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残枝(逝者已逝,生者犹生)
作品:《穿成一条蛇,努力修仙》 子苓从那种玄之又玄的懵懂顿悟中缓缓抽离,眨了眨眼,环顾四周。熔岩仍在缓慢流淌,焦土散发着余热,空气中弥漫着混杂着毁灭与新生的复杂气息。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方才那电光石火间发生的一切是何等惊心动魄、超越常理,不由得再次呆立当扬,大脑艰难地处理着过载的信息。
齐时的注意力则全在怀中温热的兽蛋上。蛋壳上流淌的火红与金色纹路微微闪烁,触手生温,却又探不出任何灵力或神识的波动。
他翻来覆去地查看,试图找出些特异之处,却终是徒劳。更麻烦的是,活物无法纳入储物戒。
玉蚕静立片刻,蒙眼缎带已取下,那双映着万千星辰的眸子空茫地“望”着玄鸟最终消散的方向。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枚玄黑宝石收好,朝着楚荆三人所在的方向,亦是朝着这片承载了太多因果的空间,深深一揖。没有再多言语,身形便化作一道莹白流光,宛如流星融入黑夜,只留下一地清冷与未尽的思绪。
“啧,”青苍道人十分虚幻的灵魂化身咂了咂嘴,声音里带着落幕的唏嘘,“奇迹终有时,繁华终散扬,终究还是要归于冷清啊。”
他目光扫过三人,尤其在楚荆身上停留了一瞬,“说来,你们闯入此地,引发变故,也算与老夫有缘。耽搁许久,老夫这点家底,若再不安置,怕是真要随我一同烟消云散了。”
言罢,他手中翠绿竹杖轻轻一挥,温和而充满生机的淡绿灵光如水波般荡漾开来,将三人轻柔包裹。前方空间泛起细微涟漪,景物一阵模糊扭曲。
约莫一刻钟,周遭景象豁然开朗。令人心旷神怡的和煦微风拂面而来,蕴含着极其浓郁的草木生机,迅速驱散了玄鸟之心带来的燥热,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其实吧,老夫生前不喜争斗,偏爱摆弄些花花草草,钻研生机造化之道,”青苍道人语气轻松了些,“所以,也没留下什么惊天动地的杀伐至宝。”
话音未落,整座府邸仿佛活了过来,发出低沉的嗡鸣。廊柱、飞檐、画壁之上,无数翠绿符文逐一亮起,如同夏夜流萤,又似林间精怪,欢快地流淌跃动。
这些符文汇聚成三道磅礴而精纯的灵力洪流,最终缓缓凝结,化为三枚碧光莹莹的温润玉简,分别落入三人手中。
“此乃老夫毕生心血所聚——《翠微引》。”青苍道人轻抚长须,眼眸满是难以掩饰的骄傲光彩,“修习此法,可感知天地间万千草木之呼吸韵律,汇聚自然生机,反哺自身。纵是灵力枯竭之境,亦能借草木之息缓缓复苏。”
关乎生机本源之法,无论在何处,都是足以引起腥风血雨的至高秘典。生存,永远是修行路上最原始的渴求。
齐时紧紧握住手中玉简,清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磅礴生机与自然道韵。与之前所得的《木灵诗》被动感应生机不同,《翠微引》乃是主动引导汇聚,乃至驾驭生机。
看着三人脸上难以抑制的惊异,青苍道人满意地微微颔首。他手掌一翻,一面古朴的护心镜浮现于掌心。
镜框由两条苍翠藤蔓交织而成,镶嵌着碧色木晶,镜面光滑却非铜非铁,恍若一泓凝滞的清澈水波,散发出浑厚而温和的灵力。
“此镜名为‘苍藤镜’,乃玄阶下品灵器。”青苍道人抬了抬眼皮,目光落在齐时身上,带着几分调侃,“老夫观你小子,印堂发黑,眉宇间劫气缠绕,时运之坎坷,命途之多舛,实属罕见……这面镜子,足可抵御半步归元境强者的全力一击,就送与你防身吧,但愿能让你多撑些时日。”
齐时:“……”我谢谢你哈。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是“堪称”谄媚。
“多谢前辈厚赐!前辈慧眼如炬,关爱晚辈,晚辈感激不尽!”他脸上堆起灿烂无比的笑容,忙不迭地将苍藤镜接过来,爱不释手。
