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一个阴晴不定的神，从来没有标准答案，桑黎选择了从心。


    “其实，我还有点想你。”


    如同万年沉积的霜雪融化，赫尔曼眉梢挑动，终于没再继续问下去，耐心地注视她将汤喝得一干二净。


    酒足饭饱，眼皮不自觉垂下，这几天她是一顿觉也没睡好，此刻酸痛的胃得到缓解。


    桑黎小心翼翼瞥了眼他。


    五天，她被关了五天，他也断了五天的血。


    桑黎还是很有契约精神的，“我去放点血吧。”


    话语刚落，冰冷的手臂冷不丁贴来，桑黎错愕睁大眼，下一秒便跌入他结实的怀抱中。


    男人下颌紧绷着，轻轻地将她放到床上，蹙眉，“我说过要血了吗？不想死的那么早就好好休息。”


    桑黎蹬掉鞋子，小声抗议：“我不是担心你没了血会虚弱么。”


    他顿了顿，神情渐渐缓和，半晌，低声道：“暂时不会。”


    修长的手指触上了她的额头。


    她还想说些什么，一股绵柔似水的暖流忽然涌入四肢，连带着酸痛一扫而空。


    赫尔曼的面容愈发模糊，恍惚间有双手替她掖了掖被角。


    双眼慢慢闭上，昏睡了过去。


    桑黎从未睡得如此舒坦过，没有梦，没有突然惊醒，一觉睡到次日清晨。


    她环顾四周，屋内空荡荡的，有些怅然。倒是走廊格外吵闹，噔噔噔的脚步声以及拔高的音量。


    这才想起来，今天还有课。


    洗漱完毕，桑黎戴上项链去敲隔壁的房门，连敲几下，丝毫没动静。


    心道艾丽丝大概不知道她回来了，提前上课去了。


    对房的姑娘却打消的她的猜测，“艾莉丝已经两天没出过门了，甚至都没去找菲利普殿下。”


    桑黎下意识重复：“两天？”


    “是啊，两天前悄悄给你送完饭后，她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谁也不理，把自己关在屋里。”


    这个名叫玛丽的女孩邀请桑黎同行，不紧不慢说道，“说起来，艾莉丝闭门不出没多久，菲利普王子就得了怪病，怎么也叫不醒。”


    桑黎再也听不进去别的，脑袋乱嗡嗡的。


    艾莉丝去给她送过饭？


    可在神殿里，她没有见到她啊。


    回过神时，已经过了拱桥，桑黎便抛去杂念，询问玛丽这几天课程进度，得知还在练习射箭后安心了不少。


    上午本是礼仪课，出现在教室的却是教导神术的布朗教授。


    她像被阴云笼罩，神情严肃，等人陆陆续续到齐，清嗓道：“相信各位都听到了一点消息，这两天不断有人突然一觉不醒，却查不出是什么病症。”


    有人问：“和菲利普王子一样的病吗？”


    布朗教授颔首，“染病的患者非富即贵，不是贵族便是富绅，这绝不可能是普通的病，极可能是某种阴谋。”


    台下一片惊呼，她敲了敲桌，继续道，“但同时，这也是次机会，日后进了神殿，这便是你们的职责所在。所以，凡是挖出重要线索的学员加十分。”


    足足十分，桑黎不可能放过，很快她将目标锁定在菲利普身上。


    菲利普还在学院接受治疗，是最容易观察的病患。


    听昨天的女孩们说，亚当在尝试治疗菲利普。


    然而有这种想法的并非桑黎一人，一下课，乌泱泱的人簇拥维住金发少年，希望能见上王子一面。


    少年微笑一一婉拒，“并非是刻意阻挠你们，只是我承诺过会治好菲利普，我要对他负责。”


    乌泱的人失望四散，只好另寻办法。


    桑黎也失望地顿住了步伐，忽然亚当看到她，唇角微弯，阔步走来。


    “格莱斯顿小姐，有什么事吗？”


    桑黎唇张了张，“我……”


    “摩西先生！”薇薇安从两人中间冒了出来。


    桑黎视线落在薇薇安身上。


    刚才就注意到薇薇安没和其他人一样上前，不知是不着急还是对舞会的事介怀。


    不过当下看，薇薇安然是不在意的。


    “我不是来找菲利普先生的，我是想向您表达感谢。”


    她脸颊泛起红晕，“感谢您那天选择了我，救了我，我还以为您最先救的会是我姐姐……抱歉，这么说可能对姐姐不公平，可是摩西先生，我从未得到过偏爱，您果然是不同的。”


    她露出羞涩的笑。


    “不。”


    亚当道，“薇薇安小姐，不论是谁，我都会救。”


    “可您先选择了我不是吗？”薇薇安不甘心。


    亚当如实回答，“是的，因为我最先找到了你。”


    桑黎以为薇薇安会露出悲伤失望的表情，可她却看向了她，语出惊人。


    “姐姐喜欢摩西先生吗？”


