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升级的第一天。


    烛睁开眼，成功驱散了昨天那根胡萝卜的阴影味道。


    她慢吞吞起身，赤脚进了盥洗室，就着清凉的水流冲洗手和脸。


    洗漱用品用完后随手一放，东倒西歪，不想往常那样有人，啊不，有统第一时间给她摆回原位。


    想到这里，她恶作剧般故意提起裙摆，做出要使用马桶的姿态，动作刻意放慢，像是在等待什么。


    没有声音。


    “…没意思。”


    烛放下裙摆，晃悠到后院，再次蹲在了那三块小小的农田前。


    豇豆农田还有一茬，正在生长，剩余两块，她还没想好种什么。


    余光瞥见旁边堆放着豇豆和胡萝卜，过了一晚，仍是水灵灵的，她若有所思。


    “所以，这东西，就这么吃？”


    刻板的系统机械音回复：【收获的原始农作物，需要加工后方可最佳食用。】


    烛有点不耐烦。


    要是那个系统在，现在已经把“加工”后面的内容说出来了。


    她耐着性子追问，“怎么加工？”


    【陶土灶台可进行食材加工。】


    “……”


    烛闭了闭眼睛，一种颇为陌生的，名为“怒火”的情绪油然而生。


    然而刚冒了个苗头，就被接连两声提示音打断了。


    【检测到可接取任务！】


    【任务类型：支线任务】


    【任务名称：舌尖上的第一步】


    【任务目标：使用客栈灶台，炒制出任意一道被系统认可的‘菜品’（0/1）】


    【任务描述：客栈只有零食和泡面可不够。发挥您的创造力，为客栈的餐饮事业迈出历史性的一步。做菜！做好吃的菜！】


    【任务奖励：种子商店新增品种【神秘种子】】


    【任务类型：支线任务】


    【任务名称：神秘的丰收】


    【任务目标：使用【神秘种子】，种满上限五块1x1小型农田（0/5）】


    【任务描述：优质的食材是美食的基础。扩大生产，解放双手，享受丰收的喜悦！】


    【任务奖励：灶台新增设备【全自动智能炒菜机】】


    烛心头那点刚燃起的火星子，“噗”一下熄灭了。


    居然一次触发两个支线任务？那她是不是快升级了？


    烛调出客栈升级面板：


    【升级至Lv.3需满足：】


    【1.累计营业额达到100000铜钱（83240/100000）】


    【2.完成支线任务（2/5）】


    【3.完成特殊任务（1/1）】


    【4.收集幸福值（11/15）】


    营业额有了【小型私人储物柜】这个新晋奢侈品，每天都在稳定上涨，达到十万指日可待。


    最麻烦的特殊任务早就完成了，【供电站】还在勤勤恳恳发着电。


    至于最难搞的幸福值，等她完成这两个支线任务，拿出新玩意儿，肯定又能暴涨一波。


    细细一算，做完这两个，离升级就只差一个支线任务和一点点幸福值了。


    三级客栈，会是什么样子呢？


    想到[三级食物扩充包]开出来的【惊喜零食盲盒机】，至今仍是客栈的人气顶流，每个玩家从外面回来，都要顺手来上一发。


    其他三级给的东西，应该也不差吧？


    怀抱着这样的期待，烛原本不太美丽的心情也明媚起来。


    她仔细看向这两个同时发布、看似相辅相成的任务，然后，慢慢地，皱起了眉。


    “我不会做饭。”她陈述事实，给出建议，“能让客人做吗？”


    【除您之外，任务要求由客栈设施关联员工完成。】


    烛抱臂，“难道我要去迷雾里，或者问玩家，‘哪个副本的boss会做饭’吗？”


    【正在检索可用方案……提示：可使用【全自动智能炒菜机】进行菜品制作。】


    “炒菜机怎么来？”


    【完成任务《神秘的丰收》即可获得。】


    “那做任务要的【神秘种子】怎么来？”


    【完成任务《舌尖上的第一步》即可获得。】


    “呵……”


    烛脸上慢慢绽开一个极其核善的微笑。


    “转、人、工。”


