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她们的身影彻底被舞池中重重人影遮蔽。


    应该没什么事吧。


    桑黎收回目光，点头答应了他的邀请。


    她目含微笑，拎起裙摆，右脚向后轻轻一划，膝盖微微弯曲，优雅行了个屈膝礼。


    乐器们亢奋奏响，施了神术的原因，它们浮悬在半空，随音乐晃动。


    男人右手覆盖上她的腰肢，视线几乎是黏在她身上，桑黎深吸气，胸脯微微起伏，舞步起初因紧张略微凌乱。


    但尝试将眼前男人当成赫尔曼后，她逐渐放松了身体，姿态无一不是优雅舒展。


    渐近渐远，一触即离，如同狩猎游戏一般，桑黎被他及其具有侵略性的目光压得呼吸不畅。


    男人毫无征兆出声，“无论是谁邀请您跳舞，格莱斯顿小姐都会答应吗？”


    他竟然知道她。


    桑黎稍稍惊讶了下，思索一番，“不是，也分人。”


    比如，他刚才帮了她，她才答应跳舞。


    这句话放到男人耳中却是另一番意思。


    “哦？”他低沉的嗓音拖长，听得桑黎耳根发痒，才漫不经心询问。


    “那我是不同的么。”


    有些询问并不需要答复，它只是一句黏糊湿重的暧昧话。


    桑黎却似乎听出讥讽的意味，然而她的舞伴没为她留细思的时间，继续道：


    “那亚当·摩西也是不同的吗？”


    他手掌宽大有力，牢牢托着她，桑黎一百八十个放心，上半身往后仰倒，男人微微用力带起。


    听到他古怪的提问，桑黎像被电电了下，脑海中闪过什么，脚下一虚，重重栽到他胸前。


    面具瓷实又硬，鼻尖磕疼了，她呜咽一声。


    感受到锢在腰间的肌肉绷紧，她头顶传来稍显急切的声音，“疼吗？”


    桑黎心念百转，泪眼婆娑抬头，声音柔软又委屈，“疼。”


    男人身体一僵，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能把“疼”念得千回百转，又让他忍不住软下态度。


    “对不起。”


    黑色陶瓷面具泛着冷光，尽管下颌上没有鳞片，但桑黎的手蠢蠢欲动。


    然而变故突然，一阵惊讶的喧哗声，引桑黎不由侧目，心脏骤然紧缩。


    定睛一看，薇薇安衣衫不整，挤开跳舞的人群，赤足掩面朝着湖泊的方向奔跑。


    桑黎犹如当头一棒，薇薇安不是在和亚当跳舞吗，这又是怎么回事，亚当呢？


    一瞬间，什么旖旎的情绪都消散了。


    “你在这里等我。”


    她焦急地撂下话，果断推开男人，朝着薇薇安消失的方向跑去。


    剧情的力量那么不可抗吗……


    如此想着，桑黎使出了跑八百米的魄力，迎着夏夜的凉风，提着厚重的裙摆，喉咙像淤积着铁锈味的血。


    呼吸道火辣辣的灼痛。


    终于，她气喘吁吁看见坐在湖泊旁的薇薇安，伤心欲绝地抹泪。


    还好，还来得及。


    她撑着腰走上前，跑岔气了，两侧胸肋骨阵阵疼痛。


    也终于，透过月光，她彻底看清了薇薇安此刻的狼狈。


    水晶鞋甚至跑掉了一只，筒袜勾破了丝，裙摆凌乱，这幅模样怎么看都让人不免浮想联翩。


    可桑黎知道亚当不会这么做。


    身为光明神座下大天使，亚当继承了神的意志，他身上集满正直、勇敢、慷慨，各种正面的词汇。


    他不可能强迫少女做那种事。


    所以，桑黎立刻想明白了缘由。


    薇薇安想睡亚当，但毫无悬念，她失败了。


    艾莉丝给桑黎说过，倘若舞会上的男女看对眼，完全可以擦枪上战，可如果是单方面看对眼，那简直是爱情悲剧。


    事实证明，桑黎的确猜对了。


    薇薇安计划破灭，她想不明白，自己如此低声下气，几乎像是一个自甘下贱的妓—女，亚当始终无动于衷，冷硬拒绝。


    她仿佛被人生生抽了一耳光。


    羞耻与悲愤夹杂，可她还是不甘心，尝试脱下他的长袍，却被狠狠推开。


    少年蹙紧眉头，“薇薇安小姐，请你冷静一下。”


