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0

作品:《温柔陷阱

    第31章 圣彼得堡的风-31


    030


    上半场的拍卖在“四千万”的落锤声里结束。


    陈淑玉内疚自责,难过地红了眼眶。


    孙廷一边要安慰妻子,一边还要教育不省心的儿子——看看他乱七八糟谈的恋爱,给家里惹了多大的麻烦!


    但还不等孙廷开口,孙少飞已经顺着离坐的客人,匆匆走出了拍卖场。


    孙少飞打开跟乔雾的微信聊天对话框,最近的消息停留在一个月前,再往上都是他单方面发的质问,而乔雾自打那天在玫瑰花房跟母亲闹翻之后,除了一句“对不起”之外,便再也没有回应过他。


    他皱着眉用力敲字。


    【孙少飞:乔雾,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他把消息发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已经把他拉黑了。


    孙少飞气得要命。


    他不知道这时候要上哪找乔雾,通往顶楼的客厅被专人封锁,他作为普通区的竞拍者根本也上不去,他无奈之下,只好凭着他对邮轮路线的熟悉,开始往另一个方向行进-


    孙少飞找到晓静的时候,正在甲板上抽烟小憩的晓静刚刚听完乔雾发过来的吐槽。


    ——无耻吧这人,我给他递汽水,他硬跟我说这个味道不对,我看不是汽水的味道不对,明明是他舌头不对!


    ——我都成年了还不能喝酒?他管我?他居然敢管我?


    ——我现在进酒吧,谁敢看我身份证,我都能把那个人揍到鼻青脸肿![无敌喵喵拳.gif]


    ——不过让孙少飞妈妈那么高的价格拍走油画,真的好爽啊!我都不知道要用什么办法还她那两万钱,这种不义之财,我打算捐给老师的寺庙做香火钱!


    ——我一开始还以为他已经打算跟我一拍两散了,结果我现在觉得他还是想继续耍着我玩。


    ——我严重怀疑他是不是之前的一个月被人下了降头。


    ——果然男人心海底针,他现在跟之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男人这个物种真!的!太!神!奇!了![抽风的青蛙.gif]


    晓静弯了弯唇,低着头敲字:可能是你比较令人难忘。


    “晓静。”


    忽然出现的声音打断了她。


    晓静在昏暗的廊灯里看清来人,颇为意外地挑了一下眉,她从拍卖官的休息区出来抽烟,没想到会在这种没人的角落里碰见他。


    她在后补席位目睹了乔雾和孙少飞竞拍的全部过程,这时候望着男人的眼睛多了一丝同情:“恭喜你们拍到了想要的藏品。”


    孙少飞艰难地动了动唇:“乔雾是被人包养了吗?”


    被抛弃、被轻贱的屈辱感在胸腔里肆意冲撞,他发现,他可能从来都不曾真正认识过那个聪明听话又上进的小导游。


    晓静往扶栏外抖了一下烟灰,笑道:“别说得这么难听。”


    “那位先生是对她一见钟情,他付出了很大的耐心才获得乔雾的信任。”


    孙少飞胸膛用力起伏了两下,旋即轻蔑地“切”了一声,脑中浮现出他留学时,那些女留学生所委身的西方金主们——香水也难掩的体味,以及那些男人脸上黯淡又丑陋的老人斑。


    他只觉得胃里作呕,毫不客气地贬低道:“SugerDaddy是吗?陪在这种老男人身边,你都不替她觉得恶心吗?”


    他记忆里那个乖巧、自爱、干净的女孩子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自甘堕落,她为什么下贱至此!


    他以前真的是瞎了眼!


    “孙少飞,你错了,我必须告诉你,”晓静用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孙少飞,“接纳乔雾的那位先生,不仅年轻英俊,他还相当绅士——至少,他在吃不到葡萄的时候,不会认为葡萄是酸的。”


    孙少飞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


    “更重要的是,他非常宠爱乔雾。”


    他甚至愿意吃掉乔雾做的诡异蛋炒饭,一般人根本做不到这个地步。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这绝对是条好汉。


    晓静吐了口烟,忍住没把这句话补全,在对方越来越难看的脸色里,缓慢而致命地补了最后一刀:“他对乔雾的喜爱,你不是也看到了吗?”


    他愿意一掷千金供乔雾挥霍。


    孙少飞攥紧了身侧的拳头:“你!”-


    下半场的拍卖在经过了半小时的中场休息后,正式拉开了序幕。


    陈淑玉身体不舒服,孙廷舍不得妻子难受,便提前离了席,但离开前,他警告自己的儿子不要再惹事端,免得节外生枝。


    孙少飞魂不守舍地坐在座位上,恨恨的目光盯着顶楼所在的半开窗台——


    晓静告诉他的信息,他一个字也不会相信!


    不会有这样的人,会接纳乔雾,她不过就是一个肮脏、低劣的骗子!


    而当事人乔雾,正坐在窗台旁边,低着头看晓静十五分钟之前发的消息。


    晓静把孙少飞来找她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不忘感慨还好他们分手分得早,不然这种“得不到就毁掉”的心理,实在是有点狭隘,有点变态。


    【晓静:对了,你妈妈的那副油画,我同事跟我都分析,价格应该不会太高,因为拍卖前的那个布展,来打听的客人就不是很多,你要是运气好,指不定可以低价捡漏。】


    乔雾算了一下自己的余额,扣除拍卖的手续费和税费,她的叫价上限是在六千万卢布,这已经比晓静当初预估的成交价还多了两千万,这么一算,妈妈的油画,她多半十拿九稳。


    乔雾胜券在握,心情大好。


    就连别的作品的拍卖都看得津津有味。


    其实今晚佳士得并没有准备什么传世名作,都是一些现代作品,纯用于艺术市场流通的一次交易,所以作品普遍的成交金额都在二、三千万之间,而上半场的压轴作品能拍到四千万,这是谁也没想到的事情。


    直到拍卖的大屏幕里出现《南法的早晨》,舒缓的钢琴曲目伴着温柔的女音解说——“夏日清晨的渔港水雾缭绕,一轮温暖的红日拖着海水,在橙黄的波光里冉冉升起,阳光经过雾气的折射,轻而软地悬浮在空中,围绕在港口若隐若现的船只上。”


    当拍卖官报出起拍价50万这个信息后,乔雾整个人都精神抖擞起来。


    妈妈擅长的技法和色彩搭配,清晰地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多少年。


    乔雾用晓静教她的加价心理暗示法,成功将金额压在三千万以内。


    在候补席上的晓静对她递了个肯定的眼神。


    许是在场的人都忌惮于顶楼的客人,竞价者寥寥,就在拍卖官准备落锤时,却忽然又出现了举牌者。


    拍加价格被叫到了四千万。


    晓静在看到出价人时,忽然脸色一变。


    乔雾不知道晓静看到了什么,只能用之前的拍卖价格,如法炮制地喊价,但不知道这是从哪冒出来的程咬金,像是故意折腾她似的,就是五万五万地加价。


    对方喊价永远都只比她多五万。


    其实这种行为在正式的拍卖场合,很像是两个人在互相抬杠,非常不礼貌,甚至有恶作剧之嫌——就像她先前针对陈淑玉。


    几个回合下来,价格已经四千万到了五千万。


    时移世易,她居然体会到了一个小时前,陈淑玉的焦灼。


    越来越逼近预算上限,让乔雾实在有些沉不住气,她不知道对方的底细如何,看着晓静一脸纠结的目光,她越发好奇到底是谁在故意捣乱。


    她探身出去的时候,搁在窗台上的手机忽然被一条消息点亮。


    【+86187xxxx1363:你手上钱够不够啊?我准备得也不多,也就七八千万左右吧,应该能跟你玩挺久的。】


    【+86187xxxx1363:啧,这俄罗斯的卢布挺不值钱的啊,这幅画也抵不过西渝市中心半套房子的价格。】


    乔雾的目光落在她正下方位置的方桌上的时候,脑袋像被重物给用力锤了一下——阮笠坐在一个非常非常不起眼的角落里,偏角光线微弱,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够发现他,而他此时正抬着下巴,一脸小人得志地对着她露出挑衅意味十足的笑。


    乔雾又追加了五百万,可她回信息的手却开始发抖——“你想怎么样?”


    【+86187xxxx1363:找个日子给你妈烧过去咯,你不会真以为我那天是在跟你开玩笑吧?】


    【+86187xxxx1363:你之前得理不饶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也有今天?】


    他在报复她之前旅行社里,对他痛打落水狗的行为。


    乔雾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可能,阮士铭没有这么大方,会随随便便给自己这个傻逼儿子这么多钱挥霍。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86187xxxx1363:你也别害怕,其实就是王叔叔想你,他想买点东西送你,但人家公司走不开,我就来代劳而已。】


    拍卖的最终价停在六千五百万。


    晓静担忧的目光落在垂着脑袋颓唐地站在窗口的身影上,她知道,自己的好友已经无力再追加。


    眼泪落在左手腕上那条细长、刀口凌乱的伤疤上,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挫败感终于将乔雾彻底压垮。


    “乔雾,你在哭什么?”


    当男人温和而怜悯的声音从身侧响起的时候,乔雾于仓惶中抬起脸,她像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一根浮木,用力抓住他的西装衣襟。


    她一边哭一边喘气,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如果命运真的会有暗中的馈赠,她不知道自己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能获得它。


    可是她明明已经什么都不要了,她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


    她知道错了,她不应该傻乎乎地相信别人,不应该在车祸之后,病急乱投医地接受陌生人的示好。


    老师总说善恶有报,他让她一定要活着,要好好地等,但为什么那些人像是永远不会受到报应一样,可以这样肆意地逍遥法外。


    苏致钦垂着眼帘看着她,出神地想,她为什么会这么爱哭,这明明跟他印象里的人完全不一样。


    胃痛了也会哭。


    吃到甜粥也会哭。


    被做痛了还是只会哭。


    “乔雾,你不应该是这样的。”


    男人声线沉和而冷静。


    乔雾的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往外流。


    是的,她不应该这样的。


    但她根本控制不住,她抽噎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像一个努力了很久却依旧吃不到糖的小孩子,赖皮地攥着他的衣襟不肯放,就连指节都开始发白。


    苏致钦冷漠的视线扫过底层仰望的人头,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乏味、无趣到让人根本提不起了解的兴趣。


    他本不应该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


    “这些人根本不值得你多看一眼。”


    他叹了口气,从她手里抽走了竞价的圆牌——


    “两亿。”


    顶楼的客人终于现身,终于带来了整场拍卖的最高价。


    最高的、最不可思议的一次加价。


    全场哗然。


    两亿一次。


    两亿两次。


    没人会在这个基础上再加价了,就连拍卖师也知道这个价格对于这幅名不见经传的油画来说,已经溢价太多太多了。


    不会再有人不自量力地竞价了。


    所以他用最快的速度喊完了价,然后一锤定音。


    拍卖候补席的晓静在片刻的不能置信后,回过了神,她按住胸口替好友彻底松了口气。


    她见过规规矩矩拍卖规则来竞价的客人,但像这样财大气粗,直接在拍卖金额上前加数字后加零的竞价方式,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阮笠怔怔地看着大屏幕上已经被快速切掉的图片,他尚在怀疑自己的耳朵,但他想要的东西已经没了——在搞什么鬼?


    后续的拍卖按正常的速度进行。


    两亿的插曲仍旧在桌与桌之间被窃窃讨论,惊叹、不可思议,但最引人津津乐道的,却是那位从不公开露面的先生。


    然而在一众人的歆羡、称赞里,坐在东南偏角的客人却那么格格不入。


    孙少飞始终保持着一种仰头的动作,用一种怨恨、恶毒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顶楼的包厢。


    他的位置并不算太好,所以从他的角度,虽然无法看见晓静说的那个男人的全貌,但他能看到那个男人露出的干净、紧致的下颚线。


    必然是年轻的。


    收窄的下巴,骨骼线条硬朗。


    必然是英俊的。


    没有任何干枯衰老的皮肤,以及松弛发福的身体。


    他想象当中那个苍老可怖令人作呕的西方老男人并不存在。


    更要命的是——


    他攥紧了放在膝上的拳头,被熨帖得笔挺工整的西装裤,都被他捏皱,他根本无法控制的嫉妒在胸腔里肆意冲撞,最后全变成怨恨和不甘,因为不管他是否愿意承认,顶楼的那位客人,他举手投足的气度,与生俱来的倨傲和贵气,都彻底照得他自惭形秽。


    拍卖已经进行了好几轮。


    苏致钦低着头翻着平板里的报告,余光扫过乔雾仍旧在微微颤动的肩膀,温和地安慰道:“乔雾,你不必把刚才的一切放在心上。”


    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金钱其实就只是一串数字而已。”


    油画在苏致钦手上,总比在阮笠那个傻逼手上好,至少她不用担心妈妈的遗作被毁,可是——


    乔雾打着哭嗝,抽抽搭搭地问:“又,又是阿芙罗拉想要的吗?”


    可是如果苏致钦要把妈妈的油画送给别人,她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能把这么昂贵的礼物从他手上要过来。


    苏致钦翻报告的手指微微一滞,他缓慢而不解地抬起头,认认真真地用探究的目光跟她对视,然后他足足花了一分钟的时间,确认了眼前这个嘴上口口声声说不愿意做宠物,但实际上又没有半点宠物自觉的小恶童,的确长着一颗不太聪明的脑袋。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在乔雾期待又忐忑的目光中找到自己的声音。


    “乔雾,我想冒昧地了解一下。”


    乔雾揉了一下哭肿的眼睛,乖乖地应了声。


    “先生请说。”


    “到底是你傻,还是我傻?”


    乔雾:“……”


    这个问题要是换以前,乔雾肯定各种拐着弯子让对方承认自己才是那个蠢货,但晚上,因为妈妈的油画,她确实被拿捏住了。


    可恶,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我要是说您比较傻,您肯定会不开心。”


    阮笠那个傻逼手上能动用的估计也就七千万,剩下一千万要预留扣手续费和税点,所以苏致钦直接拿两亿去拍,纯纯得有点多余。


    如果她提前跟他通好气,也不至于花这么多的冤枉钱。


    乔雾忍辱负重地将鼻腔里水汽在纸巾里用力擤干,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抬起眼睛。


    “所以,如果先生不开心的话,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傻一下。”


    苏致钦:“……”


    第32章 圣彼得堡的风-32


    032


    在乔雾忐忑外加小心翼翼讨好的眼神中,苏致钦抬手捏了捏眉心,花了点时间,才木着脸,从嘴里一个一个哼出字来:“是莉莉丝喜欢。”


    乔雾:“……”


    温柔的大姐姐喜欢抽象派,不着边际的小妹妹心属印象派。


    你们家里人的艺术审美,真的很奇怪呢!


    然而,远在莫斯科的两姐妹正在克林姆林宫的剧院里看皇家芭蕾舞的演出,她们坐在侧翼的二楼小包厢里,看着垫着脚尖的灰姑娘正拿着掸子打扫着壁橱。


    莉莉丝忽然打了个喷嚏。


    “是不是感冒了?”


    阿芙罗拉让对方坐得离自己再近一些,并好心地把盖在自己膝上的毯子给妹妹分了一点。


    莉莉丝吸了吸鼻子,感受了一下剧院里的温度:“应该不是感冒,如果感冒的话,就太不酷啦。”


    温柔的阿芙罗拉“嗯”了一声,捏了捏妹妹的手,确认了她的体温:“那就好。”


    “不过姐姐,你刚刚是不是也打喷嚏了,你没有感冒吧?”


    阿芙罗拉也认真感受了一下温度:“我好像……也没有。”


    莉莉丝“咦”了一声,那我们为什么会一前一后打喷嚏啊?


    哇!这种巧合,似乎听上去很酷!-


    乔雾是在后半场的尾声里,重新杀回到了拍卖场中。


    作为苏致钦讨好两姐妹的代言人,只要乔雾举牌入场,那基本上都能在一个低点将画购入,在这个过程里,她甚至都没有体验到太多自由竞拍的乐趣。


    心里最大的一块石头已经尘埃落定,就差怎么把油画从对方的手上弄过来。


    但两亿卢布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虽然金钱对苏致钦来说是一串数字,但对她来说,其实也是一串数字——天文数字。


    觊觎一串天文数字,显得她的脸很大。


    但乔雾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试一试。


    “先生。”


    她大着胆子出声,紧张地咬了一下下唇,试探地望向他的侧脸:“莉莉丝是很喜欢那副油画吗?”


    苏致钦从平板上抬起头,温和地侧过眸,用眼神问她“你想怎么样”。


    乔雾迂回道:“我觉得,我后半场拍的其他一些印象派的油画也挺好看的,把那些送给她,她能接受吗?”


