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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暗恋症候群》 第51章 放心
眼见工作结束,薄夏整理好记录的反馈意见
准备回公司。
临走前她想着出于礼貌也该和靳韫言打个招呼,尤其他今天也算变相地为自己说了话的情况下。因而薄夏落落大方地走到靳韫言跟前同他闲聊了两句。
他问这些年南桉变化大吗?
薄夏说南桉已经有了地铁,交通比以前便利得多,旅游业也发展了起来。
说这话的时候她脑海里却回想起从前坐在公交上的情形,那时穿着校服的少年任由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落到身上,而如今她已经很久没坐过公交了。
两个人都保持着社交距离,语气客客气气,似乎先前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他们仍旧只是在这座城市里相遇的普通同学关系而已。
直到薄夏要走的时候,跟前的男人突然开口叫住她。
她问怎么了,听见靳韫言开口:“胸针掉了。”
薄夏顺着他的眼神看向自己锁骨右旁别着的珍珠胸针,果然见上面有松动的迹象。她笑着道谢,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靳韫言抬起手帮她扣好,而后轻描淡写地说:“好了。”
他的动作很轻,甚至没有触碰到她的身体,可他温润手指上戴的装饰性戒指还是晃花了她的眼睛。
薄夏仰头看见他温柔的神情,有一瞬间生出他们是一对亲密恋人的错觉,她掩饰心神,没敢多想,笑着同他告别。
等会议室空了,刚看见他们亲密举动的某个员工才瞧出一些端倪来,即便不是恋人关系,两人大概也很熟悉。
这确实是件稀罕事,平日里鲜少在靳韫言身边见过什么跟他关系比较亲密的女人。
没过几日京市下了一场雪,细碎的雪花轻飘飘地将城市盖上一层纱幔,白茫茫连成一片。
薄夏原本想着晚点回去,但温心提议让她早点跟自己回去玩几天。刚好她还有年假没休,于是将那几天年假和过年的假期并在了一起,才让假期勉强长了一点。
南桉只是下着湿润的雨,回去了两天才开始下起雪来。
薄夏跟温心去山上赏了雪景,又顺路去了趟附近的寺庙。温心喜欢花花绿绿的东西,硬要掏钱买了两条转运的手链给她们俩一人一个。
拜完佛后下了山,温心问起薄夏有没有许什么愿望。
“多赚点钱。”
她看了眼薄夏这腰又细了:“我看你这拼劲赚钱是没问题,可得注意自己的身体。”
“你呢,求了什么?”
温心的愿望更朴实无华:“赐我十个男模。”
她接着说:“你不知道我刚跟前男友分手,特别想再玩……哦不再谈一个。”
薄夏忍不住好奇:“那你的理想型是什么?”
“我想想……少年感的爹?就那种18岁的身体、28岁的性格,在外面一手遮天,在家给我当狗。”
薄夏:“……”
爬山太累,回家没两天薄夏的腿下楼梯都疼。
她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缺乏运动,想着过段时间要不要去健身房办张卡,刚从卧室里走出来身上还穿着睡衣,客厅里好端端多了个男孩,身边还跟着个中年妇人。
薄夏有些莫名,还以为是家里的亲戚,只是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
谁知道吃饭吃到一半,他们竟然开始自顾自地谈论起薄夏的婚事,妇人对她还算满意,就是觉得她工作太忙,看上去也不算贤惠,她还没回应母亲接过话茬说她只是暂时在京市工作,还会再回来的。
薄夏心底生起一股无名之火。
她本来就常年被家庭控制,一回到这个家情绪就容易在崩溃的边缘,眼下还在没有被告知的情况下强行被人挑选和安排,顿时冷下了脸,再也无法扮演从前那个乖乖女:“你们在说什么?”
在这样的环境里她甚至还在从容着吃着东西:“好家里穷得买不起镜子给你儿子照照吗?居然还对我挑三拣四。”
场面一度十分难堪,对方刚刚对她评头论足的时候不觉得自己过分,此时被用同样的方式对待反而破防,气得一直说她不尊重长辈。
薄夏最讨厌这种为老不尊的人:“尊重这件事是相互的,只有尊重别人才能赢得别人的尊重,靠年纪和辈分欺压别人只能证明他们没本事。”
后面半句话,她也想说给其他人听。
总之最后这件事还是薄夏的母亲最没面子,因而等人走了以后便开始数落她。
好像到了女儿要结婚的年纪,父母总是容易和女儿变成仇人的。不给钱是罪行,不结婚也是罪行,恨不得把你推到火堆上烧。
薄夏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一时之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最亲的人可以这样面目可憎。
从她记事起收到的就是无休止的谩骂和打压,有时候她会想如果你恨一个人,下辈子就做他的母亲折磨他吧,这样比杀了他还要残忍。
毕竟脐带连接的血缘关系往往是最锋利的匕首。
她不是多喜欢跟人吵架的人,可终究还是被逼到了悬崖边上,在二十多年的沉默之中爆发:“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我不要你怎么样,我要你回来找个稳定工作然后结婚,你知不知道再过两年不好找对象了,你要嫁不出去我多丢人?”
薄夏笑了笑,又听见她说:“而且你在外面工作有多远,你不回来我们生你有什么用?平时工资也不知道上交,别人孩子都知道上交工资,你呢。”
“你生我到底为了什么?”
“我生你当然为了你养我,不然我为什么要生你?”
那一天她听到了最残忍的真相,大概也是在那一刻她对亲情开始失去幻想,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
她那时候还是太不成熟了,觉得父母的爱对她来说很重要,甚至觉得不被母亲爱的孩子是不该出生,更是没有价值的,所以即便之前已经隐隐知道他们不爱自己,在这一刻还是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某种怀疑。
最后自然还是父亲打圆场,他是擅长做隔岸观火这种事的。
原本薄夏想忍到年后,隔天起来母亲又对她阴阳怪气,说她没有妹妹顾家、没有妹妹懂事乖巧:“你以后可不能学你姐姐,一把年纪嫁不出去。”
她看向她的妹妹,还是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她是可以欺骗自己父母是不懂爱的,然后呢?为什么他们就可以毫无保留地爱另一个人?她不是亲生的吗?如果她也能分到一点爱,她会这样不顾家吗?会委曲求全还变不成他们眼里乖巧的样子吗?
她小时候甚至怀疑过,会不会自己真的是他们玩笑话里所说的捡来的,如果是这样的话,说不定她还会释怀。
可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是没有对错的。
不爱才是原罪。
那天她跟家人吵得很凶,她指责他们总是偏心妹妹,他们竟也不否认,觉得偏心很正常,是人就会偏心。薄夏笑着说气话,说你们才是一家人,之后便收拾东西去酒店开了房,接着买了最近的机票飞回了京市。
幸好还不是最难买票的时候,否则她大概还会待在南桉。
抵达京市以后温心给她打了电话,问她怎么不知道找自己,还可以跟自己过年,总比一个人孤零零地在京市的好。
她大概是觉得,家是牢笼,就连那座城市也是一座巨大的牢笼,所以什么也没想不管不顾地就逃了出来吧。
之后父亲给她打过电话,她没接。
他给她发消息,让她体谅母亲,她只回了一句——
“这么多年,我没有体谅和理解你们吗?但为
什么你们从来没有想过去体谅和理解我?就因为我是你们的孩子,身上流着你们的血,我就没有自己的人格吗?爸,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活得不如家里的那条狗。”
人们总将父母的爱吹捧得那样伟大,可这对父母来说是一种绑架,好像父母就必须掏心掏肺地对孩子好,对孩子来说也是一种绑架,好像全世界的父母都是无私的,所以只要孩子不顺从就是罪孽。
所以即便她很小的时候就需要独立、做家务、照顾妹妹,后来上学也只是为了以后赚更多的钱回馈家里,即便她从头到尾只是父母的养老工具和出气筒,即便她在他们面前从来没有人格,饱受着精神上的摧残,仍旧需要对他们感恩戴德。
从前以为家的外面才是风雨,出了门才发现外面不用撑伞。这世俗的恶意与压力,永远比不上家人任何一句话的威力。
最爱的人,永远伤你最深。
所以即便京市如此金碧辉煌,能如此轻易地淹没掉一个人的才华,即便她从前因为压力动摇过想要回来,最后还是选择了待在那个冷漠的城市。
一个人的新年反倒让薄夏觉得清净,只是出门的时候会觉得街道上比起平日略显冷清。
薄夏去了一直没空去的餐厅,随手拍了几张照片发了条朋友圈。
等午睡醒来时,手机里多了很多条信息,其中一条来自靳韫言——
“没回南桉吗?”
她打了个哈欠:“嗯。”
靳韫言收到这条消息时,刚从冰箱里拿了瓶冰水出来,他拧开瓶盖,仰头喝水时喉结上下滚动。
过了半晌,他斟酌了一下,问:“除夕有没有安排,要一起吗?”
薄夏看见屏幕上的消息疑心是错觉,等起来洗了个脸再重新打开聊天框,发现还是刚刚看到的内容。
同学关系的话,是可以一起过年的吗?
靳韫言像是知道她的困惑一样,又发了条消息:“还有其他的朋友在,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她当然相信他的人品,“我知道。”
看着那笃定的三个字,靳韫言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第52章 除夕
原本这几天靳韫言该回老宅过年,虽说这些年他始终没把自己当成他们家庭的一份子,但始终维持着表面功夫。
奈何前几日跟家里有了些矛盾,他干脆没再回去。
爷爷给他打了电话,他语气轻松,说这样好的日子何必给彼此找些不痛快呢。
他们这样的家族外面看上去多光鲜亮丽,却如一条禁不起审视的毯子,内里污垢丛生。
电话那头叹了口气,说这些年你始终在怪我们。
靳韫言语气里并没有什么情绪:“我不怪任何人。”
他看向窗外时,瞥见突然下起的雪,想起了多年前也是这样一场雪切断了他和这个世界的链接,自此以后他再也无法对他们生出恨意。
和薄夏约好后他开车去她楼下接她,他单手扶着方向盘,远远地瞧见平日里干练的她穿了件黄色的大衣,落在白色的背景里明媚许多。
他视线久久放在她身上,直到薄夏上了车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他轻轻地“嗯”了一声,像是有些走神。
“我是说现在要去哪里。”
“去商场买点食材。”
过年的缘故,超市修改了营业时间,往常十点才关门的百货大楼如今下午六点便提前下班。
薄夏没想到会和他这样日常地来逛超市,如果今天他不在的话,自己一个人恐怕是有些冷清了。
她抬眼看向靳韫言宽肩窄腰的背影,突然间有些恍惚,那时候和他鲜少有接触的自己会不会想到能有这样一天呢?
他垂眼挑着熟食,想起薄夏回头看她:“过来看看,这些爱吃吗?”
“爱吃。”
靳韫言拿了双份放进购物车,又问她喜欢吃什么菜,薄夏有些意外:“你要做给我吃吗?”
她的眼睛微微有些亮,他鼻息里透出轻微的笑声:“不然还能做给别人吃吗?”
薄夏随口感慨:“那以后做你女朋友的人应该会很幸福。”
“她吃不腻就好。”
靳韫言说这话时眼神却是落在她身上的,薄夏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赶紧接过他手里的手推车:“再买点其他的吧。”
结账的时候是薄夏付的钱,靳韫言知道她的用意,嗓音既无奈又温和:“没人告诉你这样只会拉开和别人的距离吗,你觉得和你相处的时候除了你还有谁会去计较这点钱?”
“是啊,”她都知道,“我们这种人有时候除了倔强的那颗心一无所有,靳先生能不能包容一下?”
得,他又成靳先生了。
这话似乎不是以她的口吻说出来的,靳韫言曾经在某个场合听着旁人议论起那些他们口中不是跟他们一个阶级的人说过类似的话。
她什么都知道,可仍旧抱着一颗纯粹的心和这个世界做斗争,非要撞到南墙头破血流才死心。
靳韫言没继续这个话题。
没一会儿车开往别墅区,薄夏还是第一次进到他家里,和她对他的印象一样,他的家整体风格简约又高级,不像是完全没有品味的人但又对这方面并没有太上心。
他看她的表情想她是职业病犯了,问她有什么指教。
薄夏想起上次进错厕所的事,微微别开脸,说自己能有什么指教,总不能她说什么他真去照做。
靳韫言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他问她喝什么,得到回应后给她倒了杯茶。薄夏这才想起什么,环顾四周:“不是说你还有朋友在吗?还没有过来吗?”
