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老夫妻一看就是套路做惯了，因地制宜改编戏文都不会，若是真爱孩子的亲生父母，听到摸多一会儿棺木便能见到孩子，那不得死死地扒着棺木不放。”


    “你方才的样子，颇有棺材铺掌柜的风范。”


    殷颜得意地笑了下，“是吧，哪天要是哪个鬼邪扮作我的样子，你就该摆一副棺木放到他的面前，没有我这么专业的话，那肯定是假的！”


    谈笑间，一炷香的时间已经过去。


    计双双守在门外，仔细地听着里面的动静，先是有一两句虚弱的呜咽声，紧接着是棺盖开合的挪移声，再到后来则是陨铁柄捶打棺钉入榫卯孔的声音，一顿“铿锵”敲打音结束后，殷颜和玄修开门出来了。


    “计大人，鬼邪已被驱除，你可以进去查看了。”


    彼时的棺材比方才显现的状态较为明亮了些，确实让人感觉少了缕阴气，计双双很快便命人将棺材抬至衙门门口处，殷颜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做第二场戏。


    “大家安静一下，计大人有话要说。”


    吵嚷的人群被官差团团围住，他们手中利剑闪过的光刃将这人群逼退至两侧，计双双厉色道：“诸位，船难一事，衙门与你们同样悲痛，但你们日日在此纠缠，将这鬼邪之事闹至城中沸沸扬扬，可想过往后的日子该如何过？”


    “若海上贸易停了，东阳最大的银钱来源也就跟着停了，且不说这上工的地方还要不要得了那么多人，就说说你们现在，多少人倚靠着商会吃饭，倚靠着海运吃饭，可想过其中道理？”


    听着像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实则面对的对象也都是昔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


    殷颜抬眸扫过这些闹事的人群，基本都是老弱妇孺，寻爹的喊儿的，被计双双悠上那么两句便不敢再说话了。


    人群里突然传出一句认同的话语，“计大人……计大人说得有道理啊。”


    殷颜心想：哎呦，居然还有唱双簧的。


    计双双借坡下驴，“银钱之事本官还会想办法为你们协商，这鬼邪之论也该停停了，若是吵到国主那，幽州巫蛊之事、鬼邪之论四起，是想落得个刑狱、砍头的下场吗？”


    “是啊……是啊……我们……”众人又开始议论纷纷，看起来大多都同意了计双双的说法。


    玄修悄悄附到她耳边低声说道：“再不上场，怕是她都要把你的风头抢光了。”


    殷颜摆了摆手，“不急，等她唱完。戏总是得一出一出来，一下子全涌上了反倒让人失了看戏的兴致。”


    眼看着大家都认同了计双双的说法，她顺水推舟拉过殷颜做出邀请姿势，“要停鬼邪之论，还得拿出真凭实据，否则今日大家回去了，明日又不知拿了什么由头来衙门讨说法。本官今日便请到了棺材铺掌柜殷颜与幽冥阁的玄修道士来为大家证明一下，这棺木上并未被任何鬼邪侵蚀。”


    棺盖微开，阵阵恶臭的腐尸味从棺身内传出，许多妇孺纷纷扭过头去，捂着鼻子退后几步，陨铁柄微敲棺身，那棺身上沾染的红土掉了些许，原先被掩盖的灰白手印此刻正在上头。


    “大家请看，此前你们曾说在棺木上都看了鬼邪留下的印记，是否就是这个鬼手印？”


    有胆大的妇人微眯起眼睛细敲，“正是，正是这个手印。”


    殷颜借着腕袖轻轻地擦拭着棺身，那鬼手印逐渐被清理干净，一层一层地掉落着浓重的石灰，“这只不过是柳木腐烂后溢出的石灰而已，大家莫要被吓到了。”


    “柳木里还会有石灰吗？”


    “传闻中，柳木多产于江南地带的山林中，它本身便与众多石头混合成长，夹杂石灰也很正常，倒是还有一说法较为符合你们心中所想，也就是柳木招鬼。”


    她看了一眼玄修，示意他上场。


    玄修从宽大的袖袍中抖出拂尘，浅浅地点了一下棺盖，那微开的缝隙立马就合上了，力度之大令棺盖与棺身相合时，发出了“嘭”的响声，众人又被吓退一步。


    “柳木招鬼乃是没有根据的传说，贫道游历这么多年，还并未真正见过鬼能扒棺，鬼邪本就以汲取阴气为食粮，若扒棺必将反噬其身，若棺木自开，也只是因一点风霜或者雨雪的强力导致擅开。”


    “试问如果柳木招鬼一事为真，那为何幽州如此盛行以柳木制棺呢，难不成大家都乐意与鬼相伴，同鬼生活？”


    一阵阴气适时地从众人身边飘过，众人听得入神，完全没发现殷颜窜入了他们中间，突然她冒出头来学着白习的鬼语冰冷地低声道：“比如这样？大家愿意吗？”