    至少把油画留在苏致钦身边,她还有从长计议的可能,但如果真要全部打包送给莉莉丝的话,她必然得努力跟对方搞好关系,可现在她跟莉莉丝还远没有还没有那么熟。


    ……真令人头秃。


    苏致钦摘下架在鼻梁上的眼睛,他支起肘弯,单手托腮,隔着桌子温和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那如果我想为盥洗室的失礼而道歉,你接受吗?”


    话题跳转得有点快。


    乔雾花了点时间连上他的思路。


    一个月之前的盥洗室?


    他道歉了?


    但这似乎并不是重点,重点是——


    妈妈的油画!


    乔雾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但下一秒,胸腔当中巨大的喜悦就冲得她眼眶发酸。


    苏致钦忽然竖了一个手指在唇上,微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可以再眼泪汪汪。


    乔雾努力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不至于用狼狈的“破涕为笑”来形容她没管理好的表情。


    她低着脑袋,用力按住眼皮,将酸涩的湿意按回眼睛里,颤着声不停地说谢谢。


    男人仍旧保持着单手支腮的姿势,安静地观察着她,但开口的声音却温和而有耐心。


    “乔雾,这个时候你应该说,你接受,还是不接受。”


    一个月来被冷待的、莫名的委屈,也终于被妥帖地放到了地上。


    其实她迄今都不觉得那天晚上在盥洗室里,她做错了什么,自己不过就是跟他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但她差点没被他折腾掉一层皮。


    乔雾彻底调整好了情绪,她倔强地抿着唇,要不是苏致钦主动愿意把妈妈的油画拿过来,她打心底不愿意原谅他。


    镜子里的苏致钦,又蛮横又不讲道理,甚至还非常变态。


    但乔雾向来都是个得了便宜爱卖乖的人,她微微抬起下巴,谴责道:“先生,您打我的时候可疼了。”


    猝不及防的提醒让闪入脑海的画面**又难忘,在这一个月多里,无数次地在午夜梦回里折磨过他。


    苏致钦只觉得他刚才在甲板上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谷欠望又隐隐开始抬头,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温和地笑了一下:“抱歉,下次不会了。”


    20岁出头的乔雾,年纪还很小,太容易轻信他,她并不知道苏致钦嘴里的“下次不会了”,意味着“下次一定会”,等乔雾年纪再长大一些,就知道这种事情,就应该让苏致钦立字据写保证书了。


    就像,她会在很久很久之后才意识到,克里姆林宫里的那次见面,他嘴里所谓的“一见钟情”,也不过是在为他某种秘而不宣的恶劣企图,打的烟雾弹而已。


    当身处信息茧房,他太擅长用一套说辞,去掩盖另一种目的。


    当然,这是后话。


    “但是,这个油画真的太贵重了……”


    两亿的成交价,再加上手续费和关税,乔雾并不想用“冤种”来形容他,但同样,作为一个实在人,她也并不觉得自己在盥洗室的镜子面前,被调教的一顿打,值那么高的价格。


    不过,要是假如这两者之间能等价的话,她甚至会忍不住邀请苏致钦要不要再来一次。


    毕竟痛的是屁股,爽的钱包。


    苏致钦施施然地抿了口伏特加,也没看她,说:“当然,如果你不介意再给我一次替你上药的机会的话,那这幅油画的价值,就不值一提了。”


    被一眼拆穿的乔雾:“……”


    ……我就知道我不该在你面前想这些有的没的!


    乔雾恨恨地别开脸,垂着脑袋抠着手里汽水瓶盖的齿口,但很快,她的气就自己消失了。


    平心而论,她仍然非常感激苏致钦。


    要不是苏致钦,她无法在今天弥补自己在年少时犯的一个大错,今晚已经达成了她的一阶段目标,她懂得适可而止。


    苏致钦将圆口的酒杯放到桌上的时候,乔雾来到他身旁,难得温顺地伏在他腿畔,她半跪在他身前,目光炯炯,墨色的瞳孔里有雀跃的萤火跳动。


    “怎么了?”


    善良的龙先生安静地垂着眼帘,耐心地等待小狐狸的下一个举动。


    “先生,您把手伸出来,可以吗?”


    苏致钦没有犹豫。


    当树莓汽水的瓶盖被放到手心的时候,温顺地半跪在他身前的少女,抬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像迷雾森林里,被猎人捕获的小鹿,乖张而忐忑。


    对上苏致钦平静的目光,乔雾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恳切口吻,向他保证:“先生,作为感谢,这是信物。”


    “无论是三年以后,还是三十年以后,只要你把这个瓶盖拿出来,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都会去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她顿了顿,想要让自己的承诺在这个不起眼的纽扣盖子上更有分量一些,又郑重地补充道:“不论我们中间距离有多远,我都会来到你的身边,满足你的愿望。”


    虽然不如杨过给郭襄的三枚银针来得有信服力,但乔雾依旧自信地觉得,她的瓶盖也是无价之宝。


    苏致钦的目光像是静止般停滞在掌心这枚枚红色涂面的铝制瓶盖上。


    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在不可思议的恍然中被无限放大。


    隐约间,他居然听见了几年前南方的梧桐树下,穿着鹅黄色背心裙的少女分花拂叶的声音。


    窗外楼下的拍卖已经热火朝天,拍卖官落锤的声音洪亮而富有震慑力。


    灰白斑点的雪豹慵懒甩着豹尾,躺在棕色的皮沙发上舔爪子,舌尖的倒刺刮着豹毛,有轻微的摩擦声。


    走廊上有侍应生的脚步声在来回穿行。


    苏致钦的余光恰好能扫见她圆幼而小巧的下巴,往下,是她微微仰起的天鹅颈,柔弱而白腻,再往下是微微起伏的胸膛,曲线可爱,以及不堪一握的细腰,用力一掐就会红。


    视线最终落在她扶在自己膝上的软掌上,少女的手背白皙,凝脂似的皮肤包裹着软而短的手指,正紧张地微微蜷着。


    鼻端萦绕着她身上特有的淡香,将他一整个心,都像是泡进了甜橙做的蜜里。


    只是,这一个月来,他尽力弥补的深渊,却在瞬息之间,被撕开了巨大的缝隙。


    乔雾见他迟迟不说话,想着杨过好歹给郭襄三枚能做暗器的银针做信物,她随手拿的这个瓶盖,确实太草率了一些。


    但瓶盖在她的世界观里,虽然没有“再来一瓶”,但至少,它仍然意味着幸运。


    她清了清嗓子,再开口的时候,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


    “先生,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您很富有,手上应该也有不小的权力。”


    她没有去探究过他的背景,但这是正常人肉眼可见,都能感知到的。


    “但只要是人,都会有烦恼,我想,您总会有用得到我的地方。”


    “只要您要,只要我有。”


    撇开铝制的汽水瓶盖,这个信物太过普通以外,但乔雾并不觉得自己的举动哪里可笑——人与人是平等的,苏致钦能够达成她的愿望,那么有一天,她也一定可以。


    苏致钦低敛着眸,鸦羽似的睫毛在他白皙的下眼睑上落下疏影。


    他忽然想到,每一个曾经请求他解决麻烦的人,都会在事后对他感激涕零,但从来没有一个人跟他说过——


    “不论我们中间距离有多远,我都会来到你的身边,满足你的愿望。”


    心脏像是被一排裹着蜜糖的虫子密密麻麻地啃咬、蚕食。


    他认为,乔雾已经在不知不觉打破了他暗自设定好的界限,她破坏了他的规则,但他现在处于一种巨大的晕眩感中,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他就是不想制止她。


    就在乔雾以为苏致钦并不屑于相信她的承诺时,她忽然看到他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原本还像石膏像般端坐的男人终于动了。


    苏致钦将汽水瓶盖夹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中间,他将瓶盖举到眼前,借着拍卖场的巨型水晶吊灯,像打量一颗稀世宝石一样,半眯起眼打量着这个不起眼的、几乎没有什么份量感的铝制瓶盖。


    汽水瓶盖的齿口呈现均匀的波*浪状,瓶盖截面三分之一处,有被开瓶器压翘的痕迹。


    他挑高了一侧眉,用一种连自己都没意识到愉悦口吻,问:“小瓶盖,你到底给多少个男人送过这玩意儿。”


    乔雾:?


    乔雾还来不及细想这个称呼为什么会如此耳熟,却已经被他语音里的笑意所激怒。


    你叫谁小瓶盖?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的瓶盖?


    乔雾被这种轻飘飘的、带着调笑的口吻给羞辱到,她没好气道:“我哪有闲工夫做别人的阿拉丁!”


    自觉自己的心意被践踏,气鼓鼓地就想把瓶盖从对方手上抢回来,谁知道,苏致钦忽然五指一合,她理所当然扑了个空。


    “先生,瓶盖不要拉倒,你还给我!”


    苏致钦虚拢着拳,垂手放在腰间,笑着应她:“我没说不要。”


    乔雾翻了个白眼,想反悔,说:“但我现在不想给了。”


    瞅准时机扑上去的时候,却被他另一只手挡了一下,目标偏离半寸,乔雾的手不小心按到他身上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懵了一下。


    苏致钦脸上的笑有片刻的僵滞。


    纵使男人一直骄矜地叠着腿,但乔雾还是感受到了不对劲。


    苏致钦的余光不轻不重地扫在她脸上的时候,乔雾哽住了。


    她看懂了他目光里昭然若揭的意思。


    男人漫不经心的目光落到窗外的拍卖场上,用一种非常自然的口吻,轻飘飘地说了句:“三次了。”


    乔雾:三次!什么三次!


    你还有脸了!!


    是什么让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说出这等恬不知耻的话?


    苏致钦不以为意,目光从她通红的耳朵,移到她因为惊异而微微张开的软唇上。


    乔雾的唇形圆而丰满,下唇饱满有肉,她怕疼,总不让他咬,但吮吸起来的时候味道是甜的。


    他忽然伸出手,在她反应过来逃跑前,掐住了她的脸。


    乔雾能感受到他手指的温度,像一团簇在指尖的冬日火,温暖而炙热。


    苏致钦俯下身,配合着她半跪的姿势,凑近她。


    近到他的气息都能拂到她的脸上,近到她能看清他双眼皮的褶皱,以及下眼睑上纤浓分明的睫毛。他左脸颊上那颗浅褐色的小痣点缀在他连毛孔都看不见的细腻皮肤上,祖母绿的瞳孔里有摇碎的星光。


    完美到如同艺术品的容貌,在她眼前近距离放大。


    乔雾被近距离的美色所晕眩,而暂时忘记了潜在的危险,哪怕情谷欠已将碧绿色的瞳孔一点一点地烧透。


    苏致钦的大拇指在她的下唇上按了按,温热的指腹擦掉了她唇上残留的莓果甘渍。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他将大拇指放到自己的唇边,舌尖轻轻擦过湿润的指腹。


    被他的拇指用力摁压过的地方,有轻微的酥麻感,但并不疼。


    树莓汽水里,像是掺了让人上瘾的毒,让他无比怀念两人一起待过的各种地方,床、沙发、地毯、窗台,以及贴着彩绘瓷砖面的洗手台,光洁的镜面,将她一切的反应都照得一清二楚。


    苏致钦的喉结滚了一下,再开口的时候,他的嗓音沙沙的,有点惑人的暗哑,但语气却漫不经心。


    “乔雾,你还不想回房间吗?”


    第33章 圣彼得堡的风-33


    033


    巨型邮轮划开涅瓦河的水面,割碎湖面粼粼的灯影。


    客舱顶楼豪华的总统套房内,没有亮灯,仅有的光线来自于漏窗而入的月光,皎月透出云层,照得房间半明半暗,模糊得像是笼了一层薄纱。


    落针可闻的前厅,有两道急促的呼吸声。


    水上的夜风从窗隙里透进来,悄无声息地进来打了个转,却吹不散两人身上热意的余韵。


    苏致钦垂着眼帘,喘息着抬起手,右手大拇指指腹轻轻擦过湿润的唇角。


    乔雾跌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胸口仍在剧烈起伏,她整个人都处于呆滞的状态,茫然的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进门不远靠墙的一块地毯上,浅灰色的绒毯,墙角有一滩深色的痕迹。


    她刚才被压在墙上,苏致钦让她抬高一点再抬高一点,然后——


    啊啊啊啊啊!


    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做出这么羞耻、不可控的事情,但她的大脑又很清楚地知道,她刚刚经历了什么。


    苏致钦敞着腿坐在软皮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扭曲的脸上,复杂的表情轮番变化,他觉得好笑,平复完心跳,问:“乔雾,你在想什么?”


    他的坐姿懒散、松散,神情也是放松、餮足的。


    不同于乔雾白到扎眼的露出,男人的上半身依旧是衣冠楚楚的模样,衬衣的扣子只开了顶端的三颗,露出健实有力的肌理,下半身固定衬衣衣摆的防皱腿夹环还在,只是熨帖笔挺的西装裤被随意地扔在了地上,裤子左腿的地方有深色的水泽。


    乔雾无力再看,但哪怕她闭上眼睛,脑海当中依旧能浮现出那些片段的画面,她听见自己颤抖的、不能置信到差点奔溃的声音说:“我在想,我已经二十岁了。”


    为什么还会干出三岁小孩子才干出来的事情?!


    男人的低笑声有点沉,却不乏愉悦:“是的,你成年了,可以合法地享受成年人的快乐了。”


    乔雾:“……”


    她自闭地把脸埋进沙发的抱枕里,拒绝再给任何的回应。


    套房的门铃忽然被摁响。


    苏致钦随手披了件浴袍去开门,乔雾拉过沙发上的绒毯,将整个人盖得严严实实。


    作为邮轮的侍应生,谢妮亚托着核桃木制的餐盘,耐心地等着客人开门。


    她今天一直在餐厅帮忙,并没有机会亲历拍卖会的现场,但在来之前,她听人讲了今晚拍卖的盛况,一副名不见经传的油画,原本焦灼拉扯的拍卖价格,却在一次性九位数的加价面前,被一锤定音。


    餐厅里的女侍应生们在疯狂八卦着这位挥金如土的富商,甚至有人想用调休来交换她今晚的值班机会——是的,正因为负责在高级套房的区域值班,她才获得了今晚的送餐机会。


    但最为邮轮连续两年被评选为最佳服务生的谢妮亚来说,她谨小慎微的性格并不会让自己的职业身涯蒙受半点的意外。


    撇开工作的责任感,她作为女性,却也非常好奇,这位大方的客人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餐厅里的议论众说纷纭,有人说,他一掷千金,只是为了替自己的女伴出头?


    谢妮亚的脑中慢慢地浮出了那位女伴的模样——那是在上半场拍卖结束后的休息时段,娇俏活泼的中国女人,年纪似乎很小,脸贴着冰柜,目不转睛地盯着巧克力冰激凌的时候,还不忘向她们定制蛋糕。


    她的要求很详细,谢妮亚找了纸笔,逐一记了下来。


    树莓蛋糕,树莓要多一些,可以浇上甜甜的树莓果酱,总之,这个水果的味道要出挑一些。


    她说她不怕甜,糖霜可以撒多一些,蛋糕胚松软一点更好吃,里面还要有奶油跟草莓的夹心。


    奶油要甜甜的,草莓也需要甜甜的。


    本来已经下班的主厨拿到她的要求的时候,还嘀嘀咕咕说只有小孩子才喜欢这么重口的甜食。


    谢妮亚笑着在旁边打下手,“是的,她看上去像是还未成年。”


    在俄罗斯,有太多的顶级富商有着异于常人的喜好,他们以折磨、凌虐未成年少女为乐。


    但看那位女伴的精神状态,她似乎颇受宠爱。


    也是,不然那位尊贵的客人,为什么会为她挥金如土呢?


    虽然不知道这位男宾到底长什么模样,但纵观她服务过的那么多俄罗斯富商,多半也可能只是个满脑肥肠、中年秃顶的发福老男人。


    脑补的一出完美的爱情故事已经开始幻灭。


    谢妮亚在心里叹了口气。


    算了,看在对方拥有挥金如土般的财富的份上,毕竟这才是现实。


    她想得有些出神,直到房间门被打开,猝不及防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通透得如同碧绿宝石般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生着一副几乎让人难以忘怀的好皮囊,白皙的皮肤和棱角分明的五官,完美到好似传说中的神秘、无暇的吸血鬼始祖。


    她被困在这双宝石般的眼睛里说不出话,直到这位尊贵的客人主动开了口。


    “你好,请问有事吗?”