靳韫言也像是才想起什么:“我打个电话。”
他拨通盛驰电话,耳边是好友打趣的声音:“呦,靳大少爷还会联系我?准备给我包多少新年红包?”
“不是说过来吗?”
“……?”
两人显然不在一个频道里,盛驰问他自己什么时候说要过来,回应盛驰的却只有对方冷淡的声音——
“不来了?”靳韫言说,“嗯,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没等盛驰问清楚,电话已经挂断了。
薄夏似乎听见一些对话的内容,抬起眼看见他的脸色似乎没那么好,问他是被放鸽子了吗。
“嗯,他们临时有约都不过来了。”
两人相对无言,换做其他人薄夏早就怀疑对方是故意套路,偏偏对象是靳韫言,以她对靳韫言的了解他基本不会撒谎,于是她反而心底生出几分心疼。
“要是……”
不等靳韫言给她离开的机会,她撑着一边腮帮温柔地看他,眼神里掺杂着某种坚定:“没关系,不是有我在吗?”
她剩下的话没有说,可传递的信息却如此清楚。
她不希望他一个人。
那双漂亮的眼睛传递出来的温暖竟有些熟悉,让他回想起那个离开了他很久的人。
靳韫言眼前浮现出很多年前的她,很想揉揉她的头顶,但到底没越界。他卷起一截袖子,露出小臂流畅的肌肉线条,一边将买来的东西放进冰箱一边问她:“那你呢,又为什么一个人?”
“跟家人闹了矛盾。”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靳韫言却猜想出大概不是小打小闹,否则也不会连家也不会。他没有像平常那些人一样为她的父母说话,劝解她父母都是爱孩子的,他只是说:“在京市过年也很好,这会儿比平日里安静不少。”
薄夏现在手机里还躺着一系列亲戚“讨伐”她的信息,好像她犯了弥天大罪,也只有在靳韫言这儿还能得到片刻安宁。
“也只有你这么说,现在好多人在指责我。”
靳韫言大概知道是谁,他安慰她:“这世间许多看法和指责也不过是想让你按照别人的想法去活,所以想要自由第一件事便是将他们的声音抛之脑后。”
薄夏抬眼看了他许久,竟发现他好像还是那轮悬在她心口的月亮,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有坠落的迹象。
他准备去厨房:“来帮我吗?”
薄夏起身,那天她给靳韫言打着下手,一起包着饺子,她喜欢吃煎饺,他也按照她的喜好做。
偶尔他们谈起过去的事情,偶尔安静地听着周遭细微的声音。
年夜饭做好春晚也开始了,靳韫言没有吃饭的时候看电视的习惯,但还是任由她去开电视。
他坐在餐桌前,看着她弯下腰,衣服随着动作往上卷起,露出一截白皙的皮肤晃着他的眼睛。
电视里正好放着她喜欢的小品,她看了一会儿却发现没有以前的有趣,小时候赵本山冯巩在的时候节目不知道有多精彩。
“你有没有觉得长大以后很多东西都变得无趣了?”好像连她自己都变成无趣的大人了。
“没有。”
她疑惑地看着他,听见他接着说:“我以前也觉得无趣。”
薄夏:“……”
薄夏问他就没有感兴趣的东西吗,他说有。
“什么?”
“先吃完饭,待会儿告诉你。”
两个人的胃口都不算大,所以眼前的家常菜也没有动多少,靳韫言准备放下筷子的时候她给他盛了点米饭:“年夜饭要吃一口。”
“南桉的习俗?”
“嗯。”她认真地说,“这样才算是团圆。”
可话说出口以后连她自己都怔住了,团圆?和谁团圆呢?分明他们都是一个人。
靳韫言大概看出了她的神色变化,拿起筷子,温柔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好。”
那是他们过的第一个新年,也是第一次拥有属于他们的团圆。
吃过饭她还记得靳韫言刚刚说的话,他带她去沙发前,看见他拿出手柄才知道是打游戏。
两人挑选了一会儿游戏,最后选了分手厨房。
刚开始薄夏还不明白为什么叫“分手”厨房,打了一会儿就有些红温了,这游戏要两个人配合才能完成任务,如果缺乏默契就会导致手忙脚乱。
在厨房着火以后她皱着鼻子看上去有些生气又有些可怜:“再来一次。”
靳韫言看她这副可爱的模样,忍着笑意:“来,别着急。”
她忍不住吐槽:“感觉要是情侣完真要分手了。”
“幸好。”
薄夏不明所以:“幸好什么?”
“幸好,我们不是情侣。”
她心跳顿时漏了一拍,抬起眼时刚好陷在他表面温柔却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有一瞬间像是被蛊惑了一般不敢再多看他。
再想这句话好像没什么问题,只是陈述事实而已,却不知道他的重点究竟是不是情侣还是不会分手上。
靳韫言似乎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话,反而若无其事地看着她:“不是说再来一次吗?多玩几次培养一下默契。”
她这人骨子里带着股不服输的劲,就连游戏也不放过。
一不小心就玩了几个小时,看见他们终于配合得默契以后才算满意。
再看时间竟然快要到十二点了。
她还是第一次除夕夜玩游戏玩到大年初一。
外面十分安静,静悄悄得好像整座城市已经进入了睡眠,不似南桉总是整夜爆竹烟花声连绵不绝,连续许多天漫天烟火,热闹非凡。
可她却没觉得这样的新年有多么孤单。
墙上的指针一点点地波动,猝不及防地过了十二点。
“靳韫言,新年快乐。”
从前只觉得过年的时候太吵闹,现在突然之间觉得好像身边多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他眼底渗出几分温柔:“新年快乐。”
凌晨的时候薄夏觉得有些晚了。靳韫言准备开车送她回去,她说这样太麻烦他,她可以自己打车。
看那架势,好像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可以一个人。
他想她有时候也未免太过于独立,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楼下是还有一间客房,需要留夜吗?”
第53章 十年
话问出口的时候薄夏竟真的在犹豫,她倒无所谓留宿在异性家,只是觉得上次既已经说了那些所谓不打扰他的话,如今再赖在他家里过夜未免过于暧昧了些。
她让他把车借给他,靳韫言停住脚步,故意说:“这么晚开车对车不好。”
明明先前让他担心担心车的人听到这话倒有些生气了,但大概是觉得跟他没那么熟又没发作,眼神里带着呼之欲出的娇嗔。
他逗弄她逗得开心,半晌后才说:“你也不安全。”
那双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柔情像是轻柔得可以吹皱湖水的风,轻易叫人陷进去,她想像他这样性格的人,即便是不太相熟的人恐怕也不会放心对方一个人走。
两个人对峙了一会儿靳韫言有些无奈:“你准备跟我站到天明?”
“……”
他想到折中的办法:“既然已经这个点了,刚好去看场日出。”
她还是第一次大年初一没有待在家里守岁,和靳韫言穿过繁华都市后终于来到森林公园。距离看日出的观景台还有些距离,他们需要步行半个小时左右。
深夜充斥着极致的寂静,走了有一段距离,靳韫言问她还好吗?
她站在原地抬起手将头发利落地扎起来:“这点距离跟散步差不多,更高的山也不是没爬过。”
他垂眼:“好。”
但她的体力一般,到底还是跟不上常年有锻炼习惯的靳韫言。她在后面走,一抬眼就看见男人时不时地停下来,在前面等着她。
他向来这样绅士,让人分不清他的行为是出于什么心理。
路过一段难走的楼梯,他伸出手接她,薄夏犹豫了几秒后将自己的手递过去。他并没有直接牵住她的手,只是握住了她那截纤细的手腕。
等跨过去后他又及时松开,只留下皮肤那一处灼热的痕迹。
终于走到山顶,这会儿还早,他们休息了一会儿。
直到来看日出的人越来越多,天边也出现晨昏线。
她站在最高处俯瞰繁华的京城,万千灯火连成一片,那片现代高楼和充斥着岁月痕迹的古楼交织的区域铸就了一场盛大的浮华梦,远远看去除了震撼再没有其他的感受。
他们运气好,天气足够晴朗,能清晰地看见金色的晨曦慢慢洒落在这座沉睡的城市上,连同那片广阔的天空也被晕染上颜色。
渐渐的太阳慢慢升起,从一抹震撼的红慢慢到褪去几分颜色,美得让人失语。
没有人能拒绝京市的这场日出。
它美到让薄夏有一种感觉,她活着原来是为了看这些美到无与伦比的风景的。
冷冽的风恰好吹起她脖子上的围巾,顺带和她额前的碎发一起,她的侧颜映在云彩前,透着身后朝霞一样的蓬勃气息。
正欣赏着风景,旁边有人过来请薄夏帮忙拍张合照,靳韫言瞧见她倒是心情不错地过去了,拍照的时候连围巾掉到地上都没察觉到。
他弯腰将地上的围巾捡了起来,等人将手机交还时好笑地看着她弯起的唇角,抬手将围巾动作轻柔地帮她围上。
只是这动作太像亲密的恋人,她接过围巾说自己来就好。
这时刚请她拍照的人旁边另一位有些不太满意照片的样子,说这个拍得不行,脸上还带着点儿嫌弃。靳韫言还当她会再帮忙一次,却小看她的脾气。
他看见她表情有微妙的变化,笑着说:“可能是我拍照技术不好吧,你们找个专业摄影师帮你们。”
“专业”两个字还带着重音。
说完薄夏抬眼看向靳韫言:“走吧。”
他笑着垂下眼睑:“好。”
送她回去前靳韫言带她去吃了早餐,她有些晕碳加上熬夜的缘故哈欠打个不停,连跟他告别的时候眼睛都有些睁
不开。
靳韫言等她上了楼才踩下油门,一直到回到家将外套从车上拿下来,口袋里掉出一片红色,他捡起,发现是一个不厚不薄的红包。
里面放着她装好的压岁钱。
看起来是早就想好送给他的,并不是临时起意,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趁着他不注意悄悄放在了他的口袋里。
他站在原处垂眼看了红包许久,心底像是一根羽毛轻轻划过。
大概是他这样的家庭并不缺钱,因而过年的时候也不会特意注重这种仪式感,更何况他也早就失去了能给予这些的人,以至于他还有些回不过神。
靳韫言眼底泛起柔和的笑,也不知道她是出于还人情还是其他目的才给的压岁钱,一时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那个新年他们过得都难得轻松,以至于年后上班薄夏这样的工作狂也难以适应。手上工作太多,她即便状态有点不在仍旧在处理工作,孟叙白有约她出去吃饭被她拒绝了。
他打趣说约她吃一顿饭可比约那些客户还难,她说哪儿能呢,隔天就拎着外卖盒在他办公室里吃了一顿,弄得孟叙白无语又好笑。
就连后来有圈内手上有项目的老总请薄夏去吃饭她也找了个理由没去,下属问她原因,她解释先前被这人溜了半个月,浪费精力陪对方吃饭最后什么也没得到。
他们有些人也不过是看上了薄夏端庄大气,将人带出来充场面而已,饭会吃,项目只字不提。
那时她在繁忙空隙之中难得地想起了靳韫言,莫名地将他和那些人对比,想以他的涵养就从来不屑做这些事情。
只是她将他想得太好,从来不肯去深想他矜贵自持背后的傲慢冷漠。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越无心饭局越有人约她出去吃饭。
下班后薄夏收到温心的电话说出来参加个聚会,她这段时间并不是很想去参加这种场合,但还是因为温心没拂她的面子。
等到了地儿,她推开门进去的时候一时错愕地站在原地。
只见周随野长腿大开地坐在她正对着的沙发上,见她进来带着点儿痞气地歪头笑着看她,左边是斯文的靳韫言,右边除了笑得俏皮的温心还有孟柔槿和其他同学。
她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十年前,脑海里的画面和眼前的重合,让人觉得既陌生又熟悉。
“还发呆呢?”周随野走过来搂住她脖子,“看见哥高兴傻了?”