    来不及反应的妇人被她的突然出现吓倒在地，连带着纵横过去的一排人都四散逃开，还要嫌弃她晦气的，不停地抖落着她触碰过的衣衫。


    “我们……我们明白了……多谢道长……也多谢姑娘……”为首的妇人哆哆嗦嗦地说完后，便头也不回地逃开了，大片的人群也开始离去。


    他们倒不像是真的相信了，只是单纯惧怕了计双双请来的除鬼道长和棺材铺掌柜。


    未知远比自知可怕，谁也不想惹上有非人法力的外来者。


    殷颜冷哼一声，“收棺吧，他们不会再来了，那两个老者……”她故意拖长尾音，似在冥想。


    计双双反应迅速地接上，“他们拿了钱，定不会胡乱说话。此番，多谢殷姑娘和玄道长。”


    “不用客气，举手之劳罢了。若无其他事，我们便不打扰计大人了，先行告辞。”玄修客气地和计双双道别后，拉着殷颜闪入了衙门侧门的巷道。


    “走这么快，怕被她缠上？”殷颜嬉皮笑脸地逗着他。


    他扬了扬手中的玉佩，“再走慢点，怕是要被她发觉。”


    方才那场做戏里，拂尘即出，玄修的道士模样不仅装上了，拂尘下设了障眼法的锁魂链还趁势将计双双束腰的玉佩也给扯了下来，殷颜在妇人之间趁乱捣毁时，被锁魂链带出的陨铁柄也将新做的假玉佩轻轻松松地悬回了她的束腰上。


    表面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背地里是一举两得地完成任务。


    不得不说，玄使君假正经起来干偷摸事的样子，还挺好看的。


    一个轻柔的脑瓜蹦弹到了她的脑门上，打断了她的思绪，“殷颜，你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你别又是在想……”


    眼前的玄修又恢复真正经了，他的嘴喜欢又要讲出些听不懂的大道理了，殷颜迅速地捂住他的嘴，“我饿了，我们走吧，回卯凤楼。”


    酉时三刻，夕阳垂落，月升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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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楼暂歇的牌子早早挂上，一刻钟后它便华丽蜕变，悬上了酒楼的牌子。


    在这卯凤楼中，日夜变化的不止是茶酒，还有人群。


    戌时一到，拿着玉牌出入的贵公子们与俏小姐们纷至沓来，着华服者不计其数，可身份却是难以辨明。因为此刻，卯凤楼中正举办着如火如荼的珍宝大会。


    无论男女，入场者都需佩戴面巾，面巾下的觥筹交错可谓是火眼金睛，一不小心还有可能遇上一些精彩无比的棒打外室戏码。


    比如现在，殷颜和玄修正坐在二楼津津有味地看着楼下那场闹剧。


    一位身着紫色华服的男子与旁边的女子调情时不小心地扯掉了面巾，坐在后头那桌的一位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子立刻暴躁地走了上前，狠狠地扇了那男子一巴掌，失态地控诉道：“你居然敢拿我的钱来养这个贱人！我要休夫！”


    她恶狠狠地拉起那柔弱女子，“还有你这个小贱人，勾引有夫之妇，还诓骗他拿我的钱给你买这些珍奇异宝，你！跟我走！我要去报官！”


    柔弱女子使劲挣脱后慌乱地跪在地下，声泪俱下地磕头求饶：“我不知……我不知他是有妇之夫，他和我说他并未娶妻的，夫人我真的不知，求求夫人饶过我吧。”


    那夫人愣了半分，给了那女子二度表演的机会，她一把抓过夫人的手往自己的脸上猛打，“夫人你怎么骂我打我都可以，不要报官啊夫人，我求您了，我真的不知道他是有妇之夫，报官了我的名声就毁了！夫人求您不要报官啊！”


    看着那年轻姑娘梨花带雨的模样，夫人似乎有些心软，抓着她的力道也松了些许，趁着夫人分神的间隙，那姑娘霍地站起从怀中掏出一把尖刀直直地向夫人刺去！


    殷颜翻身下栏一脚将那尖刀踢飞，并扼住姑娘的喉咙把她拎了起来！


    “不识好歹！竟妄想杀害夫人，你与那无耻之徒怕不是早就蓄谋已久！”殷颜将年轻姑娘往边上一扔，目光沉沉地盯着欲逃跑的紫衣男子。


    玄修早已在门口等着他，不过随手一挥就将那人推了回原处。


    她转身拉住那位夫人的手，正义执辞道：“夫人，我陪你去报官，你别怕。”


    刚迈出一步，一把镶着夜明珠的刀柄突然拦在了自己的面前。


    “姑娘且慢，这位夫人我家主子会派人安全护送她前往衙门报官，这对狗男女也会一并呈上，不知姑娘可否留步，我家主子邀您一见。”


    “我不认识你，让开！”


    来者似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姑娘莫要生气，我家主子只是欣赏姑娘的身手，想邀之一见罢了，并无其他意思，您看是否能赏个脸？”


    他的刀柄微微翻转，夜明珠下贴覆的竟是与计双双玉佩一样的碎片！


    见殷颜犹豫，他又靠近了些许，言语间已流露出威胁意味，“姑娘的玉牌怕是假的吧，若是不想走不出这卯凤楼，建议姑娘还是跟我走一趟吧。”


    鸿门宴是吧，装都不装了！


    她正想让那人也尝尝棺钉入骨的滋味，脊背处突然传来温热的感觉，玄修在不远处给她传音：这人是饵，既然来了，看看他背后之人是谁。


    殷颜抬眸冷静地与来者对视，“好，那便请公子您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