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二十五章
作品:《我画的人都死了(探案)》 差役们都在争着摆梯子,一时冷清的偏殿中热闹非凡。
姜渝跟着崔衍走进偏殿时就明白了崔衍的意图。
是啊,下面没有任何痕迹,那上面呢。那个近在眼前却又极其容易被人忽视的地方。
差役架好了梯子,陆白就走到崔衍面前,拱手请命:“大人,让属下来吧!”
姜渝看了眼崔衍,想起对方的身份,想必这些是要交给手下来做的。
但崔衍的回答出乎姜渝预料。
他忽然转身,拉起姜渝的手,将一把系在腰间的扇子拍到姜渝手中。
“姜姑娘,请帮我拿一会儿。”
说着一脚踏上木梯,仿佛踏风飞燕,几步就跳上横梁,身体线条起伏,仿佛迅捷的猎豹。
姜渝抬头看着崔衍仿佛步若闲庭般的姿态,不觉有些担心,手不自觉攥紧扇子。
“大人!小心些!”
崔衍向她微微抬首,示意不用担心,随后四处检查,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找什么。
姜渝看着这高度都感觉心惊胆战,于是一直紧紧盯着崔衍。
陆白走过来。
“姜姑娘不必担忧,我们大人自幼习武,师从征北将军萧将军,及江湖高人飞云逸客,武力高强,这点高度不足挂齿!”
姜渝有些意外。
没想到崔衍平日一副文士模样,原来竟是习武么?
不过,姜渝此时重新审视崔衍,这才发现原来一切有迹可循。
崔衍很高,比姜渝高上一个脑袋,只是姜渝向来不与人相距太近,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情感拉近。但姜渝又恰好记忆超群,所以她从记忆里拉出有关崔衍的片段。
是的,其实崔衍从来腰间佩剑,且宽肩窄腰,一眼便知。
他习武也算不得意外。
忽然,姜渝反应过来。
想这个做什么?之前没有关心过,如今了解又有什么用么?
没等她想出什么所以然,崔衍的声音忽然从上方响起。
“找到了。”
姜渝瞬息抬头。
“大人,你找到什么了?”
崔衍摸索着手下的痕迹,难掩欣喜。
“这是吊过绳索的磨痕,灰尘不多,应该非常新,我认为就是这起案件的关键之处。”
说着他仔细观察痕迹,仿佛要把它彻底记在脑中。片刻,他站起身,几步踏着木梯飞跃而下,正正好落在姜渝面前,动作轻巧而潇洒,卷起一阵清风。
姜渝将扇子递过去,崔衍自然接过,温声道:“多谢。”
姜懿却好奇他想到搜查顶上的思路。
“大人,你是怎么想到要搜查上边?”
崔衍轻笑,脚下方向一转,侧过身,一边对姜渝说:“姑娘随我来。”
他走到一个朱红柱子面前,对姜渝说:“请仔细看。”
姜渝凑过去,眯起眼睛,果然从刚开始的什么也看不出来,到能看出细微的痕迹。
这痕迹一圈一圈,绵延而上,不深,像是磨损……姜渝随着痕迹附着的方向缓缓抬头看去,只见痕迹一路到达柱子的顶端。
“果然……这是……绳索。”
“对。就是绳索所致。”崔衍说,“想必姑娘也想到了他的手法。”
姜渝猛地看向崔衍。
“借绳子捆结之力,攀登而上,然后实施其他——难怪没有痕迹,因为痕迹就不在地上。”
崔衍点头,紧接着他对姜渝说:“还记得我与你说过我在微月楼遇到的那个神秘男子吗?”
“记得。”
只见崔衍忽然笑起来,这一笑带了些意趣,显得阳光而春风拂面。
“姜姑娘应该没蹲过人吧?想不想和我去微月楼蹲一蹲他。”
半个时辰后,微月楼对面茶楼二楼窗户边。
崔衍点了一桌子菜,又吩咐人上茶,时而瞥向窗外,似乎漫不经心。
而姜渝拿着崔衍贴心递过来的筷子,实在没反应过来。
不是说蹲人么,怎么忽然吃起饭来了?
姜渝一脸狐疑,时而看崔衍一眼,但崔衍八风不动,毫无破绽。
“现在也到饭点,我们一边吃一边等。这件事靠运气,总不能干坐着。”崔衍手上倒着茶,放到姜渝手边。
“嗯。”姜渝便道谢,接过茶杯,抿了一口。
却听崔衍问。
“姜姑娘以前就是画画吗?还有其他的喜好么?”
是闲聊么?
姜渝思考了一番,然后心中一跳——因为她忽然发现自己真的已经避世太多年,什么喜好,什么兴趣,什么都没有了。
只剩下画画。
画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笔一笔落在纸页,一步一步走出爱恨。
什么也没有了。
没有喜欢到一定要吃的,没有喜欢到一定想穿的,没有一定要做的事,没有什么想想的,没有很讨厌的,没有......什么都没有了。
她像一颗树,长久的站在原地,然后被蛀空。
眼神微沉,姜渝却笑。
“喜好?我喜欢赏花。”
编一个好了,反正只是搪塞。
“赏花,颇为雅致,与你气质相合,不知姑娘喜欢什么花?”
姜渝随口说:“梨花。”
“粉淡香清自一家,未容桃李占年华。梨花,洁白无瑕,实在令人欢欣。”崔衍先是赞誉,却忽然话音一转。
“梨花亦是愁物,不知姑娘有何烦恼?”
