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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暗恋症候群》 第21章 作战
教室里的嘈杂淹没在铃声之中。
假期的临近让大家不免有些心浮气躁,连薄夏也不能例外。她撑着下巴悄悄看了那个方向一眼,悄悄打开自己的日记本,黑色的笔在纸张上印下字迹——
“12月29日,天气晴。篮球赛的时候看见他的手擦伤了,悄悄买了一盒创口贴放在他的桌屉里,没想到他会用。
暗恋真奇怪,分明前几天还因为他失落酸涩,仅仅是一场更接近于偶然的眷顾,我竟然又窃喜了起来。
靳韫言,你说这种感觉是不是很奇妙?
我想,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更永远不会明白这种感觉。”
因为他那样的天之骄子,大概永远不会像她这样仰望一个人。
句号落下,她的胳膊被身边的人不小心碰了碰,察觉到温心的视线往这边偏移,她慌乱地抬起辅导书盖住手中的本子。
心神回归,薄夏重新拿出卷子,做完这单元的题目后她检查了一下对错,发现基本上知识点都掌握了以后她脸上浮上满足的笑意。
再看时间居然已经快下课了,她打了个哈欠,趁着最后一点儿时间休息,耳边迷迷糊糊传来叮铃铃的铃声,然后是校园广播站放的歌曲—— ”
青春在风中飘着。
你知道就算大雨让整座城市颠倒,
我会给你怀抱。
受不了看见你背影来到,
写下我度日如年难捱的离骚。
……
“[1]
校园广播站播放的歌曲音质总是很差,有时候模模糊糊甚至听不清歌词,可奇怪的是,很多年后谁都再也无法通过其他途径听到那样婉转的歌声。
第二天元旦晚会终于如期而至。
薄夏并没有参与其中,但他们班级选上了两个节目,一个是歌曲一个是话剧,作为观众自然也是热情高涨,用温心的话来说都是一家人,肯定要给他们鼓掌加油去。
到了礼堂周随野已经将位置占好,沈然想过来蹭被他无情地赶走:“坐后面去。”
“小气鬼。”
托周随野的福,薄夏跟靳韫言仅仅隔着一个座位,她忍不住悄悄回头去看他,视线却不小心撞上身边的周随野。
薄夏睫毛颤了颤,不动声色地别过眼。
即便如此周随野也没有当一切没发生过,而是继续开启他的自恋模式:“哥有这么好看吗?天天看我都看不腻。”
客观角度来说,周随野确实很好看,他身上最吸引人的是那股少年人才有的张扬。而靳韫言则是内敛斯文的。
她认真地说:“真的很好看,不过你一自恋就感觉好像没有刚才那么好看了。”
温心差点笑喷,过来瞧他那张脸,认可道:“嗯,感觉面相都变了。”
这下成功地让周随野闭了嘴。
舞台上的演出十分热闹,有表演《雷雨》等各种话剧的,也有跳那时候流行男团的舞蹈的,等了好久他们班的节目终于出场,温心一带头大家立马跟着吆喝起来。
也不顾别人的目光,他们班的同学都在喊着台上人的名字,也不嫌疼拼命地鼓掌。
散场后大家还有些意犹未尽,不过想到后面还有个班级小型晚会加小长假,往礼堂外跑的姿势都轻快起来。
薄夏收拾好东西回到家,她有些饿,在房间里搜刮到一盒泡面,加上热水后回到房间,看见群聊里发了好多消息。
是上次他们参加义卖会时单独拉的小群,群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改成了“有福同享有难退群”。
温心(心想事成版):“贴吧里发的你们看了没有,听说学校打算以后在周日晚上多加个晚自习。”
沈然:“什么?这也太惨无人道了。”
温心(心想事成版):“谁说不是呢,我们还没有到高三,学校要不要做个人?”
温心(心想事成版):“前两天在路上看到高三生,那个黑眼圈重得还以为撞见鬼了,我不要变成那样啊喂。”
群聊安静了一会儿,大概过了几分钟提示音再度响起。
温心(心想事成版):“你们觉得这合理吗?”
孟柔槿:“确实不太合理。”
薄夏跟风:“好像是这样。”
沈然:“万恶的学校。”
“事已至此,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起来,不愿意做奴隶的人们!”温心表示,“我决定写抗议书,有没有跟我一起的。”
……
刚刚还有人说话的聊天群突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温心看透了这群人,打字:“你们真愿意上这个晚自习?别的学校周五晚上都不用上晚自习可以提前放假,你看我们都卷成什么样了,假期莫名其妙又少了半天,哭。”
薄夏嗦了一口面,心想多上一个晚自习也好,反正在家里也学不进去,不过这对于家比较远的同学来说可能不太友好。
她吃完面以后发现群聊里又多了很多消息,沈然问她抗议书给谁,听说匿名投稿箱上面有个摄像头,还坏坏地表示要不然你直接给老付头吧。
温心发了个打猫的表情包:“我准备悄悄贴在公告栏旁边,这样学校一定能看到我们的决心,贴吧那边也有很多人准备这么干,你们一起吧,人多才有效果。”
刚开始大家还有些犹豫,过了一会儿温心哄骗道:“我们趁没人的时候悄悄贴在上面就好了,你们怕什么,反正也没人能认出来我们的字迹,再说了大家都贴不就法不责众了?”
好像有点道理。
沈然:“带我一个。”
孟柔槿凑热闹:“行,我也去。”
周随野作为班长当然不想跟风,然而温心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强制他参与。薄夏见大家都去,也跟了队形。
一行人就这么达成共识。
不过由于隔天班级要举办活动,他们没找到机会。直到聚会提前结束后,几个人悄悄拿着自己写的抗议书溜到楼下,温心怼了怼薄夏的胳膊:“你望风。”
“好。”
她看向四周,这会儿有的班级还在上课有的班级在举办活动,所以广场还算安静。
温心他们鬼鬼祟祟拿着透明胶带将信纸贴在公告栏的玻璃上,刚贴了一半薄夏看到远方的人影,好像是教导主任:“老师来了。”
收到这个信号的同时教导主任也注意到了他们,他早就发现这群小崽子在这搞什么抗议,一直在这附近抓人呢。见抓到现形立马抬起手指着他们:“站住,都给我抓住!干什么呢!”
“快走!”
温心抓住薄夏的手,薄夏也抓住身边周随野的胳膊,他们哪儿顾得上想那么多,疯狂地往前奔跑着。
冰凉的风刮在少年们的脸上,吹起他们的发丝,仿佛将一切都抛到了身后,连同未来的命运。
老师的声音已经远了,显然教导主任发福的身材难以追上他们。他们不约而同扶着膝盖喘气,周随野往后看:“没追来。”
“吓死了。”
几个人对视一眼,都莫名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但没有人责怪提出提议的温心,反而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连薄夏这样从来不会做坏事的乖孩子也跟着笑,她的刘海乱了,一缕发丝粘在睫毛上,眼睛亮亮的,格外好看。
温心明明也是笑的,还要问她笑什么。
笑什么呢?
她在笑,她循规蹈矩的青春,也有偏移轨迹的时候。可是在她眼里划分为做坏事的瞬间,竟然感觉是不错的。
她安静的躯壳里其实装着的并不是乖巧的灵魂,是想要脱轨的欲望和蠢蠢欲动的心。
只是他们都没有开心太久,原以为甩开了教导主任就不会有什么后续了,谁知道老师也不是吃素的,完美地给他们展现了一下什么叫“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
教导主任竟然调动了公共区域的监控锁定了他们,最后的结果是抗议活动没成功,几个人反而并排站在走廊上挨训。
薄夏头上顶着书,不敢去看班主任失望的眼神。
被环境规训成的乖乖女,总觉得任何一件小事都足以让天塌下来,直到长大以后才发现其实那些事儿都算不了什么。
幸好的是,她不是一个人,几个平时要好的人都在“并肩作战”,好像也没那么孤立无援了。
耳边的话语还在继续,好不容易班主任准备走了,周随野看见了从走廊远处过来的靳韫言,突然开口:“靳韫言,让你去放风放哪儿去了?”
靳韫言:“?”
所有的视线都落在远处少年的身上,他单手插着兜,清瘦的身影立在原地,头微微歪着,甚至弯唇笑了笑。
薄夏咽了口唾沫,想他长得过分好看了些,只是站在那儿就让人移不开目光。
靳韫言慢慢走过来,短短几步路走得像是去讲台上分享获奖感言,他平时就和周随野关系好,加上班主任正在气头上,没管事情经过,让他们一起受罚。
班主任手背在身后:“你们在给我表演什么?平时都挺本分的,现在还挺厉害的,敢跟学校对着干?温心,你带头的吧?”
猜得倒是挺准的,但是温心没有承认,反而嘴硬道:“老师,您不能对成绩不好的人有偏见。
付强民欲言又止,看着这些人真的是失望透顶:“就在这站着,一直站到放学才能走。”
不一会儿,老师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门口。
他们正在罚站不敢出身,但个个都想笑。温心忍不住拨了拨薄夏的掌心,她皮肤有些痒,眉眼弯起来。
她想,她好像生病了。要不然也不会觉得能和他们站在一起也是一件好事。
尤其是跟靳韫言站在一起。
原本因为被训斥引发的脸热,变成某种心动的证明。幸好的是,头上的书本滑落到了脸颊上,将一切痕迹都掩盖得干干净净。
第22章 谜底
墙壁透着淡淡的石灰味,本就发灰的墙面因为沈然的鞋踩在上面雪上加霜。路过看去,几个人站得歪七扭八、各具特色。
有人没个正形头快歪到旁边的人身上、有人像是骨头软了一样往后躺着、还有人百无聊赖地数着对面高三教学楼的窗户。
周随野看了眼靳韫言,忍笑:“现在是不是很感谢我,让你第一次体会到罚站的感觉。”
“缺德。”沈然吐槽。
薄夏认同地点头,太缺德了,也就靳韫言脾气好才没跟周随野计较。她心想也不知道靳韫言生气起来是什么样子,他看上去好像对谁都脾气很好。
靳韫言仰在墙壁上闭着眼睛,口吻淡淡:“也不是第一次。”
话音落地,旁边的人都忍不住竖起耳朵,不是第一次?难道像他这样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也有叛逆的过往?
周随野伸出手怼了怼他的胳膊:“说出你的故事。”
“转学前打架被罚过,”他说得轻描淡写,过了好半晌后问,“信吗?”
靳韫言脸上挂着笑,他的笑总是温润的,整个人矜贵中虽说带着点儿张扬,却难以让人想象出他动手的模样。更别说他和谁都发生不了冲突,所说学校里有部分男生觉得他很装,但也因为他的温和从来没有对他挑衅过。
因而周随野直接嗤了一声:“不信。”
其他人附和:“就是,谁信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聊天的缘故,罚站的时间好像变得也没有那么漫长。薄夏开始天马行空起来,甚至看着对面高三的教室幻想她的高三生活。
高三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会不会连自己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以后又是什么样的……
思绪越飘越远,耳边突然有个散漫的声音响起:“可以走了。”
时间到了吗?薄夏看了眼手表,明明还差十五分钟放学。她有些疑惑地看向靳韫言:“放学了吗?”
虽然下课铃声还没响,但是教室里的同学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往外冲,出来的时候还看了一眼走廊上这道亮丽的风景线。
大家都准备走了,只有薄夏还有些犹豫。
温心拉着她的胳膊:“走吧,反正班主任已经走了,谁也不会过去告状的。”
“嗯,”沈然添乱,“如果到时候问起来就说是周随野让的……”
“喂——”
周随野气不过去追沈然,两个人一起跑到走廊的尽头,留下几个人在后面慢慢地走。
两座教学楼中间的那棵粗壮的香樟树即便在寒冷的冬季仍旧枝繁叶茂,绿色的叶子在风中连成一片,让人分不清现在是什么季节。
薄夏悄悄看靳韫言的背影,肩膀突然重了重,耳边是温心的声音:“什么时候才能下雪啊。”
好像烦恼来得快走得也快,明明昨天他们还在想晚自习的事情,几个小时前还在想抗议的事情,这会儿想法已经跳到下雪这件事上了。
薄夏偏头看向那棵树,也在渴望一场雪。
大概是南方人的骨子里,都对下雪有着一种莫名的向往。得不到的、稀有的东西总是珍贵的,而司空见惯的事物也自然变得廉价。
……
小长假对于他们来说并不算是放松,但可以忙里偷闲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儿。
温心提议长假薄夏去她家住,邀请得很热情,但薄夏有些为难,说家里管得严,不让随便去别人家过夜。
“不是吧,这也要管。”
“嗯。”薄夏很多时候并不能随心所欲。
因为不被偏爱甚至不被爱的孩子是没有叛逆资本的,她还要读书还要生
存,只能本能地做父母的私人物品。
温心有些失望:“那好吧。”
像往常一样,薄夏坐上公交车回家。只是这次家里比平时还要安静很多,直到深夜父亲也没有回来。
她疑惑的时候收到了父亲的电话,说他现在在妹妹那儿,元旦的时候他们准备一起回老家看奶奶:“抽屉里有钱,你跑来跑去得也很累,刚好可以在家里好好学习。”
薄夏攥紧了手机,半晌后说:“好。”
外面的灯火已经慢慢灭了,她看向窗子外的茫茫黑夜发着呆。
从很小的时候,所有人都告诉她她家里条件不好、父母不容易、她是姐姐,所以她要懂事。她也活成了所有人心里懂事独立的模样,可是没有人发现,那并不是她想要的。
当她足够懂事独立的时候,身边的人也就将这视作了一种理所当然,他们只会夸赞她懂事,然后顺理成章地不去照顾她不去关心她。
薄夏只觉得伤感。
她是很多年后才发现,夸赞和荣耀本身是一种绑架和操控。当你甘心接受并沉浸其中的时候,就已经将自己关进了一个坚不可摧的笼子里。
她那时候有一瞬间的想法——
其实他们是一家人也很好,她是可有可无的那个也很好,至少有一天她离开的时候父母不会是孤独的。可年幼的她低估了某些父母的贪恋,他们永远不可能放弃孩子对他们的回报。
长假变得无比安静,幸好她也早就习惯了这份安静。
温心给她发消息的时候发现她一个人,于是提议让她过来到自己这边住,薄夏起初还有些犹豫,被怂恿着几句还是收拾了东西。
温心贴心地过来接她,刚开始她还有些拘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好友的父母。到了门口,薄夏低着头还在犹豫要不要换鞋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了一个温柔的声音。
“不用换鞋,进来快进来。”
薄夏抬起头,看见一个长相温柔的中年女性站在不远处,她穿着白色的毛衣,外面裹着层米色的外套,笑得很和蔼:“这是我们心心的好朋友吧,她经常跟我提起你,不要拘束,把这当成自己家。”
温心朝她眨了眨眼,理所当然地跟母亲说:“妈妈,我想吃水果吃零食,可以吗?”