    不像她之前服务过的那些眼高于顶的富商,眼前正对着她温和微笑的,是一位彬彬有礼的绅士。


    “是,有一份甜品,”谢妮亚慌慌张张地回过神,“厨房让我送过来的。”


    她下意识往里看了一眼,却发现屋内昏暗,并没有开灯,但鼻息里仿佛能闻到一股甜腥的香气,是令人眼红心跳的费洛蒙。


    出于良好的职业素养,她匆匆垂下眼帘,不敢再看。


    “甜品?”


    “啊,抱歉!是房间里那位女士点的。”


    谢妮亚为自己的冒失后悔不已,希望绅士的客人不要因为她的疏忽而投诉她。


    她手忙脚乱地掀开圆形的不锈钢餐罩,主厨特制的树莓蛋糕在白色的瓷碟里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红色的莓果点缀在雪白的奶油上,暗红色的果酱随意地涂在奶油的表面,像流馅的熔岩,在白色的外壁上往下落,白瓷骨碟的周围还散落着几片装饰用的露水玫瑰,红白的对比,色彩饱满,引人食指大动。


    面前的客人垂着眼帘,沉默地望着甜品出神。


    “先生,那……需要我帮您送进去吗?如果觉得口感还不够甜的话,我可以让厨房再做一份。”


    谢妮亚正准备将餐盘往前递进一寸,回过神的客人忽然就笑了。


    好看的眉眼弯起来,就连迷雾森林里的碧绿幽湖里蓄满了笑意。


    “不用了,谢谢你。”


    苏致钦微笑着从她手里接过餐盘,关上了门-


    乔雾坐在地上,脑袋趴在沙发上慢慢回血,她蒙在薄毯里,只听见门口的交谈声断断续续。


    锁扣被“咔嗒”一声重新关上,脚步声从门口,由远及近,直到白瓷餐盘被轻轻地放到沙发前的玻璃矮几上。


    “乔雾,树莓蛋糕是你给我的点的吗?”


    乔雾拉下头顶的绒毯,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拍卖半场休息的时候,她以为他想吃树莓,特地绕去餐厅下了单。


    “但我没有跟任何人说是先生您想吃。”


    套房里的气氛在一瞬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纱帘被风掠动,布料之间摩擦发出来的细微声音。


    苏致钦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目光顺着绒毯滑下的区域,落在她圆润白皙的肩和她小巧的锁骨上,斑驳的小痕迹醒目刺眼。


    他知道,这样的痕迹,在绒毯下还有很多。


    他沉默着,伸手轻轻揉上她的肩膀。


    她肩头微凉,他的掌心却是热到发烫的温度。


    对上绿眼眸里泛起的燎原烈火,乔雾放空的大脑开始慢慢回过神,她挣扎着往外爬,但盖在身上的毯子,却被人扯落。


    少女的声音都开始发抖:“先生,看在树莓蛋糕的份上——”


    放我回去睡觉吧。


    “再来一次,对吗?”


    乔雾:“……”


    你不如要我的命!-


    皎月没入云层,昏暗的套房里,依旧没有开灯。


    他们看不清彼此,却能深刻到感受到对方。


    沾了奶油的莓果被送到唇边的时候,乔雾像个溺水的人靠在沙发上,仰着脸拼命喘息。


    她身上落着黏腻的糖霜,身体像被孩童恶作剧似的星点涂白。


    红唇半张,甜腻的水果被摁在唇角。


    她嘴巴干得要命,清甜的果香勾起腹中的渴意。


    可暗红色的莓果从她的唇角跌落,撞在奶桃上,最后却像柔软的石子,最终滚入深色密林中。


    从冰川来的暗红色小石头还冒着冷意,小乔雾被冻了一下,下意识合了一下腿。


    斑驳的果渍在途经之处,涂乱白色的糖渍,留下诱人的痕迹。


    翠绿色的眼眸落在莓果的终焉之地。


    香气甜腻。


    神魂颠倒。


    苏致钦的目光再次变暗,他垂着眼帘,沉默着从一旁抽过领带。


    乔雾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被推倒在沙发上了。


    眼睛被蒙上的时候,其他的感官就变得格外敏锐。


    树莓蛋糕的奶油并没有那么甜,它甚至还有一股淡淡的海盐味,玫瑰花丛里的花瓣是沾着露水的柔软。


    迷迷糊糊里,她溺在水里,快要死掉了,只听见他说——


    “乔雾,你记得住吗?”


    “我喜欢的树莓,是这个味道的。”


    第34章 圣彼得堡的风-34


    034


    甲板上夜风猎猎,阮笠焦躁地在无人的船头来回踱步。


    电话拨了三个也没人接。


    也是,国内才凌晨四点,王征现在可能正在酒店房间里,搂着哪个不知名的年轻嫩模,醉生梦死。


    圣彼得堡的冬夜冷得过分,阮笠呼出一口气暖了暖手,再次拨出了国际长途-


    拍卖尚未结束,顶楼的灯已经关了,说明里面的人已经走了。


    拍卖场中其他竞价的客人都松了口气,毕竟要是那人还在,他们确实没有出手的必要,除了把价格抬高惹人不快以外,他们讨不到任何的好处。


    孙少飞在内场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他鬼使神差地也跟着往外走,但他脚步虚浮,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回客房里休息,还是找到乔雾,好好问一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自认在国内家境良好家底殷实,留学旅游这些年,往来出行都坐头等舱,住当地最好的酒店,但他自以为的完美的小世界,在真正的资本面前,压根不值一提。


    那个男人愿意一掷千金,供乔雾挥霍。


    她怎么配?


    她哪里配!


    巨大的挫败感和屈辱感让孙少飞胃里一阵恶心,扶着栏杆疯狂吐了起来,他吐到一半,竟隐约听见不远处有人在用中文讲电话。


    邮轮破水,夜风将桅杆上的帆布吹得猎猎作响,他在风里隐约捕捉到了乔雾的名字。


    “不知道怎么回事啊,我也不明白乔雾哪来的钱。”


    “两亿卢布,用这个价格去拍那副画的人是脑子有毛病吧?”


    “我家还有一副,我回去就跟我爸说,把乔雾她妈剩下那副也拍卖掉算了。”


    “今晚我地接放我鸽子了,我在这边语言不是很通,不然我还可以找个人问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真不知道乔雾是怎么傍上大款的,难怪她那天跟我放狠话的时候,是那种口气,敢情她早就知道大款会替她收拾场子。”


    “行,那叔叔你先好好休息,我这两天有时间了找人打听打听乔雾是怎么回事。”


    阮笠挂了电话,还在低声骂乔雾不识好歹,没想到黑暗里忽然走出了一个人。


    “你是在说乔雾吗?”


    熟悉的中文,让阮笠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是,是啊,你认识她?”


    孙少飞轻蔑地低哼了一声,并没有正面回答对方的提问,反而直截了当道:“因为她被人包养了,你不知道吗?”


    “包养”两个字完全出乎阮笠的意料,按他对乔雾的理解,对方心比天高,完全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


    但当年爸爸把乔雾从法国带回来的时候,乔雾车祸的伤并没有完全养好,连记忆都是断断续续的,就连人都认不清几个,一天天地只会抱着乔芝瑜的照片哭。


    一家人几乎是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半哄半骗地把乔芝瑜的遗作从她手里给弄到了手,爸爸一把遗产拿到手,转头就像扔垃圾似的,把乔雾遗弃了。


    于是,这两幅油画,就成了她的心病,也成了她的执念。


    所以为了母亲的遗作,她自甘委身,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用这个理由去解释那个“两亿”,也是最合理的。


    想明白的阮笠,信了大半:“是谁?”


    孙少飞自然不知道那个所谓的顶楼客人是什么身份,他只是不甘心就这么屈于人下,所以极尽扭曲地去抹黑他所知道的一切。


    他冷笑了一声,恶毒道:“一个脑满肠肥的老男人,年纪大得能做乔雾的爷爷。”


    “她真是,自甘下贱。”


    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乔雾一整个晚上都睡得不太踏实。


    她梦见自己成为了一块涂抹了奶油的煎饼,被平铺在炙热的却不那么平整的铁板上。


    铁板有时候会从她正面压下来,有时候又会把她翻个面煎。


    她想从铁板上跑下去,却发现手脚也不听使唤。


    她在梦里急得直哭,没想到原本硬邦邦的铁板还能把她卷起来,暖暖的温度贴着她的额头,跟她说不要哭,马上就好了。


    废话你当然不用哭了,又不是你做煎饼。


    乔雾气得连哭都忘了,梦里也不知道骂骂咧咧说了什么,结果万万没想到,这铁板不做人了,他居然还想做卷饼。


    乔雾又被气哭了。


    一整个晚上的梦做得光怪陆离,她只知道自己出了很多汗,身上能流的水像是都流干了。


    她在半梦半醒间,只觉得嗓子干哑,下意识伸手往床头捞水杯,却意料之外地又摸到了一块铁板。


    也许是昨晚被煎饼的梦做得太过可怖,手指被烫到的瞬间,她一个激灵,被吓醒了。


    借着晨曦的微光,她眼睛的正前方就是男人的喉结,通过喉结旁边那颗小红痣,她辨认出自己应该正躺在苏致钦房间里的床上。


    嗯。


    她躺在床上。


    等等!


    她躺在苏致钦的床上?!


    乔雾倒抽一口冷气,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一层一层地爬上来。


    在她的认知里,苏致钦并不喜欢与人同眠,而事后分床,也已经是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约定俗成。


    乔雾之前一直将这种举动看成是《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渣男托马斯的底线,没想到昨晚不知道谁起的头,先破了例。


    沉沉的呼吸绵长而均匀地落在耳朵里,她的脖子下面垫着一条硬邦邦的手臂,她的腰还被环得很紧。


    乔雾:“……”


    她花了点时间让自己冷静——她明明付了入场费上了邮轮,理所当然是有她自己的房间的,都怪苏致钦,害她白被拍卖主办方薅了羊毛!


    乔雾吐了口郁气,悄咪咪地拉开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赤足踩在绒毯上,脚还被黑色的皮带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她气不打一处来,穿衣服的时候不忘恨恨踩了一脚皮带,以及丢在皮带旁边的领带。


    说什么下次不会了,全他喵的是在骗人!


    乔雾想到他一本正经地当着自己的面撒谎,气得毛都炸了。


    苏致钦昨晚还有个歪理,说什么,一个月没见她了,扣除生理期那一周,如果做五休二的话,他最少也攒了15次。


    乔雾听了这个流氓逻辑目瞪口呆,连挣扎都忘了,但她仍旧企图唤醒他的良知。


    “先生,这是这么算的吗?”


    “食物都可以这样储存计算,为什么你不可以?”


    “……您不是在骗我吧?”


    他笑着亲了亲她嘴角的奶油,理所当然地反问道:“你看我像吗?”


    “……”


    乔雾的血压上来了,拳头也硬了。


    狗、男、人。


    乔雾气得牙痒,真想一脚踩他脸上,但她也不敢真的把他弄醒,离开前也只能愤怒地对仍在沉睡的男人比了个中指。


    房门被关上的时候,晨曦落在男人白皙的皮肤上,鸦羽似的睫毛轻轻动了一下-


    从圣彼得堡回到莫斯科,乔雾在火车的颠簸里,只觉得浑身都快散了架。


    连着周一一天的课都上得没精打采。


    大课的间隙,她趴在桌子上睡觉,伊娃给她递了包袋装的酸奶,凑到她身边,问她这周末有没有什么安排,要不要一起去哪里玩一下。


    乔雾用吸管戳破包装,小口吸着:“太冷了,不想去。”


    伊娃并没有气馁,反而小声地凑到她耳边:“其实是弗朗西斯想约你,我看他对你很感兴趣,早上你没来的时候,一直在跟我打听你。”


    乔雾慢吞吞地回忆了一下“弗朗西斯”这个名字。


    哦,是取代了德米特亚,成为他们小组之一的新成员,那个德国人。


    伊娃推了推她的肩膀,怂恿道:“去吧?他也约了好多人,其他学院的,你要是不去的话,我怕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听说他们打算去外面住一个晚上,到时候找个地下酒吧看演出,乔雾,你喝过俄罗斯的酒吗?”


    乔雾吸着酸奶,本来犯懒的心忽然有点痒。


    她到俄罗斯这么久了,几次能接触酒精的机会,都是在苏致钦眼皮子底下,他像个迂腐的大家长不让她喝酒,好像她这辈子都只配喝汽水一样。


    更何况,她一个人不敢去酒吧,跟晓静的时间也一直凑不好。


    “你酒量怎么样?听说俄罗斯的地下酒吧,还有一些脱衣舞女郎的演出,怎么样,你有看过吗?”


    乔雾的眼睛亮了,众所周知,俄罗斯人均美人,那漂亮的小姐姐跳这种舞,光是脑补都已经让人心痒难耐。


    她正准备答应,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是微信的消息。


    【s:油画这周末送过来,我周五来接你。】


    乔雾:?


    这人谁?


    发错了吧?


    乔雾皱着眉,狐疑地点开了头像的信息。


    微信号是一串原始的乱码,显然是个新号,但这个头像——


    路易斯的下巴垫在肥厚的爪爪上睡觉,姿势慵懒又惬意。


    乔雾一失神,旁边伊娃的“哎呦”一声,吓了她一跳。


    她一回头就看见伊娃抽着纸拉着衣襟擦酸奶,而她捏在手里的酸奶,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被她挤爆了。


    乔雾手忙脚乱地帮伊娃擦衣服,连连道歉。


    等乔雾重新捏起手机,露出了地铁老爷爷的脸,却不知道这消息该怎么回。


    ……你怎么知道我手机的解锁密码?


    ……你这号从哪来的?


    ……你什么时候加的我微信?


    真是奇怪他妈给奇怪开门,奇怪到家了。


    以前不是尼基塔联系她的么,为什么这次是他自己来找她?


    她趴在桌子上连课都听不了了,想了想,还是决定理他一下。


    【乌云不高兴:但这周末我们同学打算组局去外边玩两天。】


    不给他回复的时间,乔雾又啪啪地敲字。


    【乌云不高兴:先生总不至于限制我的正常社交吧】


    反正妈妈的油画在他手上也跑不了,但乔雾一想到苏致钦那种一个月积攒了15次的强盗逻辑,她本能地就有点腿软。


    乔雾新奇地看着“对方正在输入中”,足足看了一分钟。


    【s:那你们到时候吃什么?】


    【乌云不高兴:不知道,估计就路边的小餐馆快餐之类的吧?】


    乔雾认识苏致钦以来,他们从来没有用这种方式聊天过,神奇当中又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怪异。


    【s:阿芙罗拉在酒会上认识了一个中国来的厨师,会在莫斯科待一段时间,据说很擅长做你家乡那边的小吃,比如说钵钵鸡这种,是叫个名字吧?】


    【s:你这周末要是没空的话,那就下次吧。】


    乔雾的眼睛都亮了。


    天晓得她来俄罗斯这么久,都快点芝麻辣油的味道都忘了。


    【乌云不高兴:除了冷锅钵钵鸡以外,还有别的吗?】


    【s:你还想吃什么?】


    乔雾挑了一下眉,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狗男人看似上当,实际上是在给她下套。


    她弯了弯眼睛,偷偷在课桌下打字。


    【乌云不高兴:只要是厨师姐姐做的就都可以[猫咪歪头]】


    乔雾不傻,新年的时候在跟索菲亚打听,庄园里有没有这个厨师姐姐的时候,她就猜到了一种可能,但她没想明白的是,像苏致钦这样锦衣玉食的贵公子,为什么会对这种技能如此娴熟,而且还这么深藏不露。


    她现在都有点好奇这人从小的生长环境。


    因为从少有的几次聚餐当中,她能够判断出,无论是阿芙罗拉还是莉莉丝,她们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也就是说,在她们的生长环境里,是根本不需要进入厨房的。


    苏致钦对她而言,就是一面巨大的拼图。


    她实在很好奇,这三年里,她到底能拼出什么东西来。


    这次“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时间就久了,乔雾颇有闲情地还记了两个笔记,才看到苏致钦打过来的一句冷冰冰的话。


    【s:你不要得寸进尺。】


    哦豁,看来是认了。


    所以,可能并不存在这么一个会做钵钵鸡的中国厨师,只是苏致钦单纯想骗她去庄园也说不定。


    但乔雾难得见他这样故作硬气地服软,这时候不讨便宜就是傻子。


    【乌云不高兴:那如果我想吃川菜,先生又不想让人知道的话,我们可以约定一个暗号?】


    乔雾沾沾自喜地打字,正准备夸对方是个好田螺姑娘,没想到,对方下一秒进来的消息,顿时烧得她整张脸通红。


    【s:树莓蛋糕?】


    【s:你要是想早点吃树莓蛋糕的话,我今晚就可以来接你。】


    臭!流!氓!


