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锁在缚灵阵内的几张裘绒，终于露出了原形。


    褐黄色的裘绒表皮上渐渐浮现起层层叠叠的幽青纹路，纹路蜿蜒如蛇，自四周包围延展至中央，交汇成似蛇头攒动的形状。


    止灵符一贴，那中央的“蛇头”争先恐后地向上攀爬，半刻后化为一颗光秃秃的头颅置于上方，那头颅间还有个兽角大小的窟窿。


    玄修将头颅拖于掌心，细细端详后说道：“这头颅怪得很，没有毛发也没有种族印记，这窟窿倒是跟一些长角的野兽身上的特征相同，你可曾见过？”


    殷颜好奇地摸了上去，怎料刚碰到那窟窿，一根尖利的冰刺就从那窟窿中窜天而出，差点把她的手掌戳烂！


    她猛地缩回手，幽幽地说道：“附在物件上的灵或妖，多多少少都保留着护体的那股气，能将气化作实物还能攻击的，怕是你这个种族的。”


    那日薛明夭离开后，她将裘绒的古怪告诉了玄修。


    没有任何一个异物能逃过缚灵阵的窥视，起初裘绒没有任何变化，直至昨日他们踏进设了缚灵阵的房间后，感觉十分冰冷，这才蹲守一夜。


    明明外头是酷暑天气，但殷颜和玄修此刻的睫毛上都挂了霜。


    搓手取暖完毕，殷颜不死心地又摸了上去，她倒是要看看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只是这次，还未到窟窿旁边，头颅的四周已然同时伸出四根冰刺！


    陨铁柄回旋几下，将那冰刺剃了个干净。


    奇怪的是，四根冰刺的根部没有出现窟窿，反而在冰刺消失后自动愈合了。


    殷颜纳闷了：“又是愈合，难不成这个东西也跟中州武器铺有关？”她蹲下仔细闻了闻裘绒的气味，淡淡的血腥味随着头颅的展现一并传出。


    半晌后，她皱着眉抬眸看向玄修，“这东西有血腥味，但不是人的，是你的。”


    话音刚落，堆叠的裘绒忽然翻开形成一个巨大的罩子欲要将殷颜笼入其中，殷颜闪身低滑，飞出的棺钉牢牢嵌入墙内，靠着陨铁柄与棺钉的相吸之力将她迅速拽了出来。


    玄修眼疾手快地以锁魂链断后，像是张着血盆大口的裘绒被抵挡于护阵之外。


    周遭的温度急剧下降，两人这才发现，护阵外的地板已经全部被寒冰冻住，裘绒力量强大，欲有冲破护阵之势！


    情急之下，殷颜快速划破玄修的手腕，将神血洒在护阵外的寒冰上，“你的血味与它的十分相似，以毒攻毒应该是最好的法子吧？”


    玄修无奈地放任她摆弄自己的手腕，感叹道：“你下手竟也没有半分犹豫啊！”


    殷颜嫌弃地哼了声，“不过是滴几滴血，在生死攸关面前，这都不是事！”分神拌嘴了几句那寒冰竟又卷土重来，方才的血居然只够抵挡半刻时间！


    她找准方向，再度以滴血开辟了另一条捷径，“走！快走！”


    就在即将抵达门口时，一股强大的风卷吸力不停地把两人往后拉，锁魂链与陨铁柄牢牢地插在了门框边，努力地与身后那股邪力抗争着。


    玄修护在她的身后，殷颜咬紧牙关，闷头就是狠狠一撞！


    门框折成几段时，二人双双扑在青石板上，身后那股巨大的吸力随之消失，裘绒也缓慢地垂落于桌案上。


    玄修顾着看殷颜的伤势，急急地走过去上下打量她，“除了额头，可还有哪里伤到了？这？这？这怎么样呢，动动看看。”


    “没事，”她晃了晃手脚腕子，故作轻松地摆摆手，“一点小伤，不足挂齿。”


    结果就是被玄修微微一捏骨头，就痛得龇牙咧嘴的。


    “那个，”殷颜干笑两声，“方才那东西难对付得很，这点伤真不算什么，倒是你怎么越发的婆妈了，平日里也不见你如此摸样。”


    玄修边给她疗伤边严肃道：“你还有最后一段记忆汲取，就可完成二阶修炼，修炼就像是人族的重病一场，与过鬼门关无异，不可掉以轻心。”


    殷颜无所谓道：“无妨，无妨。我还是很有信心的，小小修炼，难不住我。而且你先前不是说过，我不会死吗？”


    玄修一时语塞，竟找不出话反驳她。


    其实她心里没底，可她才不会在玄修面前丢面子呢。


    殷颜又将话题扯开：“说起鬼门关，我倒是真想去一趟真正的鬼门关，等我修炼完成，必要到鬼市游览一番，听闻鬼市的稀奇宝贝也多得很呢。”


    他轻轻地在她后脑勺上敲了下，“专心疗伤。”