“好的宝贝,马上给你准备。”
她甜甜地笑了笑,然后拽着薄夏进屋:“快,我们打游戏去。”
见人拽不动,温心看了一眼薄夏的表情,她太了解这位朋友了:“你该不会是想说还有很多作业没做完吧。”
薄夏被戳中了心思,认真地点了点头。
“先玩先玩,别惦记你那个破作业了。”
薄夏妥协,跟着她进了房间。温心在书桌前开电脑,她忍不住打量这个房间,明亮宽敞,装扮是很有少女心的公主风。
好羡慕。
视线收回时,温心已经打开了游戏页面,薄夏推辞:“我不会玩电脑游戏,上一个玩的还是植物大战僵尸。”
“你试试嘛,这个很好玩的。”
薄夏接过游戏手柄,忍不住说:“你爸妈居然会让你玩游戏。”
“那有什么不让的,”温心没觉得有哪儿不对,“我就算是要天上的月亮我爸也会给我摘的,游戏机还是我爸妈主动给我买的呢,他们说别人的孩子有的我都要有。”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就是这么大,在她爸妈的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懂事体贴家里所有的家务都承包,所以她也应该那样。
薄夏刚开始还有些心不在焉,玩着玩着她也开始上瘾,原本安静的一个人也开始激动起来:“走这边、这边。”
一直到吃饭的时候,她还有些意犹未尽。
餐桌上全是精美的菜肴,因为有客人在,温心妈妈特意做了拿手好菜。薄夏有些受宠若惊:“谢谢阿姨。”
“这有什么的,多双筷子的事儿,我们心心虽然人缘好,但你还是她第一个带回家的女孩儿呢。”
薄夏吃了一口饭,忍着笑意。
因为这句话莫名像她作为女朋友被温心带回家见家长,对方母亲看到她说虽然我儿子谈过女朋友,但你还是第一个被他带回家的。
温心弯起笑眼:“那是因为我们家夏夏人最好啊,我可爱可爱她了。”
“……”这下更像了。
薄夏咬着唇,因为从小养成的性格所以比较内敛,好像无法那样轻易将爱说出口。她别扭了一下,轻声说:“你也很好。”
温心刚好偏过头,脸上的笑意很甜,那双漂亮的月牙眼看上一眼就好像喝到了蜜蜂水,一直甜到了心口。
薄夏也渐渐放松下来,跟温心睡一张床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儿了。
她还是第一次跟家人以外的人睡在一张床上,不习惯被肢体接触的她跟温心保持着点儿距离,下一秒腰就被搂住,温心忍不住耍起了流氓:“小夏,你的腰怎么这么细啊,以后到底要便宜谁?”
大概夜晚是少女心事最容易坦诚的时间,失去了视觉,彼此的心房总是容易在这样特定的时间点敞开。温心突然凑近她:“哎,你有没有理想型?”
薄夏怔愣了几秒,眼前一时间浮现出靳韫言的脸。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模糊的理想型总会变成确切的形象:“嗯……长得很高、成绩很好那种……”
“哦,我喜欢坏点儿的,你不觉得坏点的更带感吗?”
黑暗里,温心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大概可以想象得出来,估计她家乖乖女又错愕起来了。她忍不住轻声地笑:“不过如果有一天我真谈了那种,我怕我爸把他抓进局子里。”
“叔叔是?”
“警察。”
薄夏也跟着笑了起来,脑海里浮现出“父慈女孝”的场景。
“小夏,你为什么会喜欢那种无聊的类型?”温心突然有些好奇。
“也不是很无聊吧,温柔的人不是很好吗?就像光一样可以照亮别人……”
薄夏的描述越来越具象,温心眯着眼,突然就起了怀疑的心思:“你该不会是有喜欢的人吧?”
她的心口像是有一万只扇动着翅膀的蝴蝶,疯狂地想要挣脱着束缚飞出去,像是做躲猫猫游戏时被人抓住了一样,脸上有不正常的红晕,连声音都结巴了起来:“没、没有啊。”
温心多了解她,即便是周围昏暗她看不清薄夏的表情,也大概知道自己猜对了。可平日里薄夏并没有什么表现,也没有和男生走得近,唯一一个只有周随野。
温心开始分析,好像怎么看周随野也不像她口中那个温柔的人吧,她眯眼:“难道是……”
薄夏心提到了嗓子眼,听见身边的人自言自语:“周随野吗?不像啊,沈然?更不像,总不可能是靳韫言吧……”
她不吭声,却在听到那个名字时像是被按下了某个开关,连呼吸这件简单的事儿都忘记去做。
温心猜不到,故作落寞地说:“算了,只有我把你当好朋友而已,你不跟我分享秘密很正常……”
“不是这样的,”薄夏有些着急地攥住了她的睡衣,声音越来越轻,“就……就你刚刚说的最后一个……”
“靳韫言!”
她声音有些大,也不知道隔壁房间能不能听得到。被戳中心事的薄夏有些急了,伸出手捂住温心的嘴:“你……小声点儿。”
那简单的三个字,是她晦涩青春的谜底,是拼命掩藏不能被旁人知晓的秘密。
第23章 青柠
“唔唔唔……”
意识到自己用了力气,薄夏赶紧松开。温心终于能喘口气儿,她忍不住吐槽:“你怕什么,在这靳韫言也听不见呀。”
也许是因为本能地避开他的名字吧,明明心里总将自己的一切都与他关联,却不敢表露出分毫。
她找了个借口:“我担心阿姨会听见。”
“我房间
隔音,“温心看她这副模样有些好笑,“而且我妈妈很开明,她还经常问我在学校里有没有喜欢的人呢。”
薄夏点了点头。
原本还存着几分困意的温心精神了起来,催促她告诉自己更多事情,已经招供了的薄夏只好抖出了更多的细节,她说这些的时候脸颊有些红,透着些不好意思。
幸好黑暗给了她更多的勇气。
“那你为什么不主动追他呢,”温心的性格和薄夏完全相反,自然理解不了她的想法,在她的世界里,想要的东西就要得到。她鼓励好友,“你要不要试试,我觉得你们还挺搭的。”
“我……可以吗?”
潮湿灰暗的青春里,她好像是活在角落里的苔藓,向往阳光却又觉得阳光会灼伤她。薄夏喃喃:“我感觉我还不够好。”
“你有没有想过,你眼中的你不是真正的你,别人眼中的你才是真正的你。在我眼里,你就是很优秀,成绩好长得漂亮性格又好,我妈妈可巴不得有你这样的女儿呢,”温心数着她的优点,又说,“所以你为什么不可以,你值得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薄夏从来没见过那么自信的人,总觉得对方在闪闪发光。
她忍不住想,如果她的人生可以重启,她不许愿自己有一个更好的家庭、也不许愿自己能够更聪明一点,更漂亮一点,就让上天多给她一点儿勇气吧。
让她再无畏一点,足够面对这个风雨飘摇的世界。
温心继续分析:“而且难道每个人都要做到最好才配谈恋爱吗?什么道理?虽然我没有喜欢一个人,但是我觉得爱情应该不是那样的,它和友情一样讲缘分和契合度,就像我和你一样,我们都不是最好的我们,但是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
她心里那片湖水起了波浪久久难平。
只是她和温心到底不一样,她从来没有感受过无条件的爱。
在父母那里,她想要得到爱需要成绩优异,需要懂事,所以在她的潜意识里,只有足够好才值得被爱。
她那时候想不明白,只觉得温心说的话她都觉得有道理,却无法真正做到和温心一模一样。甚至在其他事情上可以再勇敢一点儿,却唯独在靳韫言这里只能做个胆小鬼。薄夏轻声问:“我不想被别人发现,你可以帮我保密吗?”
“那好吧。”
“喜欢他是我自己的事儿,你也不要插手,可以吗?”
温心眼神里带了点儿失落,但沉默了几秒钟之后还是说:“可以。”
她太了解朋友了,她懂薄夏的晦暗和退缩,于是只是抱着她:“夏夏,我们可以变成更好的自己,但是变不成也没关系,不要去否定现在的自己,她会很委屈的。”
许多年后她仍旧记得那个夜晚,记得朋友柔软的话语像棉花糖一样将她裹起来,连空气里都充满着香甜的气息。
薄夏抱着她,连同抱住那个委屈的自己。
也不记得那天晚上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薄夏只记得起来时外面已经很亮了,她坐起来以后打了个哈欠,隐约记得昨天晚上和温心说了好多好多话,最后甚至是以温心的“你结婚了以后我要给你当伴娘”结尾的。
搞不清为什么能聊到那么远的事儿。
薄夏吃过早饭后接到父亲的电话,对方问他是不是在家里的时候她沉默了几秒钟。对于她来说撒谎这件事其实并没有那么容易,但还是硬着头皮说自己在图书馆学习。
幸好她说的是图书馆,因为下一秒电话那头的人让她回家后去房间里找一下户口本拍照片发给他。
薄夏说了好,匆匆忙忙地收拾东西跟温心妈妈告别:“谢谢阿姨招待,我有事先回家了。”
“这有什么,下次还来啊。”
她弯下腰在门口穿鞋,临走前甜甜地笑了笑,看了一眼温心,接着朝面前的妇人招手。
下了楼以后薄夏在路上狂奔,那条路两边是没有绿意的梧桐树,灰白色枝干在半空之中延伸着,莫名有种寂寥壮观之感。
她突然有种隐秘的兴奋,因为她撒的那个谎。
那只被锁在牢笼里的小鸟拼命地往外飞,即便短暂的出逃以后又被抓了回来,但是她看到了外面的天空。
总有一天,她会头也不回地离开这片困住她的地方。
不过,放纵的代价是她一晚上没睡觉补学校发的卷子,薄夏一想到温心估计也在补试卷就想笑,她看了眼手机,按理来说这时候温心应该各种表情包轰炸她然后找她要作业的答案,但是手机静悄悄的。
她发了几条消息,温心也没回。
薄夏托着腮帮想,大概是有什么事儿吧。
直到上学那天,薄夏才知道温心家里出了点儿事,因为有些担心,她一整天都安静得有些过分。
周随野过来帮课代表分英语报纸,薄夏说给温心留一份,他眼尾垂着,跟她开着玩笑:“她又不写,你不给她她更开心。”
“周随野!”
薄夏炸毛的样儿有些可爱,委屈巴巴的,眼睛一红好像下一秒就要用她的肉垫去拍你,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他玩笑开够了,将报纸给她:“急什么呀,给。”
孟柔槿将这一切收入眼中,忍不住吐槽:“周随野你换个人欺负吧,薄夏是老实人,到时候逼急了小心咬你一口。”
他倒是见识过上次追着他的模样,但是咬人他还真想象不出来。她总是那样小心翼翼,对大家都很客气,好像生怕别人生气似的。
周随野笑得散漫:“知道了,不欺负老实人。”
薄夏认真地翻看着笔记,帮温心也记了一份,还贴心地帮她标记好,完全没关注后面的人还在继续吵闹。
那头周随野跟孟柔槿犯贱:“那我能不能欺负你?”
孟柔槿手里拿着圆规,尖锐的那头戳进纸张里,眼神有些锋利:“你试试。”
周随野:“……”告辞。
不知道落了这些课程温心能不能跟上,薄夏想。
她晚自习一结束就迫不及待地回去给温心发了消息,说笔记帮她记好了一份,试卷也给她留了。不知道她家里出了什么事,对她有些担心。
温心说没太大事,到时候回学校再说。
薄夏有些迟疑地追问:“真没事儿吗?”