    乔雾愤怒地啪啪啪敲完字。


    【乌云不高兴:你不要得寸进尺!!!】


    【乌云不高兴:[这话我不喜欢,撤回去.jpg]】


    第35章 圣彼得堡的风-35


    035


    但乔雾最终还是没有抵挡住家乡美食的诱惑,提前几天上了臭流氓的贼船。


    这次的庄园依旧跟新年时一样,没有什么人,仅有的仆从都被安排在厅外。


    所以两人在厨房里互相帮忙的时候,总透露着一种乔雾自己也想不明白的诡异。


    当然,只要路易斯不挤进来捣乱,他们的晚餐效率就会快很多。


    乔雾弯腰把路易斯抱出厨房,身后的玻璃门忽然被人关上了,还落了锁。


    乔雾:?


    隔着玻璃门,苏致钦微笑着建议乔雾去沙发上玩一会儿手机,或者陪路易斯玩玩具也可以。


    两个人一起干活总比一个人动作快,乔雾想快点吃上她馋了好久的钵钵鸡。


    苏致钦收起笑脸,面无表情地告诉她,厨房不是他们该来的地方。


    乔雾:?


    乔雾低头看了眼同样在挣扎的路易斯,气呼呼地想,果然在他眼里,自己就跟宠物没什么两样——但路易斯摔了三个杯子,她明明只弄碎了一个镶着金边的白瓷盘,凭什么看不起人?


    玻璃门内的苏致钦对她摇头,无情地告诉她,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商量的余地。


    乔雾:“……”


    我能有什么坏心眼!我不过就是想在劳动的时候提前吃两口肉而已!!


    但很快,她的气就被食物的香气抚平了。


    作为西渝有名的路边摊小吃之一,汤底因地制宜做了改良,筒骨熬的汤底,辣油浮在上面都能闻见浓郁的肉香。


    其他的食材选择都很新鲜,牛肉的肉质鲜嫩,脆骨很有嚼劲,土豆被腌得又脆又入味……


    她整整两年没吃到这种地道的街边美食,幸福得要命。


    乔雾酒足饭饱,瘫在椅子上废物剔牙的时候,苏致钦微笑着询问她要不要吃下一顿。


    反应过来的乔雾告诉他,只要不采用积分制的逻辑,作为钵钵鸡的回礼,她是愿意陪他学习一下的。


    苏致钦上楼之前满意地揉了一下她的头发。


    乔雾利用在影音厅里刷了半部电影的时间彻底消完食,上楼的时候听见苏致钦的房内有水声。


    他应该在洗澡。


    她带着睡衣推开洗手间的门,弥漫的水汽缭绕,蒸腾的热气已经将大理石面的瓷砖和镜台氤氲模糊。


    她正站在淋浴门前整理了头发,湿润而有力的手忽然从被拉开的门缝里伸出,一把将她拉了进去。


    楼下有路易斯拨动铃铛球的叮铃叮铃声,淋浴房内的水开始有节奏地一阵一阵漫开。


    破碎的声音也在花洒下的水声里被淹没-


    乔雾在庄园里住了好几天。


    周五临睡前,刚刚跟苏致钦学习完的乔雾躺在自己洛可可的软床上回血,一想到明天周末,不止可以放假,还可以见到妈妈的油画,就有些兴奋得睡不着觉。


    她开心得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凌晨一点,都没有什么困意。


    想到两个小时前,伊娃给她拍的照片——她接受了弗朗西斯的邀请,参加了酒吧派对,地下酒吧的主舞台光怪陆离,有漂亮的俄罗斯小姐姐在跳钢管舞。


    这一切都看得乔雾心痒难耐。


    但伊娃却跟她抱怨酒吧里的酒味道并不好,喝得她直犯困。


    乔雾心念一动,踩着拖鞋蹑手蹑脚的下了楼。


    苏致钦通常会把一些常用的酒收在一楼客厅的酒柜里,最近一周,诺大的庄园内厅的仆人都被放假了,正*好方便她下楼偷酒喝。


    路过苏致钦房间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门缝底下还透着光。


    这么晚也没睡?


    乔雾下意识地顿了顿脚步,隐约听见里面的人似乎在讲电话。


    “克拉夫丘克,我不明白。”


    “明明有一百种哄抬武器物价的方式,但你非常幸运地选择了最蠢的一种。”


    “在双边冲突中向互为死敌的两方同时出售军备,这是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但你却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任由弱小一方在买卖中失利。”


    “……买不起?”


    苏致钦的冷笑声里,风凉意味十足。


    “我很好奇,你脖子上的那个玩意儿到底是不是脑子。”


    “往小国空投军备就可以让对面买单——这么简单的办法,我不想再教你第二次。”


    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但话里话外句句讽刺。


    乔雾知道自己不能再听下去,借着走廊的夜灯,轻手轻脚下了楼。


    熟练地找到苏致钦的酒柜,从第二层格子里摸出一瓶伏特加。


    她老见他喝,但至今也没尝过味道。


    乔雾竖着耳朵听着楼上的动静,垫着脚找到了杯子,但她一打开瓶塞,就发现气味不对劲。


    伏特加的酒瓶子里为什么会有树莓汽水的味道?


    她将信将疑地尝了一口,熟悉的口感让她像是见了鬼。


    乔雾不信邪,回到酒柜前,偷摸着又开了一瓶。


    好家伙,橘子汽水。


    再开一瓶。


    牛逼了,芝华士的瓶子里居然装了柠檬汽水。


    原本还觉得是不是自己舌头出了问题的乔雾,这会儿差不多是已经明白自己让人耍了的事情。


    酒柜的三、四层格子里仍然放着好些酒瓶子,但她大概率怀疑,在她的身高能够得到的地方,那些花里胡哨的瓶子里,装得全他喵的是各种汽水!


    欺负小孩儿呢?!


    乔雾不明白。


    乔雾想不通。


    不让她喝酒似乎是苏致钦的人生flag,这旗子不能倒,好像一倒他都要犯罪。


    乔雾这下也不怕被他发现了,干脆破罐子破摔,气恼地坐在沙发上。


    反正她现在彻底睡不着了。


    客厅的灯忽然被点亮。


    乔雾气呼呼地回头,苏致钦正靠在二楼的扶栏上对着她笑,目光从桌上凌乱的酒瓶慢悠悠地落到她脸上,笑意更盛。


    “还没睡?”


    乔雾挑了一下眉,用眼神恶狠狠地递出一个“你管我”。


    没必要在这里让他看笑话。


    乔雾也不想理他,踩着拖鞋气冲冲上了楼,径自越过他身边的时候,连个余光都没给他。


    走到房门口,正好看见路易斯在她的床上踩来踩去,肥厚的前爪还在她被子上来回扒拉,来回地刨动。


    这个动作又熟悉又怪异,乔雾正琢磨它是想干嘛,空气当中忽然弥漫出有一股古怪的酸涩味道。


    乔雾倒抽一口冷气:!


    “坏猫咪!”


    乔雾尖叫着用枕头将路易斯打到床下,果不其然看见自己粉红色的小被子遭了秧。


    看着路易斯的一摊尿渍,乔雾的血压都上来了。


    她想自力更生收拾残局,却不知道换洗的被褥被收在哪里,无奈之下,只好垂头丧气地跟这个庄园的主人服软。


    “先生,这里有其他客房可以让我睡一个晚上吗?”


    苏致钦微笑地半靠在她的门框上:“我不知道索菲亚把客房的钥匙收在哪里。”


    那就是没戏了。


    乔雾无奈之下,只好抱着枕头就往外走:“那我今晚就睡沙发吧。”


    苏致钦好心提醒:“但那是路易斯的床,如果你要是不想睡到一半被他挤下来的话。”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眼看已近凌晨两点,失眠的乔雾烦躁地抓了一下头发。


    “乔雾,要不要考虑去我房间里睡?”


    碧绿色的瞳孔像一潭倒映着星光的幽湖,他弯着眼帘,温和地向她发出邀请。


    乔雾静静打量着苏致钦的好心,撇了撇嘴——睡沙发你的宠物会挤我,说得好像睡你的床我就能高枕无忧?


    苏致钦像是看穿了她心里的想法,微笑道:“这周的学习配额我已经用完了,乔雾,我会遵守约定的。”


    乔雾将信将疑,抱着枕头跟着他走进了那间冷色调的巴洛克风格的大卧室。


    路易斯开开心心甩着尾巴也跟了上来,苏致钦挡在门口,小雪豹乖巧把头凑到他腿边奖赏似地讨撸,男人笑着揉了揉它的脑袋,然后拉着乔雾的手腕——


    毫不留情地把小豹子关在了门外-


    邮轮里同眠的那一晚,她睡得太死了,对这种隔着睡衣肉贴肉的感觉感知得并没有那么深刻,但她现在躺在苏致钦的窝里,真的感觉男人的体温,相比起女人来说,真的要高不少。


    而且他的被窝,是真的又暖又舒服。


    当然,如果压在她后腰上的坏东西,不要这么斗志高昂,她的感官会更好。


    乔雾悄悄地往床沿挪了一下——


    “先生,您压到我的头发了。”


    苏致钦笑着改侧卧为仰面平躺。


    楼下的时钟“铛铛”地敲了两下。


    凌晨两点,两人似乎都没什么睡意。


    黑暗中,是苏致钦先开了聊天的头。


    他问她最近学校里的课业情况,是否有相处得特别要好的同学。


    乔雾跟他细细讲了学校里的课程安排,从疯狂布置作业的教授到特别受欢迎的讲师,一一跟他排了序,也跟他说了她的作业小组成员,讨人厌的德米特亚,和新入组的弗朗西斯。


    她羡慕能去地下酒吧见世面的伊娃。


    苏致钦闻言也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接话。


    “那你们什么时候放假呢?”


    “春假估计还早,毕竟一月刚刚休息了半个月呢,怎么了?”


    “我有时间,可以带你去玩,你想去吗?”


    “去哪?”


    “去摩尔曼斯克追极光,西伯利亚可以打猎,也可以去伊尔库斯科附近的贝加尔湖,晚上会有芭蕾舞的演出,你应该没有见过奥尔洪岛的蓝冰,也很漂亮,只要是俄罗斯境内,任何地方都可以去。”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只是目前想要离开俄罗斯的话,还不太行。”


    乔雾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加这样一句话,但他提的那些景点她之前都没去过,不免有点向往,但还是得实事求是。


    “那估计得等我们把这学期的策展搞完才行。”


    她们所在的专业,除了要进行日常的油画练习和艺术学习以外,有一门实践课就是以小组为单位,策划一次美术展,从作品内容和展会门票的运营结果,进行综合评分。


    她跟他讲了四人小组的分工,中庸的弗朗西斯负责展会场地的寻找,活泼的伊娃负责展会的空间设计和布置,老实沉默的亚历山大承担所有的后勤保障工作,而乔雾则负责对画廊进行作品填充,简而言之,就是她需要去找人借作品。


    从圣彼得堡拍卖回来的作品,不具备内容的统一性,并不适合拿来办展。


    她先前就考虑过这个问题。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问问科林先生能不能帮这个忙。”


    苏致钦带她去参加的那个酒会,确实给她积累了很有用的人脉。


    “科林手上的主要资源都在特列季亚科夫美术馆,你从那里借作品,那为什么游客不直接去美术馆参观,而要来买你们的门票呢?”


    画展的宣传缺乏独特之处,她们的门票毫无卖点。


    他一语就说到了症结。


    乔雾也没想好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那我到时候问问国内教我画油画的老师,看看他有没有这方面的资源可以介绍我一些。”


    宴安年轻的时候,曾在多国游学,在未出家前,也算中外美术界里的翘楚之一。


    温暖的屋内,宁静开始蔓延,两人之间的气氛却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乔雾开始想PlanC的同时,能听见身后平缓的呼吸声。


    她以为苏致钦是睡着了,却忽然听见他说:“乔雾,我忽然想到一个事情。”


    “什么?”


    “好像我们并没有约定做五休二的频率怎么样?”


    你都做五休二了你还想怎么样!


    乔雾冷哼了一声:“不然呢?”


    “是按周算,还是按天算?”


    乔雾深吸了一口气,理智地跟他讲道理:“先生,虽然我们都知道解释权归主办方所有,但按天做五休二,这么竭泽而渔,你我都会死的。”


    “您也不想那天新闻爆出来,说某某大家族的谁谁谁因为这种原因而英年早逝,对吧?”


    苏致钦仍旧保持着仰面平躺的姿势,曲肘盖在眼睛上,低低笑了声,喃喃地低哼了一句“也不是没有过”。


    乔雾听不太清,她只知道背后的热源在越靠越近,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苏致钦硬邦邦的腹肌,试图将他往外推开一点点距离。


    正直的乔雾决定好好教育教育恶龙先生的出尔反尔。


    “先生,您之前是不是答应过我,今晚让我好好休息的吗?”


    “是的。”


    “但小苏同学好像不是这么想的。”


    苏致钦从背后拥住她,把手臂环在她腰上,英俊的脸就埋在她的颈项上,低笑了声。


    “这你可说错了。”


    乔雾背着他翻了个白眼。


    我最好是说错了,最好是你没那个想法。


    就在乔雾以为对方良心发现,今晚自己能够顺利逃过一劫的时候——


    “他不是小苏,他是大苏。”


    乔雾:“……”


    救命,脸被迎面而来的车轮子碾到了。


    乔雾觉得从圣彼得堡回来之后,她跟他之间,好像有东西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他们仍旧会像以前一样聊天嘴贱,也会像以前一样,努力试图用自己的逻辑打败对方。


    但如果非要说变化,那么最明显的就是,他的自制力似乎有所下降。


    失神的间隙,伴着他开始变重的呼吸声,是从她裙下慢慢探进来的手。


    恶龙先生轻车熟路地掀开小狐狸的藏宝洞,轻而易举地留找到了她藏起来过冬的奶桃。


    “乔雾。”


    他叫了声她的名字。


    苏致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伏在她身体上方,他双手撑在她枕上,碧绿色的瞳孔有暗色一点一点烧透。


    “能让大苏跟这对乔乔,打声招呼吗?”


    第36章 圣彼得堡的风-36


    036


    周六是热闹的一天,乔雾被楼下莉莉丝“这可太酷啦”的惊呼声吵醒。


    她浑身酸痛,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回想起昨晚苏致钦绅士而温和地靠在门框上跟她保证平安夜——


    但所谓的“平安夜”的天亮后,她下床的时候都有点腿软。


    她为自己的无知和天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也彻底认清了恶龙先生出尔反尔的糟糕秉性。


    她下次,绝对,再也不上他的当了!


    苏致钦似乎是有无限精力,可以不用休息。


    撇开圣彼得堡邮轮上那次意外,在有限的记忆里,对方永远都起得比她早。


    经过一晚上友好的“打招呼”,被彻底掏空的乔雾虚弱地从地上捡起睡衣,想趁人不注意偷溜回到自己的房里换衣服,可一打开门,毛茸茸的小豹子,一下子把她扑倒在地。


    一个晚上没见到她的路易斯热情得要命。


    蓬松而有力的豹尾亲切地扫着她的小腿,两只肥厚的爪爪摁在她的肩上,长着倒刺的舌头亲热地舔着她脸颊,小兽不知轻重,倒刺甚至扎得她有点痛。


    她知道它不会咬她,一边笑着告饶,一边伸手把它的脑袋掰到旁边。


    房间入口的光线忽然被一个丰满窈窕的身影挡住。


    乔雾太久没见到卓娅,一时之间都有点认不出她来。


    卓娅不可思议的目光环视了她身后凌乱的床铺,最后落在她睡衣敞口一个极浅的齿痕上,但很快,女人眼中的惊异就变成了怜悯,她甚至板起脸:“我没想到,维克多会放任到这种地步。”


    乔雾:“……”


    是的,我也没想到你弟弟会这么说话不算话。


    她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拍了拍裙子站起身,路易斯仍旧贴着她的腿亲热地讨撸撸。


    她低着头拍了拍它的脑袋,作为昨晚尿脏她床铺的惩罚。


    也许是她的无视激怒了她,卓娅提高了声音,用俄语叫了一下她名字。


    除了苏致钦的普通话过分流利以外,她接触的其他人,在用俄语喊“乔雾”这个名字的时候,总有一种蹩脚的怪腔。


    “一只小宠物,为什么可以这么目中无人?”