    在现实世界中，薇薇安痴狂了一般，渴望能透过那些文字触碰到光明神，如今她终于见到了，即便不是祂，仅仅只是祂的天使，她也想要拥有。


    “为什么我不可以？”她愤怒地一遍遍质问。


    为什么他能爱上娇纵恶劣的阿黛尔，也不愿喜欢她？


    “如果是阿黛尔，你亲爱的格莱斯顿小姐，你还会拒绝吗？”


    少年顿了顿，却没再给她一点眼神，毫不留念转身离去。


    薇薇安的声音引来了不少跑来看热闹的人，好奇地透过灌木看来。


    少女被绅士拒绝的场面可不多见。


    顶着诧异、鄙夷的眼神，她再也忍受不了，朝着没人的地方跑。


    月光倒映在湖面之上，波光粼粼。


    桑黎看着她的身影，唇瓣张了张，什么也说不出口。


    前几天神术课上才闹得不欢而散，薇薇安差点要了她的命，要不是因为湖泊下的水龙，她简直避之不及。


    一时间，她打起了退堂鼓。


    薇薇安的死活与她无关，可如果湖泊里的水龙苏醒，势必要引起骚动，到时候又会死伤多少人，这里面是否有她认识的人。


    关键，原剧还模糊了水龙被唤醒的原因。


    犹豫再三，桑黎放软声音，“薇薇安，我带你回去吧。”


    “回去？”薇薇安扭头看来，眼眶泛红，讥讽道，“我的好姐姐，你是来特意看我的笑话吗。”


    桑黎酝酿了下，道：“薇薇安，曾经我对你做的那些事，我感到很抱歉，但请你相信我，我会竭力补偿你。”


    眼下她只想尽快安抚薇薇安的情绪。


    当然，如果能和谐相处再好不过，不能的话，她也不会热脸贴冷屁股。


    谁知薇薇安听完，放声冷笑起来，仿佛听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


    她费劲心机让阿黛尔变坏，如今她的这个蠢姐姐竟然还想补偿她？


    笑完，薇薇安揉了揉红肿的脚踝，“好啊，我们回去吧。但我脚肿了，走不动路，你能拉我一下吗？”


    薇薇安情绪变化太快，桑黎不禁心底产生疑虑，可见她脚背高高隆起，的确走不了路，叹了口气，上前伸出手。


    薇薇安柔柔搭上她的手，就在桑黎刚松气时，被猛然一甩开，她一个踉跄，听见薇薇安高亢的尖叫：


    “姐姐，你为什么推我？”


    桑黎简直头皮发麻，瞥见湖底浮现出一双灯笼大的眼睛，她眼疾手快拉住她的手腕。


    “湖里有东西。”她焦急低喊。


    薇薇安一愣，却不信她，瘦弱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气力，大力一掼，桑黎不可控地随着她一同朝湖泊里栽去。


    听见嘈杂靠近的脚步声与惊叫，冰冷的湖水彻底淹没面部。


    桑黎气得胸口痛。


    真是坏人绞尽脑汁，不如蠢人灵机一动。


    不幸中的万幸，她会游泳。


    桑黎扯掉碍事的面具，怕薇薇安把她扑腾往下扯，避开她，竭力往上游，小腿却被东西倏地缠上。


    是颗水草，蹬了几下没扯动，她屏气弯腰去解，然而水草像有生命一般，源源不断朝她的小腿缠来。


    糟糕。


    看着一串串气泡从眼前往上飘。


    桑黎锁骨处的红宝石火燎一般灼烧起来。


    恍惚间，她看见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和赫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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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曼有七分像，但又完全不同。