“真的没事儿,你不用担心我。”温心发了个抱抱的表情,又像平时一样说了些轻松的话,她这才放下心。
温心不在,她的世界好像更安静了一些。
发呆的时候,她会悄悄看向靳韫言,看见他竟然在转笔,纤长的手指让人移不开眼。薄夏忍不住模仿,笔啪嗒一声掉在桌子上。
好像,她的手没有那么灵活。
脑海里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那天温心同她说什么结婚当伴娘的事儿,突然忍不住笑了笑,笑温心脑回路奇怪,为什么会想到那么远的事儿。
她连和他的名字挨得近一点儿都不敢想。
下节课要去对面楼做实验,薄夏跟周随野他们分到了一组,她写好了自己的实验报告,想给温心补一份,随手找周随野要温心的实验报告。
拿到的实验报告是摊开的,她没注意名字,看上一页是空白的,还在想温心这么写作业没被老师骂吗?
她也没多想,照抄上了自己的实验数据。
写了一半,周随野突然说:“我手上这本怎么是温心的?”
他反应过来:“刚想着一起补一下数据,所以都摊开放在这边,不小心把阿言的给你了。”
薄夏笔尖顿了顿,白纸上晕下黑点。她心口也像有一滴墨水在水中慢慢晕开,这本是靳韫言的吗?
“算了,反正也一样。”说完周随野抱怨靳韫言那个狗被老师叫走还要自己补作业,看表情倒是没有多嫌弃。
她忍不住往前翻了翻,果然纸张上印的是他隽秀张扬的字迹,都说字如其人,但靳韫言的字跟他本人比多了几分不羁。
薄夏再继续写的时候,心绪已经已经完全不同。她居然能在他的
所有物上留下痕迹,会不会有一天,也能在他生命里留下这样的痕迹呢。
“来了?”
“嗯。”
靳韫言从实验室门口走进来,校服里面穿了件黑色的高领毛衣,喉结从深色的衣服里面露出一截。
有时候薄夏很佩服自己,暗恋的人身上就好像自带雷达一样,可以光速捕捉到他的声音和他一切有关的东西。甚至在听到他名字的时候,可以比他先抬头。
她听到周随野说他的本子在她这,身后感受到微热的气息,他离她离得好近,近到那样轻微的气温上升就足以将她融化。
“帮我写的吗?”他似乎在看她的字迹,末了礼貌开口,“谢谢。”
周随野是个爱起哄的人,当即说:“就说声谢谢?这不得请个东西什么的。”
“行,”靳韫言向来不是小气的人,“想吃什么?”
他走到另一边,眼神对上她的,让她几乎忘记思考。那片小小的湖泊让人觉得黏腻,让人不敢直视又私心地希望那儿永远只装着她一个人。
沉默的时间够久了,薄夏张了张唇,想要拒绝又想要同意,最后还是不想错过他送的东西:“我……我想吃薯片。”
“好。”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薄夏在他上扬的语调里品出了几分笑意。她像是飞蛾遇见了丁点儿光亮,几乎就要不管不顾地扑上去。
他会不会也对她有一点点的想法呢?
她这样想着,又疑心他是不是在笑她吃垃圾食品,脑海里的想法太多,挤得她坐立不安。
等回过神来时已经快到下课时间,靳韫言正在看她写的实验报告,周随野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别说,这字有几分你的味道……”
突然想起什么,周随野说:“哦也是,她上次还找我……”
薄夏意识到周随野是想说字帖的事儿,慌乱地阻止:“周随野!”
“啊?”
“你陪我去买薯片。”
“等等……”周随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拽走,他也不知道这女孩哪儿来的力气,拉着他不管不顾地往外走,跟头蛮横的牛似的。
“薄小夏,你不对劲。”
等到了外面,她才松开手,结结巴巴地解释:“没有啊,我就是很想吃零食。”
面前的人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嘴里说什么还以为你要跟我二人世界呢。
薄夏讪笑了一声,已经懒得搭理他的自恋,甚至很想附和一声说自己就是喜欢他,省得他没事就来这一出。
下课铃声刚刚响起,小卖部里没几个人,看上去很清静。
薄夏走到货架前挑选薯片,见身后的人拿起一瓶青柠汁,她皱起眉头,看到这颜色就觉得格外地酸:“你喜欢这个味道的?”
“你靳哥喜欢,给他带一瓶,”周随野唇角撩起,笑得张扬,“怎么样,感天动地兄弟情。”
她没吭声,默默跟着拿了一瓶。
周随野突然觉得有几分奇怪,用打量的眼神看了她一会儿。薄夏被盯得心虚,没等对方问就解释说觉得靳韫言喜欢的应该很好喝,看上去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他拿起一瓶葡萄汁:“我喜欢这个,你试试。”
“不用,我不爱喝这个。”
说完,薄夏抱着零食去收银台,周随野在原地愣了几秒钟,赶在她付钱前把账结了:“等会儿让阿言报销。”
她点了点头,回教学楼走到转角处的时候拧开青柠汁喝了一口,一抬头,刚好看见靳韫言正在不远处,他身边站着个高挑的女孩,长发扣着精致的卷儿,普通的校服穿在她身上却有清纯大气的气质。
薄夏口腔里的味道慢慢蔓延开,让她不由地皱起眉头。
好酸。像她不见天光的暗恋。
第24章 初雪
走廊的尽头渲染了一层粉色的朝霞,像是在为他们铺垫偶像剧的背景。她攥着瓶子的手慢慢收紧,到底难以掩饰脸上失落的表情。
周随野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语气里存着点儿八卦的心思:“那不是隔壁班的班花吗?”
他带着探究的心思走过去,听见靳韫言淡淡地说不用,别看这人平时脾气挺好,转学到现在他估计都没记住几个同学的名字,对待外班的人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靳同学,我觉得我们能互相帮助的话是最好的。”
靳韫言靠着墙壁,校服拉链拉到最上面,只露出半张脸。他大概是有些不耐烦了,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不少。
少年本来生得高,眼睑敛着有些冷淡地看人让人觉得莫名地产生强烈的距离感。也确实,他平日里总是对谁都绅士有礼,那双眼却好像装不进任何人。
女孩打了退堂鼓,只能慌乱地说打扰了,匆匆忙忙地离开。
“成绩又好、长得又漂亮、家里还有钱,”周随野打趣,“你真不动心?”
靳韫言一边走进教室,一边笑:“你要是喜欢我帮你追。”
“这话说的,”他将手里的饮料递给靳韫言,“你追过女孩吗?张口就来,可不要跟我说用你那张脸引诱对方叫追求。”
他不需要问也知道。
像靳韫言这样众星捧月长大的人,压根不会有什么追女孩的经验,他也无法去想象靳韫言有一天会去追一个女孩。
周随野坐到座位上让靳韫言报销,后者拿了张红色的钞票给他,说没零钱,他丝毫不客气地收下:“行,那我也不嫌弃。”
看见桌子上摆放的青柠汁,周随野突然想到些什么,不由抬眼看向薄夏的位置,刚好和对方的眼神撞上。
他心口像是有水滴落下来滴答响了一声,莫名打通了某种关窍,脑海里突然有了另一个猜想。而这种猜想如果一旦成立的话,曾经的那些奇怪的细枝末节也能轻易地串起来了。
薄夏也无暇顾及周随野的想法,她甚至没收回眼神。
坐在后排的孟柔槿看见她喝的饮料,随口跟她聊天:“你怎么会喜欢这么酸的东西,我看一眼都觉得牙齿要倒了。”
“就是尝试一下,是有点酸。”
可是她又什么酸的资格呢?
晚自习前她收到了征文比赛的结果,班主任将一等奖的奖状递给她,她可算有些开心的事儿,去食堂吃饭的脚步都轻松了不少。
孟柔槿挽着她的胳膊,回头一看后面跟着个小尾巴:“周大少爷也亲自去食堂吃饭?”
之所以这么调侃是因为周随野一般都和靳韫言在外面吃,很少去食堂,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来做她们的小尾巴。
“我不亲自去你代替我去呗。”
三个人并排走着,孟柔槿探头看向周随野,别看她平日里专心学习,一遇到八卦的事情比谁都好奇。她打探着消息:“听说隔壁班的沈依依喜欢靳韫言?”
周随野仰着头,声音闷闷的:“嗯,奈何有人不解风情。”
“被拒绝了,真假?靳韫言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为什么问这个?”
“问一下不行吗?”孟柔槿碰了碰身边的薄夏,“你是不是也好奇?”
薄夏比谁都好奇,但面上的情绪隐藏得很彻底:“嗯。”
她垂着眼,听见身边的人说着什么也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八卦,好奇一下贴吧男神的取向也是人之常情。
突然间周随野停下脚步,那双狭长的眼睛像是看穿了什么一样直直朝她看过来:“你们喜欢他?”
他用的“你们”,可是眼神却是一直紧紧锁在她身上的,薄夏有一种被人知悉秘密的心虚感,好像怎么样也无法像身边人一样轻松地用开玩笑的语气骂他有病。
但幸好,在孟柔槿赏他白眼后他面对着他们,笑着往后退了几步。像是刚刚说的话,只是随口说出来的,仅此而已。
不过……
她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心口的酸涩感散去很多。连她自己都没发现那时候的想法多么奇怪,明明他只是没喜欢别人,也没有说喜欢她,为
什么仅此而已,她却觉得心情好了很多呢?
那天夜里降了温,她感受到天气格外地冷,回家以后灌了个热水袋抱在怀里才好了很多。
和父亲吃饭时照样没那么多话,她从小就遗传了他沉默寡言的性格,半晌后才想起什么,说她这次作文征文是一等奖。
抬起眼没在对方的脸上得到想要的反应,她笑容淡了淡,父亲没说什么,只是觉得那玩意高考又不加分,有什么用。
怀里的热水袋似乎凉了下来,抱在怀里也没那么暖和了。
夜里起了大风,薄夏起床时翻找了半天在脖子上围了个白色的围巾才出门,虽然仍旧有些冷,却能阻挡大部分寒风的侵袭。
这么冷的天气还要去操场,周围都充满了同学们怨声载道的声音,薄夏也有些打不起精神,围巾几乎将整张脸都遮了起来。
走到队伍里的位置后,她看到温心之后眼睛都亮了不少:“你来了。”
薄夏凑到她跟前的模样看上去像只可爱的撒娇狗狗,温心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想我了吧。”
“别提了,你不在感觉上学都没意思了。”
这话将温心哄得找不到北,要是今天风再大一点,说不定她就要变成气球飘到天上去了。
两个女生挽着手一起回教室,薄夏心里还存着对她的几分担心,赶紧问她家里没什么事儿吧。温心说没事。对于好友的理解,薄夏知道她这人平时多吃了一碗饭这样的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拿出来讲,这会儿什么也不说倒是显得有些反常。
“真的没事吗?你不愿意跟我说吗?”
这语气有些熟悉,分明是自己上次对她行使的伎俩,温心认了输,说也就是前两天她爸爸出任务的时候受了伤她去医院照顾了两天而已。
“这还叫没事吗?”薄夏紧张地问,“叔叔现在好了吗?”
“已经没有危险啦。”温心说完,脑海里回溯出那天收到消息的绝望感,脸色微微有些苍白。
她说得轻描淡写,薄夏却猜想到很严重,只是她向来不太会表露感情,于是到教室里以后将给她做的笔记递给她,让她有不懂的问自己,看她喝完水很自然地拿过她的保温杯去接水。
她不说,可温心能感受到她的关心,撒娇地让她请自己吃小卖部的烤肠。
见她跟平时一样,薄夏放下心:“好。”
不过也有不一样的地方,温心居然真的在看她做的那些笔记,真的会问她不懂的知识点,她认真得像换了个人。
薄夏会疑惑地看她,得到的答案是都快期末考试了,还不允许她临时抱一下佛脚吗?
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耳边上课铃声响起,薄夏一边翻书一边说出了至理名言:“临时抱佛脚,容易被佛反踹一脚。”
“……”温心发现她也挺坏的,在桌子下悄悄踢了她一下。
最后两节课是语文课,学校里要找两个学生去拍校园宣传视频,这种表现机会有不少想要逃课的学生想去,但付强民有些犹豫,去了耽误学生学习,最好还是找成绩好的。
他眼神在下面转了一圈,刚好这时候温心一直碰薄夏的胳膊,下一秒薄夏还是举起了手:“那就薄夏去吧。”
“再选一个男生,”付强民看了一眼,原本想选阳光开朗的周随野,看见他在那转笔心里有股无名之火,“靳韫言,你形象比较好,你去。”
她曾经无数次想象过和他有这样的机会,这会儿真的如愿反而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以至于她像是被什么砸到了脑袋以至于整个人有些眩晕。
出教室时身后响起老付头的声音:“看什么,剩下的人接着上课,把课本翻到上次我们学到的地方……”
薄夏跟着靳韫言穿过两栋楼之间的长廊,从对面高三的揽日楼下到拍摄的场地。风大的缘故,安排的老师让他们去室内拍摄。
她接过老师递过来的脚本有些紧张,从来没有面对过这样的镜头让她忍不住在心里怀疑自己真的可以吗?