    漂亮的攻击型浓颜系美人,却学不会好好说话。


    相比起来,跟阿芙罗拉和莉莉丝的相处,确实要比跟卓娅的照面,令人觉得更舒适一些。


    乔雾有些无奈地望向卓娅,耸了耸肩:“我以为您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毕竟会讲人话的东西,也不一定就是人啊。”


    卓娅被她的逻辑绕了一下,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对方就是在骂她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顿时气得撑圆了眼睛,但良好的教养也只是让她克制地做了几个深呼吸,并没有当场发作。


    漂亮的棕发美女倨傲地对乔雾抬了抬下巴:“因为在我眼里,确实你跟这只小豹子没有什么区别。”


    “天呐,”奥斯卡影后附体的乔雾露出比卓娅刚才还要不可思议的表情,“如果您的眼睛连我跟路易斯的区别都看不出来的话,那么对于您是不是人这个问题,我现在必须持观望态度了!”


    卓娅:“你!”


    乔雾单方面凌虐阮笠这么多年,拥有非常扎实的骂人素养,具备全方位不带脏字点操他人痛脚的能力。


    如果卓娅还要在这个话题上恋战——


    乔雾默默地评估了一下她跟对方的身高差和体型差,到时候卓娅要是想动手,她可能得最快速度关上房门,兴许还能夹到对方的手,以作为反击。


    完美。


    乔雾想完作战方案,已经摆出了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路易斯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绪,站在乔雾身边,对卓娅哈气、低吼。


    这是猫科类动物表达愤怒的一种方式。


    饶是路易斯尚未完全成年,但野兽从喉咙里带出来的威慑也实在听得人心里发怵。


    “安静一些。”


    你的戏份出得太早了。


    乔雾担心惊扰到楼下的人,便安抚地拍了拍小雪豹的脑袋,原本张牙舞爪的小兽又开始用脑袋蹭她的膝盖,乖巧地讨撸。


    卓娅多少惧于雪豹的威慑,在僵持中,她抿了抿嘴,冷哼着让开了路。


    乔雾越过她走向自己的房间,原本被路易斯尿湿的被子已经被换了一床新的。


    她弯着腰,也不理身后的卓娅,自顾自地在床头柜里找绑发的丝带——


    就像有人睡觉一定要戴眼罩,有人睡觉一定要开夜灯,乔雾如果想要正常入睡,就必须编发,她受不了长发被凌乱地压在脑后,挠得脖子发痒。


    但昨晚有个不遵守诺言的臭流氓却解了她的头发,用丝带绑住了她的手,她后来实在累得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却在床上怎么也没找到自己熟悉的那根发带。


    橘色的发带是老师去敦煌交流的时候给她带的礼物,她用了好多年,对这件旧物极有感情。


    但眼下,她的床头柜里,已经没有她的备用丝带了,就意味着她今天必须回一趟公寓,否则失眠的晚上,会非常难熬。


    卓娅的声音仍旧在她身后如影随形。


    “乔雾,你并不需要得意。”


    乔雾心想卓娅的眼睛可能是真的有点问题,她不知道她是如何从她身上看出“得意”这个形容词,她明明都没打算理卓娅,但奈何对方并不在意。


    卓娅只是单方面地想要告诫这个牙尖嘴利、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恶童:“维克多对宠物的新鲜感也就几年时间,你甚至都等不到年老色衰被抛弃的一天,你可能刚刚领略完财富、权力带给你的快乐,就会被他像一块抹布一样丢弃。”


    她知道他们在圣彼得堡那艘邮轮参与的拍卖,这种交易金额最高也在几千万出头的小拍卖,没有名家名作,无论是她还是阿芙罗拉,根本不屑一顾。


    毕竟如果她们想,她们甚至完全可以包下一整条涅瓦河,更遑论游轮上那些零零碎碎的小拍卖。


    明明克拉夫丘克的失误给家族带来了这么多的麻烦,巨大的连锁反应已经让所有人应接不暇,维克多实在不应该去那种上不了台面的地方浪费时间。


    简直就是自掉身价!


    卓娅的喋喋不休令人厌烦。


    乔雾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跟她对视,用一种很平静的,甚至是请教的口吻询问道:“那请问,您的母亲就是这样的一块抹布吗?”


    “但她可能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认为生下你,就会重新获得男人的垂怜,对吗?”


    卓娅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很难看。


    乔雾弯了弯唇,用一种怜悯的口吻,轻轻送了她一句——“真不幸”。


    不知是在同情她的母亲还是在同情她,卓娅受不了这样的羞辱,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便气得转身就走。


    房间里彻底清静了下来。


    乔雾关上房门,坐在床上发了会呆,然后从手机里翻出了一个日历app。


    她记得桂花赤豆粥和钵钵鸡的味道,也记得晓静半开玩笑的劝诫,更记得在那个文艺酒会上,无人问津的爱莎和意气风发的阿维德。


    她记得母亲乔芝瑜对她的教诲,也记得宴安老师在她一无所有时对她的栽培,更记得青城山脚下那条被外界称为“垃圾街”的小吃街上,曾经照顾过她的那些热心肠的摊主们所付出的毫无保留的关爱,而这一切,都不是为了让她陷在一时的虚无里,迷失自我。


    自由很可贵,独立的人格同样可贵。


    她很清醒。


    清醒到能够非常冷静地倒计时——


    距离她离开这里,还剩758天的时间-


    乔雾换好衣服下楼,莉莉丝正蹲在墙角,一脸痛苦地看色彩丰富绚丽的印象派油画。


    她喜欢射箭、骑马、打猎,一切太阳底下的运动,她都喜欢,但她痛恨钢琴、画笔,被锁在一张不太舒服的椅子上几个小时,比杀了她还要痛苦。


    漂亮的棕发小公主,整个人都蔫哒哒的。


    “哥哥,我不记得我有这么酷的爱好。”


    苏致钦低着头在平板上看新闻,连头也没抬,声线平直,没有任何起伏:“那你现在有了。”


    阿芙罗拉微笑着耐心地向莉莉丝解释印象派跟抽象派油画的区别,余光扫过楼梯口,恰好看见了乔雾。


    “莉莉,或许你可以让乔雾跟你讲这些画到底好看在哪里。”


    苏致钦微侧过脸,像什么也没发生似地,问她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装模作样你还挺行?


    乔雾抬了一下眉毛:“总体来说,还不错,但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苏致钦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倾听模样:“比如?”


    乔雾:“早知道睡前,我应该给先生准备一个匹诺曹的故事。”


    诚实的匹诺曹每撒一个谎,鼻子就会变长。


    现在的苏致钦跟她初认识的时候,差别实在太大了。


    就像她一开始觉得他是个绅士,但实际上他特别爱记仇,她一直也觉得这人言出必行,但实际上,他撒谎的时候连眼睛都不会多眨一下。


    说他是恶龙,一点也不过分。


    苏致钦对乔雾的指桑骂槐,完全没放在心上,碧绿色的瞳孔里盈满了笑意,说:“那作为遗憾的补偿,今晚我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


    ……再给我一次机会?


    ……来你房里讲故事?


    这跟让羊进了狼窝有什么区别?!


    反应过来的乔雾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没把沙发上的靠枕摁在他脸上。


    ……臭流氓!


    乔雾不想再理他,干脆蹲下身在一堆油画里寻找妈妈的遗作。


    他们那天晚上拍回来的油画实在太多了,工作人员将一个一个打好的木箱,从一楼客厅的门口,直接延伸放到了庄园前厅的台阶前。


    有些作品已经被拆了木架,只用白色、柔软的纤维纸包裹着,而有些作品则仍被收在包装箱里,明明每幅画也都是花了千万卢布的价格买回来的,可苏致钦丝毫没有让人妥帖收存的意思,反而像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堆得到处都是。


    莉莉丝像站在集市摊里挑货品的客人,举棋不定又苦恼,悄悄问阿芙罗拉,那副漂亮的“晨间山谷”到底会在哪里。


    晨间山谷,是乔雾在后半场拍卖里花了近5000万拍到的作品,由当代一名法国绘画家创作而成,在一众的拍品里,成色最为好看,是一副绝佳的室内装饰画。


    工作人员在前厅拆木架,莉莉丝则坐在地上撕纤维纸,对着旁边的阿芙罗拉碎碎念。


    “姐姐,这么多孩子里,我肯定是最被哥哥讨厌的一个。”


    阿芙罗拉疑惑:“为什么这么说?”


    “那为什么我都跟哥哥说过喜欢那副画了,他都不让人特地帮我拿出来,非得要我这样一副一副自己找?”


    “天呐,这到底要找到什么时候!”


    “姐姐,我能不能等下午佣人到齐了,让他们给我找?”


    阿芙罗拉被15岁的妹妹逗笑了,哄着莉莉丝告诉她自己发现宝藏的乐趣才是最高的。


    莉莉丝无奈,只好垂头丧气地继续撕纸找画。


    乔雾一门心思找妈妈的油画,压根也没闲工夫听背后的两姐妹聊天。


    她找了一会儿,没找到目标,兜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s:在一楼的书房】


    乔雾福至心灵,眼睛骤然一亮,下意识看了一眼沙发上的男人——苏致钦低着头在工作,从侧面看过去,他鼻梁挺硬,唇线也抿得紧,清冷的下颚线有一种极强的禁欲感。


    乔雾弯了弯唇,兴奋地跑向书房之前,不忘翻出了她常用的表情包表达感谢。


    【乌云不高兴:[发射爱心,biu~.gif]】


    苏致钦垂眸看了眼身侧弹出了消息的手机。


    屏幕上,有只毛茸茸的、正对着他wink的布偶小猫咪,从角落里伸出来的一只卡通尖爪,模仿着手//枪射击的动作,biubiubiu地发射,可爱的字体浮现在表情框的底部——发射爱心。


    苏致钦莞尔,笑着伸手戳了戳屏幕里的小猫咪,表情包上忽然弹出了“添加”这个选项。


    他对微信的操作并没有那么熟练,聊天记录往上翻,看到不久前,乔雾气鼓鼓地发了张静态表情“这话我不喜欢,撤回去”,也是一只猫猫头。


    苏致钦逐一把这两个表情包存了下来。


    “维克多,你在看什么,笑得这么高兴?”


    他关上手机屏幕,镇定地抬眸望向阿芙罗拉,询问对方有什么事。


    莉莉丝抢先道:“我们在计划今年年底去哪里打猎,是去西伯利亚呢,还是去捷里别尔卡,哦对了,索契也可以,哥哥,你要不要带乔雾一起去?”


    “当然如果乔雾也打算去的话,地形太复杂的猎场对她来说,就比较危险了,索契可以优先排除!”


    阿芙罗拉静静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你不用急着下决定,时间还有大半年。”


    至于年底,乔雾是否还待在他的身边,这都不是一件确定的事情,所以莉莉丝的考量也许纯粹只是多此一举。


    苏致钦并没有顺着她的话点头,而是微笑着询问道:“那你们原来打算去哪里?”


    阿芙罗拉作为长姐,基于对自己弟弟的基本了解——无论什么情形下,他的表态都似是而非的含糊,意见真假掺半着给,至于他真实的心思到底如何,还得靠分析靠猜。


    但不得不说,作为一个优秀的政//治野心家,也的确应该具备这样的品格。


    所以,阿芙罗拉很快就能从这个问题里品出其他的意思来——他大概率是不愿意回西伯利亚的,而索契和捷里别尔卡在他眼里,唯一的区别就在于乔雾能否最快地上手。


    她没花太多时间犹豫。


    “那要不就还是捷里别尔卡吧。”


    苏致钦微笑着点头应允。


    阿芙罗拉:“……”


    猜对了。


    果然在短期内,他压根也没打算跟乔雾分开。


    阿芙罗拉眼见心中的假设成真,这时候心里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感触,只是隐约有一种不踏实的忐忑。


    莉莉丝在获悉年底要去“捷里别尔卡”这个答案后,脸瞬间就垮了。


    “可我不想去那里!”


    俄罗斯地处高纬,捷里别尔卡作为摩尔曼斯克底下一个最靠近北冰洋的小镇,那里又穷困又无聊,晚上除了地下赌//场和地下酒吧以外,压根也没有她这个年纪能玩的东西。


    阿芙罗拉打圆场,安抚妹妹。


    “莉莉,我们只是计划而已,计划随时都会变化的。”


    但她很确定,看维克多的反应,这个计划大概率已经确定好了。


    阿芙罗拉:“对了,乔雾之前应该没有打过猎吧?如果你肯带她,你们肯定会很有收获的。”


    今年的整体局势并不太平,她难以想象,愚蠢的克拉夫丘克给家族带来的危害会持续多久。


    但人不应该只有工作,他还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她看着自己年轻的弟弟,决定将他放任妄为的行为就此揭过。


    莉莉丝紧张地瞪圆了眼睛:“不行,你们俩不能算在一起,哥哥,你上场是犯规的。”


    普通的猎物他看不上,剩下那些好的猎物,压根就不可能会有她们的份了。


    阿芙罗拉温柔地笑着摇了摇头,想劝说莉莉丝放弃这种排他的想法:“那乔雾之前肯定没有打过猎,如果没有人带的话,那这种活动对她来说,就毫无乐趣了啊。”


    莉莉丝“嗷”了一声:“也对,乔雾没摸过枪,准头肯定不好。”


    然而,漂亮的棕发小美人仍旧在痛苦纠结,她支吾了一会,终于忍痛答应了让自己的哥哥入局的想法,但是,也有条件:“我们先说好,你只能帮她一下,你只能教她怎么瞄准,你不能替她开枪,你必须、只能纠正她的准头。”


    苏致钦垂着眼帘,脑海当中却浮出了那只可爱的猫爪手//枪。


    “她的准头……”他单手支着下巴,慢悠悠地补了一句:“哪有你们想得那么差。”


    第37章 圣彼得堡的风-37


    037


    吃过午饭,莉莉丝邀请乔雾去骑马。


    苏致钦的庄园面积很大,像个巨型的独立城堡,乔雾平时主要都在前厅活动,莉莉丝带她去别院的马厩时,她才真正感受到了财富的力量——一望无际的马场,草地上积雪未融,木棚的马厩蔓延在视野的尽头。


    莉莉丝给乔雾挑了一皮温顺的矮脚马,带着她绕着马场周围溜达。


    莫斯科的二月仍有絮絮飘雪,她们披着貂绒斗篷,自然也不觉得冷。


    雪花落在睫毛上,能感受到微凉微湿的重量。


    乔雾觉得莉莉丝有心事,便问她为什么闷闷不乐。


    漂亮的小公主抿了抿嘴,告诉她,自己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可能都见不到卓娅了,她走得太匆忙,她甚至来不及去机场送她。


    虽然不喜欢卓娅,但乔雾并不能在莉莉丝面前,过分表露自己的好恶。


    不过乔雾确实没有在午餐的时候,见到过卓娅。


    “她要去哪里?”


    莉莉丝叹了口气,呼出来的白雾迅速消散在雪中:“波兰、捷克、瑞典?我不知道维克多愿意要她去哪里,哎,蒙德斯基叔叔都开口求情了,也没有用。”


    乔雾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突然?”


    莉莉丝:“她让维克多不高兴了呗,具体是为什么,乔雾你知道吗?”


    乔雾只觉得对方看向自己的目光别有深意,但她两手一摊,诚实地表达了自己对此并不知情。


    莉莉丝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


    “反正六年前她就被维克多送去过捷克,她是去年夏天才回的莫斯科,不过这待的时间也太短了吧!”


    乔雾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不过相比起六年前那次,至少今天维克多的心情不错,估计我明年就能见到卓娅了,”莉莉丝骑着马走在她前面,忽然回过头,神神秘秘地对乔雾“嘘”了一声,“这个事情,我悄悄跟你说,你不能告诉任何人。”


    乔雾不知她要跟自己讲什么秘密,本能地点头应允。


    “你有见过维克多生气吗?”


    “就是那种真的生气,毫无体面的那种?”


    乔雾认真地想了一下,诚实地摇了摇头。


    苏致钦大多数时候都是彬彬有礼的温和模样,在外人看来,他教养极好。


    而哪怕他真要作恶的时候,也是偏执的、变态的,跟“生气”这个词,扯不上任何的关系。


    莉莉丝洋洋得意地摇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马鞭。


    “我见过,唔,确切来说,我是在花园里偷听到的,那年我才九岁。”


    “六年前,卓娅不知弄丢了哥哥什么东西,反正是个特别不值钱的一个小玩意儿,哥哥嘴上没说什么,但那段时间对卓娅的确不冷不热的,卓娅为了表达歉意,就送了他一个跟我现在年纪差不多的中国小女孩,然后,那次是我第一次见到哥哥发脾气。”


    莉莉丝惋惜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样,幸亏是被我看见,不是被父亲,毕竟完美的继承人是不能轻易发泄情绪的,这样太容易让人踩中弱点了。”


    乔雾不太理解这种家庭的生存环境,喜怒哀乐应该是人之常情,而那时候刚刚成年的苏致钦,他的愤怒似乎都不被允许。


    “我猜哥哥生气,多半是因为被卓娅猜中了隐私,但是作为布特洛维奇家族忠诚的一份子,我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继承人有恋//童这种不太体面的癖好的。”


    乔雾:“……”


    乔雾原本同情苏致钦的一颗心,在“恋//童”这两个字里,“啪叽”一下,摔成了浆糊。


    我不知道该如何跟你开口,但我可以用我的身体力行,明确、坚定地告诉你,他肯定不是。


    他对待像我这样的成年人,一个月的花样都能不带重的。


    乔雾复杂地看了眼名侦探柯南附体的莉莉丝,艰难地抛出了一个假设:“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觉得那天自己被卓娅给冒犯了,所以才生气的?”