她没否认,跟着笑了起来,完全没注意到靳韫言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薄夏认真打量着周随野,感觉他跟过去比成熟了不少,肤色也变深了,他们好像都变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脆弱莽撞的高中生了。
包厢里提供了酒水,他们还像很多年前一样组局玩狼人杀。薄夏还记得那时候她不会玩这个游戏,在周随野的指使下利用新手将靳韫言脏出了局。
时隔多年,她已经学会了玩这个游戏,也不再恐惧玩狼。
夜里翻出自己的底牌为狼,她做了个手势说自己悍跳,偏偏这次跟她对跳的又是靳韫言,好像他们两个人就非要斗个你死我活似的。
两个人逻辑大差不差,状态都很好,但薄夏毕竟有同伴,只要能骗到外置位几张牌就能拿到警徽。于是她甜言蜜语各种哄骗,疯狂给周随野温心他们洗头,成功拿到了警徽。
靳韫言出局的时候倒没有生气,仍旧理智地在盘逻辑。他按灭了桌子上的灯,看着她继续操作,突然就想起了很多年前他们一起玩游戏的时候。
其实很多细节都已经在漫长的岁月之中模糊,他却很清晰地记得那时候也似乎是这样的状况。
他好像总是要败给她的。
靳韫言坐在她身侧,始终安静地看着她理智清晰地发言,直到最后她终于演不下去忍不住笑了出来说狼队已经绑票了。
那头好人都在惋惜生气,预言家倒是神定气闲地给她倒了杯水,想着她刚刚发言那么用力估计很口渴。
靳韫言离她很近,旁人还在讨论刚刚的战局时他轻声打趣她现在学会骗人了,她和当年的他一样反击他:“那你现在是不会骗人了?”
他有些无言以对,半晌后坦然承认,说自己现在确实不会骗人。
两人正说着悄悄话,突然间被对面的同学们打断,都说她现在变了,撒谎也面不改色,他们再也不信她了。薄夏想,看来她信誉分告急了。
她撑着腮帮:“那你们觉得是我的信誉分低还是靳韫言的信誉分低?想想是不是还是相信我比较好?”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
靳韫言有些无奈地在她身侧笑,沉稳的模样像只老狐狸,倒是刚刚把他打败的人仍旧看起来没有什么心机。温心心想,怎么莫名觉得这两人凑在一起挺好嗑的。
一定是错觉。
玩得累了,大家点了点儿烧烤和啤酒。
聊着聊着,他们忍不住开始吐槽生活和工作的不顺。成年人的世界里,各有各的难题。
十八岁的时候,以为自己跳起来就能给天空砸一个大窟窿,那时候他们意气风发、风华正茂,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于是怀着一腔热血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到最后都被社会上了一课。
薄夏也不能幸免。
那明明是他们喜欢做的事情,可最后也仍旧让他们感觉到痛苦。
突然间有个人说自己后悔当年要学这个专业,问起其他人后悔吗?包厢里突然之间就安静了起来,刚刚有几个抱怨的人,倒没有第一时间说后悔。
薄夏拉开饮料的易拉罐拉环,“呲”地一声水汽冒出来。
这两年建筑行业太不好做,残酷的社会不停地告诉她生活不是怀揣理想就足够的。
她在无数个低谷难捱的瞬间想过这个问题,她后悔吗?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再次回到当初那个选择的当口,她是否会走向另一个方向?如果十八岁的自己预知到了未来,她是否会失望?
薄夏想,她到底还是没有完全成为十八岁时想要成为的自己。
可是,后悔吗?
她在心里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后悔是对过去的不忠。
她不后悔,因为她永远不会背叛她的十八岁。
第54章 不移
这世间大多事好像都逃不过事与愿违这四个字。
年少时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命运,更不接受所谓宿命的安排,可后来饱经沧桑,很多时候也不得不承认你人生剧本里无法更改的那一部分只能解释成命运的手笔。
可是再重来,她仍旧会选择那条路。
因为如果不再满怀理想、坚定不移,那就不是曾经的薄夏了,即便如今再不尽人意,她也永远怀念曾经那个勇敢的自己。
未来未必璀璨,当初的薄夏却在当初灰暗的记忆里永远闪耀。
所以在一片后悔和抱怨声中,却始终只有薄夏是沉默的。
靳韫言瞥见她垂眸笑了笑,他问她在笑什么,她说虽然大家嘴里说着后悔,大概大部分还是愿意做这份工作的,毕竟那是他们那时候不顾前程都要选择的方向。
“靳韫言,”她突然叫他的名字,眼神里染着湿漉漉的水汽,像是在通过现在的他和十八岁时的他对话,她问,“你做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吗?”
如果不是薄夏提醒,兴许他也记不起曾经想要做的事情,他终于记起那时候的他满心想陪在母亲身边,拾起曾经教给他却太久没碰的钢琴,可后来还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他透过那双眼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好像她始终在帮她记着曾经的自己,有那么一瞬间,他心口像是有冰凉的水珠往
下坠,说不出的感觉。
很多年里,他从来没想过别人会像这样做他人生的观众。
“我的答案和你一样。”他骨节分明的手不轻不重地搭在她身后的椅子上,既没有靠她很近也没有靠她很远,眼神却始终落在她身上。
她没有追问哪里一样,却是和他默契地笑了起来。
面前还放着烧烤,薄夏拿起筷子吃盘子里的扇贝,头发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看上去有些累赘。
他抬手将她的碎发拨到耳后,目光停留在她耳廓旁一颗浅浅的痣上,看见她有些错愕地看向自己,他解释:“头发。”
说着找了根皮筋递给她。
好像他一向是对别人这样温柔周到。
薄夏接过皮筋扎起头发,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她看上去总是带着点儿脆弱,如果用任何一样东西比喻她,首先让人想到的并不是任何娇艳欲滴的花朵,而是宁折不弯的竹子、雨后疯长的春笋。
她的美里总是藏着坚韧、沉默里带着倔强,好像总是要一条路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似的。
聚餐结束后温心临时有事先走了,周随野说要送薄夏回去,靳韫言体贴地让她们坐自己的车:“不是刚回来吗?我来送她就好。”
“我不累。”周随野一米八三的个子站在那儿,看上去精神很不错。
靳韫言没给他拒绝的机会,语气温和:“早点回去休息。”
薄夏以为靳韫言真心为周随野考虑,也觉得自己家太远不该让周随野送,他来回奔波应该好好休息,于是用同意的眼神看着他。
周随野只能作罢,一直到上了车以后才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有些不对劲。
等将周随野送走,薄夏想说自己回去,可又觉得这话说出来难免有点拿乔的嫌疑,于是干脆大方地上了他的车。
他平日里都有司机,鲜少自己开车,薄夏怕打扰他始终没开口。直到一处红绿灯,靳韫言随手点开显示屏,问她喜欢听什么歌。
“随便放点儿粤语歌吧。”
“好。”
靳韫言不动声色地提起过去,提起周随野,薄夏说她知道周随野想做的事情一定能做成,他说是吗?
半晌后接了句:“那我呢?”
薄夏怔了怔,提起他过去被人开玩笑起的外号:“我们言神有做不成的事情吗,还需要我的肯定?”
前面路口转弯,他抬起手轻描淡写地转过方向盘,轻声笑着,语气里带着点儿戏谑:“跟周随野呆久了变得跟他一样坏了,是吗?”
“我哪有。”
“是没有跟他呆的久了,还是没有像他那样坏?”
明明只是确认,可话语里却好像掺杂着暧昧的气息。薄夏隐约之间察觉到哪儿不对劲,可偏偏那丝情绪像是指尖划过的水怎么也攥不住。
恰好这时车厢里的音乐放起了富士山下的那句——
“曾沿着雪路浪游;
为何为好事泪流,
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1]
她侧过脸看了他半晌,却始终不能在他的眼神里得到确切的答案。最后薄夏没有深究,说:“都没有。”
他眼底浮上笑意,问他们这些年没怎么联系吗。薄夏说偶尔联系,接着感慨人与人大部分都只是萍水相逢,也许缘分都是暗中被写好的固定值,想要有个好的结局缘和分总是缺一不可。
她的眼神始终落在他身上,好像说他们之间也是。
“那时候你和他走得那样近,任谁看了都觉得你们是一对。”
“……”薄夏认真地说,“这说明你们有偏见,不允许异性朋友之间有真的友情。”
可惜靳韫言心里的偏见仍旧没有消除,鼻息发出轻微的声音:“所以后来偶尔会想着照顾朋友喜欢的女孩。”
所以后来知道她喜欢的人是自己,他一时之间其实并不相信,疑心那是旁人的恶作剧,直到他拿到了那个属于她的日记本。
他那样的修养,怎么也看不下去旁人因为他难堪,才为了她解围。
可如今再回想,靳韫言突然之间发现,他的心境竟有些大不一样了。
他好像并不希望周随野对薄夏再有任何的想法,更不会把她当成朋友喜欢的人,甚至觉得有些可惜,那时候的自己为什么再多了解她一点。
只是靳韫言又不得不承认,爱情本就是一场天时地利的迷信。
那时候的他们没有发生故事,无关遗憾与错过,只是那不是最合适的时机罢了。
薄夏问那你知道我喜欢的人是你意外吗?
他诚实地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因为喜欢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这话说得实在是有些狂妄了,若是以前的薄夏一定会觉得伤感,觉得那么多人仰望他,而自己实在是太过渺小了。
可如今,她已经无心风月,爱意的消散让她重新找回了自我:“那是不是证明,我眼光很好?毕竟优秀的人才会看上另一个优秀的人。”
曾经的那些苦涩和执念,似乎在这些再平常不过的谈话里消散开了。
得不到会难过吗?
正常人都会。
可是到了她这个年纪,已经开始明白遗憾有时候比美满还要是更好的结局,得不到的东西反而会在心里永远珍贵,不是吗?
她宁愿要他永远做自己心里高悬不落的月亮。
也不要月亮跌入红尘。
眼见着快要目的地,等车完全停好,她解安全带的时候突然听见身边的人略微沙哑的嗓音——
“那看来过去的我,实在是眼光不好。”
她的心不经意漏了一拍,下车的时候忘记告别,过了会儿又折返回来,让他注意安全。
她垂眼时长睫上下颤了颤,像是轻柔的羽毛划在他心口上。
这之后薄夏并没有特意联系靳韫言,倒是在周随野快要走的时候约他吃了顿饭,毕竟对方常年在研究基地,见面的机会实在太少了。
出来时他比着她的个子说觉得她现在似乎长高了,薄夏面无表情地给他看自己的高跟鞋。他们好像都变了太多,她变得更加坚韧自信,他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带着中二气息的幼稚少年了。
聊了会儿天,周随野突然问她:“这些年我不在你身边,你过得开心吗?”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这样简单的问句却勾起了她许多回忆,这些年在京市漂泊,越来越觉得自己是无根的浮萍,怎么会觉得开心呢?
人一出社会的时候总会迷茫,而后在迷茫中寻求安全,过后又因为安全会逐渐想起从前的创伤,一步步把自己困在原地。即便她现在已经开始尝试着挣脱,过去这些年却怎么也不能算得上是开心。
可她为什么又回来了呢。
京市是那样冷漠的城市,没有人关心你成功或失败、开心或难过,它始终就在那里。可偏偏因为它是那样冷漠的、不相信眼泪的城市,她反而觉得心灵能寻求到一丝自在的空间。
她说这些年过得挺好的。可周随野何其懂她,微微蹲下身和她平视,装模作样地唉声叹气:“没有我,你可怎么办?”
薄夏先是笑,见他想摸自己的头将他的手拿开,让他别再随便动手动脚:“是,没有你我就活不了了。”
周随野酸溜溜地说:“啧,因为靳韫言现在就要跟我划分界限了。”
听他莫名提及靳韫言,薄夏装作若无其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可那样的眼神还是暴露了她对靳韫言始终是有感觉的,也是,年少时心动的人再看到怎么会心里一点波动也没有。
“真的跟他没关系?”