旁边的学姐大概是看出了她的紧张,告诉她很多镜头不是单独怼着脸拍的,不用怕。她感激地朝学姐笑了笑,攥着本子的手也松了几分。
在拍摄前,她看了靳韫言一眼,莫名地多了几分勇气。
就好像这世界上很多事他只要可以做,那么她相信自己也可以完成。
老师伸手叫她过去,看着镜头里的女孩穿着校服站在窗边很有青春洋溢的感觉,忍不住在心里感慨青春真好。
她拍摄完几个镜头结束以后靳韫言还在拍,老师大概是觉得他形象比较上镜,将很多台词都给了他。
薄夏站在镜头后仰望着闪闪发亮的他,即便面对这么多人他也是游刃有余的,好像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合。也是,从小到大他大概拿过很多奖项,站过很多次高台吧。
她俯下身子,刚好看到他在镜头里同自己对视,心头颤了颤。
结束后他唇角染上极淡的一抹笑,远远看上去自持淡然,视线投过来的时候掠过她。薄夏来不及思考,听见旁边的摄影师说要给他们拍一组合照。
她心头雀跃起来,借着跟他同班的名义站在他身边,快门按下前,她整理表情,尽可能让自己笑得好看一点甜一点。
那天结束后,薄夏还记得她从多媒体教室走出来时,眼前仍旧是他的背影。突然间鼻尖有冰凉的触感,她微微抬头看向天空,细碎的雪花像羽毛一样在空中打着圈儿。
眼前被这白色的轻纱笼住,透过它看向远方的那个人时朦胧得让人几乎快要看不清。
世界好安静,仿佛一瞬间只留下她和他。
第25章 奇迹
“南桉落雪了,有时候会觉得雪花是独属于冬天的某个奇迹。而在我和他度过的第一个冬天里,我也遇到了我的奇迹。”
——《薄夏日记》。
那么多景色和季节都是如此千篇一律和稀疏平常,往往是因为独特的人才有了别样的色彩。于是在她的印象里,那个冬天的雪甚至不再寒冷。
雪花落下的瞬间刚好下课铃声响起,下课的学生们甚至忘记心心念念的食堂,纷纷站在走廊和窗前看外面的雪花,嘴里说着下雪了。
那是南桉的第一场雪。
雪花落在她的衣服上,她还来不及去欣赏冰的图案就匆忙融化了。她眼见着雪下得大了,匆忙跟着人流去食堂排队。
等会儿晚了就抢不到好座位了。
她刚买好饭坐下孟柔槿跟她打了个招呼,她秒懂,给她占好了座位。
等孟柔槿过来的时候,薄夏忍不住发呆,她很想问靳韫言燕京下雪是什么样的场景,那座城市的冬天又有多冷呢?
回到家后,她悄悄看那张和靳韫言的合照,目光里带着珍视。
即便她和他的大多数照片都带着其他人,就像是他的青春里也有太多人参与,而她也不过是不起眼的配角,可是仅仅是能有参与的感觉,她也很满足了。
再后来期末考试的时间也近了,薄夏比往常专注很多,但令她意外的是温心快赶上她学习的劲头。
趁着晚自习结束收拾东西的空挡,她忍不住问温心最近怎么那样反常,面前的女孩一仰起头就看见薄夏漂亮的眼睛里映着她的倒影,薄夏的表情那样认真:“我很担心你。”
温心心口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揉过,在原处注视她良久。
校园里的人渐渐走光了,两个人在安静的夜里走了很久,像是那天分享秘密的夜晚一样。温心让她不用担心:“那天我爸爸确实伤得很严重,我在医院里哭得很伤心……”
她大概永远也忘不了那天,第一次面对几近于生离死别的场合时她甚至无法去控制眼泪,耳边也模糊得听不清任何人的声音。
等她从伤心里稍稍缓过来的时候,她才发现一直是母亲在处理医院的一切事情,顺便安慰她。
她的母亲看起来情绪很平稳,跟她这个小孩不一样。
温心以为那是独属于大人的坚强,直到吃饭的时候发现妈妈不在的时候出去找她,看见她悄悄在角落里哽咽。那还是温心第一次看见她那样脆弱的模样,戴着婚戒的手捂着嘴唇控制着不发出声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起身整理情绪。
记忆里那个幼小的自己匆忙靠在冰凉的墙壁后久久难以回神,母亲也不是生来就是母亲的,这么多年自己的骄纵和自由,原来都是因为有母亲在身后遮风挡雨。
有时候人长大大概就只是在一瞬间吧。
她其实很多时候都没什么责任感,总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无所谓,她的父母一定会给她兜底。小时候学什么都三分钟热度,但她学什么他们都支持。后来学习成绩不好,他们也说没关系,尽力了就好。
作为家里的独女,她有肆意的资本,毕竟她的父母会用一生去托举她。某次无意间听见父母谈话的内容,她母亲担心她的未来时,她听见她父亲说反正有他在,以后不会让女儿过苦日子。
可是在差点失去父亲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也该长大了,也许父母也会有衰老甚至离开的一天,到那个时候她还要做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吗?
或许有一天,她也需要为他们挡风遮雨。
即便暂时还做不到,她也不想看到他们再为自己担心。
温心问薄夏她现在努力还来得及吗?薄夏牵着她的手:“来得及的,什么时候都来得及,而且你还那么聪明……”
好半晌女孩都没吭声,温心见她低着头,低下身废了老大劲看她的表情才发现她眼眶是湿的。
原本还有些伤感的温心忍不住笑了:“你哭什么?也是,上次我妈妈说想认你做干女儿,这样我爸爸也算是你爸爸了。”
“哎,你们俩再不出来我要锁门了……”
她们听见门口的保安朝他们喊。温心匆忙拉着薄夏往外走,到门口一阵冷风将两人头发都吹乱了,看上去很滑稽。
于是他们对视间又笑了,薄夏让她相信自己,以后一定会帮助她学习。
“行,我们都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说完温心自己都笑了起来,没想到有一天这么正能量的口号竟然能从自己嘴里说出来。
于是学习的时间变得不再漫长,连对温心头疼的付强民也觉得温心转了性,看她顺眼不少。
转眼间期末考试结束,迎来假期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雪,路上车堵得有些厉害,薄夏坐在公交车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想着若不是天气太冷她就骑自行车回家了。
无聊的时候,她还在脑子里复盘今天做的数学题,按照她的经验来说这次数学应该考得还不错。
目光偶然间投向窗外,她竟然看见了旁边车里那张熟悉的侧脸,他大概是在听歌,眼睛微微闭着。
她唇角悄然勾起,突然间觉得堵车的感觉也变得不那么糟糕,甚至私心希望这段路能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她在想,他在听什么歌?他睡着了吗?
思绪乱飞间,那双深邃的眼睛突然睁开,她慌乱地移开视线,身体朝着另一侧倾斜,才避免和靳韫言对视上。
车子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前面的堵车情况终于有所缓解,两辆车不再平行,各自行驶回自己的前行的轨道去了。
几日过后,期末考试成绩据说要下来。
查成绩前,薄夏几乎是祈祷的姿态,她一方面希望自己能收到这段时间努力的成果,另一方面也想成绩单上的名次能离他更近一些。
但是大概是太抱有期待,她不由有些紧张。
点进班群里的成绩单,她看见自己的排名只在靳韫言和周随野后面,她居然考了班级第三。虽然单科成绩和靳韫言还有差距,但她进步了很多,而且物理也考得很好。
女孩开心地在房间里转圈,所以下次换座位的时候她是不是有可能和靳韫言做同桌了?
她期盼了那么久的事儿,难道真的可以实现了吗?
薄夏突然不是很想过这个寒假,第一次如此希望能够立即开学。
过了好久后她想起温心,连忙看了一眼她的成绩,也从班级中后进步到了中上。
小群里消息十分活跃——
周随野:“温心你开挂了?”
沈然:“就是啊温姐,你这样让我怎么活,我不想在这个群里吊车尾,这让我很抬不起头。”
温心:“得意.jpg很快这个群里就都是学霸了,你将是这个群里唯一一个学霸。”
沈然:“不要啊温姐!”
薄夏:“真的好厉害。”
聊着聊着他们也注意到薄夏这次成绩很不错,于是艾特她恭喜她,薄夏单独打开周随野的聊天框,跟他说谢谢,毕竟上次笔记是周随野给的:“顺便也谢谢靳韫言同学。”
看着那三个字周随野若有所思,好像很多时候薄夏都在刻意跟靳韫言保持距离,可越是这样越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他跟她聊会儿天,突然想起什么:“上次你跟阿言参加的那个拍摄,还有几张照片你要吗?”
原本躺在床上的薄夏立刻坐起来:“要。”
“那你求我。”
周随野还是跟往常一样欠,熟人之间他总爱犯点小贱,一般他说这种话那些人都会说滚,薄夏不一样,她既不会凶他,也不会真的求他。
平日里总是会体谅别人感受的小女孩,遇到即便是很小的事骨头也是硬的。
但周随野没想到对话框里出现了一条消息。
薄夏:“求你。”
他甚至可以想象到对方的表情,鼓着脸颊一脸不情愿地看他,表情又带了几分认真,一本正经又带着可爱。
周随野心软得一塌糊涂:“叫哥。”
女孩脸皮薄,但考虑到班上很多人都叫周随野哥,她叫一声应该也没事:“哥,求你。”
对面的人唇角弯了起来,一张不剩地把照片发给了她。
上天好像真的在眷顾她,能让她一天有这么多好消息。
薄夏这样想,她打开照片,有好几张人很多的背景杂乱的照片,原本仅仅是这样也够她好好保存。直到翻到其中一张照片里,她对着镜头笑得灿烂,背景里有个很小的他,刚好被人拍了下来。
他们其实离得有些远,隔着好几排座位。
可是她终于有了一张跟他单独的合照,即便是以这样的形式。
薄夏没有哪一刻像那时开心,暗恋就是那样奇怪的东西,酸的时候、苦的时候能让人皱起眉头,但甜的时候又是如此让人欣喜。
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令人烦恼的事情都在一瞬间消息,她灰色的世界慢慢渲染上色彩。
她放大照片不停地去看那些细节。
后来也没忘记跟周随野说谢谢,她总是如此客气礼貌,也不知道被谁养成了这样生疏懂事的性格。
周随野骂了她一句笨蛋,欠欠地说:“你刚刚根本用不着求我,只要跟我说一句滚我就会把照片发给你了。”
薄夏:“……”
第26章 风波
她不是很懂周随野的脑回路,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抖M,而且为什么要在她说完了以后才告诉她?
薄夏有些生气,顺从他的心意地打了个“滚”字。
周随野嘴角挂着痞气的笑意:“那哥就乖乖滚了。”
“……”怎么莫名有种奖励他的感觉。
不过这不是薄夏现下关心的事情。
她拿到照片后,悄悄去打印了照
片,在阳光下看着那张他们的合照,因为他们有那样一点点的联系而心口悸动。
回到家还被薄宜告状,妈妈看了她一眼,问她为什么又往外面跑。那些在后来薄夏看来“失权”的日子里,她总会觉得那时候活得像一只被控制的宠物,甚至还不如。
只是那时候她还是个孩子,只会去思考那些简单到如能不能吃饱能不能穿暖成绩如何就提高这样的问题,于是痛苦也只是表层,难过只有几秒,继而也不会去想了。
她甚至习惯了那些言语上的暴力,像一只流浪猫在垃圾桶里翻到食物以后也不会太执着于刚刚被路过的人踢了一脚。
照片被好好夹在了日记本里,接着薄夏又找了个地方将日记本藏起来,这才在外面人的催促上出去做家务。
她其实没有那么喜欢假期,不能见到同学不说,也不能自由支配自己的时间。回到房间后看到手机里温心说准备去游乐园玩的消息,问她要不要去,她自然回复了拒绝的消息。
过年期间家里的气氛和气不少。
除夕夜回了老家,薄夏忙着去贴对联和窗花,拿到手机的时候看到群里都在发祝福的消息。
她也跟了一句:“除夕快乐呀。”
天色渐渐暗下来,蓝色的天幕上炸开绚烂的烟花,火光升到空中发出璀璨的光亮再慢慢坠成落下来的星辰。
看着群里大家都发着放烟花的视频,她也跟着录了糊糊的一段,即使不在一块,大家的心是连在一起的。
等到夜晚爆竹声响起,他们终于又长大了一岁。
年轻的时候从来不觉得岁数是负累,反而更加渴望成长,希望岁月快点快点过去,好让他们一夜之间长大。
离开老家前,薄夏跟着父母去姑姑家拜年,外面大人们打着麻将嘴里尽谈论着国家大事,好像他们真的明白这些所谓政治。
小孩子自然对这些不感兴趣,都躲在客厅旁边的房间里,打游戏的打游戏,聊天的聊天。
薄夏借着表哥的电脑玩了会儿植物大战僵尸,看着豌豆射手打在僵尸身上莫名觉得解压。
身后椅子突然落下重量,是已经工作好久没见的表哥,他问她好玩吗?她说有点无聊。
“走,带你出去玩。”
薄夏从小喜欢这个哥哥,因为他总是能懂她的想法,也会尊重她给她带很多喜欢的东西。坐上表哥的车,她忍不住问他工作好玩吗,大城市是不是很繁华?他笑着说哪有工作是好玩的。
她“啊”了一声,听语气有些失望。
大概是浇灭小孩的热情,表哥说还是不一样的,说着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车开向市里,薄夏被带到附近的一家博物馆。走在前面的表哥给她买好票,让她进去感受一下建筑学的魅力。
她从外面就已经被这座建筑所展现出来的美学所折服,自然交错的建筑本体和自然环境融于一体,像是一个自然完整的世界。
进到建筑里面,所有的窗户都设计得刚刚好,以至于光线在建筑里面也成为一种艺术。薄夏跟着哥哥往前走,听他介绍在博物馆里摆放的建筑模型,心里只有着迷和震撼。
只是她没有什么知识储备,不知道从专业的角度去看这些,只觉得这些几何空间以及历史艺术所展现出来的东西带着某种吸引她的魔力。
逛完内里,她一点儿也不觉得枯燥和无聊,甚至自己看着看着就忘记了时间,站在外面欣赏了很久。
过了会儿薄夏才发现表哥不见了,她找了半天看见对方坐在不远处的湖边,她凑过去看见他笔下建筑跃然而生,上面是几何框架和线条,原来这就是哥哥学的东西。
她弯着腰,一直看到他画完。
回去的路上,薄夏问他学这个很难吗?