    亚当下意识看向桑黎。


    如此突然，桑黎一愣，还未说什么，薇薇安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


    “如果姐姐不喜欢摩西先生，能不能不要跟我抢，我想追求他。”


    如此笃定的语气，仿佛势在必得。


    但也不奇怪，薇薇安有个能预见未来的魔镜。


    不过桑黎最恨变成别人play的一环了。


    追求就追求，干嘛要牵扯上她。


    她抽出手臂，冷漠道：“那你该问摩西先生喜不喜欢你，而不是问我。”


    无语归无语，桑黎还没忘自己的目的，她对上亚当那双碧蓝的眼眸，“真的不能看望一下菲利普王子吗。”


    亚当摇头：“抱歉，劳伦多·菲利普是唯一的王储，即便是他的未婚妻伯特伦小姐也不行。”


    预料之内的答复。


    桑黎心念一转，“那可以问问，这究竟是什么病吗？会死人吗？”


    “不是病，是诅咒。”


    一旁的薇薇安忽然踉跄了下，惊讶捂住嘴，“没想到居然是诅咒。”


    亚当感知到了她的情绪波动，微微一笑，“薇薇安小姐不用太害怕，这类诅咒是通过某种媒介让人陷入沉睡，只需要找出媒介，就能顺藤摸瓜找到罪魁祸首。”


    薇薇安头皮炸开，瞬间想起两天前她在小屋内和魔镜的谈话。


    魔镜忧愁苦恼，“如果要和神体融合，还需要很多很多欲望来化为我的能量才行。”


    这时，门突然荡开，竟然是个意外的身影，艾莉丝。


    薇薇安心脏停滞。


    她来多久了？听见了多少话？


    艾莉丝一见是她，厌恶皱了皱眉，“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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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你，我还以为是阿黛尔呢。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她带了食物，因为薇薇安嗅到了奶酪和薄饼的香气。


    她一边吞咽口水，一边担心艾莉丝听到了不该听的。


    薇薇安刚要说“是我自言自语”，手中的魔镜亢奋起来。


    “啊，来得正是时候，我亲爱的养料。”


    一股比夜更黑的雾气从铜镜迸发，直直灌入艾莉丝的身体。


    待黑雾消失，艾莉丝也精神恍惚地离开了。


    “你做了什么？”


    “显而易见亲爱的，我在想办法如何获取更多欲望，她不是一个正好的媒介吗？”


    薇薇安当时就有些忧虑，如今听见亚当的话，心脏突突直跳。


    魔镜没告诉她更多的细节，比如明明艾莉丝没离开过学院，为什么外面却有如此多的人陷入昏睡。


    她颤着嗓子，问道：“那您知道那个媒介是什么吗？”


    亚当说：“是幅画。我调查过，那些昏迷的人房中挂着同一个作家的画作，作者正是菲利普王子。”


    画？


    桑黎想起格莱斯顿庄园里挂着的两幅王子画作，也难怪沉睡的不是贵族就是富豪。


    就是说，有人利用了菲利普的画让人陷入沉睡。可动机是什么呢？


    桑黎问：“既然知道了媒介，那不就能挖出幕后黑手了吗？”


    亚当顿了顿，“昏迷的人不是同一时间昏迷的，这说明画是突然间有了魔力。它们都不是最关键的画，连菲利普房中的那幅也不是。”


    桑黎思绪飞转，“所以，可以理解成这些画是子，而我们要找的是母，也就是感染源？”


    “很有趣的说法，可以这么说。”亚当笑了。


    ……


    下完课已是傍晚，桑黎直奔宿舍去敲艾莉丝的门，敲了半天，依旧没有回应。


    有女孩见到她，解释道：“艾莉丝昏迷，被拉去医务室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和菲利普王子一样的病。”


    桑黎心一沉，但还是道了谢。


    回到房间，她忧心忡忡为赫尔曼准备了小半杯血，蓦地瞥见啄着窗户的乌鸦。


    从下课开始，这只乌鸦就锲而不舍地跟了她一路。


    桑黎有些好奇，打开窗放它进来，谁知它一进屋就直奔墙上艾莉丝送她的画。


    好在手疾眼快抢先一步揪住鸟尾，她紧紧攥在手里警告道：“老实点，小心我向你老大告状。”


    乌鸦不甘心地怪叫一声。


    “再叫就把你烤了吃。”


    桑黎不留情面将它关在了窗外。


    仔仔细细确认画没被啄破，她才舒了口气。


    不过……


    桑黎眯起眼睛。


    这画怎么越看越真实。


    仿佛伸手就能触碰到少女绿裙子的裙边。


    不自觉，慢慢靠近。


    画中的少女也慢慢靠近，忽然，她转过身来，笑容灿烂地伸出手。


    那是一张和桑黎一模一样的脸。


    “阿黛尔。”


    低沉又略带焦急的嗓音响起。


    桑黎却忽然没了气力，闭上眼瘫倒，一双有力的臂膀及时接住了她。


    赫尔曼冷冷瞥向那幅画。


    古堡与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