”


    有人更懒，直接拿起西红柿咬一口，品尝着原汁原味，再把缺了个口的西红柿按进白糖里，沾满糖粒再来一口。


    这下，酸甜交织，滋味更是浓郁翻倍。


    再来一筷子咸香微辣、带着焦煳锅气的【香煸豇豆】。


    豆角煸得皱皱的，吸饱调料和干辣椒的香气，焦香韧脆，越嚼越有味。


    “像我妈做的饭菜味道。”一个姑娘吃着吃着，倏地说了一句，声音有些哽咽。


    旁边另一个也附和道：“我也觉得，有点像我妈的手艺。”他眼圈有点红。


    有人听了笑起来，“你说这是你妈妈的味道，她也说是她妈妈的味道。哈哈，怎么回事？”


    那二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先前那个姑娘解释道：


    “压缩饼干吃了十年，能记得的、觉得最好吃的，只剩我妈做饭的味道了。所以吃到好吃的，就觉得，嗯，这就是妈妈的味道。”


    也是。


    众人默然，俱是理解的叹息。


    在怀念与感动的氛围里，陈薇对着薛文文，压低声音说：“其实我觉得，这更像我们大学食堂的味道。”


    她家是爸爸负责做饭，很一般，而妈妈的手艺…只能说，和烛掌柜一定能找到共同语言。


    因此，对她而言，记忆里最美味的，是高考后去心仪大学参观时，在学校食堂吃的那顿饭。


    回忆起那段充满期待的时光，陈薇唇角不自觉勾起了温暖的笑意。


    “那时候还听见学姐学长们抱怨食堂阿姨手抖，打的菜少，味道不好。现在，如果他们还能回忆起这段，会不会后悔到抓心挠肺。”


    “食堂？”


    薛文文这个在末日前连小学都没毕业的小学生，听得津津有味，可听到最后，她眼神不由黯淡。


    很快整理好情绪，她目光落回自己的饭菜上。


    有新鲜蔬菜吃是很好，但，她从小就不爱吃蔬菜啊！


    被宠大的小学生，正是被全家娇惯着、挑食骄纵的年纪。


    她沉溺在爸爸妈妈奶奶外婆追着喊“宝宝再吃一口菜菜吧”的爱意里，为了多听几句哄劝，会故意撅着嘴说“我讨厌吃蔬菜”。


    说着说着，好像就真成了习惯。


    现在望着餐盘里绿油油的豇豆、橙红的胡萝卜，她陷入了小小纠结。


    平心而论，这个套餐看起来真的很有食欲，尤其是那碗【田园浓汤】，汤色清亮，带着蔬菜熬煮后自然的微黄，散发着温暖朴素的香味。


    这是末日前，家里长辈们最爱给她做的，因为这东西可以把各种蔬菜巧妙地藏进去，让挑食的小祖宗在不知不觉中吃下去。


    ……真的，好想你们呀。


    “怎么啦？哭啦？”埋头苦吃的陈薇刚好抬头，看见她瘪起的嘴。


    “没有没有。”


    薛文文慌忙掩饰，舀起一大勺田园浓汤送进嘴里，而后一愣。


    温热稠密的汤汁丝滑无比，胡萝卜炖煮后的清甜、野菜独特的微苦回甘，混着谷物的扎实感，简单而熨帖。


    薛文文突然就理解了刚才那几个人说的“妈妈的味道”了。


    也许味道不尽相同，但这饭菜吃进嘴里，第一时间从心底涌起的，是能让人在历经十年颠沛流离之后，冷不丁被妥帖照顾、可以完全放松下来的安心感。


    妈妈的感觉，不就是这样吗？


    她不再说话，低下头，一口接一口，神色和周围所有埋头吃饭的人如出一辙，是暂时忘却了外界一切危险与痛苦，沉浸在美味与回忆里的宁静与满足。


    就在这时，一个玩家突兀开口。


    “话说，你们光顾着吃，有没有注意到效果？这饭菜提供的生命值恢复，还有生效速度，比原先的【粗面饼】和【野菜汤】要好得多诶。”


    坐在角落安静吃饭的张振秋也接话道：


    “是的，而且我粗略感觉，根据菜品的不同，效果的偏向也略有变化。比如【蔬菜饼】，就更侧重于持续恢复。”


    没人搭理他俩。


    还是念在张振秋是A级大佬的份上，陈薇给面子地回了一句。


    “说实话，真不想在吃饭的时候研究怎么过副本。好好的饭菜，扯到这种晦气事上，感觉味道都不纯粹了。咱们吃完再研究行不？”


    张振秋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也是，是我扫兴了。”


    在其乐融融的吃饭氛围中，烛面板上的【幸福值】也在上涨，终于到达了升级所需的15点。


    但烛本人有点蔫。


    高频、反复、固定在【全自动智能炒菜机】上重复点击，她的脸上，隐隐浮现出一种末日前，名为“社畜”的工种统一拥有的精神面貌：


    班味。


    好不容易熬到队伍快见底，她时刻准备开溜，结果一抬头，便撞见一个刚从副本出来，正在后院纠结是该先洗澡还是先补觉的玩家。


    两人视线对上的那一刻，玩家眼睛噌的亮了，做出决定。


    “先吃饭！”