    殷颜怒了努嘴，闭上眼凝神屏息，来自玄修神力注入的清新之气果然令她受损的静脉都得以通畅，体内的力量仿若早就融合了他的神力，居然没有一点抵抗。


    反倒是，还自动迎合上去。


    舒服自是不在话下，妖骨的紊乱也被他这股气息平了下来。


    不知为何，让她想起梦境里那座仙雾缭绕的宫殿院落内，泛着光斑的清泉。


    殷颜下意识摸了摸束腰，感觉身上一轻，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


    寻找间，她摸到了玄修冰冷的手，还有那道未愈合的伤痕，她担心地转头：“玄修，我的伤已无大碍了，你的手先让白习帮你医治一下吧。”


    玄修有意逗她，假装失落地叹了口气，“方才你下手时，可没见你担心呢，现在这担心是不是来得太迟？”


    殷颜娇嗔道：“小气，男人怎能如此小气！”


    “好啦好啦，跟你说笑呢。就依你所言去找白习，正好我有些事想要问他。”


    站起身时，殷颜还是觉得少了什么，她默默念着束腰物件：“陨铁柄，算盘，铜钱……”


    与陨铁柄系于一处的锦囊不见了。


    玄修见她停下，问道：“怎么了？”


    殷颜晃了晃束腰上的其他物件，疑惑地应道：“我的锦囊不见了，就是我师傅给我的那个，但我记得我明明与陨铁柄系在……”


    话音未落，两人同时噤声。


    一阵极重的物件掉落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咕噜咕噜。


    缓步走近一看，那颗诡异的头颅滚至石阶暗处，头顶的窟窿处好似堵了个东西。


    是殷颜丢失的锦囊。


    这回她学聪明了，先贴止灵符，再施法让陨铁柄将窟窿里的锦囊给掏出来。


    头颅像死寂了一般，了无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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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囊的口，却被打开了。


    奇怪的是，锦囊里什么都没有，将它翻转抖了几下，也没有任何东西掉出来。


    殷颜：“锦囊开第一次，是一段咒语，第二次是一张纸条，难不成这最后一次也需要什么契机才能出现里面的东西？”


    玄修强硬地将袋口合上再打开，锦囊还是毫无反应。


    他的目光落在了石阶旁的头颅上，“或许，这一次的锦囊，需要送东西进去？”


    殷颜会意，试图将头颅抬起，再以陨铁柄之力挤压将它放进细小的锦囊中，妖力压制下，头颅的骨节很快被打碎，段段碎骨悉数被抛入了锦囊中。


    细小的锦囊在顷刻间涨成一个能容纳两人藏身的大麻袋！


    殷颜和玄修对视一眼，齐步迈进了囊袋中。


    红光乍现，囊袋与两人一同消失在庭院内。


    囊袋内的空间极为狭小，当他们进入后于外界感知已全然消失，唯有那双紧握的手能感知到对方的存在。


    “若不是身旁有个大活人，我都怀疑我的五感全消失了。”殷颜感叹道。


    玄修握住她的手紧了紧，“五感全消的滋味，你可有尝过？”


    她摇了摇头，想起玄修现在看不到，又说道：“并未试过。但书上有写过，五感全消，生死难辩，想来必是比这人间的七情六欲还难受。”


    “不过，”她顿了顿，身临其境的此刻总让她想起那个梦，“我倒是有在梦境里依稀看到过，有位女子哭得很是伤心，她被丢进了那棺木里，还被大火焚烧，若那个时候她五感全消，说不定还能好受些。”


    “只是个梦而已，当不得真的。”玄修的掌心隐隐洇出了冷汗。


    论起真假，殷颜又生了兴趣，“梦境确实当不得真，可巧合的是，她的名字与我的很像呢，我听梦里的人喊她阿颜，说不定万年前还是本宗呢。”


    玄修的手彻底僵了，他努力平复自己紊乱的气息，过了良久才说道：“这世上，名字相同的人甚多，偶有巧合也是常事。”


    “你说得对，可能真的只是巧合。”


    她接受了这个说法，很快又跳到下一个话题，“不过，我觉得阿颜这个称呼很好听，不如玄修你也唤一声听听？”


    玄修下意识缩回手，此刻他的手已然烫到可以烹煮食物了。


    见他未应答，她疑惑地喊道：“玄修？”


    “我在。”


    他紧张地编了个理由：“方才……方才我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你唤一声……”


    忽然一阵急速下坠的重力将二人的话都截在此处，囊袋瞬时四分五裂，坠落的猝不及防使他们狠狠地摔在了推车内积压的麻袋上。


    与此同时，一截粗糙的断骨掉在了殷颜的身侧。


    她捡起那截断骨，轻吹拍尘后上面的字缓缓浮现。


    “咸阴山入口，寒州帝司殿。”


    殷颜将断骨递给玄修，“你可知寒州帝司殿在哪？”


    “帝司殿我不知，可寒州，已经到了。”他指了指头顶上方那块巨大的牌匾——


    北啸。


    北啸城，寒州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