她其实也不过是太过于珍惜这段感情,不希望掺杂其他的东西罢了。可这句话莫名像是在质问她是不是喜欢靳韫言似的。
薄夏懒得跟他说,没继续这个话题。
没相处多长时间,两人又都回归到了各自的生活里。
成年以后的生活很残忍 ,即便是大学同学毕业以后也会劳燕分飞,更别说是高中同学了。有时候见一面就少一面,谁也不知道哪一次见面就是此生最后一面了。
周随野离开那天,薄夏才想起一件事,她给他发了条微信消息,问他那时候自己收到的那封情书是不是来自他的手笔,周随野不承认,说自己忘记了。
“是吗?”她回想起那段潮湿的时光,却始终庆幸他们陪在自己身边,如果说靳韫言在她心里是可望不可即的月亮,那他们才是始终陪伴在她身边可以温暖她的太阳。
“可我始终记得有人让我知道,原来我也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没有人再比我值得我自己去爱。”
只是当年年纪小阅历不够,很多事一直到如今才能彻底明白,更何况,爱他人是容易的,然而爱自己,如其所是的自己,就如同怀抱着一块红彤彤的烙铁,它烙在你身上,疼痛无比。[2]
所以即便早就知道这个道理,也要花太多年去践行。
过了很久,薄夏告诉他:“周随野,你在我这儿也和任何人不一样。”
也许每个人都是太阳,只是总是将光投在月亮身上,自己却看不见自己如何闪耀。
她仍旧那样赤诚,从不吝啬用直白的语言去表达自己的真心。
明明见面的时候,他们看见了跟过去已经有很大差距的彼此。可如今周随野才发现,原来隔着漫长的时光,薄夏自始至终没有更改过。
第55章 重游
有时候周随野也会想,如果没有靳韫言他和薄夏之间的关系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可更多时候,尤其是在她说这些话时,他想或许这是他们之间最好的、最持久的关系了。即便无法强求,能一直做她心里独一无二的存在已经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所以他始终没有再进一步。
周随野只是打字:“我们之间还需要说这些吗?下次我到京市的时候请我吃饭就好。”
薄夏笑:“好。”
成年人的世界大概是因为更广阔了一些,很多时候他们也无法像年少时那样将感情的事情看得比一切都重要。得到最好,得不到也算不了什么,谁也不会一直往后看。
薄夏心里只牵挂着工作,她那段时间太忙,几乎没有私底下和朋友们社交的机会,就连温心都忍不住吐槽她是个工作狂。
一直到三月,她才稍微能喘口气。
跟万盛合作的项目正在逐步落实,项目开工前她抽空去了趟工地跟负责人沟通设计细节,靳韫言也在。他明明不用事事亲力亲为,偏偏还是到了现场。
那天刚下过一场雨,靳韫言听旁人说话时朝她投去视线,瞧见她在细密的雨幕中认真讲着注意的地方,神情专注。
出来时因为场地泥泞的缘故,她那双鞋基本不能要了。她皱了皱眉,只是因为损失了一双鞋而不满,倒没有觉得自己有多狼狈。
可远远看去那身蓝色的连衣裙配了双沾满泥土的鞋子,既让人觉得怪异,又让人觉得此刻的她就像是从潮湿泥土里生长出来艳丽的花朵,让人移不开眼。
薄夏简单地处理了下鞋,正准备回去,靳韫言说要送她。
她总疑心他是特意接送自己的,又怕自己自作多情。她那样的性格即便现在比从前自信得多,也总是喜欢将自己关在封闭的屋子里,非要对方在外面使劲地敲门重复地诉说爱意,她才能相信几分。
若是旁人,她还能更加确定。可偏偏对方是靳韫言,那个看见不熟的同学也会伸出援手的靳韫言。
她犹豫着说自己就不坐了,免得弄脏他的车。
“上来。”他简单的两个字透着股不可置否的味道,虽说是平日里温和的人,却也在此时透露出几分上位者的气场。可片刻后这种感觉便消散了,他的语气仍旧是温柔的,“你觉得我出不起这点儿洗车钱吗?”
薄夏还是上了车。
没一会儿司机停在商场前,靳韫言带她进了家奢侈品店挑了双舒服的新鞋,她坐在椅子上弯腰摆弄着,大概是设计的原因,鞋带有些难整理。
跟前投下一片阴影,她尚未反应过来时靳韫言已经半蹲下身动作轻柔地帮她系好了鞋带。
她的视线落在他宽阔的肩膀上,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靳韫言……”
“嗯?”男人抬起眼,看得出来她欲言又止,是想说着什么,他那双深邃的眼放在她身上许久,半晌后唇角才多了份笑意,“怎么了,这回打算怎么报答我?”
薄夏也知道自己有时候跟别人界限划分得太清楚,换做旁人会觉得她人不错的同时也无法跟她走得太近,可偏偏跟靳韫言之间,也不知道是那儿出了点差错,总觉得有些不清不楚。
偶尔暧昧,偶尔他又保持着边界感。
她没回应,心里那点儿想法被他摸得太清楚,也不好再这样刻意地有来有回。
靳韫言站起身让店员刷卡,突然间问她:“像你这样的女孩,是不是别人要想追你能把你的家底都追穿了?”
“……”
他像是在问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问题,又像是意有所指,那双总是多情的眼睛一直落在她身上,带着某种试探的意味。
薄夏突然明白过来,好像有些鱼钩不用饵料也能引得鱼儿上钩,她知道他在打趣自己,光顾着想他话里的深意,一时之间忘记反驳。
她明明可以不收礼物。
赚钱这么不容易,哪儿能随意让别人把她家底弄穿。
大概是气他故意说这些话开自己的玩笑,晚饭的时候她也没买单,不是取笑她有来有回吗?她就不有来有回了。
靳韫言还以为她要跟自己客气一下,还准备逗她两句,看她故意托着腮帮看着自己就知道她刚刚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他笑了声,抬眼对服务生说:“我来结账。”
“好。”
吃过饭靳韫言没送她,倒也不是因为她没请客就有所“报复”,公司临时出了些状况,他需要回去处理。
薄夏见他有些抱歉地看着自己,心道自己又不是不能单独出行的小孩,微微歪着身子朝他挥了挥手。
“再见。”
靳韫言坐在后座,镜片上反射出屏幕上的文字,看了好一会儿邮件,他突然间想到饭桌上她微微有些娇嗔地看着他的模样,唇角染上了几分笑意。
那之后薄夏和靳韫言有段时间没见面,她想过之后会在工作场合再见他,但没想过会是在南桉。
她因为工作上的缘故去南桉出差学习,刚好在饭局上见到了他,两个人都从彼此的眼神里读到了几分意外,大概谁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
也许人与人之间真的会讲究缘分,如果说先前还带着几分人为的因素,但现在不可谓不说是某种安排。
靳韫言跟身边人不冷不淡地寒暄,恍惚之间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些意外,他那时候没深想,因而也没意识到只有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将巧合归结于一些命运的安排。
假设两个人真的只是普通朋友,见了也只会有一句“好巧”罢了。
在场的人还有很多,两人并没有机会说话。靳韫言只抽空的时候投去眼神,瞧见她穿了件衣裤套装,整体黑色,看上去十分干练。她从容地跟身边人说起什么,唇角染着温柔的笑意。
突然间她也看了过去,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缠,说不清是谁先心虚将眼神收回。
如果换做别人,靳韫言不会在饭局过后叫住她。
两人聊了两句,恰逢这两天雨水连绵,她也没细想随口问他是不是还是不太喜欢南方的潮湿。
他抬眼看向她,似乎想从她的眼神里知晓她还知道自己多少细节。
沉默了半晌。
薄夏准备结束对话,他垂眼,说现在觉得也没有那么难捱了。
故地重游总会因为心境的不同而产生不
同的感受,曾经觉得南桉总有回南天,空气潮湿闷热,但如今时过境迁,竟也适应了几分。
他问她准备在南桉呆几天,说不如一起回一中看看。
见她迟疑,靳韫言挑眉:“怎么,觉得跟我一起丢人?”
薄夏一副认输的神情,语气听不出来是打趣还是阴阳:“甲方大人,你可别给我扣高帽了。”
他看上去很体贴地提醒:“我记得现在不是工作时间,你不用顾及别的。”
“那怎么办?作为朋友,我好像更应该答应你的要求?”
两个人相视一笑,好像距离不自觉地又拉近了不少。
很多年后再回到一中,这儿很多地方都重新翻修,也建了新楼,看上去跟过去是有些不一样了。
同样的是里面的学生还是和他们以前一样青春洋溢。
薄夏突然想起他们老师以前说等你们出了社会就会羡慕学校里穿着校服的人了。当时没有太多真切的体会,如今再回首却颇有些“初看不知戏中意,再看已是戏中人”的感觉。
人不能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1]
当时不觉得青春美好,直到有一天意识到那时的夏天是绝无仅有的,突然之间又开始怀念那个即便辛苦却一直有坚定方向的过去。以至于许多年后也会想躲藏进那个十八岁里,不想被命运找到。
他们走在香樟树下,隔着一道围墙在外面散步。
如今天气还有些凉,薄夏穿了件素绿色的长旗袍,外面套着件浅色外套,上面点缀着竹叶图案。她本来就身材纤细,穿上这身背影显得更加单薄了一些。
靳韫言怕她冷,贴心地脱下外套盖在她肩膀上。
她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木质香气,一瞬间像是被他的怀抱裹了起来。
一墙之隔的学生正在上体育课,几个调皮的学生隔着铁网瞧见外面这一场景,起哄着说这边有人在秀恩爱,自己以为说的声音不大,其实外面听得一清二楚。
甚至还讨论起了长相,说他们还挺般配的。
薄夏有些尴尬,身边的人倒好,脸上表情仍旧如常。
她看向那些小屁孩:“我们那时候有这么八卦吗?”
靳韫言想起那会儿几个人去告示栏上贴东西,垂眼:“八卦不八卦不知道,总之,也没那么老实。”
薄夏也想起来了,说也是。
现在再想想,那时候做一点儿出格的事情都会心惊胆战,就像是一场冒险亦或是参加战争,可很多年后发现那些事都不算什么,其实老师有时候也不能拿你怎么办。
靳韫言放慢了脚步,问她如果可以重来会做些什么。
薄夏回头望着他,手里还攥着他的外套,她想如果可以重来的话她会诉说自己对他的喜欢、让自己暗恋的声音再大声一点,可以被他听见,但不是为了有个结果,而是希望她的青春可以是勇敢的,不留遗憾的。
只是这些傻话却不需要说给他听了。
薄夏收回视线,明明几秒前她的眼神还带着某种故事,此刻里面的情绪却消散了个干净。
她想了想,说不重来了吧。
她说:“也许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第56章 雨夜
也许所有的事与愿违,都是为了给出更好的答案。
她反问他同样的问题,靳韫言明明是不会回望过去的人,此刻却开始透过眼前的人看向过去。
见他良久不语,薄夏也没追问。
沿着从前最熟悉的那条路,两人到了班主任的宿舍楼前,来之前靳韫言给付老师打过了电话,所以刚走到门前他们就闻到了里面飘出来的饭菜的香气。
曾经的学生回来看望老师,付强民自然高兴。
他推脱了两下还是收下了他们带来的礼物,嘴里正说着不用不用,再仔细一瞧这两人站在一起,薄夏肩膀上还披着靳韫言的外套,顿时明白了什么。
薄夏顺手将外套还了回去,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老师,发现曾经那个严厉的班主任现在已经成了和蔼可亲的小老头,腰上还围着围裙,看上去十分居家。
之后聊天的时候付老师说他们师母跟女儿在外地住,暂时不在这边。
付老师招呼他们坐下,一边跟他们吃饭一边聊天。
太久没见,聊的话题自然很多,关于工作、生活,付强民甚至还问起了温心他们,薄夏替他们解释,说温心和周随野工作实在是太忙了,否则一定会回来看您的。
她现在已不像从前那样内向少语,几句话哄得老师心花怒放。
刚结束一个话题,薄夏夹起碗里的菜,因为付老师口味重的缘故,她不小心被辣椒呛到,不由咳嗽个不停。身边的靳韫言当即倒了杯水放在她旁边,温声提醒:“小心点。”
凉水顺着喉管滑到胃口才缓解许多。
等从水杯里抬起眼时,她才发现付老师一脸了然地看着他们。
“结婚记得邀请我,”小老头没等两人开口已然脑补完,接着笑眯眯地说,“那个时候我虽然很反对早恋,但是像你们这种专心学习毕业后才在一起的,老师非常支持。”
末了他还忍不住感慨一般像他们这样的最后才容易结婚。
薄夏这回没有被辣椒呛着,她直接被水给呛着了。
她跟靳韫言八字还没一撇,怎么就已经谈到结婚这一步了?