    祂立在神殿之上，如同万古不变的雕塑。


    是梦吗？


    ……


    “姐姐，你为什么推我？”


    一声悲愤叫喊，两位少女在眼前一同跌入湖泊。


    菲利普王子捋上袖子，就要朝湖泊里跳。然而水面哗啦啦，闷雷一般的龙吟，一条庞大可怖的巨龙冒出了半个身躯。


    几近遮蔽大半夜空，乌云霎时笼罩，紫红色粗大的雷电盘踞头顶。


    “快通知大主教！”


    人们霎时被吓得腿软，尖叫连连，只有艾莉丝还在大喊，“阿黛尔和薇薇安还在水里！”


    而后，她听见水面噗通一声，不知是谁跳进去了，却见身姿挺拔的少年握着长剑，朝那庞然大物劈去，暂时控制住它往岸上跑。


    不多时，神殿的神职者匆匆赶来，封印住水龙后，乌云散去。


    布朗教授派了几个善水的少年下去救人。


    平日里和蔼可亲的大主教此刻阴沉着一张脸，谁也不敢上前。


    很快，亚当抱着一位棕发少女湿漉漉地上了岸，交给身边的人，又跳了进去。


    艾莉丝心急如焚，紧紧盯着湖面。


    几分钟过去，不断有人上了岸，可始终一无所获，终于水面再度有了动响，可上来的只有亚当一个人。


    艾莉丝一颗心跌进了谷底，上前问：“阿黛尔呢？”


    湿漉漉的金发贴在少年俊美的脸颊上，蓝眸淡淡瞥了她一眼，“我找不到她的气息。”


    “怎么会找不到？”艾莉丝不可置信。


    就在此刻，湖面再次溅起水花，男人单臂锢住少女，朝岸边游上来，面具中的眼睛阴翳凌厉地扫过已经苏醒的薇薇安。


    薇薇安像被蟒蛇盯上一般，浑身剧烈颤动了下。


    男人将少女侧躺放在草地上，吐出些许水后，他俯下头，发丝遮住了大半张脸，摘下面具，触上少女苍白的唇瓣。


    “咳咳……咳……”


    少女痛苦蹙眉，又咳出不少水来，隐隐有苏醒的征兆。


    艾莉丝小心翼翼走来时，男人已重新戴好面具。


    桑黎虚弱地撑开眼皮，却感受到某种奇异的力量源源不断汇入体内，四肢逐渐温暖起来。


    她对上黑色的陶瓷面具，不安的情绪稍稍镇定，却看见他对薇薇安眼底的杀意，于是不动声色地握住他的手。


    而后，轻轻摇头，用气音说道：“不能杀她。”


    男人冷冷俯视她，似乎在讥讽她的善心。


    薇薇安身上有光明神赐下的祝福，如果她死了，神绝对会第一时间察觉到。


    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眼看赫尔曼的神体有了些许眉目，实在不值得冒这么大的风险。


    “这是怎么回事。”大主教来回打量他们。


    菲利普王子上前一步，说道：“虽然很不想说，可……我亲眼看见格莱斯顿小姐将薇薇安小姐推下了水。”


    艾莉丝瞪大眼，“阿黛尔绝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有什么误会！”


    “我们都看见了，不是吗？”菲利普皱眉，“艾莉丝，即便你和格莱斯顿小姐关系亲密，讨厌薇薇安，也不能歪曲事实。”


    艾莉丝张了张唇：“我……”


    一旁的薇薇安瑟瑟发抖，柔弱可怜，“菲利普王子不要说了，我相信姐姐一定不是故意推我的。”


    桑黎被湖岸的冷风一吹，头脑异常清晰。


    在此刻，不论她怎么辩解都是苍白的。


    可不代表她就要白白忍受污蔑。


    桑黎颤颤巍巍站起身，居高临下扫视薇薇安。


    “既然薇薇安小姐坚称是我推的你，不妨我们各自喝一杯真话酒，再向主教大人交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