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烟的手指，僵在江宸予的脖颈上。


    那微弱的，几乎不存在的脉动，是她此刻唯一的支撑。


    “他还活着。”


    她喃喃自语，像在说服自己。


    卡尔冲了过来，手持一个便携式生命扫描仪，对着江宸予一通扫射。


    “物理指标……奇迹般的正常！”卡尔的声音在发颤，“除了心跳和呼吸极其微弱，他的身体……比我还健康！”


    苏云烟没有理会，她只是俯下身，用自己的脸颊，去贴江宸予冰冷的脸。


    就在这时，整座“方舟”，猛地一震。


    孤狼那张被战火熏黑的脸，强行切入主屏幕。


    “苏总！联合特遣队动用了次轨道动能武器，正在对冰盖进行饱和式穿透打击！我们的外部防御快撑不住了！”


    屏幕上，战术地图显示的冰层结构，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


    无数红点，从四面八方涌来。


    苏云烟抬起头，眼神里再没有一丝泪水。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主控制台前。


    “卡尔，这艘船，能飞吗？”


    “能！”卡尔吼道，“林雪儿博士把它造成了一艘真正的方舟！‘星尘’能源核心的功率，足以把它送出太阳系！但是……我们没有航行权限，也从没试过！”


    “现在试。”


    苏云烟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指挥室的空气都凝固了。


    她将手掌，按在那个已经与冥王融为一体的“衔尾蛇”印记上。


    “以薪火科技最高执行官，时若晴与林雪儿唯一继承人的名义。”


    她的声音，通过控制台，回荡在“方舟”的每一个角落。


    “我命令，‘方舟’，启动‘离港’程序。”


    “目标，脱离地球。”


    “轰隆——”


    一声来自地心深处的巨响，让南极冰原上那支不可一世的联合特遣队，集体失聪了一秒。


    冰原之上，那个直径数百公里的巨大圆形深坑，边缘的冰层开始寸寸碎裂。


    一座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大金属造物，像一头挣脱了万年枷锁的远古巨兽，撞碎了五千米的冰盖，冲破了冰冷的海水，带着排山倒海的气浪，缓缓升空。


    它太大了。


    大到足以让航空母舰，看起来像个玩具。


    “方舟”表面那些古老的花纹，在冲出大气层的瞬间，依次亮起，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蓝色能量护盾。


    联合特遣队的所有通讯频道里，只剩下歇斯底里的尖叫。


    “它……它飞起来了！”


    “上帝啊……那是什么东西……”


    攻击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那座悬浮在南极上空的钢铁城市，看着它毫不费力地撕开大气层，进入了近地轨道。


    地球，变成了它脚下的蓝色弹珠。


    “方舟”指挥室内。


    “我们……成功了。”一名技术员瘫坐在椅子上。


    “别高兴得太早。”


    卡尔的声音，像一盆冰水。


    他指着主屏幕上那片“枯萎”星系的星图。


    “在‘方舟’进入轨道的瞬间，‘枯萎’星系的亚光速推进信号，再次加速！它们……好像被我们刺激到了！”


    “它们释放了大量的星际尘埃，”卡尔调出另一组数据，“我们的所有对外通讯，都被切断了。我们成了一座孤岛。”


    苏云烟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医疗平台上的江宸予。


    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突然，江宸予的手指，动了一下。


    苏云烟像触电一样，瞬间冲到他身边。


    “宸予？”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苏云烟的心，漏跳了一拍。


    那双眼睛，不再是她熟悉的深邃棕色。


    而是一种冰冷的，纯粹的，如同“方舟”能量核心般的深蓝色。


    江宸予坐了起来，动作有些僵硬，像一个许久没有使用过的机器人。


    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控制室里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苏云烟的脸上。


    “你……”


    苏云烟刚想开口。


    江宸予也开口了。


    他发出的，却是一连串苏云烟完全无法理解的，由高低错落的音节组成的，古老而冰冷的词汇。


    “他在说什么？”孤狼皱起了眉。


    卡尔的脸色，却变得比死人还要难看。


    他猛地扑到“天眼”系统前，调出一段音频波形对比。


    “不……不可能……”卡尔指着屏幕，声音因为恐惧而扭曲，“他说的……是‘起源’遗迹的核心程序语言！”


    整个指挥室，陷入了死寂。


    苏云烟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被一只无形的手，慢慢捏碎。


    “宸予！”她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看着我！我是云烟！”


    江宸予蓝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卡尔在另一边大喊：“苏总！他的脑波……他的脑波图里，出现了两个完全独立的意识活动！”


    他将一张复杂的脑电图投射到主屏幕上。


    “其中一个很微弱，但波形和江总之前的档案吻合！另一个……另一个无比强大，冷漠，像一台超级计算机！它……它正在压制江总自己的意识！”


    “告诉我，”苏云-烟的声音在发抖，她死死盯着那双蓝色的眼睛，“三年前，旧工厂的仓库里，你对我说过什么？”


    那是他们签订第一份合同的地方。


    那是他们故事开始的地方。


    江宸予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表情。


    那是一种近似于困惑的、研究般的表情。


    他再次开口，依旧是那种冰冷的、不属于人类的语言。


    卡尔在一旁，像个翻译机，绝望地转述着。


    “他说……低等物种……基于荷尔蒙和记忆残留产生的情感逻辑……无关紧要。”


    苏云烟的身体，晃了一下。


    她松开手，后退了两步，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这不是她的江宸予。


    “你到底是谁？”苏云烟问。


    “我们是‘起源’。”


    这一次，江宸予嘴里吐出的，是标准的中文。


    他的声音，还是江宸予的声音。


    但语调，却像AI一样，没有任何起伏。


    “或者，用你们能理解的词汇，我们是……星辰之子。”


    “星辰之子？”


    “我们是播种者，也是收割者。”“蓝色”江宸予平静地讲述着一个足以颠覆人类认知的事实，“亿万年前，我们在宇宙中播撒下生命的种子，其中一颗，就是你们的星球。”


    他抬起手，指向主屏幕上那片正在急速逼近的“枯萎”星系。


    “那里，不是入侵者。那里，是回家的舰队。”


    “回家？”


    “种子已经发芽，长成了你们现在的样子。”“蓝色”江宸予说道，“但只有极少数，能够真正觉醒，摆脱肉体的束缚，成为与我们同行的‘星辰之子’。”


    “‘枯萎’舰队的目的，不是毁灭。”


    他的目光，转向了那些在工房里，被小心保管着的“星尘”。


    “是来接引那些觉醒的同类，回家。”


    “一场跨越了亿万年的……收割。”


    苏云烟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那些如同钻石般璀璨的星尘。


    她瞬间明白了。


    那些从阿尔卑斯山金库里找到的“星尘”，那些启动“量子牵引器”的燃料，根本不是什么遗产。


    那是信标。


    是“枯萎”星系遗留在地球上，用来指引那些“星辰之子”，找到回家之路的信标。


    她用敌人留下的路标，救回了一个……被敌人占据了身体的爱人。


    苏云烟看着那双冰冷的蓝色眼睛，一个更恐怖的念头，涌上心头。


    她颤抖着开口。


    “谁……是‘星辰之子’？”


    “蓝色”江宸予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抹近似于微笑的表情。


    他抬起手，指向苏云烟。


    “你。”


    然后，他的手指，又指向了工房的另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是通往她和江宸予女儿——苏薪火的维生舱。


    “还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