    但凡三观正常的成年人,被自己的姐妹做这种没有道德底线的暗示,都会很生气的对吧?


    “哦?”沉醉于推理的莉莉丝微微一怔,思衬了一会,说:“也不是不可能,但如果是这个解释的话,就不是很酷。”


    乔雾:“……”


    我需要吸个氧。


    这个“布特洛维奇”家族的三观,有点问题。


    “不过,为什么会被冒犯呢?”


    “难道不应该及时行乐吗?毕竟他们比谁都清楚,布特洛维奇家的男人,活不过40岁,纵欲、酗酒、冲突、斗争,地狱总会有各种方式去迎接他们,然后又会有新的继承人来接替他们。”


    “他们根本无法离开俄罗斯,因为一旦离开这片安全的雪国,他们就会像没有根的玫瑰,光靠水的养分,根本不足以让他们存活下去。”


    当莉莉丝能够毫无负担地说出自己的哥哥活不长久这种话的时候,乔雾握着马缰的手指开始僵硬,貂绒斗篷下的身体都感受到了积雪蔓延的寒意。


    她忽然想到了诺大的庄园,那8根巨大的承重墙上,用昂贵的黄金锻造的柱子。


    灿金奢华的城堡,也不过是一座用黄金打造的无形牢笼。


    马蹄踩着雪,无声地踏在青砖石路上,茫茫雪原,没有人迹,只有马蹄印。


    莉莉丝掰着手指数着她知道的各种亲戚的死法,有死于战火交易的舅舅,死于不明疾病的父亲,也有死于枕边美人的爷爷。


    “从那之后,他们再也不留任何女人过夜,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大家都想活命,所以这就是约定俗成的潜规则。”


    “……”


    乔雾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听到这些话的心情。


    虽然迄今为止,两人睡在一起机会并不算多。


    但苏致钦的确在夜晚的时候非常容易惊醒。


    她起初只是以为他浅眠,不然为什么她每次夜里起床喝水的时候,苏致钦都会恰好把杯子送到她嘴边?


    但如果莉莉丝没有在误导她,那么管中窥豹,他或许只是对于危险的天然警觉。


    莉莉丝忽然转过脸,认真地看着乔雾:“万一出什么事情,你也会死的。”


    没有平时那样嘻嘻哈哈开玩笑的轻松,她甚至用了一种完全不符合她年龄的目光,像是能够洞察一切。


    而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卓娅让她好自为之。


    乔雾:“……”


    在某种程度上,她需要对她的“雇主”保有敬畏之心。


    乔雾眨了眨眼睛,抖落压在睫毛上的细雪,笑道:“那我应该让先生,给我多买几份保险。”


    莉莉丝愣了好一会儿,忽然就笑了:“乔雾,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玩的人。”


    她握着胸口的十字架,衷心祝愿道:“愿主能够保佑你,长命百岁。”-


    时间过得很快,到了晚上,阿芙罗拉带着莉莉丝离开庄园的时候,询问乔雾年底是否有时间一起去摩尔曼斯克。


    乔雾如实回答:“得看学校里课程的安排情况。”


    莉莉丝皱了皱鼻子,央求乔雾务必向学校里请出假来,她说自己并不爱跟捷里别尔卡当地的女孩子打交道,如果她愿意去,整个旅途有人聊天,就一点也不会无聊。


    漂亮的棕发小公主说得情真意切,听得乔雾都有点动摇。


    苏致钦抱着双臂,温和地看着自己的妹妹:“莉莉,哪怕乔雾作为新手参加狩猎,你的排名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突然被cue到的乔雾一愣,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但莉莉丝的脸却瞬间就像被人迎面踩了一脚,苦哈哈的。


    阿芙罗拉笑着拉走了坏心眼的小妹妹,并让他们早点休息。


    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乔雾总觉得,阿芙罗拉临走前,落在苏致钦身上的目光,有种说不清的忧心忡忡。


    深夜十二点,乔雾看着妈妈的油画,觉得眼前那个曾经熟悉的南法小镇的港湾,都恍如隔世。


    没想到五年以后,自己居然有重新、近距离看到它的机会,而就在几个月前,她还是一个为了拍卖会入场保证金发愁的穷学生。


    她默默计算了自己现在户头上分文未动的存款,计算着阮士铭将妈妈的第二副油画拿出来售卖的可能。


    除了《南法的早晨》,阮士铭当年从她手上还骗走了妈妈的另一副油画《梧桐树下的晚餐》,那幅油画里的布景和构图,她现在已经有些记忆模糊,隐约只记得当时画里的模特有两个人,一个是她自己,而另一个人,却不记是谁。


    油画的背景似乎是一家路边的甜品店,傍晚四五点的光景,夕阳将云霞染色,坐在自己对面的人给店长递还菜单。


    店主是个英国人,他很放松地跟对方聊气候聊物价,最后谈及食物时,她很清楚地记得,那个人微笑着看着她,用了“share”这个单词。


    他愿意跟自己分享食物。


    欧洲的餐厅一般供应一客一例,而西方人也在饮食习惯上,因为人跟人之间固有的边界感,更擅长自己吃自己的,互不相干,不像国内,一整个桌子布菜,谁都可以对感兴趣的食物夹上一筷子。


    乔雾皱着眉想着到底是哪个好心人愿意跟她分享新鲜出炉的熔岩芝士蛋糕。


    门外传来爪子扒拉门缝的声音。


    乔雾打开门,站在路易斯旁边的,是穿着睡衣抱着枕头的苏致钦。


    男人的脸上露出诚恳的歉意,告诉她,路易斯近来的卫生习惯不佳,尿脏了他的床铺,导致他无法安然入睡,所以不得已才来打扰她。


    一眼看穿对方心里小九九的乔雾,面无表情地问他为什么不找索菲亚更换床单。


    苏致钦用一种“都这么晚了打扰人家休息是不是不太好”的逻辑善意地提醒了她。


    “所以您来找我就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对吗?”


    “相比起索菲亚来说,”苏致钦顿了顿,微笑道:“我以为我们的关系是不一样的,而且,至少昨晚,我也对你施以了援手。”


    意思就是我昨晚收容了你,你今晚也有义务收容我。


    但乔雾深吸一口气,昨晚被各种花式橄榄的经历,让她丝毫不敢在这个话题上掉以轻心。


    她企图唤起对方在这件事情上少有的良知:“先生,您确定您伸出的,真的是援手吗?”


    苏致钦沉吟半响,认真问道:“我确实也伸出了其他东西,但我认为,昨晚的乔乔也是开心的。”


    乔雾:“……”


    黑暗当中凌乱、炙热的画面在瞬间冲进乔雾的脑海,她满脸通红,大脑都有片刻的当机。


    苏致钦含笑的目光从她发红的耳朵尖,轻飘飘地落在她摆在墙角的油画上。


    男人的脸上仍旧是那副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的温和:“另外,我以为你会感激我今天特地帮你找油画的事情。”


    乔雾一时语塞。


    道德绑架是吧?


    乔雾抿着唇,正想告诉他,作为同样没心肝的人,她乔雾,不吃这一套。


    却见他忽然微笑着对她伸出手,掌心里躺着那条被平平整整叠好的、乔雾睡前必须拥有的橘色发带。


    乔雾:“……”


    被拿捏了。


    苏致钦的笑容诚恳而谦和。


    “不知道我能不能用它来交换你房间的通行证?”


    乔雾抬了一下眉毛,犹豫了三分钟,给他让了路。


    “希望今晚您不要让自己微薄的信用彻底破产。”-


    纵然房间里暖气开得足,但刚刚钻进丝滑的云被里的时候,多少还是会觉得冷,但今晚,因为里面提前躺了苏致钦,洗漱完的乔雾上床后,居然直接跳过了捂暖被窝这个耗时两分钟的过程。


    她睡前不喜欢把窗帘拉得密不透风,她喜欢留一道小隙口,让房间里透进光来。


    她侧着身,背对着苏致钦,看着窗前的地毯上落下的、斜长的月影。


    房内寂寂无声,直到苏致钦主动打破安静。


    “乔雾,你是打算把你妈妈的油画,挂在你房间里吗?”


    “是啊,不然呢?”乔雾侧过身,跟苏致钦面对面,“我的公寓太小了,那栋楼里人来人往,也不安全。”


    “我到时候毕业回国的时候,再把它带回去,可以吗?”


    她以为他是想跟自己聊天,等了半天,却发现苏致钦若有所思地微垂着眼帘,半响都没有说话。


    乔雾以为对方是想休息,便也老老实实地闭了嘴。


    不知过了多久,她正酝酿出了轻微的困意,忽然听见他叫了声她的名字。


    两个简短的音节,在他略低的音调里,有一点闷闷不乐的尾音。


    “你可以在这个庄园里,挑个其他的房间把它挂进去。”


    “为什么?”


    苏致钦沉默了半分钟:“因为在你妈妈眼皮底下,做一些事情,会让我很有负罪感。”


    那你就别做。


    乔雾改侧卧为平躺,翻身的时候不小心踢到了他,她打着哈欠,没什么诚意地道了个歉:“先生,您又不认识她,您既然都没见过她长什么样子就不要有这么强的的代入感了。”


    沉默再次蔓延。


    直到黑暗里,有被子摩擦发出的稀松声。


    有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喷在她的脸上。


    乔雾睁开眼睛,发现苏致钦单手支着脑袋,靠在枕头上一瞬不瞬地打量着她,另一只手放在云被外,借着皎白冷柔的月光,能看见他睡衣领口下若隐若现的锁骨,凸起的骨尖有一种清冷的性感。


    “乔雾,我无意冒犯,但假设,我是说假设,如果你母亲还活着,你觉得她现在看到我们这样的关系,会说什么?”


    乔雾花了点时间,终于从困倦中清醒过来。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打开那只试图拉下她睡衣吊带的手,义正言辞道:“臭小子,今天是星期六,别想碰我的宝贝女儿!”


    第38章 圣彼得堡的风-38


    038


    时间过得很快,结束了暑假,又是新一学期的开学,学校将策展的最终时间订到了大三的学期末。


    十一月底,莫斯科又开始下雪,距离策展还剩最后两个月的时间,小组里的其他人都开始停下了手里的杂事,全力以赴这一项在学期末评分权重很高的大作业。


    乔雾也不例外,平时学校里课业不多的时候,她原本是会去旅行社里挂职做地接的,其实从上次阮笠那个傻逼大闹旅游论坛之后,旅行社的生意不降反升,有不少来俄罗斯自由行的家庭点名就要乔雾做陪同,要不是她偶尔学校里有课,抽不出太多时间接单,她光是做兼职导游,就能赚回一大笔学费。


    但临近期末,旅行社的事情也不得不停下来,她把课余的其他时间,都参与到了小组的头脑风暴中,虽然四人小组,每个人都定好了有分工,但一些细节问题,却仍需要群策群力,才能讨论到尽善尽美。


    而苏致钦也在这段时间,恢复了他神出鬼没的状态。


    生活并没有其他的变化,除了她的直属联系人从小助理尼基塔,变成微信里的“豹豹头”——苏致钦非常擅长偷她的表情包,并能当场给她表演什么叫现学现用。


    乔雾有时候后悔自己少不更事的时候,存了太多的涩图,导致这些涩图有一天竟然能以另一种全新的方式,孽力回偿到了自己的身上。


    以至于在两人的聊天过程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就是一个表情包——[把裤子穿好.jpg]


    这个图,乔雾几乎每天都能给他发一遍,然而也正是这个图,苏致钦从来都不偷。


    苏致钦不在身边,反而能让她更专心地应付学校里的事情。


    有天周五,伊娃询问乔雾,关于美术展的展览作品的准备进度。


    乔雾对此一筹莫展,并希望大家都能一起来想一想办法,别一股脑地就把最难的问题丢给她。


    咖啡厅里,四人小组同时陷入沉默。


    从策展分工来说,展会风格和装修后勤,相比起展会作品来说,确实是更细枝末节的安排,毕竟所有买票逛展的人,在意的并不是美术馆是不是网红装修,而是里面的美术作品是否值得参观——如果哪天莫奈的油画出现在了一个由废弃工厂改造的画廊,照样可以人流如织。


    而小组里所有人都知道,在分配工作初始,就不是公平的,无论是伊娃还是亚历山大,亦或者新来的弗兰西斯,都认为因为乔雾深受教授喜爱,所以她理所当然就应该承担这个责任。


    于是,当乔雾表达自己也对此无计可施的时候,阴云在瞬间笼罩在了所有人的头顶。


    伊娃叹了口气。


    亚历山大开始回忆起德米特亚的好来,他说,如果德米特亚在,至少他在莫斯科有艺术方面的资源,他们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坐以待毙。


    这话如果让德米特亚听到,估计能让他对自己的浅薄的家世沾沾自喜上一个礼拜,但倘若旁人听到,就不一定会高兴了——比如说,替代了德米特亚位置的弗兰西斯。


    咖啡厅的头脑风暴不欢而散。


    乔雾送走伊娃和亚历山大的时候,弗朗西斯仍旧坐在椅子上发呆。


    “真抱歉,我帮不上什么忙。”


    弗兰西斯是个德国人,德国人向来刻板,待人待物都颇有原则,他的家庭在德国的条件相当普通,甚至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穷学生,他之所以来俄罗斯留学,也是看中了这里的性价比——作为老牌的油画艺术胜地,学费也是可想而知的低廉。


    乔雾安慰他,不要将亚历山大的话放在心上。


    弗兰西斯冲她感激地笑了笑,他让乔雾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务必跟他开口。


    乔雾微笑着点头应允。


    然后弗朗西斯忽然就换了个话题,问她今年年初在圣彼得堡玩得怎么样,他最近也在计划挑个假期去圣彼得堡。


    乔雾愣了一下,除了晓静以外,几乎没人知道她去过圣彼得堡,她颇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我去了?”


    弗朗西斯忐忑地看了她一眼,又匆匆移开目光,像是很不好意思:“我有个朋友那天晚上刚好也在邮轮上……他很喜欢拍照片,然后我在人群的背景里,看到了你。”


    “照片?”


    乔雾的追问让这个腼腆的大男孩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就连应答都开始磕磕巴巴。


    “是,是的,他把照片传,传到了INS上,你要看吗?”


    他红着脸,手忙脚乱地点开手机,作势就想翻出照片,证明自己没有其他恶意,但奈何俄罗斯的公共网速实在太慢,半天页面也打不开。


    乔雾只好笑着宽慰他,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纯粹好奇。


    弗朗西斯松了口气,他匆匆跟她对视了一眼,大着胆子询问她,晚上是否可以请她喝咖啡。


    乔雾沉默了。


    她想起伊娃说过,弗朗西斯对她有好感,对方之所以愿意跟德米特亚更换作业小组,也是出于对她的青睐。


    但乔雾并不喜欢吊人胃口,于是她直截了当地摇了摇头,拒绝道:“我不太喜欢喝咖啡。”


    弗朗西斯一怔:“那……”


    “时间已经不早了,弗朗西斯,你可以先回去,如果我需要帮忙的话,再联系你,可以吗?”-


    眼看着弗朗西斯失落地离开咖啡馆,乔雾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静静想了想。


    利用科林的资源,确实会存在苏致钦所说的问题——她不想像其他人一样,为了应付一个大作业,随便找作品充数,如果有可能,她希望自己仍旧可以在这次考核中,拔得头筹。


    她看了眼时间。


    莫斯科下午的三点,算算时差,老师已经用完了斋,消过了食,这个时候应当在房里看经。


    她没有犹豫太久,就给宴安打了个电话。


    看破红尘的中年和尚耐心地听完了她的困境,同时,他也不出意料地给她介绍了他年轻时的故友。


    “李东树是个新加坡人,他定居在俄罗斯做艺术品交易已经有段时间了,如果只是借半天作品布展的,应该没什么问题,我晚上跟他打个招呼。”


    乔雾松了口气,临挂电话前,老师关心她这段时间在俄罗斯待得怎么样。


    “挺好的啊。”


    太久没跟他联系,乔雾把近来身边发生的一些趣事逐一跟老师分享,也说到了前不久,她做地接时发生的一件倒霉事。


    有对情侣来莫斯科蜜月旅行,结果因为分摊开销的问题,男方沿途就开始向女方冷暴力,甚至在她快要结束一天服务的时候,男方居然一言不合就因为酒店房费过高而开始家暴,女方被打到鼻血直流,吓得她连忙报警,并连夜陪着受伤的女方做了简单的检查。


    原本以为这次的地陪服务有惊无险地结束,没想到这对小情侣回国后,竟然直接以服务态度差的原因投诉到了旅行社,并向旅行社索要赔偿。


    而且投诉人还不是男方,竟然是女方,理由是嫌乔雾多管闲事,害得他们小夫妻在俄罗斯白花了旅行的冤枉钱,并徒增亲朋好友的笑柄。


    乔雾被扣了季度奖金,就连老穆都觉得她活该。


    ——“你是不是傻,清官都难断家务事,你一个外人插手管个什么劲?”