青苍:“......”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双手无比珍重地捧起那根伴随他不知多少岁月的翠绿竹杖,神色变得肃穆。“此杖,名为‘翠影玉竹’,乃是玄阶下品巅峰灵器,蕴藏无限生机与变化。”
他侧过身,目光柔和地看向子苓,“你出身音律之道,心性纯净,与自然亲近。这根玉竹,便传于你吧。望你好生待它,莫辱没了它的灵性。”
青苍眷恋地摩挲着竹杖,蜿蜒的纹路,是他曾经叱诧风云的痕迹。如今,他要走了,玉竹或能延续辉煌。
翠影玉竹应声化作一道流光,飞入子苓手中。入手温凉,心意相通,竹杖化为一支通体碧绿的玉笛。
子苓颇为惊异地观察着手中玉笛,心念一动,玉笛灵光闪烁,长剑锋锐。
“多谢前辈传承之恩,晚辈定不负所托!”子苓又惊又喜,赶忙躬身行。玄阶下品巅峰灵器,还如与他适配,哪怕是自家糟老头子都翻找不出。
“至于,这最后一件……”青苍道人的声音变得越发空灵缥缈,他缓缓转向楚荆,目光中充满了疑惑、探究、审视,以及一丝近乎期待的复杂情绪。
人身蛇尾的上古妖兽,其气息之古老玄奥,其血脉威压之恐怖,实乃青苍平生仅见。
竟能引动上古玄鸟残留意念,甚至与之产生深层次共鸣……
“便是老夫这座洞府的根本——那一截神木扶桑的枝桠。”青苍道人抬手,遥遥一指。
整座清幽宏大的府邸开始变得虚幻透明,若有若无、却至高无上的仙灵之气弥漫开来,轻轻洗刷着众人的四肢百骸,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感。
“古老传说,神树扶桑,贯通凡尘与仙域,乃是登天梯,是仙凡通道。莽荒纪元,若能攀上扶桑之顶,便可褪去凡胎,羽化登仙。”青苍道人的目光变得悠远而狂热,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看到了那个众神林立、仙魔共舞的辉煌年代,声音里充满了无限的向往,“可惜,仙界凋零,万仙陨落,扶桑神树亦随之倾颓,主干崩毁,残枝陷落于无尽归墟……”
“老夫生前,游历东海之极,不幸被卷入时空乱流,九死一生之际,却误入破碎的时空缝隙,于万千废墟之中,侥幸捡得这一小截扶桑残枝。”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楚荆,“纵使只是残枝败叶,其所蕴含的仙灵道韵与不朽特质,也绝非我等区区化神境的凡俗修士所能参透万一。”
他话语一顿,悠然叹息,“我不过是侥幸所得,保管数百年而已。如今,老夫很好奇……你是否能得到它的认可。”
“晚辈愿尽力一试。”楚荆暗金竖瞳微微收缩,源于血脉深处的渴望与悸动汹涌而来,几乎让他难以自持。
“既如此,”青苍道人凝聚起最后残存的灵魂之力,整个虚幻的身躯都爆发出璀璨的翠绿灵光,光芒如同潮水般扩散,瞬间覆盖了整座即将消散的府邸。
府邸震颤得愈发剧烈,并非崩毁,而是“回归”。琉璃瓦、雕花窗、青石砖、锦屏风……所有构成府邸的一切都开始分解,化为最精纯的灵气流,如同百川归海,向着中心那一点翠绿疯狂汇聚而去。
翠绿色的光芒越来越盛,却并不刺眼,只予人一种温和包容、孕育万物的舒适感。
光芒渐敛,核心之物显现而出。
那似乎只是一截寻常的枯树枝桠,深褐色的树皮干枯皲裂,仅在最末端顽强地残留着两三片绿叶,以及一个微不可察的嫩绿芽孢。
然而,就是这样一截看似平凡的枯枝,却散发出无法形容的莽荒古老气息。
注视它,仿佛看到了天地初开,混沌分离,巨木撑开天地,枝叶连接万界,仙气缭绕,神兽栖息其下的宏伟神迹。
“这、这就是……扶桑……”子苓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连带着视线都有些模糊晃动。
他出身鹿鸣馆,虽非神州最顶尖的宗门,但也底蕴深厚,自幼阅览珍奇典籍,听闻大能论道,自认眼界不凡。
然而,短短数月间的经历接连不断地冲击着他的认知极限:越阶而战的筑基散修、人身蛇尾的上古妖兽、司掌命轨的玄鸟、涅槃重生的妖皇……甚至、神木扶桑!