还没来得及解释,付强民又开始回忆过去:“我怎么记得以前你跟那个周随野走得比较近,不过靳同学更稳重一点,我看你们更合适。”
薄夏挣扎:“老师你误会了。”
听到更合适的话,靳韫言也不表态,眼底带着笑意。
他垂眼拍了拍她的背,另一边附和薄夏的话:“是,您确实误会了,我们俩还没到那一步。”
也不知道是靳韫言的话太容易让人误解,还是付老师认定了两个人的关系,听了这话立刻笑了起来:“你说这有时候缘分就是很神奇的东西,就好比我跟你们师母也是毕业以后遇见才在一起的。”
薄夏原本还想继续解释,发现这个话题已经结束转到老师的爱情故事那于是作罢,只能继续听他说当年追师母的过程。
有时候真怀疑付老师副业是说书,饭菜没动几口,故事说得倒是精彩绝伦。
从老师家里出来,薄夏忍不住感慨:“以前觉得老付头很严肃,总是说教我们、打压早恋,还以为他是那种不解风情的人,没想到他也有柔情的时候。”
靳韫言认同,跟着她走着外面的那条小道。
那时候他尚且对此还没有更加深刻的体会,到了很久以后才明白过来,爱原本就是会让一个人变得不像自己。
恰逢放学时间,穿校服的学生在前面奔跑着,夜晚的风将他们的衣角吹了起来。青春不是什么具象的词语,却总是刻在那些具象的景象里,比如那些嫩绿色的香樟树和眼前狂奔的高中生。
她和靳韫言谁也没说起回去这件事,于是默契地在学校周围散步。
夜晚有很多人在路边吃着烤串聊着天,广场上还有一群老太太跳着舞,和过去比热闹太多。
没走两步,天上突然开始落起雨来,猝不及防降落的雨滴刚开始接触到还只是带着微弱的湿意,很快敲打在皮肤上就有了痛感。
南桉的气候就是这样,雨不讲道理地说下就下。
薄夏拉过靳韫言到路边建筑物的屋檐下躲雨,远处的店铺就那样迎合气氛地刚好放到周杰伦的《七里香》,歌词里应景地唱着:“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1]
她隔着雨幕看着潮湿浓重的夜色,突然想起了从前和靳韫言一起躲雨的那个夜晚。好像记忆里很多特殊的日子,都和雨天有关。
南桉的潮湿总是那样不动声色地渗透进她生命的许多时刻里,因为那些下不完的雨,于是不论是哪一段记忆总是带着湿漉漉的雨水气息。
连同她对他的暗恋也是潮湿的。
时隔多年,她仍旧清晰地记得当时的自己如此希望那场雨不要停,可在她那许许多多深刻的画面,兴许对于靳韫言来说也只不过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瞬间罢了。
她无由地觉得这场雨下得有些烦,准备冒雨去便利店买把伞。
靳韫
言察觉到她的动作把她拉了回来,他的虎口紧紧贴着她的手腕,隔着肌肤传给她炙热的温度:“不怕感冒吗?”
“那我叫辆车。”
靳韫言攥着她的手没放,也不知道是他个子比较高的缘故还是因为他们呆着的地方有些狭窄,她仰头看他时总隐隐约约感觉到几分侵略感,他双眼皮的褶皱很深,眼神轻易让人深陷:“听会儿雨声不好吗,还是说你着急去做别的事儿?”
记忆重合,想要雨再多下一会儿的却换了个人,她总觉得恍惚,好半晌才喃喃:“靳韫言……”
只是那些欲言又止的话,最终还是被她咽了下去。
她想了想,问:“你以前不是讨厌下雨天吗?”
他慢慢松开手,眼神仍旧落在她身上:“那时候总觉得回南天和梅雨季很难捱,讨厌这里的下得没完没了的雨水,但后来在想也许是因为母亲不在,这座城市没有了那个我所牵挂的人,所以总觉得无法适应。”
雨水慢慢变小,她始终没说话。
过了好半晌,她在滴答滴答悦耳的雨水声里听见靳韫言低哑的嗓音,带着点儿意有所指:“可现在,好像不一样了。”
视线在浓重的夜色之中交缠,她总觉得潮湿的水雾将一切侵袭着,让她觉得一切都是湿漉漉的,指尖、心口,连同他们的眼睛。
那双平日里深邃多情的眼却离她越来越近,他望着她,像是下一秒就要落下一个缠绵的吻来。
薄夏心脏砰砰地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屋檐上落下来的水珠恰好落进她的领口里,传来冰凉的触感。
她霎那间清醒,借着要去买伞的理由融入夜色。
雨水若有若无地下着。
夜晚潮湿的地面倒影着灯火,靳韫言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没忍住垂眼从烟盒里敲出一根烟,风有些大,他单手笼着烟火点燃,知道那只容易被惊动的蝴蝶到底还是飞离了他的指尖。
直到烟草燃尽,烟雾中浮现了熟悉的身影。
靳韫言疑心是幻觉,微微仰着头,好半晌才听见她的声音。
薄夏将买来的伞递给他,嘴里还在解释着,说这儿不好打车,而且南桉的雨说不好待会儿又下了起来,她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来,又为什么说了很多自己都听不清的话语。
那把伞却迟迟没有被他接走,她仰起头,看见他垂着眼睑看她,猝不及防地心跳又漏了一拍。
偏偏这么多年,他非但没有褪去颜色,还因为身上的成熟气质比那时候更有魅力了些。
薄夏只好将伞放在一边,上面沾染的水滴顺着透明的伞面落入潮湿的地面,接着失去了痕迹。
回去的时候她接到了靳韫言的电话,她小心翼翼地将手机放到耳边,听见那头的声音夹杂着电流的嘈杂声,却又在深夜里格外清晰,他问她到了吗。她说没有。
靳韫言说晚上不安全,于是电话便一直没挂。
一直到抵达目的地,雨又重新落了下来。
周围的世界太过喧嚣,以至于她连自己的声音也听得不太清晰:“我挂了,你回去也注意安全。”
她正准备挂断的时候恍惚间听见了他的声音,在那场初春的雨水中,她听见曾经仰望的那个少年在电话那头叫了她的名字。
她的脚步顿住,听见他落寞的嗓音和雨水混合在一起——
“你说那时候,我为什么没能看见你?”
第57章 朋友
只那样一句话,轻易地调出她心口蛰伏已久的情绪。
酸涩、甘甜、甚至还有委屈,那些她以为已经平息下来的感受此刻齐齐翻涌。
那个夜晚薄夏失眠了。
是啊,那时候他为什么没能看见她呢?年少的时候以为是自己不够漂亮不够优秀,隔着漫长时光再回望时才发现原因比这些要更残酷,仅仅是因为那时他不喜欢她而已。
那么,现在呢?
她始终无法摸透他的想法,兴许是因为她内心深处怎么也不相信在靳韫言眼里她是独特的。他眼中分明众生平等,谁也掀不起他心口的波澜。
恍惚间,她甚至觉得晚上发生的事情也不过是她做的一场梦而已。就像多年前,她以为自己的暗恋终于得到回响,却始终没能在学校门口等到他。
窗外的雨下了一整夜。
薄夏早上起来后始终没什么精神,她有点怀念南桉的小吃,干脆出去逛了会儿街。
出去吃个饭的功夫,回来时房间被邻居家来串门的小孩翻乱了,她走进去时看见熟悉的日记本,赶忙弯腰将杂乱的东西收好。
薄夏厌恶在这个家里没有隐私,等人走了以后将门上的钥匙抽了下来将门反锁,完全不顾外面哭喊的小孩。
桌子上放着一两本被撕坏的小说、还有被翻出来的本子等高中时代的东西。她一边收拾一边想起了过去,随意翻开日记本看了两眼,自己也无法读下去里面青涩却又矫情的文字。
门外面传来响声,薄夏听见母亲的声音打开,她还是像多年前一样骂她为什么要锁门,好像在这个家里她也不过是对方的所属物,没有任何的人权。
可是时过境迁,很多事情都会变。
她也已经变了,她说她为什么不能锁门?这是她的房间。
没想到得到的答案是房子不是她的。
像是以往吵架厉害的时候说的那些话,说这儿不是你的家。
薄夏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答案,她已经开始不再对父母说出的任何话而感到意外。
她曾经疑惑过,为什么父母可以那么轻易地刺伤她。
后来才明白是因为没有那么多的爱意吧,所以把锋利的匕首刺到她胸口的时候他们也不会眨眼,可她在说那些难听的话时却要忍着锥心之痛。
这是她不想回来的原因。
好像不管怎么样,受伤的永远只有她自己。
她们还是不可避免地吵架,看见母亲诉说自己过去的不容易,所以她必须体谅时,薄夏是那样清醒理智,她说:“你受到的伤害不是我造成的,可是我受到的伤害却是你造成的。”
那一瞬间,薄夏终于在母亲脸上看见裂痕。
她看着母亲哑口无言的模样,接着说:“过去多少年我始终要承担你们的责任,始终要做一个大人的角色,可是那时候,我就仅仅是个孩子而已。”
薄夏隔着几近褪色的岁月,恍惚间看见才十岁左右的自己认真地思考死亡的方式。那个稚嫩的自己觉得活着太痛苦了,可是又不够强大,始终找不到破局的办法,于是死亡便成了最简单的解决途径。
即便过去十几年,她仍旧没能走出那漫长的雨季。
她花了多少个夜晚说服自己父母根本不爱她,又花了多久才从那个深渊里挣扎着爬出来,他们永远也不知道。
她说着这些年母亲对自己的精神打压、贬低,在母亲这里她始终没有独立的人格:“最可笑的是,我原本可以说服自己你们不懂爱,可是不是的,你们只是不爱我。”
他们爱薄宜,所以薄宜可以成绩差可以脾气不好。
他们不爱她,所以她做得再好也没用。她所有的懂事和独立,也换不来任何怜惜。
她青春期到成年后的种种成长,恰恰是他们教给自己的。他们让她以为自己只要做得足够好就可以得到认可,可以获得爱,可最后也是他们让自己明白,爱也可以是没有条件的。
薄夏忍着眼泪,可最后眼前还是一片模糊。她那时候又怎么能深刻地体会到,原来一味渴求被
爱才是人生彻头彻尾的悲剧,就连渴求父母的爱也不能例外。
眼前的人显然没想到这么多年她会这样痛苦,可母亲也是不懂爱的,半晌后只喃喃了一句:“爸妈生你的时候是第一次当父母,很多地方自然做得没那么好,生你妹妹的时候肯定是不一样的。等你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就会明白我们的不容易。”
薄夏突然笑了一声,不知道是释怀还是失望。
她记得她从前看过一句话,东亚父母与孩子不可调和的矛盾在于,父母一辈子都在等孩子感激,而孩子一辈子都在等着父母道歉。[1]
她恨来恨去只是恨他们不爱自己罢了。
那场战役终究没有胜者。
谁能赢得了母亲呢,你从她的身体里出来,本能地渴求她的爱,于是刺出去的尖刀也只会化成无力的呐喊。
临走前她想起什么,还是带走了自己一部分东西。
那儿不是她的家,连同里面的东西都没了归属感。
只是后来薄夏始终没有打开放着日记本和纸盒里一些杂七杂八的信件。仿佛翻开那些过去的回忆等同于面对过去的自己,会继续去淋从前那场下不完的雨。
回到京市后薄夏心情陷入了低潮,只能通过工作短暂麻痹自己。
她是过了两天才想起自己忘记回复靳韫言发的消息,发了条信息解释自己那天加班到深夜实在太困,光用意念回复了。
他话里带着打趣:“你老板听起来不是很人性。”
“资本家不都这样吗?”
