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天下良心
作品:《问民》 “我这就去向江炎同志汇报,你打了他三次电话都没有打通,急得找到了我。这个事情已经超出了纪委的工作范畴,恐怕是‘严厉打击刑事犯罪办公室’的事了,不过,最后还得江炎同志拿主意。”
说到此处,朱恩铸情真意切,“郝书记啊,经济的发展太需要一个让人干事,大胆干事的社会环境了,像洛桑乡这种事,太影响干部在群众中的形象和威信了,再不拿出一点手段来,怎么得了?特别是当事人陇二妹嚷嚷要去京城,被我们做工作暂时拦下来了,”
“好,你做得好,是该利刃出击的时候了,你还有什么向江炎同志说的吗?”
朱恩铸补了一句,“就祝他身体好,明年,我一定弄一个大丰收,让他高兴高兴。”
钱小雁在采访本上记着什么,朱恩铸与地委的领导打电话,并不回避她,说明了对她的信任,可她还是做自己事情的样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也确实不在意朱恩铸说些什么,在本子上记着一些备忘的要点。
张敬民推门进来,“书记,拦不住呀,他们非得找你说说。”
朱恩铸点燃了一支香烟,“让他们进来吧。”
曾志辉,赵祖平,姚知春,还有那几个跟着一起督促群众游街示众的村干部,进门就跪。
朱恩铸火了,“我让你们给乡亲们赔礼道歉的时候,你们咋不跪?你们跟我跪有什么用?起来说话,如果你们不起来,我马上离开,你们想跪多久跪多久。”
一群人站了起来,朱恩铸一只手夹着香烟,另一支手指着面前的人,稳定了一下情绪,可话一出口,还是失控了,“你们,怎么会是一群没有脑子的东西?乡亲们是什么?是我们的堡垒和根基,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你们到好,把他们绑了游街示众,知道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吗?”
曾志辉小声解释,“可是,书记,我们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是手段过了那么一点点,……”
朱恩铸提高了声音,“你给我闭嘴,需要我把群众的举报信一封一封地拿给你看吗?”
朱恩铸的手指指向赵祖平,“你赵祖平,当着我的面也敢威胁群众,可见你平日里有多嚣张。我暂且不说你们是一个干部,即便就是一个普通人,总该懂一点点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吧?好,换个位子,你是缺粮的群众,别人来逼着你交粮,你咋办?”
赵祖平还坚持,“可有的群众确实难緾,不给点颜色,根本就拿不下来。”
朱恩铸更火了,“我问你赵祖平,你是谁的干部?你面对的是谁?组织让你来这个地方工作,就是要保这一方的稳定,发展。可是,你呢?”
朱恩铸实在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现在告诉我,你的入党宣誓是怎么说的?为了‘人民的利益’,‘为了人民的利益’,你明白吗?你现在已经跑到了人民的对立面,难道你还不明白,你现在的事情有多严重吗?”
赵祖平不再说话,沉默了。
朱恩铸又点燃一支香烟,表情极为复杂,“是的,我是一个县委书记,我也是一个食人间烟火的平常人,我也有每一个普通人的情感。我给过你们机会,既然在这个位子上干不下来,可以去做其它的事情。可你们又不愿从这个位子上下来,不干事都罢了,你们还要干坏事,知道‘天不藏奸’这个词吗?”
姚知春还想说什么,被朱恩铸制止了,“现在我宣布,在新任干部没有到任之前,由我暂时主持洛桑乡的工作,你们想干嘛,干嘛去,等候组织调查。”
曾志辉等人,离开了办公室,都感觉麻烦大了。
姚知春还没有走出乡政府,就接到了粮管所的电话,县粮食局通知,他已经被免职,不再是粮管所副所长,而且电话里还有另一个消息,他父亲姚顺德也被免去副书记职务。
朱恩铸还想着什么,钱小雁问道,“我们是铁,可以不吃饭吗?”
朱恩铸这才抬起头来,“咋把这档子事给忘了!”
钱小雁笑,“‘革命’也是要吃饭的。”
朱恩铸喊道,“走吧走吧,上街找点吃的。”
张敬民答道,“要不,到乡上的食堂看看?”
朱恩铸的眼睛横了他一眼,“不去,要去你去。”
张敬民接着说,“我说书记,你不至于不喜欢人,就连食堂也不喜欢吧,只听说‘爱屋及乌’,没见过‘恨屋及乌’,我们书记这性格还真是?”
张文银询问,“真是什么?”
张敬民接过话,“还真是让我喜欢!”
朱恩铸‘哼’了一声,“肉麻。”
他们在街上找子一家巴蜀红油抄手店,张敬民对店老板说道,“领导请客,来五碗红油抄手,我一个人吃两碗。”
朱恩铸无奈地笑了起来,“张敬民,我啥时说请客了,你这人咱越来越像一个地痞了,坑蒙拐骗,啥招数都使得出来。”
张敬民确实脸皮太厚了,“领导,为了你的粮食丰收,我放弃了在城里的安逸生活,自愿到了本县最艰苦的山区。为了洛桑乡的粮食,又像跟屁虫似的跟着你到了这里,吃你一碗红油抄手,你不亏。你看人家阿布多大器,工资没你高吧,人家直接宰羊,而且是赌注长期有效,只要我愿意,随时都可以宰羊。”
朱恩铸开心地笑了起来,“你小子不但心眼多,而且脸皮比城墙还厚。这样吧,只要明年全县粮食丰收了,我也能给你奖励,但是,如果全县粮食丰收不了,结果你一定想象不到。赌嘛,你说怎么赌,我跟你赌。”
张敬民打了一个寒战,万一输了呢?“还是算了吧。我输了是小事,到时候,万一书记输了,传出去,让人笑话领导,是我不愿看到的。”
朱恩铸想了想,“你赢了,就意味着丰收了,我输了,也意味着丰收了,输赢我都是赢家,我有什么不敢赌的呢?”
“不一定呕,领导,怎么个赌法,我们还没有说细节,”
“你小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他们吃完抄手,钱小雁起身付钱,朱恩铸也争着付钱,把钱小雁推开,“你那么远来,是我们香格里拉的贵人,不能让你付钱。”
朱恩铸拿钱递给胖胖的女老板,并叮嘱,“只能收我的钱。”
女老板笑眯眯的,“你的钱我也不收,只要是我的店子还在这里,你们四位什么时候来,不用钱,随便你们吃。”
朱恩铸迷惑地看着女老板,“无亲无故的,这是啥意思?”
“那游街示众的时候,我看热闹看着你们了,你们是好人,所以,不收你们的钱,天下就是要好人多,这日子才有过场。如果让那些人横行霸市,就会伤了人的心。”
朱恩铸坚持要付钱,“你这本来就是小本生意,不收钱,那咋行?”
“我这虽只是一碗小小的红油抄手,但也藏着天下良心,朱书记,你说是不?”
四个字,‘天下良心’,把朱恩铸深深地镇住了!
干群关系靠什么?朱恩铸的头脑里猛然想起了那嘹亮的歌声,“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他们离开,朱恩铸坚持把钱放在了店子的柜台上,胖老板追出门看着他们走远,“就是一碗抄手,为啥这点情义也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