    乔雾心里无奈,但也只能挨罚。


    宴安倒是想得比她远,他觉得她太过莽撞,做事不考虑后果,如果过程中,男方误伤到她,指不定还会波及她原本平稳的学业,所以下次——


    “下次我还是会这样。”


    乔雾很干脆地打断了宴安的忧虑。


    她有自己的逻辑。


    “毕竟总会有眼神好的小姑娘,知道要离开会家暴的渣男,及时止损的。”


    “不过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这种傻逼都能找到女朋友,简直不可思议!”


    宴安听不得她说脏话,念了句“阿弥陀佛”,笑叹了一句,忽然问她:“那你呢?”


    “嗯?”


    “谈恋爱了吗?”


    乔雾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当然没有。”


    她的干脆反而让电话那头有长久的沉默。


    听筒里传来寺庙的钟声,古钟声宁静祥和,回音在山坳里绵长悠扬,但乔雾却莫名地眉心一跳,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感,忐忑拉扯着她的情绪,让她的精神开始高度敏感起来。


    她以前听青城山下的那些行走的商贩聊天,说庙里的和尚都有慧眼,尤其是像老师这样看破红尘、六根清净的法师。


    但她跟苏致钦的关系,跟“恋爱”这两个字,实在没有半毛钱的联系,所以此刻她倒并不认为自己当着老师的面,出口诳语。


    宴安的情绪没什么起伏,只仍旧耐心地问她:“那有人喜欢你吗?”


    “没有。”


    乔雾不知道老师为什么会对这种问题这么执着,她小心翼翼地回答着:“就算有,我也没打算谈,出来念书好贵的,我巴不得早点修完学分好早点回来。”


    她的语气早不如之前那样散漫随意,甚至反而有些乖巧的、讨好的意味。


    宴安长长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你知道就好,言言,老师也不是说反对你谈恋爱,毕竟你也成年了,对是非曲直,也应当有自己的辨别能力。”


    “你一个女孩子,在国外平平安安是最重要的,不要让我们担心,前两天你钟阿姨上山烧香的时候,还问我打听你的近况。”


    钟阿姨是青城山脚下那条小吃街里开冰粉店的,乔雾高中无依无靠,也没有什么收入来源,全靠那条街上的摊主接济了三年,所以她假期也会轮流去那条街上的店铺打工跑腿赚学费。


    “大家都在关心你。”


    乔雾心里涌出一股暖意,乖巧道:“我知道,我等会就给钟阿姨、祝婶婶以及王叔他们打个电话。”


    宴安“嗯”了一声,又叮嘱道:“出门在外,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让自己问心无愧。”


    “不该做的事,不要做,不该沾的人,不要沾——不要走了歪路,让我们所有人担心。”


    出家人不打诳语,也不妄议是非。


    乔雾心中的不安几乎在一瞬间被急速放大,有个可怖的想法在脑海里成形,但她还来不及将这个猜测形成连贯的逻辑,就听见宴安平和的声调,一字一顿地砸在她心上。


    “乔雾。”


    老师很少如这般慎重地叫她名字。


    “老师听到一些不太好的传言,说你为了钱,在俄罗斯被人包//养了,你告诉老师,这是真的吗?”


    乔雾整个人像是兜头被泼了一盆冷水,通体生寒,连握着电话的手指是僵硬的。


    第39章 圣彼得堡的风-39


    039


    ——不是,我没有,这些是谁跟你说的?


    ——传闻总不可能是空穴来风,老师不是不相信你,老师只是担心你。


    ——老师,如果您真的担心我,那您应该告诉我,到底是谁在背后恶意中伤我。


    ——言言,你先不要着急,先回答老师,这到底是不是真的,他们说,你被人包养了,而且……那个人的年龄似乎并不比老师小?


    ——不、可、能。


    ——也就是说,你的确交了男朋友,或者说有关系比较亲密的异性?


    ——是。


    ——中国人还是外国人。


    ——中俄混血,可以吗?


    ——几岁了?


    ——就比我大5岁。


    ——那就好,你们打算以后定居俄罗斯吗?


    ——没想过这么多,可能毕业之后就分手。


    ——我听说,他还替你拍下了你母亲的油画?


    ——是的,他很富有,家族在莫斯科经商。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朋友的聚会上,他对我一见钟情。


    ——他对你怎么样?


    ——很好,会做中国菜,会熬广东粥,也会做四川菜。


    ——啊,这都会?这个我们都没想到,哈,这样挺好的。


    ——你们?


    ——是的,所有人都在担心你,你高中的班主任、钟阿姨、祝婶婶以及王叔他们,但听你这么说,我们就放心了。


    小公寓的盥洗室里,水声淅淅沥沥。


    乔雾站在花洒下,开始逐字逐句在心里复盘跟老师说的每一句话。


    彻底冷静下来之后,她开始后悔,她纯粹就是不打自招了——简直是一步错,步步错,她根本没必要把苏致钦的情况交代得那么仔细的嘛!


    也许学生面对师长,天生就带着心理上的怯懦和恐惧。


    她在高度的紧张里,竟根本分不出神去撒谎。


    苏致钦归根结底并不是她的男友,但她并不能在那种高压的恐慌下,从善如流地凭空捏造出一个人来。


    毕竟她身边根本就没有相熟的年轻异性,她就算想编,也没有多余的素材!


    刚才的情况,她不想让老师失望,不想听到他恨铁不成钢的叹息,她并没有多余的思考时间,她根本无法保持绝对的镇定。


    乔雾关掉水龙头,抹开镜面上弥漫起来的氤氲水雾,看着镜子里浑身都在滴水的自己,烦躁地揉了一下头发。


    “真麻烦。”


    临挂电话时,也许是太了解她撒谎不打草稿的秉性,也许只是单纯地关心她,老师居然提出想看看她男朋友的照片。


    ——这,这有什么好看的?


    ——言言,相由心生,我们也是怕你在国外别人骗。


    乔雾:“……”


    我不骗别人别人就该谢天谢地了,哪轮得到别人来骗我。


    但她那个时候握着手机,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


    面对老师一口一口“我们大家都想见见”的亲切口吻,乔雾骑虎难下,无奈之下只好含糊答应了下来。


    早知道她就不应该把苏致钦的情况套进去的!


    中俄混血!


    大她五岁!


    会熬广东粥!会做四川菜!


    她现在就算是去找个挡箭牌,也未必能在最快的时间找到这样的一个备选——也不是没有想过路边随便拉个同学去跟老师交差,只是鬼知道熟悉她性格的宴安还会提什么进一步离谱的要求来求证她到底有没有撒谎。


    乔雾好恨。


    她生无可恋,现在只盼着一觉醒来,地球毁灭。


    到底是哪个长舌、嘴碎的混蛋捏造这种恶毒的谣言去中伤她,还特地去伤害跟她亲近的人?


    可哪怕她在电话那头再三向老师追问,宴安也没告诉她。


    出家人没有嚼舌根的习惯,只告诉她,谣言止于智者,她行得正坐得端,就不需要去听旁人是非,清者自清。


    乔雾取过毛巾架上的干毛巾,开始揉湿淋淋的头发。


    但猜出这个长舌混蛋并不难,能够知道是苏致钦替她拍下妈妈油画,又能准确地找到她亲近的社会关系的人,并且还能造出这种半真半假的谣……


    除了阮笠那个傻逼,她想不到第二个人。


    不过阮笠这回倒是学聪明了,口口相传的谣言不像在互联网上有据可查,能拿着截图报警,她这次拿他毫无办法,只能忍气吞声吃下这个闷亏。


    但好歹老师、班主任,以及山脚下那些摊主都会相信她,不至于像一些影视剧一样黏黏糊糊哭哭啼啼拉扯到让人脑袋发晕。


    只是她现在撒了一个谎,接下来不得不撒一千个谎去圆。


    痛骂阮笠那个狗贼一万遍。


    她根本不知道,要如何说服苏致钦,让她拍一张照片。


    毕竟恐袭那天,送她跟晓静回莫斯科的参赞说像苏致钦这样的人,压根不会往外泄露任何自己的私人信息——更何况,这种行为,在两人彼此心照不宣的约定里,显然也是被禁止的。


    乔雾恨恨地把毛巾丢回架子上,正准备拿铁架上的睡衣,伸手却捞了个空。


    洗澡前她一直在出神,居然什么衣服也没带进浴室。


    拉开盥洗室的门,客厅的暖光骤然映入眼帘,乔雾有点懵逼。


    她记得洗澡之前,自己好像并没有开灯?


    “洗好了?”


    温和的声音随着光落进她的耳朵。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穿着黑色的西装,过耳的暗棕色头发松散地垂在颈侧,骄矜的贵公子叠着腿,膝上搭着她在咖啡馆里潦草做完的策展脑图,他垂着眼帘平静而认真地看着她的方案以及她写出来的困境。


    她买来的葡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洗好,就放在沙发桌几上,修长的手指捏了颗翠绿饱满的葡萄,不紧不慢地往嘴里送。


    听见盥洗室的门被打开,原本专注的男人抬起眼皮,侧眸往门口看去。


    在看到门口的乔雾时,苏致钦显然也愣了一下,他微微张着唇,喉结随着吞咽果肉的动作滚了好几下。


    翠绿色的瞳孔目不转睛地落在她身上,有片刻晃神。


    但失神也不过几秒,很快,他清绝的眉眼舒展开,就连眼底都染上笑意,温和的语气甚至颇有些赞许:“乔雾,你欢迎我的方式,有点热情。”


    “我日!”


    乔雾整个人瞬间从头发丝红到了脚底板,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手捂住胸,一手拉住门柄,她猛地后退一步,用力关上了盥洗室的门。


    “嘭!”


    关门的声音太响,震得她耳廓都嗡嗡地发疼。


    龟缩在几平米的洗手间里,没有衣服穿的乔雾恨恨地坐在马桶盖上烦躁地抓着头发。


    她明明反锁了门,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她竖着耳朵听着客厅里的动静——


    苏致钦丝毫没有打算回避的意思,她再这样待下去也不是办法。


    乔雾无奈地抓起手机。


    【乌云不高兴:先生,能帮我拿一下衣服吗?】


    消息回得很快。


    【s:我有什么好处?】


    【乌云不高兴:我可以不报警举报您非法入室的行为。】


    【s:那你待着吧】


    五分钟之后,乔雾沉沉地吐出一口心里的郁气。


    她豁出去打开门的时候,正对上苏致钦好整以暇、守株待兔的目光。


    乔雾本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反正他虽然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各种姿势的猪跑”这种一叶障目的精神胜利法,她目不斜视地绕过沙发,正准备走进卧室。


    忽然她的手腕被人从旁一拽——


    她惊呼一声,一阵天旋地转之下,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苏致钦已将她压在身下。


    他将她挣扎的双手牢牢摁住,拉开举至头顶,膝盖强硬地顶着膝盖。


    她动弹不得,瞪着眼睛正想开口,男人用另一只手掐住她的下巴,像逗小猫似地摇了摇。


    “胆子挺大?”


    他的脸就在她头顶的正上方,翠绿得如同宝石般的瞳孔映出她恼怒的脸。


    “胆子小不过就是延长您捉弄我的时间而已。”


    乔雾明白,苏致钦温和的外皮下,有着非常恶劣的秉性——喜欢捉弄她,且相当乐在其中。


    与其在他的兴奋点上费尽心思蹦迪,不如趁早躺平摆烂。


    ……反正今天又不是休息日。


    他赞赏地笑了一下,掐在她下巴上的手,转而逗弄似地捏了捏她的脸:“真聪明。”


    离得太近了,她能感受到他低笑时胸膛的震动,他说话时,温热的气音里那股淡淡的、干净的冷薄荷香,以及一股明显的、刺鼻的硝烟味——


    就跟那天在恐袭现场闻到的一模一样。


    她不知道他在来这里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乔雾本能地皱了一下眉,她试图别开脸,想避开这股无孔不入的硝烟味,苏致钦却不让她如愿,他仍旧迫使她跟他对视。


    碧绿色的瞳孔里,有星火开始蔓延。


    他甚至还调整了一下他伏在她身上的位置——


    乔雾咬了咬下唇,她清晰地感受到那个跃跃欲试的、不安分的坏家伙。


    她忍不住挣了挣,翻了个白眼:“先生,您应该先洗澡。”


    他的卫生习惯一贯以来都很好,不至于这样。


    苏致钦动作一顿,他像是真的非常认真地考虑了她的建议,但很快,他就用实际行动告诉她——老子不爱听。


    他低头埋在她颈项,嗅了嗅她发间的味道,然后他侧过脸吻她,温热的唇从她下巴再往下移。


    “洗澡之前,我想先检查一下乔乔在这二十三天里,有没有好好听话,乖乖吃饭长身体。”男人的声音含含糊糊,带着粘稠的热度。


    乔雾当然没有去计算两人没见面的时长,只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对这种时间记得这么清楚干什么?


    只是,她被他的一本正经的荤话说得耳朵发痒,很快,她就不得不抬手捂住唇,不让声音有断断续续嘤嘤呜呜的机会。


    随着他身体的下移,她被阻隔的视线重获天光。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盯着苍白的天花板上,柔和的白光。


    鼻息里那股刺鼻的硝烟味道却挥之不去。


    她猜测,他应该在某种糟糕的环境里待了很长时间。


    乔雾不知道什么时候曾经看到过,当人长时间处于危险环境时,身体会分泌大量的肾上腺素来保持大脑的绝对注意力集中,但同时,过量分泌的激素也会极大刺激人在其他方面的谷欠望。


    失神的间隙,她双手的禁锢却倏然松开,身上的重量消失,直到有湿润的、圆滚的水果试图挤进她的房门。


    乔雾被冰得一个激灵从沙发上坐起来,连忙伸手挡住他,她瞪着他,惊叫出声:“先生,不可以!”


    苏致钦坐在长沙发的另一头,兴致寡然地将葡萄放进嘴里,挑着眉,看着她的目光,颇有些不悦。


    这样的欲求不满看得她心里发虚,但她情急之下也管不了这么多。


    乔雾单手环住胸,另一手忐忑地抓紧了身下布衣沙发的绒面,咬着下唇犹豫了一会,终于挣扎着迈出了艰难的一步——


    “如果您愿意跟我拍一张合照的话。”


    苏致钦对这个提议有些意外,他甚至怔了一下,但很快,他便笑了,翠绿色的眼瞳也跟着弯了起来,反问她:“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乔雾别开脸,视线不经意间落在桌几上那碗饱满圆润的葡萄上,目光像是被烫到了似的,匆匆挪开。


    心里两个小人在疯狂骂架,谁也不让谁。


    左边的小人在说风凉话: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谁让你跟老师夸下海口?按之前树莓蛋糕的经验,一小时之内一般都能结束。


    右边的小人气得骂骂咧咧:两种水果的质地能一样吗!这他妈也玩得太大了吧?三观震碎我全家!达咩X!


    苏致钦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脸上表情来来回回地变化,然后耳廓的红晕,开始慢慢扩散到她整张脸,纤细漂亮的天鹅颈,以及精致漂亮的锁骨以下。


    非常可爱。


    乔雾纤瘦的肩膀终于垮了下来,她像是彻底妥协,自暴自弃,声音又丧又低:“怎么样都可以。”


    第40章 圣彼得堡的风-40


    040


    苏致钦微笑着打量她:“什么?”


