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步很淡定地回报一个白眼：“不要质疑乱步大人的推理。换身衣服而已，魔术就能做到吧。”


    “啊，嗯，说的也是。”罗曼医生立刻冷静下来，确实，他和玛修刚刚因为乱步有可能出错的推理而被震惊了一下，有点点不稳重，嗯，仅此而已，绝对不是以为御主翻车在幸灾乐祸。


    乱步从披风内侧拿出眼镜，不过没有戴上，只是放在手指上甩着玩，看得玛修心惊肉跳，生怕他把魔术礼装甩进火堆里。


    “我查过你的装扮来源，以及你的枪支。”乱步低头陷入思索，他少有地需要认真组织语言之后再把推理说出来，“衣服是二战时期的苏联游击队装扮，最常用的这把枪是标准制式的7.62毫米口径莫辛-纳甘步枪，另外两把枪是托卡列夫SVT-40型自动步枪，和PPSh-41型冲锋枪，全部都是简单好修的标准型号，就是为了游击过程中快速维修或替换。”


    “不过衣服和武器可以更换，习惯却不容易立刻改变。步枪比较重，通常要支撑在肩窝处，但是你举枪时直接用小臂发力抬起枪身，所以换弹时要把枪口垂下来，不然不好用力。瞄准的距离也是，莫辛纳甘可是高精度步枪，你开枪的距离却放得比较近。唔，因为更多的经验是使用猎枪吧？猎枪比较轻，可以小臂托住，射击距离也没那么远。”


    “而且，你其实是左撇子啊。之前抓龙首和打火都是用的左手，但是那把步枪是为右撇子设计的，用起来很不习惯吧？总而言之虽然想装作苏联游击队，但还是有破绽啦。当然你也可以否认我的所有推理，因为这些都只是根据你的表现而生成的。”


    “最根本的根源，还是那个，我先直接说结论好了——‘苏联有可能成为英灵的人绝对不会回应召唤’。”


    罪眨眨眼睛，轻轻笑了一下。玛修好像炸毛的猫浑身紧绷，随时准备保护御主，刚刚沉迷推理，结果忘记了奥尔加玛丽所长说过的嘱咐：不要随意指出他人的秘密。


    乱步拍了怕玛修的肩膀，跟她说：“不用紧张。”


    因为他没有忘记奥尔加玛丽说的话。所以他说出口的推理，是面前这个神秘的俄国人“摆在明面上可以说出口的信息”。非常巧妙的演技，天衣无缝并不是最真实的，反而是完美之中带有一丝质疑的余地才更显真实。


    不过最后那个结论也是真的。


    在玛修和罗曼医生希望得到讲解的眼神里，乱步神气地伸出手，随后玛修毕恭毕敬递上“一款甜品兑换一次解答的‘拜托乱步大人’券”，乱步把手绘券放进衣服口袋，开始原理解释。


    “很简单啦，你想想苏联的根本思想是什么就知道了。唯物主义和群众基础，上到伟人下到幻想作品人物，只要贯彻这个想法，他们就绝对不会回应。英灵现界也是需要存在证明的，那些人的思想本身就注定与证明产生冲突。”


    “以及他们更认为只有当下的人才能做出决定、做出改变，如果这次依靠了他们的力量成功，那么之后遇到别的困难呢？不要依赖，不要祈求，要依靠自己的双手去实现，能抵达‘未来’的是‘现在’而不是‘过去’，所以他们会拒绝提供帮助。”


    坚信着现实的力量，坚信着此刻能够改变。贞德喜欢这样的说法，她曾经引领反抗、为法兰西付出一切时，就是怀着这样要去改变的念头。虽然最后功败垂成，自己付诸生命，但她从来没有一刻质疑过自己的理想。


    “听起来，那真是美好的理想，有着那么多勇敢的人去实现理想。”贞德笑着说。


    完全被看穿了。罚笑着低头，为御主的推理献上掌声。


    “真了不起，您的智慧。如您所说，我确实不是苏联人，不过我也不是俄国人。确切来说，我是‘幻想’中的角色吧。”


    乱步忽然笑得很开心：“《罪与罚》，是吗？出典俄罗斯，还有你的名字，甚至连‘角色’也不是很准确，你应该是‘概念’的具象化。”


