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江皓心乱如麻。


    他刷着对陆舒的一条条恶评。


    送礼、傲慢、作弊、霸凌……


    各式各样的指责都有。


    但没有一条，江皓能对上那个在他印象当中的女生。


    他直觉，这只是些对陆舒的优秀抱有恶意，造谣中伤她的。


    可那些身边人的评价，他并不能完全忽略。


    苗童欣就是其中之一。


    还有江灿。


    这两个人，一个是他从小一起长大，虽然吵吵闹闹但十分信任的姐姐。另外一个，是他曾经救过的一位同学。江皓是应该信任她们的。


    他的心脏跳动着，隐隐不安。


    江灿读高一时，某天偶遇了在厕所浑身湿透的苗童欣。她整个人湿漉漉的，单薄的校服衬衫遮不住身上的青紫伤痕。


    江灿吓了一跳，想要帮助这个可怜的女生。但苗童欣无论怎么问，都只是低着头缄默再三。


    江灿不理解，苗童欣却说不想连累她。


    后来她实在是没有办法，找到了江皓。江皓在苗童欣家蹲了三周，找到了那个对苗童欣家暴的酒鬼父亲。


    当时的情况太过危机，江皓来不及想太多，失手打伤了那个男人。


    鲜血从男人的脑后溢出时，江皓感觉到自己灵魂里的一部分在振动。


    他也很害怕，却还是用颤抖着的声音吩咐苗童欣叫救护车。


    后来莫名其妙来了好多人，他已经不大记得了，却还能记住那条巷子口。


    人们来来往往，江灿哭得不行，父母叹气忧心。


    好在江皓当时并没有过激的行为，男人在被他打伤之前，早就已经喝酒喝得神志不清了。


    江皓没事。


    但他的灵魂随着那个男人头上的伤口，裂开了一条相同的伤口。


    那时的江皓就如同现在的陆舒一样，被不明真相的人各种言语攻击。校内的同学们当面躲开他，背后却悄悄凑在一起对着他的方向窃窃私语。


    江皓的灵台忽然清明。


    哪怕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不相信陆舒，他也应当相信她才对。


    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这种被人破了那么多脏水，却完全无法辩驳的委屈和无力。


    他当时花了那么久才调理好了自己的心情。


    那么陆舒呢？


    陆舒现在是不是也在因为这件事情而难过？


    他应该去找她！


    当面问她！


    如果陆舒告诉他，网上的那些事情是真的。他会相信她，和她保持距离。


    但只要陆舒告诉他不是，从此江皓会无条件地站在陆舒身边！


    陆舒会明白的，他和她是同样的人。


    江皓忽然有些待不住了。


    他满心躁动。


    一开始为了散心，他选择了步行。但现在，两条腿实在是太慢了！他恨不得直接插上翅膀飞到陆舒面前。


    他走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身边都带着呼啸而过的风，直至跑起来。


    再次回到他遇到陆舒的公交站台，陆舒不在。


    他在一中附近转了又转，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暑假怎么会在学校呢？


    他又跑去了初遇陆舒的那家小卖部，抱着期待。期待再次落空。


    江皓的身上汗液湿了一层又一层，他随便从冰柜里拿了瓶水，仰头灌下。


    带着冰碴的凉水入喉，冰得他打了个寒颤。


    燥意被压下，江皓意识到自己没有陆舒的任何联系方式。不仅如此，他连陆舒身边好朋友的联系方式也没有。


    陆舒怎么一开始不加他呢？


    江皓有些后知后觉的失落。


    他将喝完的水瓶以标准的三分姿势投出，完美抛物线，水瓶落入垃圾桶。


    这下可麻烦了。


    真的见不到人。


    江皓也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


    只能失魂落魄地打算明后继续蹲守公交站。


    离开小卖部时，收银台台的大叔叫住他，给他递了张纸巾擦汗。


    “小伙子，看你大热天跑来跑去，热一身汗，赶紧擦擦吧。”


    江皓接过，道了声谢。


    大叔，也就是林爸爸，继续八卦地问：“看你这么焦急又失落的，怎么了？女朋友和你吵架不愿见你啊？”


    江皓脸色腾一下红了，“不、不是。”他手忙脚乱地摆了摆手，“不是不是，就普通朋友。”


    天地良心！


    他怎么会对陆舒有这种心思。


    虽然他一开始是因为陆舒的超级学霸身份对她很有好感，后面又因为她和他相似的经历而感到有所共鸣，但他真的不是在喜欢陆舒！！


    他真的真的真的有一个必须要和陆舒当朋友的理由。


    但这个理由——


    江皓抿唇，将理由藏在了心里。


    事以密成，在有进展之前，他是不会说的。


    林爸爸笑呵呵的，看着年轻人的表情一会一变，心下了然。


    这是害羞了。


    但他也没揭穿。


    这就是年轻人的感情啊。


    青涩的、敏感的、不能宣之于口，隐藏在一堆心照不宣的试探之下的，柔软触角。


    小卖部的门被推开。


    白裙少女裹挟着一身热气踏进来。


    江皓眼神一亮，一眼认出来陆舒。


    她看上去精神状态还可以，似乎并没有被网上的事情影响到。


    江皓下意识往陆舒的方向靠近了两步。


    陆舒似乎没有注意到柜台前杵着的高大身影，径自去拿了一瓶生抽递给林爸爸结账。


    林爸爸笑着搭话：“你妈妈这是又想起来做饭了？早说了让你姨多做几个菜，来家里吃多好。”