姜渝微微发愣,下意识道。
“我没有烦恼。”
崔衍抱歉:“冒犯了。”
正当两人有些尴尬时,姜渝开口打破了僵局。
“那崔大人有什么喜好么?”
崔衍听见大人二字,似乎微不可察皱眉,但他很快接话。
“我喜好文墨,尤其书法,以及喜欢练剑骑马,然后就是探案。”
姜渝有些提起兴趣。
“听陆大人说,大人你师从征北将军,及飞云逸客?”
崔衍道。
“我母亲出身义安侯府,为我祖父第三女,征北将军萧宏深是我舅舅,自幼我便跟随他习武,至于飞云逸客,这就得说到儿时的一次奇缘——姜姑娘想听么?”
姜渝自然点头。
“在我六岁时,有一次哥哥偷偷带我溜出府去赏花灯,那是很多很多年前的元宵了。”
十六年前,闹市。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十岁的崔游紧紧牵着弟弟的手,穿梭在鱼贯蜂行般的人群中。
小小的崔衍穿着不合身的朴素衣裳,一只手握在哥哥手里,一只手拿着糖人,好奇而兴奋的睁大眼睛,看着府外的一切事物。
花灯璀璨,忽然许多礼花飞上天空,炸出群星闪烁,流转而下的美丽图景。
华灯之下,少女妇人挽着臂膀拎着兔儿灯、莲花灯之类交谈而过;青年们四处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还有商贩,都热闹非凡,叫卖声、吆喝声伴着珠宝钗环,糖糕元宵什么的闪花人眼。
“哥哥,我们这样偷跑出来,会不会不太好啊?”崔衍抬头看向虽然年纪不大,但一副少年老成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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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的崔游。
崔游转头看向弟弟,露出一张粉雕玉砌,甚至带了些阴柔的面庞。
如果不是他身着男装,且神情稳重,当真会让人认为他是一个女孩。
听见弟弟的询问,崔游秀气的眉头皱起。
“衍,你忘了哥哥为什么要带你出来了么?”
崔衍即刻想起那座鸡飞狗跳,压抑可怕的黑暗府邸,顿顿摇头如拨浪鼓。
“衍记得,衍不要回去,衍要跟着哥哥!”他死死抓住崔游的衣袖,仿佛怕这个唯一关心他的人离开。
崔游小小年纪,却沉重的叹了口气,将手抚上崔衍的脑袋。
“怕什么,他们正闹着呢,没人会关心咱们去了哪里。衍,你就尽管玩,父亲怪罪下来,就说是我拉你出来。”
崔衍一听。
这怎么可以!
父亲向来对哥哥严厉非常,动辄罚跪,时常关禁闭,家法责打,要是让他抓到机会,哥哥就糟了!
“不要,我不要哥哥被罚。”崔衍抱住崔游,哭喊道:“哥哥,我们回去,我们回去吧,我不要看花灯了……”
崔游拉开崔衍,看着崔衍满脸的眼泪,无奈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要随便哭,否则以后娶不上夫人。”
崔衍擦着眼泪,气鼓鼓的说。
“我才不要娶夫人!家里没有一个人开心,还要这个家做什么?”
崔游感到心中一刺,但作为长兄,他不能在同胞弟弟面前展现,只是劝慰道:“不是……不是我们这样的,还有很多人家里很好,就像舅舅家……”
实在说不下去,崔游眼睛一转,索性一指远处。
“瞧啊!那边有人喷火!”
崔衍的视线即刻被吸引,崔游趁机转换话题。
“衍,我们去看喷火怎么样?哥哥给你买烧饼吃。”
小孩的注意力实在太分散,崔衍不自觉就说:“好!哥哥好!”
崔游大松一口气,赶忙拉着崔衍去挤着看杂耍。
人群熙熙攘攘,实在没办法挤进去,看着弟弟期待又失望的眼神,崔游想了个办法。
他转头看了看不算太远处,那里有一座地势较高的寺庙,其耸立高山之上,下面有许多延绵的台阶,松柏林立,或许可以登上去远远看看,还可以等下一波烟花。
于是他把打算给弟弟说了。
弟弟很听话,乖巧的点头。
崔游看着崔衍天真无邪的模样,忽然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心疼。
他想。
崔衍出生的太不是时候了,虽然这个家终究会走到这一步。
但至少,以前还是有平静幸福的日子。
崔游还是感受过爱的。
但是衍,他在这样刚刚记事的年纪,就深陷如今这样分崩离析,一切虚情假意被无情撕破的局面。
这样的孩子。
崔游不由拉紧了崔衍,希望能尽力让他有个幸福的童年,尽管他的力量是那么的微薄。
带着崔衍登山,崔游还好,但崔衍是真的走不动了,于是崔游背起崔衍,背一段休息一会儿。
终于,兄弟俩爬到半山腰,终于可以把半个昌阳城收入眼底。
巨大的烟花从城南升起,在两人面前漆黑如墨的夜空炸开。
与底下的人间灯火,还有缓缓升起的夜明灯交相辉映,共同构成了一副前所未有的美丽图景。
但就在崔衍呆呆注视烟花时。崔游却感到一阵细微的风吹起了他的一缕发丝。
他极端敏锐,当即冲远处缓缓摇动的黑色树林大喝一声。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