    乔雾深吸一口气,眼睛不避不让地迎上他:“如果先生愿意跟我拍一张合照的话,就……”她抿了抿唇,下定了决心,“今晚怎么样都可以。”


    苏致钦好整以暇,并不急于做什么,他施施然地靠在沙发上,反问她:“为什么?”


    乔雾咬了咬牙,干脆豁了出去,她孤单地抱住自己的身体,用一种像注视自己最真切、最喜爱的情人般,热烈而悲伤地望着他的眼睛,用一种哀伤而悲怆的语气,假设着两人的以后:“我不想一年半之后分别,没有任何念想可以让我回忆先生。”


    苏致钦逗趣似的、从容的笑意忽然僵在了脸上。


    空气当中原本粘稠的气氛,像在骤然之间被稀释,稀薄的空气里,是压抑的沉默。


    乔雾心里不确定地直打鼓,她不知自己刚才演得如何,偷偷斜眼观察他的时候,却发现苏致钦失神得厉害。


    说错话了?


    不应该啊。


    一年半以后,她结束学业,也不可能在这里久留,而且苏致钦看着也不像是会喜欢自己赖着不走的人?


    所以讨要一张照片,也合情合理,对吧?


    乔雾垂着眼帘,忐忑得要命,正不知道该说什么打破这种沉默。


    忽然有葡萄被喂到了嘴边。


    乔雾本能地张开嘴,咬住果肉,果肉清甜的汁水在唇齿间破裂开。


    “乔雾。”


    他忽然叫了声她的名字。


    她也许并不舍得离开自己,所以才会将分别的时间也计算得那么清楚。


    乔雾原本担心自己越界的要求会令他反感,可没想到他弯着眼帘,碧绿色的瞳孔里有摇碎的星光,每一粒碎光里都盈满了笑意。


    “这个要求有点贪心。”


    乔雾匆匆咽下葡萄,本能地绷紧了身体,一颗忐忑的心还是渐渐地往下沉了下去。


    ……果然还是不行吗?


    苏致钦伸手捧住她的脸,从她唇畔品尝葡萄的味道。


    乔雾急着要他的允诺,她伸手想推开他,手摁上他胸膛的时候,能感受到掌心下,他节奏急促的心跳。


    有细密的、温柔的吻落在她耳廓。


    缠绵的气息让空气里的暧昧气氛重新胶着。


    乔雾无暇他顾,一心只想要一个许诺,她问得很急切。


    “可以吗?”


    拜阮笠那个傻逼所赐,他替她拍下妈妈油画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


    她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再找一个完全符合她谎言的替身。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让老师、班主任以及山脚下那些真正相信她,关心她的街坊,难过,伤心。


    苏致钦将她抱在怀里,拉开她按在胸口的手,牵着她不疾不徐地往下,再往下。


    他垂下眼帘看着她,他握着她的手,教她如何不疾不徐地解开皮带的搭扣,如何找到急于与她见面的坏朋友。


    他甘心做她的掌中之物,并耐心地教她如何将自己玩弄于鼓掌之间。


    他的呼吸开始加重。


    她能听见他喉间干渴吞咽的声音。


    她能想象他凸起的喉结上下滑动的样子,以及那颗红色的小痣起起伏伏的样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到——


    男人舒服的喟叹声之后,乔雾只感觉自己掌心骤然黏腻。


    有石楠花的香味在室内弥漫。


    乔雾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像是完全没反应过来,低低地出声:“先生?”


    居然没有采用那么变态的玩法?


    莫名其妙逃过一劫?


    苏致钦埋首在她颈侧,侧眸扫了她一眼,抬了一下眉毛,像是在回答她的疑惑。


    “你不是害怕么?”


    暗哑的声音里有化不开的浓稠。


    乔雾:“……”


    ……那我是不是还应该谢谢你放我一马?


    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刚才他没能如愿,那岂不是意味着自己的算盘有可能会落空?


    乔雾急着想要他的答案。


    苏致钦安静地靠在她身上喘息,他半闭着眼睛,余韵未歇,温柔地亲吻她小巧的耳朵,然后,大方地给出了他的答案——


    “当然可以。”-


    根据宴安给的信息,乔雾找到李东树所在的公寓时,却被门卫告之,对方最近去外地出差,估计要半个月之后才会回来。


    乔雾虽然觉得老师对艺术作品的判断不会有偏差,但在没有实地看过东西之前,她仍旧不敢将所有希望都压在李东树的身上。


    她习惯尽可能地做多套方案的备选。


    但眼下,她似乎也找不到其他的替补解决办法。


    她给伊娃发了信息,告诉她自己最近会寻找新的合作方案,至于小组内的策展计划可以按照正常进度继续策划下去,然后她坐上地铁,根据地图显示,去寻找各种可能可以合作的画廊。


    等地铁的间隙,陈鸽给她发了消息。


    【大哥哥:给你寄的包裹已经到了,记得去拿。】


    【大哥哥:药物的服用说明我单独写了一页纸,也在包裹里,记得仔细看,这种药不遵医嘱是会出问题的。】


    【乌云不高兴:知道了知道了,陈大医生。】


    陈鸽是医学院的学生,大了她几级,现在正在妇科实习。


    川蜀跟莫斯科的气候差异实在太大,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的缘故,一到冬天,她来例假的时候必然就会疼到死去活来,总吃止疼药也不是办法,她在去年冬天痛经的时候跟陈鸽提了一嘴,陈鸽在咨询了自己的导师后,就给她寄了半年份的短效避孕药。


    【大哥哥:不要对这种药有什么心理负担,这在我们科室,就是个很正常的辅助治疗手段,副作用也没你们想象中那么大,刚好你经期时间也不太准,吃这个还能调经。】


    【大哥哥:吃了这药之后呢,你春节要是能回家,可以做个肝功能的检查,但是不查问题也不大,你年纪轻,有任何不舒服都跟我说,我远程给你指导】


    【乌云不高兴:[小猫点头.gif]】


    【大哥哥:要不是我去年就知道你有这毛病,啧啧啧】


    【乌云不高兴:怎么了又?】


    【大哥哥:好你个乔雾,我差点以为你只是为了让自己男朋友爽】


    【乌云不高兴:[鸭鸭问号.jpg]】


    【乌云不高兴:hello?】


    乔雾握着手机的关节咔咔作响,她昨天才跟老师说的事情,怎么一觉醒来她身边所有人都知道了!


    所!有!人!


    ……冷静。


    ……冷静。


    ……大概率是臭豆腐摊的王叔叔,他是个大嘴巴。


    【大哥哥:谈恋爱了都不跟我们说,你都不把我们当朋友[仙女心碎.jpg]】


    乔雾露出袁立老师三分冷笑三分凉薄四分漫不经心的讥笑,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这是可以说的吗?


    【乌云不高兴:怎么你们全知道了?】


    只是为什么这一天下来,群里都没什么动静?


    【大哥哥:都知道了,但我们只能假装不知道,你不想说,肯定有你的原因。】


    【大哥哥:反正你不想说,我们也就不问。】


    【大哥哥:但是在俄罗斯要自己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陈鸽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她的谎言上戳来戳去,戳得她无地自容,但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身边的人,都在用最好的方式保护着她。


    她不知道阮笠的恶语中伤发酵了多久,但他们听到了谣言,也忍住没有来质问她,不管她解释什么,所有人都会无条件地相信她。


    【乌云不高兴:我成年了,OK?你这种叮嘱,我会怀疑你是在嘲笑我[斜眼]】


    【大哥哥:就嘲笑你怎么了,臭小孩】


    乔雾戳了戳手机屏幕,嘀咕一句“你才是臭小孩”。


    【大哥哥:八卦一句,他个字有多高?】


    正准备把手机丢包里的乔雾满头黑线。


    【乌云不高兴:一米九?没量过,我只是大概估计的。】


    【大哥哥:好家伙,你们快差了30公分,这身高差真的让人斯哈斯哈,他是能把你整个抱起来爆炒了啊!】


    【乌云不高兴:[把裤子穿上.jpg]】


    【大哥哥:牛逼了啊我的小乔,混血肯定长得帅,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王炸啊,什么时候带回来让我们瞅瞅?】


    【大哥哥:你都不知道玛卡巴卡昨晚有多兴奋,她觉都睡不着,一直跟我感慨没想到有一天她的pua理论能走出国门冲向世界】


    【乌云不高兴:……】


    【乌云不高兴:让她别想了,我们明天就分手了】


    【大哥哥:行,那今晚你们如果打分手炮的话,记得针对性选套。】


    下一秒,不同品牌不同材质类比的byt被以各种维度的比较图精准无误地出现在了乔雾的手机频幕上,她当场哽住。


    【乌云不高兴:[你再说一句屁话试试.jpg]】


    【大哥哥: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我是怀疑你有点乳胶过敏。】


    【大哥哥:你记不记得你高中住院那一次,每次抽完血绑橡皮带的手臂都会痒很久,还有,你贴创可贴也很容易红对吧?】


    乔雾打字的手一顿。


    她记得第一次违反跟苏致钦的约定——那时她跟阮笠在老穆的办公室里发生了冲突,额角被锐利的玻璃片划伤,而由于那天晚上苏致钦要带她回庄园吃饭,所以就在车上临时给她贴了张创可贴。


    可临睡前,却被对方给撕了,他甚至还若有所思地问过她,她是不是乳胶过敏。


    也难怪,那天晚上吃晚餐的时候,她总觉得额角各种麻痒不舒服。


    【大哥哥:看来你们应该还没到这一步?】


    陈鸽了解她性格,不至于是放任对方胡来的恋爱脑。


    【大哥哥:他知道你乳胶过敏吗?如果知道的话,就还挺疼你的嘛。】


    【大哥哥:这样挺好的,看来是个会疼人的,恭喜你男朋友过了我们这一关】


    【大哥哥:我是怕你这个人粗心大意,到最后过敏的话,小心苦不堪言】


    【大哥哥:你什么时候回国,我可以带你去检查一下,再确认是不是真的乳胶过敏】


    【大哥哥:作为一名在未来尽职尽责的妇科医生,这话我有时候也会跟凤凰那个死丫头说,你别嫌我烦】


    【大哥哥:在俄罗斯你要自己注意一下,你成年了,男女那点事我也没啥好说的,就是你吃药期间,让你男朋友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健康和个人卫生的问题,我们科室里好多年轻小姑娘来看病,就是男朋友卫生习惯不好,你知道吗?】


    陈鸽的消息一条一条地钻进屏幕里。


    被迫听完一整节卫生生理课的乔雾坐在地铁车厢里,满脸通红。


    她想告诉对方他们根本没这个打算,但想了想,还是红着脸,把手机丢进了包里,提前一站下了车——


    车里实在太闷,她需要去有冷风的路面上透透气-


    12月中旬,莫斯科因为异常的风雪天气,学校开始提前放假,教授没有布置其他的作业,所有小组都在为策展全力以赴。


    李东树仍未归国,但乔雾也没有找到更好的备选。


    德米特亚在放假前,向亚历山大打听到他们的进度,在得之“李东树”这个人名时,他甚至轻蔑地冲乔雾笑了笑,并问乔雾是否需要帮忙。


    乔雾懒得理他。


    德米特亚不死心,依旧追着乔雾问,跟她庞大的人脉关系相比,是不是只有显赫的家世才是最靠得住的资源。


    ——这人到现在为止,都还对她能带伊娃和亚历山大参观特列季亚科夫美术馆的事情耿耿于怀。


    乔雾的沉默,让德米特亚难得觉得自己扳回一城,他沾沾自喜地问乔雾,是否羡慕他有良好的家世,如果她愿意跟自己握手言和的话,他愿意将资源共享。


    乔雾被烦得没办法了,只能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是的,我羡慕你良好的家世,可以让你这辈子都不用在意脖子上那个玩意儿是不是脑子。”


    她成功将这只目中无人的骄傲孔雀气到只翻白眼。


    撇开作业带给她的困扰,她这段时间的第二个困扰就是,她一直没办法弄明白苏致钦到底是如何进的她家门。


    苏致钦总会在她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在她意想不到的地方——沙发、洗手间以及深夜的床上。


    假期第二天的晚上,卧室里的暖气不知怎么坏了,她前半夜冷得缩成一团,但后半夜的被窝又莫名其妙暖了起来。


    她迷迷糊糊里知道是他来了,她先是用冰冷的脚在他的小腿上试探地蹭了蹭,发现对方没反应,然后再悄悄地把小腿往他膝盖上架了上去,还嫌不够暖和,当她悄悄地把冰冷的手罪恶地伸向他的腹肌的时候——


    ……这是天堂吗?不然为什么会这么温暖这么舒服?


    “嘶——”


    黑暗里他被冰到倒抽一口凉气。


    把人吵醒却没有丝毫心理负担,同时还能够用砸吧几下嘴来假装睡觉的坏心眼乔雾悄悄弯了弯唇角。


    她往苏致钦怀里钻了钻,用树袋熊抱树干的姿势抱在他身上,决定像个小雪人一样吸干他身上所有的热量。


    但后来她发现,人形暖宝宝的热量不仅吸不干,甚至还越抱越热,直到她被摊平在床上,被吵醒的男人双手撑在她身侧,盯着她的目光沉沉。


    乔雾:?


    乔雾做梦也没想到,没暖气的莫斯科冬夜,她居然会被弄到热出汗来。


    她记得自己的后半夜喘得都接不上气,她抽着鼻子跟他告饶说自己应该是发烧了,苏致钦把她抱在怀里,哄她说晚上补课就是会这个样子。


    乔雾哽咽着说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苏致钦说没关系,读书少也可以熟能生巧。


    乔雾在骂骂咧咧里终于暖烘烘地入了睡,可没想到天还没亮,她又被人从床上拉了起来。


    前半夜冷得瑟瑟发抖,后半夜又被折腾,她中间睡的那点囫囵觉,压根也不够塞牙缝。


    虽然苏致钦之前就跟她说过,今天要带她去摩尔曼斯克,但乔雾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非得起这么早。


    “不早点等有暴风雪来了,就去不了了。”


    凌晨五点的乔雾,闭着眼睛,几乎是靠意念在留有余温的被子里穿好了衣服。


    结果苏致钦洗漱完一回卧室,又听见乔雾浅浅的、平稳的呼吸声——


    又睡着了。


    阿芙罗拉和莉莉丝已经提前到了摩尔曼斯克,他下午在当地还有其他的安排,这时候只能将贪睡的小狐狸从床上硬拉起来,他弯下腰,拍了拍她的脸,结果乔雾一脑袋就栽倒了他的胸口。


    苏致钦捏住她的脸,催她不要拖延时间:“乔雾,你平时不是挺能折腾的么?”


    乔雾整个人脑袋都是糊的,心想这跟平时能比么?


    满打满算她好像也只睡了三个小时吧?


    她严重怀疑恶龙先生充沛的精力,可以让他不用睡觉、不用休息。


    “先生,请您自己好好反思一下行么?”


    “我反思什么?”


    但乔雾也不能明说是老板你无底线地压榨无产阶级,只能打着哈欠叹气,试图拍个马屁,给自己的疲惫拖延时间,她现在无论是动胳膊还是动腿,任何细微的小动作都是对她体力的极大消耗。


    “先生,您知道吗,因为温柔乡就是英雄冢啊。”


    “所以请对诈尸状态的我,多一点宽容和耐心,可以吗?”


    苏致钦认真地将厚实的围巾在她脖子上绕好:“那请问,我这是在赶尸吗?”


    乔雾坐在床上,任由苏致钦拉着她的胳膊穿好大衣,软绵绵地睨了他一眼,混沌的脑袋费力地想了想这个“ganshi”到底是哪个“ganshi”。


    她困倦地垂着脑袋,就连骨头都是软的,只想钻回被子里再睡一觉。


    漫无目的的视线落在他脚边——


    她没穿鞋,赤着脚用脚趾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他露在棉拖鞋外的脚踝上。


    乖乖撒个娇,是不是就能多睡五分钟?


    苏致钦替她穿衣的动作忽然顿了顿,然后就听到她学着他的口吻,小声地、闷闷不乐地抱怨着——


    “说得好像,你昨晚没橄一样。”


    她掀起眼皮,没睡醒的眼尾,眼白微微泛着红,就像她喝酒微醺时,迷离游曳得能拉出丝来。


    她的眼里带着钩子,她自己却丝毫不觉。


    苏致钦别开眼,喉结滚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重新侧过脸,半弯下腰,微笑着跟她对视。


    乔雾在茫然里,眼见他的脸,在她眼前越放越大,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


    男人却忽然伸出手,笑着掐住她的下巴,他微微倾身,附在她耳畔,温和的气音恶狠狠地游进她的耳朵里——


    “让你快点你慢吞吞,不听话就再橄你一次。”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