“很难,要学五年呢。”
可是她还是被吸引住了,从老家离开后去图书馆借了很多资料,越看越喜欢。就好像一个站在迷雾之中的人,突然之间找到了的方向。
甚至不需要太明确的理由,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这就是她寻找了很久的东西。
薄夏忍不住给温心打电话:“我想好以后的方向了。”
“是什么?”
“我想学建筑,做一名建筑师。”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激烈涌动着,让她的呼吸也变得不平稳起来。
“听起来也太酷了吧,”温心有些羡慕,“怎么好像只有我没想好要做什么?”
她突然想起什么,有些不自然地说:“没事,不是还有靳……靳韫言也没想好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几分打趣,暧昧地说着“哦”。
回去的路上温心碎碎念:“要不我以后去写小说吧,你看我天天看那么多小说知识储备这么强……但是我学的是理科啊……哎,你说我去当警察怎么办……算了,我爸肯定不同意……”
她坐在公交车上,看着窗外仍旧茂盛的香樟树,唇角染上笑意。
好像整个身体都轻快了很多。
那时候她、包括她的朋友,她们那样年轻,总是凭借着一腔热血就拼命地往前闯,丝毫不考虑后果。很多年后她曾经问过自己有没有后悔走这条注定辛苦的路。可想了想如果无数次回到今天,她仍旧会走这条路。
《月亮与六便士》里有一句话——“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1]她如果选择自己心里的月亮,便不会再去羡慕别人的选择。
因为这个想法,薄夏卷子都做得更加有动力了一些。
正刷完学校那廉价打印机印出来的卷子,薄宜突然打开门闯了进来,要她带她出去玩。薄夏拒绝:“不行,妈让我看着你写作业,而且我作业也没做完。”
薄宜眼睛一转,样子看上去有些欠揍:“可是你之前答应过我的哦,如果你不同意的话下次等你不在家我可不保证我会做出什么。”
她努力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有这么一回事,放下笔:“好吧,不过要在老妈回来前回来。”
妹妹嘿嘿一笑:“好。”
逛附近的步行街的时候,薄夏总算知道她为什么要出门,最近发了压岁钱,她妹妹想让她买东西,还不用花自己的钱。
小女孩喜欢那样花花绿绿的东西,买了些发卡,她刚拿起其中一个兔子玩偶,薄夏就将东西拿下来:“这太大了,没法藏。”
“……”
逛完街薄宜又吵着想玩附近的旋转木马,薄夏跟着她玩了很久,到中午的时候她终于肯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姐,你能不能带我去网吧。”
薄夏看了她一眼,将她的想法全部看透:“未成年不能去网吧。”
“可是有的网吧未成年也能进啊,我们就一起进去玩一会儿嘛,反正爸妈也不知道。”
那时候网吧对未成年的管控还不严格,薄宜说她班上的同学都去玩,而且还包夜的那种。薄夏拒绝,她可不想被骂。
两个人吵了一架,最后薄夏也没同意,她以为妹妹放弃了这个想法,也没放在心上,两个人回到家后吃个饭,薄宜将门砸得哐哐响。
父母不在,所以薄夏没理她。回到房间手机突然响了一声,群聊里是温心说在附近的公园打羽毛球,有没有人来一起。
薄夏无法参与进这份热闹里,她小时候就因为要照顾妹妹缺失了很多娱乐生活,即便妹妹不在,父母对她控制得也很厉害,她今天出门还是瞒着他们的。
被温心@后,她拒绝了,沈然问她为什么出不来,薄夏原本想解释真实原因,温心说:“你个学渣就别开口问这么丢人的问题了,我们夏夏当然是要悄悄学习然后惊艳所有人。”
她心里一暖,知道好友是在照顾自己的自尊心。
在房间里做了会儿题,出来倒水时薄夏突然感受到异常的安静,她去旁边房间看了一眼,没在薄宜房间里看到人。
薄夏猜想她估计不知道去哪儿玩了,她看了眼手表 ,妈妈待会儿就会下班回来,如果看不见薄宜一定会骂她。而且她没看住薄宜,待会儿她出事了怎么办。
她拿了件外套,随意套上鞋子往外跑,周围的行人很多,将她的视线遮挡,她一个人站在原地被无助感完全包围。
经过公园的时候刚好温心看到她将她拉住,问她在这干什么呢,她说她妹妹不知道去哪儿了。
“你别急,要不然给叔叔阿姨先打个电话。”
薄夏摇头:“先找找吧,我怕被骂。”
她那张脸被苍白填满,仿佛听到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故事,温心搂着她:“别急别急,你妹妹又不是小孩儿,初中生不可能跑丢,肯定是瞒着你去哪儿玩儿去了。”
薄夏也知道,但也担心她在外面遇到不好的事儿。她打了个电话给薄宜,耳边响起关机的提示音。
“打不通吗?估计是故意的吧。”
薄夏想了想:“会不会去网吧了,刚让我带她去网吧,我没同意。”
“别急,这边没几家网吧,顺着找过去就能找到人了,我给周随野他们打个电话一起找。你有照片吗,发到群里吧。”
她顾不上害怕和难过,在群里发了张薄宜的照片,接着跟着温心一家一家找过去也没找到人,等到有些绝望的时候温心告诉她:“找到人了,我们快过去。”
薄夏跟着温心到了地儿,她刚开始还不敢相信,直到看到熟悉的人影才放下心来。有时候说起来很奇怪,刚刚还压下去的情绪现在反而因为找到人了齐齐涌上来,化作潮湿的眼泪在她眼前笼罩上一层雾。
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以至于站在原地久久没动。
那种情绪不是担心不是庆幸,是委屈,满到溢出来的委屈。
角落里的薄宜还凑在靳韫言旁边说着哥哥你好厉害啊,能不能教她玩,靳韫言看她一眼,说可以,不过以后要听姐姐的话。
少年抬起眼,看见班上那个存在感总是很低的小女孩站在不远处,眼睛湿湿的,好像在哭。
他唇角的笑褪去几分,看了她半晌,站起身摘下黑色的耳机,眼里的温柔像一汪化不开的潮水。
“薄夏,”靳韫言修长的身影立在那儿,莫名给人一种无可替代的安全感,他叫她的名字,“你妹妹在这儿,别担心。”
第27章 脸红
很多时候,薄夏总觉得自己住在一个不能挡风遮雨的房子里,她的世界湿漉漉又摇摇欲坠,只需要刮过来一阵风一切都会轻易地倒塌。
在那个一切小事都像是天塌了一样的十七岁,她恍惚间觉得有人为她撑起了一片安全区域,他温柔地注视着她,站在原地等她过来。
身后传来温心跟老板说找人的话语,好友见她不对碰了碰她的肩膀,她这才缓过神,胸口憋着一口气走过去。
薄宜看见她也不害怕,一脸的理所应当,薄夏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靳韫言,结结巴巴地说:“谢、谢谢。”
他的回复像清凉的水滴坠在她心口:“小事。”
正准备走的时候,周随野抱了点零食过来:“哎?刚好,本来买给这小萝卜头吃的,你拿着吧。”
薄宜有些不满:“你才是小萝卜头,我不是小学生!”
他敷衍,也不去对比两个人的身高差距:“啊对对,你不是小萝卜头。”
东西递到薄夏跟前,她垂头看了一眼,思考着要不要拒绝的时候脑门突然就被弹了一下,她吃痛地捂住额头,有些生气地看向周随野,对方说:“直接拿着,不准拒绝,不准说谢谢。”
这给她预判得死死的。
温心立即说:“我也要啊,不准搞特殊对待。”
“得,大小姐,哪次缺了你的。”
回家的路上,薄宜说起刚在网吧玩得有多开心。
原本周随野和靳韫言在网吧里组队开黑,薄宜被两人的技术吸引住便凑了上来,周随野看到她乐了,撩起唇角打趣:“这老板有些没道德了啊,小学生都放进来。”
“我不是小学生,我是初中生。”
“哦。”轻易就被套出了年龄,偏偏薄宜还没意识到。
坐在一旁的靳韫言始终没开口,他早就习惯了周随野这看见狗都要上去逗逗的性格,只在玩游戏间隙试探了一下对方是不是离家出走的小孩,薄宜说家就在附近待会儿就回去,靳韫言就没多过问。
过了好久游戏页面也没动,靳韫言想问问周随野为什么还没点准备,一抬眼就看见他登陆着**页面,正在群聊里跟人聊得火热。
靳韫言眯了眯眼,整个人倚在椅子上,脖子微微仰着。刚想问问他还打不打了,下一秒周随野开始对旁边的那个小萝卜盘问起来,知道对方的名字之后悄悄告诉靳韫言是薄夏的妹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跑出来的,给人急得不行。
他这才看了小女孩两眼,问她要不要跟自己打游戏。
对方眼睛亮了亮,立即激动地问:“可以吗?”
再之后就是薄夏赶过来的场景了,见妹妹聊得还挺开心,薄夏问她:“好玩吗?是不是吃准我不会跟妈妈告状,就算告状你也可以说是我带你出去的?”
被预判了想法的薄宜顿了顿:“那本来你就是我姐姐,你帮我兜一下底怎么了?”
“薄宜,我不欠你。”
过去多少年,她因为长辈心里“长姐如母”的想法照顾妹妹迁就妹妹,可这么多年她必须要履行作为母亲的义务,从来没有哪一刻享受过像她母亲那样支配她的权利。
甚至连基本的尊重都得不到。
薄夏没让她动自己的零食,上楼后看见父母回来了,果然迎接她的是劈头盖脸的指责。小时候和妹妹有矛盾她一定会说,可突然有一天她不再开口了,因为她知道自己不被偏爱,她是个外人,从来不会有人站在自己这一边。
可很多事因为沉默而变得理所当然。
她说了今天发生的事儿,她的母亲问她为什么不看好妹妹,她张了张唇,选择不再像以前那样忍耐:“她不是我的孩子,我凭什么要负责她的生活?”
跟母亲冷战了几天,临近开学的时候桌子上突然多了一道鲫鱼,母亲语气硬邦邦地说这个不是她之前爱吃的吗?吃吧。
好像之前的争吵都没发生过一样。
奇怪的是,她偶尔又会因为父母对她的好开始回想他们爱自己的每个瞬间,甚至产生愧疚感,却丝毫没意识自己盖的是一床潮湿的被子,所以感受不到完全的暖和,也感受不到完全的冰冷。
她少女时代的生长痛,不是智齿发炎疼痛的日夜,不是骨头生长时的酸疼感,而是无数个渴求父母的爱和执着于父母的爱的瞬间。
很快到了开学的日子。
小城尚未脱离冬日的摧残,寒意仍旧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教室里没有空调,付强民裹得严严实实的,看上去有些臃肿,但碍于老师的威严也没人敢笑他。
薄夏翻看着新学期的书,悄悄看了一眼靳韫言的方向。她知道待会儿老师会说换座位的事儿,她终于有了跟他坐在一起的机会。
谁也不知道,她曾经设想过跟他坐在一起的场景,想象着可以在午睡醒来以后看到他的侧脸,想象着他们也可以有同桌那样特殊的共盟关系。
温心看透她的心思,托着腮帮酸溜溜地说:“薄夏同学,你看起来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和我解除同桌关系了哦。”
她立即否认:“你别乱说。”
半晌后又补充:“我巴不得跟你做一辈子同桌,谁也比不上你。”
花言巧语。
温心一边腹诽,一边又被她哄得心花怒放:“那好吧,把这次当你同桌的机会让给他吧。”
察觉到讲台下面有点儿吵,付强民咳嗽了一声,他哪儿能不懂这些小孩的想法,都是好新鲜的人,恨不得现在就换座位。
“讲个事儿啊,等会儿最后一节课大
家把座位换了。”
教室里所有人都躁动起来,连同薄夏也不例外,她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课本,突然听见老师说:“但是这次不按照成绩排了,学校里说这种行为不太好,以后我们就随机排吧。”
话语仿佛还在耳边盘旋,薄夏怔了好久,突然连上学的力气都没有了,一旁的温心同情地看着她,还安慰着:“万一随机抽到了呢。”
付强民临走前嘱咐道:“周随野你安排一下,到时候如果有那种个子太高挡住的或者看不见的你再调换一下。”
“好。”
收拾完东西指针已经指向五点,薄夏像一只被放了气的气球一样趴在桌子上,从这个动作周随野看到了浓浓的嫌弃:“跟哥坐一起是要了你的命吗?”
她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又没说。
温心知道她不高兴,想着跟她出去玩:“今天又不用上晚自习,你晚点回去到时候就说学校在上晚自习。”
她欲言又止。
温心问她怎么了,薄夏这才吐露出自己的心声:“感觉自己运气很差。”
每次中奖的那种好事都轮不上她,好不容易这次要轮上了奖品活动还被取消。
周随野听到这话气得不行:“什么叫运气差,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女生想跟我坐一起,到你这就是运气差了?”