收到消息的人挑眉,半晌后又看见薄夏补了一句“当然,您除外”,眼底染上几分浅淡的笑意。
孟叙白进来时打了个喷嚏,看到薄夏顺路过来跟她交代了几句工作,末了说:“周末好好休息,这两天看你精神不是很好,是不是累着了?”
“没有,谢谢领导关心。”
临走前孟叙白还回头望了她一眼,总觉得薄夏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好像带着几分心虚似的。
电脑的对话框上映着靳韫言发过来的文字,隔着屏幕她似乎都能脑补出对方的语气——
“现在后悔没进我公司了吗?”
她附和说后悔,后悔没换个更帅的老板每天养眼。
靳韫言知道她在说着玩笑话,估摸着在孟叙白跟前又是另一套说辞了。像她这样的女孩,骨头比谁都硬,哪怕嗑得头破血流也会将伤口作为自己的勋章。
原本靳韫言想约她去剧院的计划自然泡了汤,在对话里靳韫言感觉得到她心情不是很好,于是提议去攀岩。
到攀岩馆那天,靳韫言远远地瞧见她穿了套粉色的运动服,头发高高束起,整个人透着青春的朝气。
换好运动鞋,她已经准备开始爬了。
靳韫言怕她是新手不安全,下意识地抬起手虚虚揽她的腰,语气里带着关切:“当心点儿。”
“我没事,之前爬过。”
他仰着头,瞧见她利落地往上攀登,肩膀处因为用力的缘故展现出健康流畅的肌肉线条。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的视线始终难以从她的身上移开。
她骨子里的坚韧和无法阻挡的生命力自然地从身体里透出来,仿佛她只要站在那儿,世界万物都该沦为她的背景。
不得不说攀岩是一项很有挑战性但又令人放松的运动。
薄夏爬到一半时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她满心都是往上再往上,不知不觉烦心事就被她抛之脑后。
接着登顶、再从最高的地方跳下来,薄夏感受着心脏的剧烈跳动,自己好像又重新活了过来。
靳韫言递了瓶水过来,瓶盖事先帮她拧开,贴心到了极点。
她喝了一口,听见他问自己心情好点儿没有,“嗯”了一声。接着便是悄然侵袭的沉默,明明互相对着,谁也没说话。
薄夏大概是觉得尴尬,忍不住抬眼看了看他,却只看见他和平日里一样温柔多情的眼睛。
于是那一丝寂静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浓得化不开的暧昧。
这样的氛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两人谁也说不清,或许是从上个雨夜,又或许在更早之前。
“是因为谁心情不好?”
薄夏微微仰头看他,终究没有开口。
她鲜少展露负面情绪,即便是有也是点到为止。这世俗的人间人人也只会关注你的花开得有多鲜艳,谁会在意你土底下埋藏的杂乱根系。
靳韫言见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低下头看她:“总不能是因为我。”
她说哪儿能呢,气息带着点儿不平稳。
靳韫言瞧着她眼尾尚未褪去的绯色,抬手拨开她的碎发:“还以为你不回我消息,是对我有意见。”
他话语倒是说得轻描淡写,只是说出口反而自己品出点儿别的意味来,好像他这几天都在想着这件事。
薄夏倒是没想那么多,她这人向来真诚,解释跟他没什么关系。再说了:“生谁的气也不会生你的气。”
靳韫言的眼神几乎里里外外地将她看穿,他唇角噙着一抹笑意:“这样的话跟几个人说过?”
“……”
她先是心虚地笑了笑,又觉得自己这样做没什么问题,而后坦荡地抬起眼,看上去像是大方承认的意思。
靳韫言提及在京市第一次见面她刚开始说的那些奉承话,语气里带着点儿戏谑:“在这之前都快把我忘了吧。”
“您今天怎么还翻起了旧账,”她微微偏头,神情带着点儿有恃无恐,“除此之外,我说的都是真话。难道就因为我真话里掺杂着几句假话,我就不是真心了的吗?那您以前骗我的算什么?”
“我骗你什么了?”
“你骗我说放学跟我一起回家,不也只是随口一说吗?”薄夏凑他近了一些,看上去好像已经放下了过去,她说,“成年人之间不都是点到为止,您还不懂不点破的道理吗?更何况,我至少没欺骗未成年……”
靳韫言被她的道理打败,只好承认是他的问题。他鼻腔里泄出些浅淡的笑音:“得,不骗你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听起来却像是某种诺言似的。
靳韫言垂眼看向她,眼神像是穿过了漫长的时光,轻柔的,像是带着点儿哄:“以后每句话都算数,不让你失望了。”
后半句是郑重的,好像他们之间没有分开过,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时间少年的他在向她道歉,又像是他借着这句话重新向她许诺,似乎这样就可以弥补从前错过的时光。
薄夏承认,那一瞬间她产生了某种幻觉。
仿佛他们还在年少时,他们还留住了青春。
晚餐是薄夏请的,靳韫言也没阻止,只是后来又给她送礼物请她吃饭,以薄夏的性格,两个人的关系自然是越走越近。
她问那件礼物时,靳韫言决口不提是专门请人定制的小众品牌,只是说看见合适她就买了。
两人的关系界限其实早就模糊,算不得清白。
只是靳韫言的行为方式像一场南方的春雨润物细无声,她还没完全察觉就已经被完全浸湿,去哪儿去细细思索两个人的关系。
转折在半月后的某次出差。
她陪着孟叙白出国领奖,作为多年朋友以及工作上的关系,她笑着为她鼓掌。孟叙白也是高兴,起身前给了她一个拥抱,而后他登台讲话时还特意提到了她。
那天晚上回了国她跟事务所的人一起为孟叙白庆祝,在会所的时候遇见了靳韫言,她跟孟叙白站在一起,穿着同色的西装,看上去登对得很。
倒衬得靳韫言是个局外人。
孟叙白同他握手,他不冷不淡地回应,视线却是落在薄夏身上的。
他这人极少看网上的消息,是身边的宋岑特意截了孟叙白的朋友圈给他看,还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他当时没表态。
即便是现在仍旧淡然自若,与人寒暄几句后便径直走向包厢。薄夏正跟同事搭着话,间隙间回头望了眼他冷淡的背影。
只是薄夏也没想到聚餐结束后收到靳韫言的信息,他问她喝酒了吗:“我送你回去。”
“没事,待会儿我可以自己打车。”
他平日里虽说是温和,可有时候说话却也带着几分掌控者的意味,让人无法去拒绝:“我在外面等你。”
等她走出来,靳韫言的车正停在门口。
暮春下了点儿雨,向来干燥的城市染上几分潮湿,他撑着把伞过来时刚好听见孟叙白
状若无意地问起两个人的关系,话语里说不上是不甘心还是试探。
薄夏笑得体面:“朋友而已。”
她这话其实也只是陈述事实,并不带什么深意。
本来也没有发展成男女朋友关系,她总不能当着靳韫言的面自作多情,更何况她现在自己都不能界定两个人的关系。靳韫言确实对她没话说,可谁又能知晓他心中的想法呢,那样无心风月的人谁又见过他爱上任何人。
只是在孟叙白跟前这话却变了味,听起来好像薄夏在迫不及待地在对方面前撇清自己和靳韫言的关系,生怕孟叙白误会似的。
偏偏这时孟叙白还提及要送她回去。
两人不动声色地对峙,叫薄夏有些进退两难。她确实该考虑买辆代步车,总叫旁人送来送去算怎么一回事。
她说没两步路,就不劳烦他们了,说完拿出手机软件打车。
屏幕刚点开,她听见眼前的人混合着雨水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朋友在这,还有不顺路送你的道理吗?”
薄夏被自己绕了进去,又见他已经绅士地打开后座的车门,还是坐了进去。
路上细碎的雨点落在玻璃上,将灯红酒绿的城市蒙上一层薄雾。
靳韫言先打破沉默,他问她这几天跟孟叙白在一块是不是过得开心吗。她说正常工作而已。
司机快开到目的地时,薄夏见他似乎有些不舒服,关切地问他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
靳韫言先前在饭局上喝了点儿酒,这会儿头有些疼,他揉了揉太阳穴,明明身体不舒服,偏偏又睁开眼看了她许久:“这么晚了总不好一个人去医院。”
“我陪你。”
“要是需要住院呢,你也陪吗?”
她向来对靳韫言没什么防备心,完全没想到异性单独待在一起不合适,只对了下时间说明天休息。
靳韫言突然笑了声,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对朋友这样上心?那个孟叙白要你陪的话,你也陪吗?”
气氛一下子变了,薄夏那时候自己都没察觉到靳韫言在她那儿的独特性,只是开着玩笑说那不行:“万一他对我心怀不轨怎么办?陪你的话没那么危险。”
她好像始终对他没有防备、始终觉得他不会喜欢上她,靳韫言凑她近了些,平日里温和的眼神多了一丝裂痕,让人窥探出里面不堪的欲。望:“是吗?”
薄夏隐隐感觉到他的侵占性,眼睫轻颤。她下意识想躲,白皙的手腕却被他攥得很牢。
她听见他沙哑的声音落在她耳边——
“如果我说,这段时间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朋友呢?”
第58章 苦果
薄夏并非草木,她自然隐隐能感觉到一些变化。
只是她对感情之事始终感知有限,总觉得他从前拒绝过她,如今自然也不会再对她有任何的想法。像他这样好的人,能和他做朋友就已经足够了。
她没想过会有今天,更没想过他会在此刻说出这样的话。
车厢里很静,静得她能听见他抬起的手上腕表指针走动的声音。
他眼前渐渐笼上一层朦胧的雾,指尖暧昧地揉着她的唇,那张曾经在她梦中出现过的脸离她越来越近,竟也会表露出那样情难自禁的表情。
薄夏的心跳漏了一拍,几乎要陷在这样的温柔旋涡里。
只是最后一秒理智占据上风,她还是偏过脸,任由脸侧留下温热的触感。
“靳韫言……”薄夏眼尾染了点儿湿意,大概是因为紧张的缘故胸口上下起伏,“我没想好。”
她嗓音不自觉地透着柔软,柔软到能轻易将他心口的一切褶皱都抚平。
车刚好抵达目的地,她解开安全带匆忙下了车。
只是车厢内暧昧的气氛却久久未曾散去,他眼前仍旧是她刚刚看他时澄澈含情的眼睛,染着湿润的水光。
灯光打在他的眉骨上,远远望去靳韫言的眼神深不见底。
酒精的作用下,向来内敛的人情绪外放了许多。他伸手松了松领带,仰头时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
自从重逢以来,他确实没把她当成什么朋友。他这样看上去温和的人,其实能真正称得上是朋友的太多,大多都是利益关系。
如果不是存着点儿想法,他又怎么会想着主动跟她见面?
他实在不是什么克制的人,能忍到现在仍旧在徐徐图之已然是件不太容易的事儿,可偏偏好像还是有点吓到了对方。
靳韫言并不知道这是否是个合适的时机,他眯着眼忍着头部的疼痛,一直到回家后薄夏给他打了个电话,他一边解开袖扣一边往外走去:“嗯?”
“你头疼好点儿了吗?”
他听见她的声音唇角染上笑意,嗓音哑得有些厉害:“在担心我?”
她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了,好像答案是肯定的话就代表着什么似的。
靳韫言也不为难她,坐在沙发上:“说拿我当朋友,既不承认担心我,也不能抱你。”
“薄夏,”他鼻息透出点儿笑意,“是不是有点儿区别对待了?”
她这会儿后知后觉他是计较她今天在孟叙白跟前说的话,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这么小心眼了,她想着故意去呛他两句,也没仔细想话就已经说出了口:“你是不想抱我,你想……”
后半截的话快要说出口,她却突然意识到什么。
听见那头的笑声,她慌乱挂了电话。
靳韫言在原地坐了好一会儿,起身去浴室的时候在镜子里看到了一个陌生的自己。他自己也搞不懂,怎么她刚刚什么也没说,他好像又被哄好了。
那个晚上谁也没能忘记。
薄夏承认,靳韫言确实是个很容易让人有生理冲动的人,他穿衣风格总是很禁欲,人也绅士礼貌,她觉得自己这样俗气的人自然免不了对他产生感觉。
可那点儿感觉,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划分。
是将那些感觉归结于年少时暗恋症候群所产生的一些后遗症,还是成年男女之间的互相吸引呢。
她这两年那样理智,处理事情向来不拖泥带水,此刻却也不知道该怎么搞清楚自己的心思。
更何况靳韫言对她又是什么想法,也许也只是像她这样有些许的好感吧,他们彼此之间也许都只有微弱的好感,那么这些好感能支撑他们走下去吗?