    【智能辅助系统升级中，暂无法提供即时回复服务。】


    烛是真笑出声了。


    是冷笑。


    她冷冷瞥了某处，迈步去了【陶土灶台】，灶台面板上，其实已经根据已有的食材，提供了菜谱。


    烛自信的挽起了袖子，打算先做【清炒胡萝卜】


    接下来的场面…很难形容。


    她确实每一步都照做了——


    如果忽略她倾倒下的“油”，变成了散发微弱荧光的黏液；


    如果忽略她抓起一把胡萝卜厚片时，指尖于无意识流淌出的诡谲暗影；


    如果忽略她翻炒时完全不符合力学原理，好像有无数无形触手在帮助搅动锅铲的动作；


    如果忽略她……


    一番操作下来，锅里那团勉强能看出蔬菜形状的东西，散发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气味。


    【菜品解锁中…解锁失败！】


    【名称：未知的炒时蔬】


    【效果：形态不可名状，色泽亵渎视觉，气味挑战生存本能，真的…要考虑给客人食用吗？未知██污染值+5％。（警告：此效果可能造成不可预知且不可逆的影响）】


    【价格：客人不因此向您索赔已属万幸。】


    “偏见。”


    烛对菜品介绍嗤之以鼻。


    她看了眼盘子里的“杰作”，径直端起它，开始寻找试毒，啊不，试菜员。


    所以，为什么不自己品尝一下呢？


    面对这个莫名其妙不知从哪来的问题，烛给出了她对待不感兴趣事物时的一贯回应：置之不理。


    大堂的用餐区。


    这里是除了大通铺外最常有人聚集的地方。


    两张古色古香的原木方桌拼在一块，刚回来的一批玩家正嗦着泡面，边吃边聊。


    有些人不吃东西，也宁愿坐在这里。


    曾有玩家这样形容这种感觉：


    “你不懂，在这*《迷雾》里，能有这么个地方，可以彻底放松，跟人闲聊打屁，不用担心背后捅刀子，也不用警惕随时可能出现的怪物，是种多么该死的安全感！”


    此时，桌上的话题正围绕着食物。


    “唉，零食是好吃，但吃多了也腻歪，关键是没啥恢复效果，纯解馋。”


    “泡面倒是有热汤热水，但就跟末日前一样，这东西偶尔吃一顿是真香，天天当主食……唉！”


    “还有粗面饼和野菜汤呢，吃去呗。”


    “算了算了，第一次吃的惊为天人，纯粹是饿的。现在有了泡面这些，那玩意儿的滤镜早碎了，就俩字：难吃！”


    “挑拣，把你扔回没客栈的地方啃压缩饼干，你就老实了。”


    “唉，由俭入奢易啊……”


    在一片抱怨与怀念交织的闲聊声中，烛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桌边，手里端着一个用陶碗倒扣盖住的盘子。


    “有新菜品，要尝尝吗？”烛掌柜抛出了诱饵。


    “新菜？”


    所有人的精神为之一振，目光齐刷刷聚焦在那个被盖住的盘子上，充满期待。


    “灶台终于做回本行了？”


    “是嘞，那么好的锅就煮泡面，夺浪费！是什么？红烧肉？糖醋排骨？”


    “光是想想口水就要流下来了！”


    烛看着他们亮晶晶的眼神，难得良心发现，提前打了个预防针，“可能不太好吃。”


    然而她低估了大家对客栈近乎盲目的信任。


    “哎呀，掌柜您太谦虚了！”


    “客栈出品，必属精品！”


    “闻着就……呃，挺独特的。”一个鼻子灵的玩家吸了吸鼻子，隐约觉得那缝隙里透出的气味有点难以描述，但还是选择了恭维。


    烛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捧得飘飘然，在众人亮晶晶的目光中，她手腕一翻，揭开了陶碗。


    然后，所有的声音消失了。


    盘子里的东西，和它的制作过程一样难以言述。


    不完全是焦糊，也不完全是腐败，说臭不是臭，说香更是绝无可能。


    硬要形容，就像是“错误”这个概念本身被具象化成了食物。


    玩家们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渐渐转为惊疑、恐惧，以及拼命掩饰的尴尬，还有人下意识往后仰了仰身体。


    “这、这是……”


    “掌柜的，您这新菜，额，挺，挺别致啊。”


    “我突然觉得我不太饿。”


    “对对对，刚吃完泡面，我撑得很！”


    烛沉默地看着他们，黑沉沉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却让玩家们压力倍增，心虚又尴尬，可实在没勇气下筷。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在众人敬佩，或者说看勇士的目光中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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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薛文文。