    烛则更蔫了。


    “掌柜，这机器是全天营业吗？我想随时随地来吃！”那玩家好奇又兴奋。


    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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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气无力地回应，“我也想它能全天营业。”但不能是她在这全天营业。


    可这破机器设定只有她和员工能操作，不能让客人自助。


    不行，她待不住了，让她想想，有没有合适的员工来接班。


    烛先是把柜台上的招财金蟾抱了过来，放在炒菜机旁边，指着触摸屏讲了讲操作流程，最后问：“学会了吗？”


    招财金蟾咕呱一声，然后嘴巴一动，下一瞬，一条用来黏住猎物的黏腻长舌，“咻”地一下往触摸屏上添了过去。


    烛一把捏住了它的舌尖。


    “不行，看起来不卫生。”


    招财金蟾，pass。


    “格拉夫顿。”


    烛又去了【供电站】，敲了敲嗡嗡作响的外壳。


    一阵带着困意的嗡鸣。


    “能量…稳定…睡觉…”


    这更是个懒家伙。烛摇了摇头。


    格拉夫顿，pass。


    “都不适合啊，”烛叹了口气，“但我好像就只有这两个员工…等等。”


    她的目光越过客栈，直直定在了后院的【疗愈血池】旁边，那团凝而不散的烟雾上。


    “小狼，过来。”


    那团烟雾吓得一炸，旋即凝聚成一只身形神骏的雾灰色小狼，它看着烛的眼神里带着点胆怯。


    “来。”烛又招了招手。


    名为【阴影之嗅】的小狼这才乖巧小跑过来，身后那条尾巴也开始小幅度快速摇摆。


    烛摸了摸它的脑袋，入手冰凉软滑，好摸。


    也不知道她那只跑出去玩的小猫，毛毛会不会比它还软？


    思绪发散了一瞬，烛回过神，看着已经仰躺露肚皮的家伙，再次把它pass。


    这么亲人，一摸就倒，还怎么坚守岗位操作机器？


    不行，还是得找个新员工。


    烛一边心不在焉撸着狼，一边盘算着去哪里抓……啊不，招聘一个新员工。


    就在这时，系统弹窗忽的亮起：


    【检测到可接取任务！】


    【任务类型：支线任务】


    【任务名称：美食的远征】


    【任务目标：成功售出50份由客栈灶台或相关设备制作的菜品（0/50）】


    【任务描述：酒香也怕巷子深！将客栈的美味带到更远的地方，让更多迷途之人感受到饱腹与温暖吧！】


    【任务奖励：灶台新增设备【外卖餐车】！】


    烛看着任务目标后面那个（0/50），眯了眯眼。


    是故意的吗？之前卖出去的那些都不算数？还重新计算？


    但转念一想，这正好是升到三级客栈所需的最后一个任务，而且任务描述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出门卖饭啊……


    说干就干，烛把【全自动智能炒菜机】和剩下的食材塞进了自己的行囊，又对还在摇尾巴的小狼招招手。


    “走，用你的鼻子，闻闻哪里人多，咱们出门卖饭去，顺便，看看能不能找个合适的新员工。”


    “嗷呜？”


    【阴影之嗅】歪了歪头。


    它原本只有一个[恶意洞察]技能，用来识别客人身上附着的负面效果。


    可当烛提出“来闻哪里人多”的要求时，它的技能栏里，居然若隐若现浮现出了第二个模糊的技能。


    [人群嗅觉（生成中）]：可模糊感知一定范围内生命群体的聚集程度与方向，并对特定“气息”产生微弱感应。


    小狼身上的雾状能量微微一震，而后无师自通的，它鼻尖在空气中耸动，选定了一个方向，领着烛，一同踏入了迷雾。


    不辨方向的迷雾里，走了没一会，烛感到周身的雾气淡去，熟悉的内外世界切换感传来。


    “不过，为什么每次都是一小会就找到了地方，难道我的客栈周围很热闹吗？”


    这么百无聊赖说着，烛挥散面前残余的雾气，望向眼前清晰后的景象。


    这一次，副本门口直接出现了许多面孔，粗略一看，有将近二十人，已然超过了客栈的人数。


    来对了。


    烛心情甚好。


    而那些玩家脸上，依旧是没去过客栈，那种属于幸存者的警惕紧绷。


    他们奇怪地分成了三个隐隐对峙的阵营，其中一个阵营里，一个看起来像是领头的人，对着突然出现的烛厉声喝道：


    “报出游戏给你的身份！【质检员】？还是【学徒】？还是……”他顿了顿，眼底浮现出一抹连他都不知道的恶意。


    “还是【肉料】？”


    烛眨眨眼，好像没感受到面前的紧张气氛，脸上绽开一个微笑。


    “我？”


    “我是【厨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