他指着自己的脸:“这颜值就算比不上靳韫言也还可以吧,成绩再怎么说也能辅导你一把,怎么就运气差了?”
温心嫌他啰嗦,开口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当然运气差了,本来能中特等奖,现在只能中一等奖,难道不是运气差?”
“哎,你……”周随野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
等会儿,什么特等奖,什么一等奖。
温心弯着腰认真地告诉薄夏:“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运气是守恒的,如果你现在运气不好,代表着运气都留在后面的某一天呢。所以啊,现在运气好也有可能在透支。”
她朝周随野眨了眨眼:“对不对?”
周随野还在思考什么特等奖一等奖,脑子一直转不过来弯,听见温心不知道说些什么,也没反应过来仓促地点头:“嗯……是这样。”
温心站起身:“走吧,出去玩。”
出去前,放在讲台上的成绩单被关门掀起的风吹起一角,上面她和特等奖挨得那样近。
因为还没正式开学的缘故,他们身上都没穿校服,但是走在一起活泼的模样,一看就是高中生。
温心走在前面哼歌——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
昨天你写的日记
明天你是否还惦记
曾经最爱哭的你……“[1]
原本她只是自己在唱,没想到周随野胜负欲起来了跟她比拼起来,薄夏跟在他们身后,看着这两个做过自己同桌的人像在K歌一样用手比成话筒的模样还比拼起来谁唱的歌更好听,她忍俊不禁地笑了。
察觉到身后的人走得太慢,他们停下幼稚的行为,停下来说:“走啦。”
路上遇见靳韫言,周随野拽着他一起。一边走他们一边聊天,周随野提起薄夏的妹妹,说他们俩长得一点儿也不像,真的是亲的吗?
薄夏煞有其事地点头:“那我有可能是捡来的。”
原本周随野只是开玩笑说了这样一句,得到的回应也是玩笑性质,却因为这样一句话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薄夏没在意,问温心去哪儿玩。
“电玩城,gogogo。”
到处都是小学生和初中生,一进去以后温心就像是脱缰的野马,甚至和小学生比拼起了跳舞。
幸好刚过完春节,手上还有点零花钱,薄夏这样想着。周随野和靳韫言去充钱,她跟在后面,见这人跟大款一样一下子充了三百多瞪大眼睛:“你充这么多?”
“有活动可以抽奖,而且又不是只来这一次。”
薄夏点了点头,想着之后再把自己的钱给他。
工作人员指着旁边的转盘让他们抽奖,周随野让她上,薄夏后退了一步,摆手:“我运气很差,进超市都没中过再来一瓶。”
“我相信你,你不是说自己运气一直很差吗?哪儿有人运气一直很差,现在好运气肯定来了,快。”
她有些迟疑,怕自己抽不出好东西,忍不住看向靳韫言,靳韫言靠在一旁慵懒地笑:“我运气也差。”
周随野假装不耐烦地催促:“别磨蹭。”
“哦。”她莫名有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伸手用力转了一下转盘。
也不知道温心所说的运气守恒是否存在,那一瞬间她好像真的被好运眷顾了,转盘转了几下以后停在了最小的那一格,上面写着充值的游戏币额外赠送50%。
温心刚好来找他们,看到抽奖结果以后从后面抱住她:“哇你好厉害啊,我就说运气是守恒的吧。”
她被好运砸得有些晕乎乎的,甚至后面抓娃娃也抓到了好几个,那时候她没怎么玩过那些项目,以为自己真的是技术好加运气好,后来才知道温心和周随野他们去抓娃娃的时候特意先抓了几下没抓到再让她接盘,她抓娃娃的几率因此高了很多。
见自己手上抱着好几个娃娃,薄夏还有些懵,温心说:“看吧,谁说你运气差啊。”
见薄夏笑了,温心悄悄站在周随野旁边,悄悄跟他击了个掌。
靳韫言原本就是被拉来凑数的,他大概是昨天没睡好今天有点不在状态,眯着眼跟周随野说:“结束了吗?我先走了。”
少年的嗓音透着点儿哑。
“等等……”周随野拉着他,“大家都玩了,就你没玩。”
“……”
他向来不屑于玩一些从众的游戏,但周随野大概是属口香糖的,一直拉着他不让他走。靳韫言想着早点结束早点回家,于是认真地观察了一下规律,随手抓出来一个娃娃放在周随野怀里:“送你。”
周随野看了一眼手里的娃娃:“你自己不要吗?”
他刚想说不用,眼前伸出一只白净的手,是薄夏的。她似乎有些怕他,连直视他的眼睛都不敢,只举着她刚刚抓到的那只黑色的玩偶:“送你。”
眼前无端浮现出她那天湿润的眼睛,他不想场景重现,伸出手接下玩偶,骨节分明的手不经意碰到她的指尖:“谢谢。”
“不用。”薄夏说完将手里剩的两个分给温心和周随野,一方面是真的想送给他们,另一方面也可以让自己的行为不那么突兀,送完以后她笑着说:“谢谢你们今天陪我出来玩。”
温心摆弄着手里的小熊玩偶:“什么叫陪你出来玩啊,我们是一起出来玩,好吗?”
靳韫言已经走远了,他手里还攥着她送的玩偶,即使不知道他会不会好好保存,她还是笑了起来。
少女脸侧的红晕,已经胜过了一切情话。
温心很想起哄两句,看周随野在算了,她问薄夏要不要再去抓两个娃娃,得到的是摇头的回答。温心想,也是,娃娃送给喜欢的人跟自己抓到也是一样的吧。
回去的路上周随野说要送薄夏,快到站的时候他将手里靳韫言抓的那个玩偶送给了她。
她没多想,以为他是不想自己空手而归:“谢谢。”
是靳韫言抓到的玩偶,她唇角染上笑意,觉得自己真的太幸运太幸运了,耳边周随野说了一句:“拿好,你的特等奖。”
第28章 信笺
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
薄夏怔了怔:“你、你……”
她看向周随野,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到他眼神里的意思:“你知道了?”
他没看她,微微仰着:“你说呢?”
喜欢一个人就像咳嗽,想要藏住是很困难的事情。
周随野原本应该借着这个秘密开她几句玩笑,这
会儿却莫名心里不是滋味。他那时候虽说总爱说些不着调的话,也自夸过自损过,独属于少年人的骄傲却实实在在刻在骨子里的,平日里说些吹捧朋友的话,他却从来没有看低自己去羡慕旁人。
可某一个瞬间,他第一次对靳韫言产生了真切的嫉妒心。
有些人确实什么都不需要做,他天生就出生在罗马。
“你能帮我保守秘密吗?”她紧张地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亮得像一颗宝石。
周随野语调似乎平常,问她喜欢靳韫言什么,难道是喜欢他不解风情。
谈及喜欢的人,薄夏比平时更加安静,她认真地说:“喜欢他像一束不那么刺眼的光照进我潮湿阴暗的世界里……”
喜欢他活成她想要成为的样子……
他承认自己吃醋了,只是那时候自己也分不清吃的醋与爱情还是友情相关,有那么一瞬间他想问,那他呢?
可他最后没有说,只是说这就是理由吗?
如果这是理由的话,那个人也可以是他吧。
薄夏似乎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看了他好半晌。
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好像也需要。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总是需要某种契机,有可能是一个善良的举动也有可能是因为一个微笑。
可喜欢一个人真的需要理由吗?好像也不需要。
凡人将爱情那部分难以解释的部分称为缘分,也可以将它称作为天时地利的迷信。
就像张爱玲笔下所写——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遇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唯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1]
很多事情,往往在相见的第一面就注定了。
薄夏温柔地笑了笑,她也解释不明白。耳边传来公交车的播报声,眼见着要下站,她有些着急地将零花钱塞给他:“谢谢你和温心哄我开心。”
这客气的老毛病又犯了,周随野刚想说她两句,听见女孩站起身前神态认真地低声说:“其实……你们也是我的特等奖。”
公交车不安稳地停了下来。
车门快速地开合,短暂的灯光亮起后又熄灭,周随野回头望的时候看见那个瘦弱的身影在夜色里狂奔。
那个旁人眼里安静的女孩子拥有着她独特的生命力,她说她的世界是潮湿的,可是能在潮湿角落里长成出来的所谓低级生物的苔藓,不是更是一种生命的奇迹吗?
街道旁的灯坏了,薄夏掠过黑暗一路狂奔,一直到楼道下她才借着昏暗的光,像是拿着珍贵的宝物一样认真端详玩偶丑萌丑萌的脸。
那天的日记仍旧以“今天”两个字开头,结尾写的是——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觉得自己拥有了整个世界。”
年少时的快乐总是那么简单,可以因为一袋好吃的零食也可以因为一份小小的幸运。不用风来,她的心像是一片澎湃的海,哪怕不用任何外力影响也能轻易掀起浪潮。
那天之后薄夏更加专注学习,她觉得追逐他的感觉很美好,即便有时候说不出的少女心事像是鱼刺一样卡在喉咙里。
薄夏报了补习班,顺便督促温心学习,给她挑选好教辅资料,帮她理解重点。
高中大大小小的考试一堆,温心考试稍微差了点就会懈怠,周末学习总是找借口说要休息。
刚说完家里养的小乌龟可能想自己了就看见薄夏在那认真记着什么,她好奇地凑过去看:“你在记什么?”
“记温心逃避学习的一百个借口。”
薄夏笑:“要不然你去出本书。”
她怎么这么坏,现在还会打趣自己了,温心假装用力打了她一下,认命翻开书学习,嘴里还嘟囔着自己只是说说而已嘛。
不知不觉间南桉的春天开始复苏,香樟树发起了嫩芽,连穿过教室走廊的风都带着生机盎然。
月考成绩刚下来,薄夏来得有些早,借着下课的时间趴在桌子上眯了会儿,迷迷糊糊间教室越来越吵闹,身边突然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你们说这次温心考试怎么又进步了?她之前不都是倒数吗?”
“对啊,而且上次考试还掉下去了,这次又爬上来了。”
声音里夹杂着轻微的笑声,突然有个人轻声说:“我可听说上一届有个学长每次考试都抄袭,抄到学校前几十名,最后没考上本科惊呆了所有人。”
“说不定人家天赋异禀。”
“我看天赋异禀的是别的事儿吧。”
薄夏睁开眼,因为朋友被污蔑而生气,她睫毛轻颤,手不由自主地握住。
周随野一来就看见她这副神情,还没等他问发生什么了,平日里一向内向的女孩站起身,她脊背笔直,站在某个同学面前认真地问:“你刚刚说的话意思是温心作弊了吗?”
周围立刻安静下来。
薄夏太安静了,安静到刚刚所有人居然忽视了她的存在,他们也没想到平日里都好说话的人敢直接过来问。
“不是……我只是开个玩笑……”
她眼神一直注视着他们,内心告诉自己要勇敢:“那我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开这种影响同学名誉的玩笑。”
闹剧就此终止。
椅子传来轻微的响声,薄夏坐下后认真地打开辅导书,她侧脸被光模糊了线条,看上去温柔淡然。
周随野还以为需要自己帮忙,没想到她能自己解决,他支着腮帮看她,拿起旁边的笔在她头上打了一下。
她眼神落在他身上,像是在问他做什么。周随野欲言又止,半晌后轻笑了一声:“没什么。”
薄夏:“……”
下午
第一节课是语文,薄夏的卷子被班主任拿去,于是和周随野共看同一张卷子。她托着腮帮,看到同桌在卷子上开始鬼画符,在旁边画了只无语的猫。
这一下子衬托得周随野的简笔画很小学生。
于是他开始用铅笔写字:“周日出去玩?”
“要和温心去图书馆学习。”
还沉迷上学习了。
周随野想了想:“一起啊,我帮你叫上靳韫言。”
她看着他卷子上留下的痕迹,生怕被别人看见,拿出橡皮擦将人名擦去:“可以吗?”
得到的回应是某人一贯使用的招数:“求我。”
“……”薄夏有些为难,不记得上次周随野说过的话,认真地在旁边画了只祈求表情的猫猫,“求你。”
“行吧。”
本来周日还要学物理还是有些枯燥的,因为周随野答应她的事儿她起床的动力都强了不少。
女孩特意起了个大早,手上拿了瓶牛奶坐到周随野家附近门口等他,等人出来以后将牛奶递给他:“给你喝。”
“这么好?”
她仰头朝他笑了笑,刘海因为刚刚跑得快的缘故有些乱,但看上去反而有丝凌乱的美。
周随野在那自言自语:“可以,对得起我答应靳韫言的条件。”
两人并排往前走,道路两边都是高大的香樟树。
她问他答应了什么条件,周随野叹了口气开始卖惨,说那狗让他带一个月早餐。薄夏有些意外:“他好像不怎么喜欢吃早餐,还特意让你帮忙带吗?”
“你怎么知道?”周随野想象了一下,“薄小夏你有点变态了。”
她结结巴巴地解释只是偶尔会碰到观察一下而已。
周随野继续刚刚的话题:“而且我当时找他的时候他百般不愿意,一直在让我求他,你说有这么当朋友的吗?”