    “我吃。”她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她其实是看到了菜品的效果：【未知██污染值+5％】。


    薛文文摸了摸手背上那簇烛火刺青。


    来到客栈快一个月了，除了刚来时固定的2％基础值，她后面只涨了1％。


    她知道，很多人连这1％都没涨过。


    而围剿驯狼师那次，能对那个无法对抗的boss造成实质伤害，绝对和这个污染值有关。


    3点污染，3点伤害，加上【李寄斩蛇剑】附加的1点，正好4点，就是她对boss单次的伤害。


    那如果，以后再遇到类似的情况呢？


    她的污染值越高，变相伤害越高，这不是好事吗？


    至于污染值升高后可能带来的其他变化……她不在乎。


    只要能获得力量，能活下去，能保护她想保护的存在，其他都可以往后放。


    压下心底因回忆而泛起的血腥与亢奋，薛文文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形状最“温和”的胡萝卜，送入口中。


    没有咀嚼的动作，那东西好像一进入口腔就融化了，或者说，是直接渗透进了她的感知。


    下一秒，恢弘怪诞的幻象如同海啸席卷了她的意识。


    她好像又回到了拿起武器，对抗驯狼师那一刻。


    这一次，她终于看到了游戏的提示：


    【祂克制地回应了你。】


    那一瞬间，她忽的置身在无垠的宇宙深渊，直视了无法用人类语言描述，超越理解的存在，朝她随意投来的一瞥。


    “咯…咯咯……”


    薛文文瞳孔涣散，身体抽搐起来，手背上的烛火刺青剧烈摇曳、明灭不定，颜色甚至短暂地变成了幽紫色。


    几个呼吸，她狼狈跪地，大口喘着气，手背上的刺青稳定下来，数值变成了【8%】。


    “文文，你没事吧？”大家围上来，担忧地看着她。


    要不是有烛的信誉保障着，他们真觉得薛文文是吃了剧毒物了。


    “…没事。”


    薛文文摇了摇头，除了精神上的极度疲惫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并没感觉到身体有什么不适。


    连刚才幻视的具体内容，也像褪色的梦境一样模糊消失，只留下一种深入骨髓的、让她下意识拒绝回想的战栗。


    而她期待的更强烈的“变化”，并没有出现。


    烛比她更失望。


    任务面板上，【舌尖的第一步】还是顽固的（0/1）。


    意思是她做的东西，连“菜”都不算？


    不高兴。


    非常不高兴。


    烛板着脸，去把客栈后院最后两块闲置的小型农田也解锁了，又花掉20000铜钱。


    然后随手在种子商店里选了【西红柿种子】，把剩下四块地全部种满。


    做完这一切，她竟然都没等到正常的打烊时间，就提前关了客栈大门，在一片玩家错愕的目光中，回了房间。


    盥洗室里，她胡乱摆放的漱口杯和毛巾保持着原样，碍眼的杵在那里。


    她笨手笨脚地想把它们摆回记忆中的位置，却怎么摆都觉得别扭，不得劲。


    最终她泄气了，躺上柔软的大床，双眼涣散地看着屋顶。


    “没意思。”


    过了一会，她又重复道：


    “喂，我说我觉得没意思了。”


    安安静静。


    烛噌地一下把盖在身上的柔软毛毯踢到脚边，像个闹别扭的孩子，翻了个身，面朝里，把后背留给空荡荡的房间。


    许久。


    久到连最热闹的黄字号房也彻底没了声息。


    烛的床边，一角空间如水波般微不可察扭曲一瞬，一道颀长身影悄然凝聚，由虚转实。


    他第一时间屏住呼吸，一双漂亮的猫眼一眨不眨地落在床榻上那个背对着他的身影上。


    数据传达回她的身体数据和能量波动都处于往常的休憩状态，这才松了口气。


    他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动作有些微的僵硬，像是在重新适应这具躯体。


    刚想离开床边，或许因为还不妥帖的身体，他脚下一个踉跄，身体直直朝着床的方向扑去。


    心中一惊，他反应极快地用手撑住了床沿，稳住身形，没有真的压下去。


    然而，那一头如月光织就的银发，却不那么听话，顺滑的滑落肩膀，披落在烛毛茸茸的【暖暖毛毯】上。


    甚至有几缕发丝，调皮拂过烛露在被子外的侧脸，掺杂进她幽黑的发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