    陆舒笑着回答，态度是江皓从未见过的亲昵放松，“妈妈的性格叔叔你是知道的，她想下厨谁拦着也没用。”


    林爸爸哈哈笑。


    陆舒付完钱，一个眼风都没有分给江皓，转身向外走去。


    江皓下意识跟上。


    陆舒略微加快了脚步。


    正打算喊住她的江皓不由也加快了脚步。


    陆舒一顿，找了一个树荫停下。


    她转身，江皓乖乖站好。


    “你是来找我的？”陆舒的状态很平静。


    江皓在和陆舒说话之前，一直在担心她是不是在生他的气？


    说不定陆舒还在因为上次咖啡厅被江灿污蔑的事情而对他抱有一些不好的想法。


    要是没有上次的咖啡厅，现在也不会惹出来这么多事情了。


    他对陆舒，内心实在是有些歉疚的。


    但她却没有对他生气。


    反而态度还一如既往的稳定。


    陆舒不明白江皓那种感动又震惊的黏糊眼神是什么意思。


    实际上，就算江皓不来找她，她也应该会在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后去找他。


    她被网暴，目前来看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和她形成了对比的江灿。江灿不像是能够使出这些手段的人，可江皓却未必。


    她不了解他。


    没想要江皓主动来了。


    陆舒只能表面上装得很平静，实际上她很想一拳打在来人的脸上，告诉他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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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姐弟自己的生活多了多少负担。


    但陆舒从来不是个能做出这种行为的人，只能在心里幻想一下好了。


    但目前来看，是江皓的可能性大大下降。


    “找我有什么事情么？又想要替你姐姐道歉？”陆舒的语气带着刺。


    “我劝你别费力气了。那是你姐姐的事情，和你没什么关系，不要来找我了。还是说你要道歉的不止这一件事情？”


    江皓赶紧说：“我确实是想向你道歉。你这些天在网上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了。我就是想问问你，那些事情肯定都不是真的吧？”


    他嘴笨。


    其实想说的很多。


    想告诉陆舒自己也有过这种经历，想告诉陆舒自己能够理解共情她，还想真诚的向陆舒道歉。不是为了姐姐，而是江皓自己，也要向陆舒道歉，他如果当时在咖啡厅反应再机敏一点，或者后续再多关注一点，就不会让陆舒陷入现在的这种境地了。


    不知怎么的，可能是夏天的阳光太烈，也可能是周围环境太过吵闹。


    陆舒原本被压抑着的火气，忽然激了出来。


    她看着江皓：“那些事情是不是真的，你难道不清楚么？”


    陆舒惊觉自己的态度没有很稳定，但话说出了口又不能收回，她确实也就是这个想法，索性闭上了嘴，盯着江皓的反应。


    江皓第一时间其实没有反应过来。


    他愣了一下：“你的事情，我怎么会知……”


    话还没说完，他沉着脸，眼神里有不可置信的失望：“你在怀疑我？”


    大夏天，江皓不久前还跑了好多个地方，但他现在却冷极了。


    全身的骨头缝子里都透着凉意。


    “你在怀疑我？”


    语气里的失望和难过直白地摊开在陆舒面前，一览无余。


    他难过着回答了陆舒的问题：“不是我！也不是江灿！”


    陆舒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在难过什么。


    但她松了口气。


    江皓似乎也不像是有这个脑子的人。


    但这也有可能是他的伪装，知人知面不知心，若他是故意装成这副样子来误导她，也是有可能的。


    江皓看着陆舒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心里的酸涩就像河流猛然冲毁了堤坝。


    陆舒不后悔她对自己的怀疑，也不后悔她的怀疑对自己的伤害。


    他对陆舒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陆舒只是他的单向好友。


    这种认知让人难过。


    他心里忽然生了气。


    林妃月究竟是如何获得了陆舒的认可，成为了被她纳在自己羽翼下的朋友的？


    她凭什么？


    他江皓才是那个和陆舒有共同语言的人不是么？


    江皓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波澜起伏：“你如果想要知道幕后黑手是谁，我会帮你查的。我以前也被人诬陷过是个暴力狂、杀人犯。我明白那种无法辩驳的感受。”


    他说出这段话，期待着陆舒能够有些反应。


    最好是感到惊讶、然后和他成为朋友、然后知道自己之前对他的怀疑很不好！


    但陆舒并没有。


    她礼貌性表示：“谢谢，但是这是我的事情，我自己来就好。至于你的经历，”陆舒想了想措辞，“我不需要你的安慰，但还是谢谢你了。”


    只有谢谢。


    江皓紧咬后牙，下颌绷得紧紧的。


    “不客气。”


    陆舒转身离开。


    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江皓停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