薄夏完全感受不到靳韫言的腹黑,也不知道他在故意整周随野,想了想:“可是他最后答应了,说明他还是心软的。”
“……”呵。
走了两步周随野还是有些不爽,趁机抹黑靳韫言:“你是不是觉得他很完美?等你真了解他就知道他这人有点坏了,平时老套路我为他办事。”
薄夏眨了眨眼睫:“那是因为你也很坏吧,你上次还害靳韫言跟我们一起罚站。”
“……”重色轻友。
到了约定的地点,薄夏拿着单词小册子看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她心头一颤,下意识地抬起头。
视野里,靳韫言穿了件宽松的双面夹克外套,整体是温柔的白,衣服外侧透出一抹张扬的红,和他平时给人的印象不一样,少年气息更盛一些,他摘下耳机:“走吧。”
温心看呆了,周随野也差不多,他情不自禁地问:
“你穿成这样勾引谁?”
难怪学校规定要穿校服,这要是不穿校服得多少女生光顾着看这狗了。
面对好友无理取闹的问题,靳韫言习惯了,他能勾引谁,这就是他平常的穿搭:“勾引你,行了吗?”
“……”周随野这种自恋狂也受不了这种语气,“离我远点儿,不搞基。”
即便这么说了,靳韫言的手还是搭在了周随野的肩膀上,他平时压根不是主动和黏糊的性格,这会儿见朋友抗拒反而离对方更近了一些。
搞得周随野一边跑一边让靳韫言离自己远点儿。
图书馆前是长长的、几乎看不到尽头的楼梯。
一个人在前面跑,另一个单肩背着白色的书包,笑着跟上去。他的世界张扬肆意,好像装不小那个渺小的她。
可靳韫言怎么会知道,在某个角落里,她眼里的他是全部的世界。
她跟温心在后面慢慢走跟了上去。
有学霸帮忙补习,大家学得更顺畅了一些。最后一点儿时间几个人刷起了卷子,比谁做得快。
靳韫言因为坐在裁判席商业因而不参与,他起身离开自习室去里面借书去了。
薄夏做完以后抬起眼看向在眼神打架的两人,说她做完了。胜负欲一起来,温心和周随野差点打起来。
“谁最后做完谁晚上请客。”
“Who怕Who。”
最后战争以温心胜利而告终,至于她的正确率就有点儿不太好说了,她习惯了在周随野那儿作威作福,朝他做了个鬼脸:“写!完!了!今天晚上!你!请!客!”
周随野不屑:“请客就请客,哥最不缺的就是钱。”
温心收拾东西,想起什么怼了怼薄夏的胳膊:“喂,你去找靳韫言说我们要走了。”
“我吗?”她指着自己,表情有些迟疑。
“不是你还有谁,这位……”看薄夏马上要烧起来了,温心立马改口,“你第一个写完的,当然你去。”
温心嘴角有些难压,她恨不得这两个人立马在一起好让她嗑cp,而且好友这副扭捏的模样还挺可爱的。
她托着腮帮欣赏薄夏脸红的模样,一旁的周随野看不下去了:“别磨蹭了,待会儿图书馆要关门了。”
薄夏点了点头,在一排排书架里寻找着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一直走到最里面,她看见身材颀长的少年靠在书架上,光亮从他身侧穿过来。
她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过了几秒,靳韫言似有察觉地抬起头,看见穿着淡蓝色毛衣扎马尾的女孩站在不远处看他,表情好像有点胆怯。
他平时对她印象不深,感觉她胆子很小,但是和别人玩得都还不错,有时候他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看上去太难靠近了。
不过靳韫言并不是会去研究女生想法的人,他直起身将书还回原本的位置,语气温和:“卷子做完了吗?走吧。”
“嗯。”她点头。
薄夏跟在他身后,眼神掠过他纤长的手,想起刚刚补习的时候他就坐在她对面,那双如玉石一样温润的手漂亮得让人不敢直视,上面带着青色的脉络,给人一种成熟感。
他离她那样近,可是他们的影子都很难重叠。
几个人一起走出图书馆,周随野不着调地说:“真想开个小号去贴吧发个帖子,标题就叫‘震惊,学霸竟在周末偷偷内卷’。”
温心无语:“真正的学霸都不觉得学习有什么好宣告世界的,他们都是默默学习。”
“那靳韫言呢,也没见他多努力啊。”
“他已经脱离了学霸的范畴,懂?”
他们每次吵架的时候就会打起来,这会儿也不例外,两个人跑得越来越远,将薄夏和靳韫言丢在身后。
薄夏走得很慢,她带了点儿私心,正不知道该不该主动跟靳韫言聊天的时候,身旁的人先开了口:“你鞋带散了。”
她低头,蹲下身认真地系好鞋带,忍不住因为他注视到自己而开心。
原本以为她这样磨磨蹭蹭的,大概系好了以后要小跑才能追上他们,下一秒抬起头,薄夏看见几个人仍旧站在原地,周随野和温心还在进行幼稚的小学生打架,但明显动作是要等她的。
连一向不愿意合群的靳韫言也侧着身子看她。
那天的天空格外漂亮,薄夏看着那副场景心口震动,匆忙起身追了上去。
吃过饭后薄夏要买套卷子,于是他们顺道逛了逛书店,温心看见书店里有时光信箱,可以写信给以后的自己,有些惊喜地说:“哎?我们要不要写封信给十年后的自己?”
周随野走过来:“你确实十年后这书店还在?”
“哎呀,你别管。”
即便知道十年后那封信他们不一定能收到,几个人还是写起了信,薄夏看了一眼对面的靳韫言,也不知道他写了什么。
她提起笔——
“你好啊,我是十年前的你。
十年前那个期待着未来降临的你。
现在的你还好吗?考上心仪的大学了吗?学了你想学的建筑学了吗?离开南桉过上你想要的生活了吗?你还记得你第一个暗恋的人吗?你们之间……还有后续吗?
我好想去那一天看看,看看你有没有变成更好的我。
不过我想了想,到了那一天,就算这些问题的答案是否也没有关系。现在的我,正在和我最好的朋友们待在一起,而喜欢的人就坐在对面。
温心说得对,我们都有资格变成最好的自己,但是谁也不能否定过去和现在的我。所以,我现在也很好很快乐,希望十年后的你也一样。
即便没有过上想要的生活,我也希望你能永远保持着那份勇气和善良,在那漆黑的看不见光的通道里坚定地往前走,纵然心在井隅,也要心向阳光。
我们都要去灯火通明的地方。
——薄夏”
笔尖在最后一个字后面落下一个点,周随野故意凑过来看她写了什么,她赶紧将信封装好:“走吧。”
“你给我看看嘛。”
她不理会只兀自去收银台,将信件封存在那儿。
得不到回应的周随野又看向温心,温心:“滚。”
夕阳很美,橙色的光亮染上波光粼粼的湖水,几个人走在湖边,温心突然说:“你们说,十年后我们能成为想要成为的我们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谁也不能确认。
薄夏的头发被风吹起:“会吧。”
只要他们努力地往前奔跑,应该会抵达他们想要的未来吧。
几个人站成一排靠在栏杆上,欣赏着太阳一点一点沉下,周随野突然朝远方喊了一声,像个中二少年一样说有什么难的,他以后要变成大佬让他们都高攀不起。
温心骂他有病。
那时他们风华正茂、年少轻狂,总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只要他们想什么事儿都能办到。纵然头破血流,也想跳起来将天戳个窟窿。
那是他们最好的十七岁。
第29章 喝彩
南桉的春天也是潮湿的。
湖面上吹来的风裹着湿漉漉的水汽,将少年们的发梢吹得凌乱,他们对望之时,彼此在青春时代里生动张扬的模样就此定格。
温心和周随野是静不下来的人,彼此互相招惹以后追着对方打闹,偏偏将剩下两个人围在中间,仿佛为他们隔离出来一个单独的区域。
薄夏在风中睁开眼,恍惚之间看见他朝自己弯起了唇角。
只是那抹笑意转瞬即逝,让她疑心那是她的错觉。
周遭太喧嚣,连同她的心也无法安静。
回去的路上,温心说不管怎么样以后他们一定还要见面,要和现在一样好。可未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只有他们年轻的时候,才以为命运无法将他们摆布。于是在他们的认知里没有能不能做到只有想不想,相爱能抵万难、朋友可以永
远在一起,梦想也可以实现。
后来再想,那段一起进步的时间大概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光。偶尔薄夏去图书馆会迟到,周随野嘴上抱怨却会帮她拿书包。偶尔她因为靳韫言搞懂了一道题,他会笑着逗她,让她叫他老师。
更多时候,温心会摸鱼上瘾,拿着自己新买的相机摆弄。在她的镜头里大家都在认真做题,突然出现的一只手碰见到周随野的头,他以为是靳韫言弄的,伸手打了对方一下。
重复几次以后镜头摇晃起来,拿相机的人被周随野追着,薄夏抬头看到他们被旁边的人批评然后乖乖坐下来。
可惜靳韫言并不是每次都来,甚至后来他直接缺席了他们的学习小组。
周随野单方面开除了这人组长的身份:“耍大牌,你们别理他。”
薄夏虽然有些遗憾但是也能理解,毕竟靳韫言平时也要参加一些活动,他比一般人忙一些,于是为她辩解:“他也不是故意的。”
想起那些偶尔的交集,虽然还是进不去他的内心,她却比平时好像离他更近了一些。
他的世界是冷漠的,却又那么矛盾地掺杂了温柔。
最起码对周随野,他是很重感情的。
听见薄夏这样维护,周随野吃味地说:“你还记得上次说什么吗?”
“什么上次。”
他提醒:“特等奖。”
少女耳尖一红,怕他将这矫情的话再说一遍:“记得,你别说了。”
“还以为你忘记了,”周随野说,“好像我和温心才是跟你一伙的吧,怎么每次都为靳韫言说话?”
温心托着腮帮,眼神一下子落到左边的人身上,一下子落到右边。
她很想知道这两个人在上演什么桥段:“什么一伙,说得好像我们是什么犯罪团伙。”
某人继续表演:“大差不差吧,我跟你才是她娘家人,她天天胳膊肘往外拐。”
温心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等等,你算哪根葱。”
两个人吵了一架,她明白了什么,立马质问薄夏:“你也告诉他那个秘密了?谁才是你最好的朋友?”
薄夏茫然无措地看着这两个人,有一种谈了两个对象的无力感,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个场景。见温心气呼呼地走了,赶紧拿起书包追了上去,也不管在原地争宠的周随野。
追到外面,温心还戏精上身地摇头晃脑嘴里说着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薄夏真不说了她又不乐意,拽着人撒娇:“你快说呀。”
女孩忍着笑意:“我没跟他说,他自己猜出来的。”
“真的?”
“嗯。”
她还是有点酸溜溜的,女孩子的友谊论起占有欲有时候不会比谈恋爱的少。刚想说些什么,她的手就被薄夏握住,她听见对方说:“温心,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双眼睛总是漂亮的、湿润的,看着人的时候像是真挚地要将一切都奉上,让人甚至不能对视。
她被这直球打得猝不及防,嘴里淡淡地说知道了,其实唇角比AK都难压。
“我跟你说靳韫言我勉强不吃他的醋,周随野不行。”
薄夏觉得她这副模样格外可爱,微微歪着身子看她的表情,问她为什么靳韫言的醋不吃。
她说:“看在你喜欢他的份上,我勉强让着他呀。”
“那谢谢大方的温心同学。”
两个人相视一笑,很快就和好了。
那两天学校举办了一场辩论赛,薄夏经过公告栏的时候看见通知的时候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她那时候已经到了不需要别人鼓励就可以勇敢的地步,最后选了报名。
得知靳韫言也参加的时候她高兴了好一阵,查资料的动力也足了很多。
趁着体育课自由活动的空当,临时组成的小组模拟辩论赛的过程,薄夏是一辩,需要在开始的时候陈述观点,这种活动极其考验人的口才和随机发挥的能力,常常会出现反应不过来大脑临时宕机的情况。
她也是参加了以后才感觉这是对自己很大的一次挑战,只是即便能力有限,遇到高山也只能试着越过去不是吗?
幸好在场的也并非全部都表现得很好,她就算有些卡顿大家也没说什么,反而投去了鼓励的眼神。
靳韫言是三辩,她结束后知道自己说得不好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幸而不久后他温润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让她的心顿时安定下来。
结束以后靳韫言看出了她的紧张,临走前告诉她:“刚刚表现得很好。”
薄夏坐在原地许久,那种感觉就像是干涸的心口突然落下来清凉的及时雨,雨水滋润着她心的每一道裂缝。
她想,让她如何不喜欢他呢。
在那样茫然青涩的青春时代,突然出现一个像是神明一样慈悲的人,他能读懂你的难堪和紧张,能在你找不到方向的时候朝你伸出手。
即便她不是他唯一能看见的人,即便她如何努力也得不到回应,可有些人只要是存在本身就已经很美好的事了。
私底下,薄夏又为了那场比赛一个人在天台上练习了很久。她记得先前在这里的时候,她曾经因为一时遇到的挫折而怀疑自我,现在再看却觉得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她不再有退缩的想法,幼稚而又热血地想即便是倒下也要倒在理想高台前。
回到教室,薄夏还在整理资料,因为出神的缘故她不小心在上面写了靳韫言的名字。
温心过来找她,看见她在看这个眼睛转了转伸手拿走了她的资料:“我拿去给靳韫言看看啊,让他指导指导。”
她慌乱地伸手去抢,没抢到,半晌后突然想起上面的名字,眼睛微微睁大,生平第一次跑那样快,像是一阵风一样跑到靳韫言课桌前。
东西已经放在了靳韫言面前,温心还在为自己的想法得意,谁让薄夏太不主动,她总要助攻一把。
“靳韫言,你帮夏夏看看你们辩论赛的稿子,指导一下。”
“好。”
纤长的指尖刚想翻开,一双手突然放在他跟前按住了稿子。靳韫言抬眼,看见那个平日里内向的女孩脸颊都是红的,斩钉截铁地说不用。
他挑眉,洞悉了她眼底的慌乱,带着点儿探究抬起眼:“嗯?”