    罚沉默片刻，再次点头，“如您所说，我是‘罚’这一概念的具象，虽然那位作家本人认为的‘惩罚’更多是宗教意义上的，但是他的作品里表现出的‘人没有信仰就是原罪本身’，又对此具有怀疑，使得‘罚’的概念里包括了对自身的审判和修正，也就是所谓的‘批判’。”


    “而且，‘非人道’是罪，‘差别’是罪，‘阶级’是罪，‘剥削’是罪。那么，还有比‘人民’、‘平等’、‘无产阶级’和‘革命’更彻底的、灭绝罪恶的‘惩罚’吗？”罚露出灿烂的笑容，就连他身上朴素的游击队服都显现出几分崇高。


    玛修和乱步面面相觑，然后各自心虚地移开视线。突然上这么大的价值，有点吓人啊！


    贞德倒是适应良好，甚至向罚投去欣赏的目光。该说不愧是圣女吗？


    乱步不动声色瞪了罚一眼：不要装这么大可以吗？


    罚装作没看懂地继续微笑。


    是的，这两人“眉来眼去”地搭上线了。


    起初乱步对于罚的身份非常怀疑，自身诡异的直觉是一回事，当时就看出这个男人故意表现出的那些破绽更加让乱步有所察觉。拜托，英法战争大舞台，混进来一个俄罗斯人还是苏联时期的，超级突兀好不好？根本不是一个图层的。


    这种明显的不协调感，完全就像当时在横滨，太宰治给他递剧本那样。


    乱步感到怀疑的点在于，好歹横滨是通过“领域外”手段制造的空白舞台，罚是怎么直接通过人理直接登台的呢？


    他选择的这个出场时机是作为贞德的搭档。那么说，是利用了贞德的什么特性吗？那么这个贞德又具有什么特别之处？


    结合当地士兵所说“死而复生”的魔女贞德，此刻这个帮助士兵的圣女贞德，乱步很容易就明白现在的法兰西有两个贞德。这边的贞德是死后成圣由人理召唤来的真正的贞德，那个魔女贞德就是特异点扭曲的根源所在，一个反转的贞德。


    随后贞德点出他的名字，乱步立刻就联想到了《罪与罚》。所以是使用了与两个贞德对应的“概念”而实现的可能性。那么乱步按照之前太宰治的暗示，“在适当的时机给予证明”，最终说出了那样一段推理。


    不过他还是很惊讶罚能说到这个地步，并且目前看来，他的证词都被采用了！


    乱步本能地相信这张脸说出来的话——不是相信他说的内容本身，而是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一定是为了更大的图谋这件事！至于本能是从哪里来的，别管！


    所以这个家伙说出这么坚决的话、把自己的身份和概念定义到这种程度，是要做什么？


    秉持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优良精神，乱步决定不会在轻易为罚出具“证词”，他移开视线，看向贞德，“说说你知道的事情。”


    这幅将所有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自来熟姿态，要是换作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从者，此刻估计已经要准备和乱步打起来，幸好知名的圣女贞德是个脾气温和更像邻家姐姐般亲近的女性，无论是乱步还是玛修，他们纤细的身体和稚嫩的脸颊都彰显着这都还是需要被保护的孩子的年纪。


    可是没有因为年幼而惧怕，反而承担起了不起的职责，贞德看待二人的眼神越发和善。她包容了乱步过于直率的性格，温柔地回答他的要求：“好的，那么我来介绍一下我的情况。”


    “我是从者，职阶是裁定者（Ruler），但是本应赋予我的有关圣杯战争方面的知识却大部分都不在，连能力水平也降低，别说对从者战时用的令咒，就连真名看破都做不到。”


    “万幸的是这里是法兰西，是我的故乡，语言相通，以及和我一起被召唤过来的还有罚，我们两人短暂开始搭档。虽然在圣杯战争里裁定者不应该偏袒某一方，但是这实在是没办法才进行的。”


    乱步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其实很正确。因为现在你不是作为圣杯战争的裁判被召唤，这里也根本没有圣杯战争。有的只是圣杯，和战争。”


    玛修在一旁担负起解说的职责：“前辈的意思是现在的特异点召唤原理和圣杯战争不同，虽然有圣杯做动力源，但被人理主动召唤过来的从者都是来帮忙解决事态的，因此大家应该都是同伴，并非敌人。”


    “也是有意外的。”乱步补充，“比如另一位贞德。杀害了国王，在奥尔良实施大屠杀，那个贞德看起来非常怨恨呢。”


    玛修疑惑：“不过，在同一时代召唤两位相同从者，是可能的吗？”