那几天他们联系不多,靳韫言只是时常关心却没有逼迫得太紧。靳韫言不是追问的性格,更不是不愿意等待的人。
他只是在一周后邀请她去参加万盛的新品发布会,听说万盛科技新研发了一款手术机器人,在此之前就备受业内关注。这次被邀请去的也有不少医疗界的大佬和媒体记者。
薄夏来了之后宋岑给她安排了第一排的位置,她看见靳韫言上台,于是朝他礼貌地微笑。
远远看去女人穿了件黑色的套装,脖子上点缀着白色的带子,看上去十分端庄。
靳韫言眉间染上几分温柔,上台后接过主持人的话筒,他身后的荧幕开始展示手术操作模拟画面,靳韫言开始讲述新品运动的科技技术,并且介绍相关技术进步对于国际的影响。
她离他那样近,又回想起了从前仰望他时的心情。
发布会的最后靳韫言温和开口:“推动科技发展和医疗健康进步一直以来都是万盛的追求,守护生命更是我个人的信仰。”
台下一时间掌声雷动,而薄夏遥遥与他相望,也真心为他鼓着掌。
她走到外面等他,
想要跟他打声招呼再走。可靳韫言却被记者绊住脚步,他站在远处从容淡然,修长的身影一眼就让人能知道谁是人群之中的焦点。
薄夏抽空去了趟卫生间,她看向镜子里那个跟过去比有些陌生也算闪光的自己,忍不住想,他们现在这样是不是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他们都做着自己热爱的行业,都成为了更好的自己。
他们仍旧是朋友,他在她心里仍旧保持着最好的样子,也许以后他们会各自组建家庭,但至少也会见面的时候体面地打声招呼。
偶尔回忆起青春,她会想起那个最热烈的夏天里出现过一个不可取代的少年。
可如果真的在一起呢?
他们不是一个阶级,也未必会走到结婚那一步,他们不够了解彼此,因为一时的爱意开始到最后兴许会因为发现对方不是想象之中的自己而两败俱伤。
如果说跟靳韫言在一起会毁掉她心里那个曾经完美无瑕的靳韫言,是不是还不如从来没有开始?
她想了很多,等散场了才走出来,她看见靳韫言在外面等她,他贴心地道着歉,又问她刚刚听的时候是不是觉得太枯燥了。
他离她那么近,她才发现他今天戴了她送的领针。平时从来没见过他戴,竟是留到这样正式的场合的。
明明先前还有过那样暧昧的场景,如今见面薄夏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拘谨,反而落落大方,她看了他一眼:“你说这话好像我刚刚没怎么认真听光是来凑人数一样,我怎么会觉得枯燥。”
末了她又说:“你刚刚说得很好。”
那天他们去吃了饭,过后又去湖边散步,跟平时的相处没什么区别。唯一有些出入的是她没站稳的时候他伸手扶了一把,但很快就被她躲开了。
靳韫言以为她是羞赧,也没放在心上。
暮春的花落得差不多了,水面席卷着凉气穿过衣袖,按照故事的固有走向,大概是要有个浪漫结尾的。
可薄夏却看着湖面,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靳韫言,你知道吗?”
她说:“我小时候很羡慕别人可以有小熊玩偶、有好看的新衣服、有银手镯有漂亮的发卡、过生日有漂亮的蛋糕,我羡慕她们拥有一切精致漂亮的东西。”
那时候她很羡慕别的女孩可以跟公主一样受尽父母的宠爱,而她一无所有。
“后来我有钱了,我买了以前很多心心念念的东西,可是好像我也没有那么满足和开心。其实很多时候,我已经不需要那些玩具或者首饰,我只是带着某种执念、偏执地想要填满过去的自己。”
薄夏的眼睛是湿的:“你好像就是我童年时看了许久的橱窗里的玩偶,那是曾经的我最想要的礼物,可是这份礼物已经过期了,我再打开也不会是十七岁时的心情。”
人总会为年少不得之物困住一生,可得不到终究是得不到,不论是童年时渴望的那份偏爱和在乎还是青春期的那份无疾而终的暗恋,她都应该放下往前走了。
靳韫言的笑意停滞在眼中。
他原本设想过许多种和她的后续,却从未想过听到的会是这些话,所以,对她而言他就仅仅是那份年少时喜欢的礼物吗?
她刚刚来之前看自己的眼神不是其他的情绪,代表的而是告别吗?
“所以靳韫言,我们还是做朋友好不好?”她的笑容里带着某种宽容,“要不然,就停在这里吧,好不好?”
她曾经梦见过她喜欢的人会有一天回头看她一眼,告诉她其实他也喜欢她很久了,可是好像真到了暗恋有回响的那一天,她心口起的波澜却没有她想象之中的大。
年少时的世界太小,小到他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她的心神,小到把他当成全世界。
可后来才发现这世界比她想象之中广阔得多,而她那晦暗枯燥的青春时代里,真正的英雄主角从来不是靳韫言,自始至终都是敢爱敢恨、追逐光亮的她自己。
靳韫言向来自持冷静,否则不会那样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让她窥探出半分。
在今天之前,他因她那句还没想好的话,觉得他们会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他没想过会得到她这样的答案。
好吗?
他当然不想说好,叫他那样对什么都抱着势在必得有着野心的人,怎么会放弃抓住她的机会呢?
可他还是垂下眼心疼地看了她许久,即便被她这样不留情面地拒绝,嗓音仍旧是温柔的:“别哭了,被拒绝的人不是我吗?”
隔着漫长的十年,靳韫言终于尝到了当初自己亲手种下的苦果,那一瞬间,年少时候射出的子弹正中眉心。
他想,原来那时候的她就像自己现在这样难过吗?
第59章 回响
靳韫言自认不是什么会后悔和遗憾的人,更不信什么因果与报应。
可遇见薄夏以后他不止一次想到从前,他甚至在想上天让他在多年后的今天喜欢上她是不是就是为了给他上一课,让他知道从前冷漠地拒绝别人究竟有多伤人。
他沉默许多,最后忍不住轻声问她:“过去那些年,真的没有怪过我吗?”
这次薄夏说了真话:“怪过的。”
她也曾偶尔在心里可耻地恨过他,恨他不是山谷不肯给自己半点回音,恨他眼里自己和其他人也没什么区别。
“可是后来我长大了,”薄夏是那样温柔地告诉他,“我开始知道你不选择我并不是因为我不够好,我也开始明白很多东西存在的真正意义并不是抵达,而是指引。”
她曾经看过史铁生的书,上面有一句话是这样写的——
“人可以走向天堂,不可以走到天堂。走向,意味着彼岸的成立,走到,岂非彼岸的消失?”[1]
薄夏看着他的脸,想起了过去太多太多事,她还是没忍住踮起脚跟给了他一个最后的拥抱:“靳韫言,谢谢你曾经如此耀眼地照亮过我的青春。”
不论月亮是否只为她一个人落下光亮,她也真真切切地曾经被那束光照亮过。
这就足够了。
靳韫言没想过得到这个拥抱是在这样的语境下,他脸色算不上好看,却也没有因为她的拒绝生气。
他抬起手轻柔地抚了抚她的头发:“我送你回家。”
他总是绅士的,即便到了这样的时刻也没有表露出任何不好的情绪。
夏天来临前下了几场潮湿的雨,将街道上的青色洗刷得更浓郁了一些。
算起来从那天之后他们有一段时间没见过面。
靳韫言理解她同自己以往如出一辙的理智,他也不是什么喜欢死缠烂打的人,于是照样还是和往常一样生活,只是偶尔会想起一些瞬间。
想起她那日穿了件浓郁的绿色长裙,看向他坚定地说想要的是他,想起她送他回家时被风吹起的发尾的弧度,也会想起那日她们提及过去时她潮湿却坚韧的眼神。
她说——
靳韫言我喜欢你。
可是我知道,我所喜欢的你有一部分是我内心的投射,那不是真正的你。
从头到尾,不是他在照亮她的青春,在那场湿漉漉的雨季里燃着那盏永不熄灭的灯的人,一直是她自己。
几日后跟万盛的饭局薄夏也没有去,靳韫言受着旁人的奉承却始终有些心不在焉。他出去点了根烟,回来时听见包厢里其他几人闲聊,有人提及薄夏,孟叙白说她今天身体不是很舒服。
两人是工作关系又郎才女貌,坐在他身边的人忍不住打听起来两个人的关系,得知不是恋人后忍不住问:“薄小姐这样的佳人你也不动心吗?”
“光我动心有什么用?”做了几年朋友,孟叙白自认对薄夏有几分了解,他藏下眼底的落寞,“她那样的人最注重分寸,只要不喜欢你,朝她走一步她能后退九十九步,你说我能不识趣点吗?”
那人笑着说是啊。
靳韫言坐回自己的位置,脸上笑意未减,却始终难抵眼底。
他无法否认心底的不悦,开始想,是不是在她
心里,自己和孟叙白也始终没什么区别?
听见身边的动静,孟叙白抬眼看到了靳韫言,投过来的眼神有些复杂。
散场时孟叙白凑过来跟靳韫言搭话,平日里因为工作关系他始终跟靳韫言表面客气,两人实在算不上朋友,也鲜少说一些私底下朋友之间会说的话题。
但这次却有些不同。
孟叙白点了根烟,也不像平日里那样顾及他的感受:“你跟薄夏吵架了?怎么也不问问我她今天为什么没来?”
靳韫言有些意外,他垂眼看向孟叙白,像是在探究对方话语中的意味。
很多事其实不用说,孟叙白比谁都看得明白。
虽然很不甘心,但他又不得不承认每次靳韫言出现的时候对薄夏来说都是那样不同,他说:“如果吵架了你也多多包容,我认识她太久了,她只是看上去很坚强,其实心里也有脆弱的地方。”
靳韫言确实是个绅士,却不觉得自己在面对情敌的时候也能温和,他唇角残留着笑意,身上的上位者气息展露无余:“你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这些话?”
孟叙白笑了声,他确实没什么身份。
他没告辞,离开时脸色有些冷,站在他身侧时还是留下话语——
“你以为我是什么大方的人吗,如果不是看见你在她心里的与众不同,我怎么会说这些话?我比谁都希望她开心,哪怕那个让她开心的人不是我。”
孟叙白又说:“我不是输给了你,我是输给了她的心。”
回去时路上有车辆出了事故导致路段一直在堵车,靳韫言听不清司机的声音,脑海里的是孟叙白的话,他对她而言,是与众不同的吗?
想了想,他又有些敬佩孟叙白。
倘若把他放在孟叙白的位置上,他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跟别人在一起吗?他还做不了那个圣人。
黑夜里有什么东西渐渐明晰起来。
靳韫言没让司机回家,报了另一个地址。
到了地儿之后他却迟迟没能打出那个电话,在车里看着那扇窗户出了很久的神。
京市是没有梅雨的,即便初夏气温上升,也不会让人觉得闷热。
正是最舒服的天气,两边街道的槐树映着红墙,落下一大片绿荫来。
薄夏坐上孟叙白的车,一边听着孟叙白聊起今天的客户一边翻阅着资料,是关于私人庭院设计的项目。
“他老人家还特意聊起你,说什么你年少有为,想见见你。”
“我?”