“我自己来就行了。”
说完薄夏赶紧将东西拿走。看着她的背影,温心也一脸懵,她走回来看见这人正在低着头不知道懊悔什么,她没有读心术,不知道薄夏刚刚在想,她说话是不是太没礼貌太突兀了。
温心弯腰:“为什么不用?你胆子怎么这么小。”
她小声说:“胆小鬼。”
薄夏心情十分复杂,差点儿就被他发现什么了,她宁愿当好友口中的胆小鬼,也不想被发现。
可是温心不懂,知道了缘由以后问薄夏为什么不敢,在她的认知里,如果暗恋的对象不知道自己的心意,他们之间又怎么发展故事。
“你上次答应我的。”薄夏仰着头看她,眼睛湿湿的。
温心因为这个眼神立马认输:“好好好,下不为例。”
“嗯,”她说,“但还是谢谢你。”
“笨蛋。”温心掐她的脸颊。
那之后没几天靳韫言开始缺席活动,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猜测他可能不会参加这次活动。
果然没多久周随野就代替了靳韫言,看着薄夏那副惋惜的表情,周随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哥以前是最佳辩手。”
“……”薄夏看了他一眼,面上毫无波澜,好像在说知道了,然后呢。
臭屁男孩的那点儿胜负欲一下子就上来了,周随野问她自己哪里不如靳韫言了,薄夏被他问得有点儿茫然,虽然听不懂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你没有不如他。”
只是他在她心里是最好的而已,这是主观想法,而她刚刚说的是客观评价。
“那你……”
周随野脱口而出的话语突然堵在了喉咙眼,他自己都很意外心里一瞬间闪过的想法,赶紧转移话题:“你就
偏心吧。”
人的心本来就是偏的,薄夏腹诽,抬眼认真地看他,感觉他像是一只需要顺毛的大型犬。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她笑了一声。
“笑什么?”
她摇头,总不能说你看起来很狗吧。
准备比赛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校园里面的海棠花已然盛开,粉嫩的花瓣在微风之中摇曳生姿。
薄夏经过之时忍不住驻足看了很久,仿佛这样就能将枝头的那抹春色永远留在少女的眼睛里。
初赛顺利通过,小组选拔的时候他们抽到的辩题是“过程和结果哪个更重要”,薄夏一直在看稿子,面前突然递过来一瓶水,她尚未接下那瓶水就贴上了她的脸颊,周随野语气很随意:“轻松点儿,就走个过场。”
“什么过场?”她眨了眨长睫,“你买通评委了?”
周随野被她逗笑:“哪有那么大本事,随便参加一下就好,结果不重要。”
“那怎么行?既然已经参加了就必须要尽全力。”
周随野点了点她的稿子:“你是不是忘记我方观点是过程比结果重要?”
薄夏:“……”
反应了几秒钟,她拿起水冰他的脸:“既然过程比结果重要,你就不该是这样无所谓的态度。”
周随野勾起唇角说她反应挺快。
轮到他们小组上场,薄夏坐在一辩的座位上,她扎着利落的马尾站起身,在比赛开始后微微吸了一口气:“尊敬的评委、对方辩友大家好!我方的观点是:过程比结果更重要。开宗明义,立定先行,过程是指一个故事……”
演讲台上少女的身影坚韧挺拔,像是努力往上生长的常青树。
比赛结束后她的掌心已经湿了,不知道是她太过于专注还是什么,她往台下看的时候才发现靳韫言也来了,他正坐在温心的旁边。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她看见靳韫言抬起手为她鼓掌,她在想结果是如何不重要了,他有没有坐在她身边参赛和她并肩也不重要了。
因为她站在了更高的地方,而她喜欢的人正坐在台下衷心地为她喝彩。
她始终没能摘月,但至少在那一刻她真真切切地成为了自己的月亮。
第30章 酸潮
薄夏下台的时候温心还在为她鼓掌,好友拉着她过来让她看刚刚拍的拍立得照片,她接过那张特殊质感的相纸,才发现原来自己自信的模样这么漂亮。
甚至陌生得有些不像她自己。
翻到第二张,指尖触及到少年认真欣赏的侧脸。薄夏有些意外地抬起眼,到嘴边的话语还没说出口就被对方抢了先。温心微微得意地扬起脸:“有空请我喝奶茶就好,拍得好看吧。”
温心总是懂她的。
否则也不会将靳韫言目光落在她身上的瞬间定格下来送给她。
她忍不住想,他看到她了吗?
会记住她吗?
会有那么一点点地将她放在心上吗?
会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吗?
那丝酸胀掺杂着些许甜腻的感觉,像是噗嗤噗嗤冒着气泡的碳酸饮料,偶尔摇晃得过分了气泡便会溢出来。
薄夏来不及多看,抬眼看到周随野走过来下意识地将照片藏了起来。可惜对方将她的小动作一览无余,他声音清晰地“啧”了一声,得,他是外人。
“哥表现得还不错吧。”
臭屁小狗。温心腹诽:“也就比靳韫言同学的差那么一点儿吧。”
“哎,你这人……你都没看过他参加辩论赛吧……”
温心坦然承认:“没见过啊,我纯属对你有偏见。”
“……”
两人吵架吵习惯了,其实客观来说刚刚周随野的表现确实不错,让对方辩手有些哑口无言,还拿了最佳辩手。
这次校园选拔只会选出四个人代表学校去参加比赛,周随野大概率在被选之列。
靳韫言走过来,叫周随野去吃饭。
“你请客。”
也不是第一次被周随野宰,靳韫言没在意,大概是家庭复杂的原因,他身上总带着点同龄人没有的成熟的气息,他微微侧回身,很照顾地让温心和薄夏一起去吃饭。
有时候薄夏也会怀疑他是不是年长几岁,他总是看上去像是个成年人,虽然也有少年人的朝气,打篮球的时候也会有张扬的一面,但大多数情况总是内敛的,他的心好像深不可测,路过的人别想窥探半分。
察觉到女孩在发呆,靳韫言微顿:“走吗?”
他靠她靠得那样近,近到温心投去暧昧的眼神,近到她的心跳快要将一切暴露。她慌乱地说了一声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那道熟悉的声音温柔地开口:“今天果然跟我想的一样,表现得很好。”
像是一双手,轻易将她心口所有的褶皱全部抚平。
她再抬眼时只能看到靳韫言的背影,这时候天气热了,他们男生好像很怕热的样子,总是穿得很单薄。靳韫言的校服外套搭在手臂上,看上去身形更加修长。
薄夏赶忙跟了过去。
日子总是平稳地过去,不知不觉间她的日记本又多了很多页,翻开看密密麻麻写的都是关于靳韫言的内容——
【他说我表现得很好是想鼓励我吧,他还说和他想得一样……是不是代表着我在他眼里也没有很差……】
【他的衣品很好,衬衫搭高领针织衫很好看,但周随野这个没有审美的直男居然说他穿成这样是闷骚……】
【他好像不太喜欢南方的天气,也是,南桉的回南天实在是太潮了,地板上全是水珠,想照个镜子也看不清自己的脸。不过靳韫言大概不知道南桉的雨水很多,一直到梅雨季节雨水都会连绵不绝,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不适应……】
她将日记本收好放在书包里,刚好下了课,薄夏跟着温心去小卖部的空当听着学校的广播站在放《暗恋航空》,今天似乎是粤语歌专场。
一直到回家的时候,薄夏才发现自己口袋里要交书本费的一百块钱不见了。
她慌乱地打开书包反复翻找,又疑心自己是不是丢在房间里,将原本整洁的书桌翻得很乱。
她的父亲进来看到这副场景,问她在做什么。
薄夏下意识地遮掩,说没事。
之后去学校里找薄夏也没找到。
温心看她闷闷不乐,问她怎么了,她摇头。
很多事情是难以启齿的,比如他们家的经济条件很差,她的父母总是告诉她家里很穷,以至于她每次要生活费的时候都小心翼翼。再比如就连补习这种在别人眼里很平常的事,她也是用挨骂换来的,甚至贴了一点自己少得可怜的压岁钱。
她母亲原本就因为补习要花钱的事情不高兴,觉得她成绩那么好不需要补课,她不想再将自己丢钱的事情告诉他们。
很多年后再想,她青春期的烦恼大多无非是源于贫穷。有时候人性格的贫穷远比经济上的贫穷可怕得多。
因为贫穷,母亲需要斤斤计较,会将自己的受到的压力转到她的身上,所以她很难犯错,即便丢了很小的一样东西,她也会受到责骂。所以她总是活在小心翼翼和恐惧之中,以为一件很小的事就像是天塌了一样大。
可是长大以后见识到了更大的世界,才发现那也没什么大不了。
薄夏看向温心,难以启齿地开口:“温心,我昨天不小心把书本费丢了,你能不能帮我垫一下……”
看她的表情,温心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没问题呀。”
温心干净利落地帮她交完学费,薄夏说:“你放心,过段时间我会想办法还给你的。”
温心品出几分不对来,据她对好友的了解,她该不会……
“不用着急还,不过你钱丢了跟爸爸妈妈说一声不就好了。”
她垂眼:“你给我一段时间。”
有时候不知道该说她是钻牛角尖还是什么,温心也没多过问,只安慰她别太在意这件事,毕竟自己也不缺钱。
可温心不在意的事情薄夏一直放在心上,她明明可以跟家里开口,偏偏就是一个高自尊又倔强的人。
过了一段时间她找到一个兼职,邻居家姐姐临时有事,她去顶一天的班。
工作虽然稍微有些忙碌但薄夏却很喜欢,是在附近的书店里帮忙,这家书店规模不算小,里面还有很多绝版书。
好不容易工作稍微闲下来一点儿,薄夏整理书架的时候在角落里翻到一本很喜欢的外国文学小说,而且这个版本很难买到。
她爱不释手,翻了两页之后就将书放在了另一边的台子上,正准备看一会儿抬眼看见熟悉的身影。
门口高大的男生走进来,他穿着件黑色的卫衣,看上去有些清冷。她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居然能在这里看见靳韫言。
刚犹豫着要不要去打个招呼,她看见少年的身后还跟着另一个穿着粉色衣服的女孩,脸上笑意慢慢淡了去。
薄夏始终不敢让他看到自己,只是远远地看着两人谈话,他们看上去好像很熟的样子,否则靳韫言那样冷淡的人也不会任由她跟在自己身后。
也不知道那个女孩说了些什么,靳韫言转过身看她,接着女孩便对她笑得很灿烂,看靳韫言的表情是对那个女孩有些无计可施了。
这个季节多雨,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雨了。
薄夏也曾经幻想可以像这样跟他相处,和他靠得那样近,可是很多事也只不过只能是一场脆弱得像是泡沫一样的梦罢了。
她想告诉温心,这就是她从来不敢开口的原因。
他灿烂耀眼的青春里可以有很多女孩,而她始终是个局外人,自顾自表演着无人知晓的独角戏。在她喜欢上他的那一瞬间其实已经注定了失恋的结局,她又要怎么开口呢。
她又怎么敢开口呢。
在她的视线里,靳韫言找了个座位坐下看书,她听不见他们说话,只觉得他们关系很不错。
靳韫言翻开一页,在女孩开口前阻止对方:“安静点儿,会打扰到别人。”
“哦。”
过了很久靳韫言来到这边的工作台,见女孩在发呆点了点桌子,薄夏这才回过神,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有……有什么事吗?”
靳韫言也很意外她在这儿,但只是眼神里有意外一闪而过,并没有多过问。他刚刚看见另一个客人买走了最后一本绝版书,问她书店里还有没有。
薄夏指尖顿住,手里看的刚好是最后一本。
只是她是打算营业结束以后自己买走的,这边的书不贵,她今天的工资剩下一点刚好可以买这本书。
女孩刚想说什么,那个女孩走过来,大概是憋了太久她不高兴地说:“阿言,待会儿我们去吃饭好不好?”
薄夏指尖微微弯曲,苦涩随着潮湿一同泛开。离得近了,她近距离能看到那个女孩化了精致的妆容,穿得光鲜亮丽,看上去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她咬着唇瓣,鼻间翻着酸潮。
可她还是将自己那本递给靳韫言:“送给你。”
明明她很伤心,可偏偏眼里下着雨,心里却为他撑着一把伞。
靳韫言挑眉,有些意外地看了她半晌,也不知道是意外她这么爱学习的人会在这里打工还是她一个穷到来打工的人还给他送书。
他眼尾晕着浅浅的笑,看上去很温柔:“谢了。”
薄夏不敢看他那双多情的眼睛,刚好这时候有人叫她的名字她赶忙走过去帮忙,等回来时靳韫言已经离开,可桌子上却放着一张纸钞,压在她的水杯下。
除了靳韫言她想不到第二个人。
她很想哭眼底却渗出笑意,笑他顾及她的自尊心,没有给多也没有给少。笑他太好,好到让人心甘情愿品尝暗恋的苦涩。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