    在场唯一对圣杯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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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争有所了解的罗曼医生做出回答：“解读圣杯战争的记录，这样的同时召唤的先例也是有的。而且乱步也指出了，那位贞德怀有怨恨，所以跟我们面前的贞德小姐并不能算作是完全一样的同一灵基吧。从者是英灵之影，英灵的许多侧面、不同阶段其实是可以诞生完全不同的从者灵基的，而且乱步既然敢如此断言，那么另一边应该确实也是贞德。”


    贞德闻言露出了一些犹豫的神色，不过看到玛修和罗曼医生对乱步的无条件信任，以及先前乱步展示出的对罚的推理，贞德最终还是放下心中的疑虑，认可了这一点。


    “按照各位所说，这个特异点造成的异常事件，会让整个人类史走向崩溃。这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罗曼医生继续回答：“从当前的时间节点来看，英法战争是欧洲酝酿出民族与国家思想的重要时间节点，这极大地促进了人类文明的推进，并让之后的法兰西成为最早提倡人类自由与平等思想的国家。但此刻，另一个贞德对法兰西的大肆破坏，使得快结束的战争继续蔓延，并且极大破坏了人类思想文明跃进到下一个阶段，进而继续影响后续的工业、国家体制发展，最终导致历史停滞。”


    贞德恍然点头，“谢谢您的解答，这位……嗯？”


    玛修震惊：“医生，你还没有向贞德小姐和罚先生做过自我介绍，太失礼了！”


    “啊，很抱歉！两位初次见面，我是罗玛尼·阿其曼，是负责支援乱步和玛修的人，请多多指教！”


    贞德温柔一笑：“原来如此，罗曼……是个爱做梦，想象力很丰富的人吧。”


    乱步噗嗤笑了，罗曼医生沉默片刻，幽怨的声音传来：“……为什么有一种惨败感呢，明明被夸奖了，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在温暖的火光下，刚在此地结缘没多久的几人侃侃而谈，都认为大家可以一致协作，排除这个特异点的元凶。


    “御主和玛修，包括罗曼，都非常可靠呢。知识和智慧是最为珍贵的武器。”贞德的金发被映照出温暖的色泽，她的脸颊上浮现一抹绯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提到自己的情形，“我的能力有所欠缺，之前也一直多亏罚帮助我，真的非常感谢。但是我其实认为，我有必要、有义务去打败那个‘龙之魔女’的自己，可是那是我的职责，却不应该要求罚继续向我提供援助，所以我为此苦恼。幸好遇到了你们，幸好罚也愿意一直帮忙！”


    男人的脸转向贞德，眼中似乎有一丝惊讶，很快他回以贞德一个安抚的笑容，平和而温柔的声音传来：“不用这么客气，贞德。即使没有我的帮助，即使你的力量再微小，你也会去做这件事、会去帮助他人。为这份孤身一人也会奋战到底的勇气和信念，你大可以更自豪地享有伙伴的助力。”


    “不用忧虑，今后我也会一直帮助你的，肃清错误，拯救负罪之人，这也是我被召唤来此的责任吧。”


    乱步的眉毛抖了抖，心想：还挺会说话。


    玛修看起来大为感动，“御主，还有医生，我们和贞德小姐还有罚先生的目标是一样的，我认为我们今后应该采取协助的方针，各位觉得如何？”


    乱步很直接地点头，“可以啊。”


    正好把这个俄国人放眼睛底下观察。


    罗曼医生：“确实，现在协助贞德和罚是最好的选择。能和救国圣女并肩作战可是不可多得的荣誉！”


    贞德再次脸红：“太过誉了……”


    玛修笑着向贞德伸出手：“太好了，那我正式向您提议，贞德小姐。虽然我们也有自己的目的，但我们仍希望能与你同行，希望能成为你的助力。能允许御主和我作为您的协助者，在您的旗帜下并肩战斗吗？”


    “别这么说……应该是我拜托你们才对。玛修，乱步，罚，真的感激不尽。”贞德将自己的手叠放在玛修的手心上。


    罚缓缓坐起身，也把手伸了过来。


    三个人满眼期待地看向乱步（不过乱步觉得罚并没有表现出来），迦勒底的御主再怎么任性，也不会是轻易拂去他人善意的人，他也翻身爬过来，把自己的手放在最上方，手背鲜红的令咒映入三位从者的眼帘。


    乱步挑眉一笑：“那么，并肩作战，就从现在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