她并不认识于老,对这话便存了几分疑惑。
等到了地儿她远远瞧见穿着中山服的老人,虽头发花白却看上去精神奕奕,整个人稳如泰山,看上去和蔼又不失气场。
聊了一会儿对方对她极为欣赏,过后才谈起:“还是小靳跟我介绍的你,要不然我怎么知道还有你这么优秀的孩子。”
薄夏心口落下湿意,刚对这话语存着疑惑想继续追问时包厢从外面推开,服务生恭敬地迎着外面的人。
她一抬头,瞧见许久不见的人姿态落拓地走进来,跟人打了招呼以后径直坐到她身边。
他还是那样温润体面,表面不动声色,眼神却始终落在她身上。
“靳总,您……”
她迟钝了片刻,礼貌地接上刚刚没说完的话:“您好。”
体面地就好像过去那些都没有发生过。
“很意外吗?”他的眼神描摹着她的五官,其实算起来也没多久没见,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想她。
薄夏说不意外,毕竟圈子就这么小,也难免会有往来。
靳韫言笑了声:“如果我说是我安排的呢?”
薄夏心口微怔,想来也确实是这样,若非他安排也不会有今天的会面。他仍旧看着她,甚至靠她有些近,隐隐约约透出几分侵略感,薄夏刚想说些什么就被于老打断。
“来得这么晚是不是应该自罚三杯?”
靳韫言先前特意打过电话说明迟到的原因,当时于老说没什么事儿这会儿倒是为难起他了,他笑了声,说确实该罚。
饭桌上众人谈笑风生。
薄夏一时失神将手边的勺子弄到了地上,她弯腰去捡,抬起头时刚好看见靳韫言骨节分明的手放在桌子上。
像是怕她磕到桌子。
但看向他时,他正在和旁人说话,仿佛手上的动作只是无意而为。
她起身去卫生间,在外面补完妆后看见靳韫言站在长廊的尽头,看上去好像等他很久了。
薄夏也没想过他会这样做,她想起温心曾经对自己吐槽过自己的前男友,娇生惯养的公子哥,身上有着他们那个群体固有的毛病,不主动更不会哄人。靳韫言其实也不例外,甚至比之更甚。
按理来说她上次拒绝了他,不说他不会追过来,就凭他骄矜的个性,也干不出来死缠烂打的事情。
她假装没看见他往前走,经过靳韫言的时候手臂却被他猝不及防地拉住。
薄夏抬起眼,望进他温柔的眼神里,像是陷入一片沼泽地,越是挣脱越难以逃开,她有些装傻地等他开口,绝口不先提先前的那次谈话。
“不问问我为什么要特意见你吗?”
她眸光一时之间竟开始躲闪,垂眼看向他攥住自己的手,以为他会攥得更紧,没想到的是,靳韫言很快就轻轻松开了,像是刚刚展露出来的那一瞬间的其他情绪,只是她偶尔的错觉。
他的眼神比以往还要多情几分,深邃的眼睛几乎让人无法直视,光是被看了会儿她心口就在发颤。
“是有什么事情吗?”薄夏语气还算平常,“我记得上次我跟你说得很清楚了,靳先生应该也不是会纠缠的性格。”
“我也以为我不是,”他垂下眼睑,“可是这几天我想了很久,如果我不来见你以后会后悔。”
“薄夏,”靳韫言靠她近了几分,嗓音温柔,“你呢,就一点后悔也不会有吗?”
她心口像是被什么重重敲击着,连同耳边的声音都有些模糊,那一瞬间,她甚至不敢重新看他。
就是那一瞬间的迟疑给了靳韫言可乘之机,他看出来她好像并不是对自己一点喜欢都没有,于是离她更近了一些,低声哄着她——
“橱窗里的礼物有没有价值,是不是应该拥有了之后才能知道?”
靳韫言靠她那样近,像是下一秒就会将她拥在怀里,他喉结滚了滚:“小薄同学,你也公平一点。”
他的尾音温柔缱绻,像是能滴出水来,他问她——
“好不好?”
第60章 礼物
他温柔的话语如同清凉的溪水缓缓从她心口淌过,她突然之间发现,她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理智和坚定。
她甚至开始觉得靳韫言说得不无道理,也许拥有了他以后才会彻底将他放下,可这段大概率没有结果的感情,真的要开始吗?
薄夏仰头看他,任由彼此的视线在这不算宽阔的空间里交缠,直到耳边传来轻微的响声,她这才收回眸光。
想装作无事发生,偏偏来的人是孟叙白,他那样精明的人自然看得出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他忍着心口的情绪,还有功夫打趣:“谈什么商业机密吗?还需要到这儿来。”
薄夏解释:“只是碰着说了两句话而已。”
回到包厢后薄夏将刚刚的事情抛之脑后,靳韫言也没有追问,一切如常。
只是偶尔视线碰撞时,她仍旧能想起从前亲密的情形,好像即便没有越界的举动,他们之间总归是不清白。
出了会所靳韫言要送她,她拒绝了。
他这人看上去温柔其实也有霸道的时候,若是往常也不会给她拒绝的机会,想到今天大概还是要给她一点空间,于是只是视线落在她身上,半晌后轻声嘱咐让她回去路上小心点。
等人走了之后,于老打趣:“这么多年了,还以为你这辈子都是孤家寡人,要是青禾那丫头看见了不知道多伤心。”
他虽然年纪大了眼睛却不瞎,从刚刚这小子进来时眼神就一直放在薄夏身上,几乎没有移开过。
有时候也觉得稀罕,他们
年轻一代之中就数靳韫言洁身自好,身边从来没有出现过跟他亲近的女人,今天居然也能见到他动情的模样。
“您知道的,我跟青禾始终只是朋友关系。”
于老虽然是于青禾的爷爷,但也知道这种事一厢情愿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于家和靳家是多年的世交,向来关系很好,他又很欣赏靳韫言这个后辈,自然没必要因为孙女的幼稚心思就疏远靳韫言。
他叹了口气:“她那孩子比你小几岁,所以容易钻牛角尖想不明白,过两年也就好了。”
靳韫言笑了笑,应了声是。
夜色厚重,薄夏回到出租屋后先去洗了个凉水澡,出来后听见室友抱怨:“这两天京市怎么这么潮。”
好像是有点。
薄夏太习惯南方的天气竟然一时之间没发觉。
她去晾衣服的时候看见阳台上放着的那盆薄荷,也不知道为什么薄荷的叶子有枯萎的痕迹,看上去存活不了太久。
薄夏总觉得那像是某种征兆,这样好养的植物竟也没能躲过她的摧残,是不是证明着什么?
外面传来敲门声,薄夏以为是室友点的外卖放在心上,等人把东西拿进来告诉她:“这儿有给你的礼物。”
她有些不解地走过来,看见桌子上放着一个哆啦A梦的玩偶,蓝色的机器猫正对着她笑。
不知道为什么,她潜意识里觉得这份礼物是出自靳韫言的手笔。
室友没忍住揣测道:“你是不是招惹什么烂桃花了,谁追人送这种占地方的玩偶?哄小孩子呢。”
说着她又觉得玩偶可爱,上手摸了摸,碰到玩偶前面的口袋时发现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顺势拿出来一看,里面竟放着装着钻石耳坠的礼盒,打开后火彩在灯光下格外明显,怎么也不像是假货。
她当即怔住,突然之间很想收回刚刚那些说烂桃花的话。
“这……”
薄夏也有些错愕,赶紧接过东西妥善保管,她想了想怎么都觉得只有靳韫言才会送她这些东西。
他是想告诉她什么呢?
是想告诉她他既能给她过去想要的东西,也能给她现在所需要的东西吗?
回到房间,薄夏给靳韫言打了个电话确认。
他当时正坐在车厢的后座,仰着头鼻息带出轻笑:“怎么确定就是我的手笔?”
“难道还有第二个人会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吗?”
他莫名地因为这句话有些愉悦,指尖敲在交叠的腿上,慢条斯理地问:“只有我一个,那个孟叙白不是也喜欢你?”
听出了他言语里的戏谑,薄夏想这会儿是争论这个的时候吗。
“靳韫言。”
她嗓音里带着点儿娇嗔,靳韫言当即终止了这个话题,只是眼尾的笑意更盛:“嗯,是准备还给我吗?”
“你觉得我能收下吗?”
靳韫言没告诉她,上次送给她的礼物只是品牌小众其实也不便宜,他反问她不能吗:“送出去的东西我也没有收回来的习惯,还是说你一定要跟我划分得那么清?”
“你觉得我不应该跟你划分得清楚一点?”
他拗不过她,沉默了半晌后说:“好,那你来万盛找我,让别人送的话,中间出了差错总归不太好。”
薄夏潜意识里觉得这一切是他的套路,自从认识他以后,他跟记忆里那个人总是有点偏差,只是以前她不愿意深想。
但这次她忍不住开口问:“你是故意的吗?”
“如果我说是呢?”
“……”
直到耳边没了声响,靳韫言才意识到自己被不打招呼地挂了电话。这行为颇有些不礼貌,靳韫言却也没生气。
大概是她平日里太体面的缘故,他倒更想看她发点本就该有的小脾气。
只是可惜隔着屏幕看不见她的模样,他眼底存了点儿笑意,想,她大概是连气恼的模样都是柔软的。
那几日里小雨总淅淅沥沥地下着,却始终没能下一场痛快的雨,将空气里闷热的水汽彻底带走。
往年这个季节京市也有潮湿的时候,却不似今年这样。
黏腻的天气本就令人心烦意乱,更何况靳韫言一连等了几天也没等到想见的人。
加班到深夜,宋岑对上上司的眼神有些不忍心开口:“薄小姐今天也没来。”
他垂着眼整理袖扣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半晌后宋岑才听见靳总冷淡的声音——
“嗯,知道了。”
薄夏倒不是有意不去,她刚好遇到了点儿麻烦,手底下员工的工作失误给项目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她这些天光忙着去跟甲方道歉以及沟通解决办法。
幸好挽救及时,才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按照其他领导的脾性早就将锅甩给下属了,薄夏没有,跟在她身后的员工心怀感激,脑海里还是刚刚她处事不惊的模样,心里又自责又崇拜。
“您都是为了我才……对不起。”
进了办公楼,薄夏单手插兜走进来,嗓音温和又不失气势:“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们,这个团队里每个人的失误都可能会造成巨大的影响,我希望你明白自己的责任所在……”
她穿了件白色衬衫和同色西装裤,灯光落在她胸前整个人被渡上淡淡的一层金边。
刚拉开办公室的门让员工进来谈个话,薄夏就看见里面多了个人。靳韫言随性地坐在她办公桌的对面,双腿交叠正看着她,看来刚刚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了。
“你先出去吧,明天早上开个复盘会,到时候你准备下在会议上总结一下自己的经验教训。”
“好。”员工看了两人一眼,出去的时候贴心地帮他们带上门。
薄夏没说什么,从上了锁的抽屉里拿出礼盒交给他。
对面的男人却没收,他微微抬眼:“你觉得我特意过来等你是为了要回我送出去的礼物吗?”
他那双多情眼总叫人轻易沦陷,仿佛写着是想来见她的情话。
薄夏微微别开眼,假装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我待会儿还有工作……”
靳韫言站起身接过她手上的礼盒,却没有收下,他离她那么近,小心翼翼地取下她的耳环,再帮她戴上新的。她想躲闪,靳韫言没让:“别动。”
指尖碰到她温热的皮肤,弄得她轻颤,她听见他说:“总那么紧张做什么?”
他轻柔的嗓音像羽毛一样划过她的耳垂:“只是看到了觉得你戴才能完全显现它的价值,又不是一定要求你回报什么。”
“薄夏,你是不是不该那么残忍,”他端详着她戴耳环的模样,缓慢开口,“连爱你的权利都不给我,是吗?”
她确实算得太清了。
因为她太不相信无条件的爱了。
她更得承认,她那样的家庭把她养成太有原则太高自尊的性格,总是无法做到旁人的坦然和游刃有余。
可那时候靳韫言总是懂她的,他身边的人形形色色,以至于他很小的时候就对人性了解得透彻,也因而懂她的骨气和别扭,他说:“不安的话先替我保管,哪一天不喜欢了再还给我。”
他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整个人离她那么近,从他背后的角度看像是他们在接吻一样。
靳韫言帮她戴好另一边,温热的指腹划过她沾染了绯色的脸侧,靠她更近了些,身上的木质香气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笼罩起来。
“薄夏,”他的嗓音总像是勾人的利器,让人耳廓生痒,他说,“真的不喜欢我了吗?”
他那样的人,就连眼神都让人无法抗拒,偏偏还要继续追问她:“又或者,对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