嗯......自家糟老头子,有的时候,还是靠谱的嘛。
扶桑枝桠似乎自行感应到了什么,精纯至极的仙灵之气丝丝缕缕地飘向楚荆,神魂仿佛被牵引,血脉沸腾。
“呃……”并非痛苦的呻吟,而是仿佛沉沦于无尽回忆长河的恍惚。
破碎斑驳的画面强行涌入脑海——
天穹碎裂,倾泻下毁灭的洪流与烈焰;大地崩摧,万物哀嚎;支撑天地的巨木缓缓倾颓;生养十日,万兽供奉的若木灰白枯萎;曾经漫步云端的仙神,如今何在?是陨落?是逃离?还是……
“呃、”斑驳的画面仅是一闪而过。
楚荆呆立原地,半晌才缓缓回神。他深吸一口气,一步步走向静静漂浮的扶桑枝桠。
随着距离的接近,周身萦绕的仙灵之气越发浓郁,几乎化为实质的氤氲雾霭。神魂中那些模糊的画面再次闪烁,越来越清晰。楚荆陷入一种奇特的状态,似顿悟非顿悟,似困惑又似明了,行走于真实与幻梦的边界。
“脩——”
当楚荆指尖终于轻轻触碰到枯槁枝桠的瞬间——
神迹,于此刻再度降临!
那是沉寂了万古的天地生养之古树,在无尽岁月与劫难之后,于渺茫中偶遇故友的极致愉悦……与深藏于不朽本源中的无尽悲鸣。
宏伟的巨木虚影,自那小小的枝桠上轰然展开,耸立天地。
其根须,仿佛扎透了九幽黄泉,汲取着冥古的幽暗之力;其树冠,耸入无垠碧落,枝叶间流淌着璀璨的仙光与星辉;树身之上,万兽栖息,众仙漫步,恩泽洒遍诸天万界。
虽只是惊鸿一瞥的虚影,但浩瀚无边的仙灵道韵与生命本源之力,已如春风化雨,洗涤经脉,充盈魂魄。
楚荆屹立于虚影之下,蛇尾盘桓旋转的星云微光,指尖于眉心一划,逼出一滴暗金精血,缓缓滴落扶桑枝桠。
精血融入枝桠的刹那,耸立天地的神木虚影微微一颤,旋即轰然散开,化为漫天纷扬闪烁的仙灵光点。这些光点并未消散,而是向着枝桠汇聚凝实……
最终,所有异象收敛,枯槁的扶桑枝桠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莹润通透的翡翠手镯,戴于楚荆白皙手腕。手镯之上,天然形成的纹路玄奥莫测,隐隐与楚荆的脉搏共鸣,散发着温润而内敛的仙蕴。
“多谢前辈成全!”楚荆抚摸着腕间玉镯,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浩瀚力量与自身的紧密联系,郑重无比地向青苍道人行了一礼。
“哈哈!哈哈哈!”青苍道人放声大笑,笑声畅快淋漓。他的灵体此刻已淡薄得几乎只剩下几道透明的轮廓线条,但他浑不在意,感受到充盈自身的仙灵之气,与烙印神魂的神木福泽,激动得手足震颤。
上古玄鸟精魄现身,造化天地,逆转生机;神木扶桑残枝显灵,投影莽荒,窥见仙机。
“朝闻道,夕死可矣!”他仰起头,目光似乎已穿透了洞府空间的阻隔,投向无垠的星空与道则之海,毫不犹豫地投入天地怀抱,“老夫残念滞留数百载,能得见如此盛景,得遇如此缘法,此生……无憾矣!何其幸也!”
“恭送前辈!”
三人齐齐肃穆拜别。
空中,唯余清风流转,夹杂着新生草木的清新气息,以及扶桑枝桠若有若无的缥缈仙韵,静静地诉说着曾经的存在与逝去。
逝者已逝,生者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