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苏家却是另一番光景。


    市儿童医院VIP病房区，安静得能听到点滴瓶里药液滴落的声音。


    柔和的灯光下，苏渊眉头紧锁，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床上那个小小人儿。


    苏皓轩小脸烧得通红，往日里亮晶晶的大眼睛此刻无力地阖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呼吸有些粗重，看起来可怜极了。


    小小的手背上埋着留置针，正连着输液管，冰凉的药液一点点流入他的身体。


    苏铭文站在一旁，眼睛哭得又红又肿，不停地用手背抹着眼泪，小声地、一遍遍地嘟囔：


    “大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给他们吃那么多雪糕的……”


    下午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他和陆景天都因紧急事件回公司处理突发状况，出门前还特意叮嘱了铭文看好弟弟们，别贪玩。


    结果三个小子在院子里疯玩了一身大汗，铭宇和轩轩就缠着铭文撒娇卖萌，嚷嚷着天热要吃雪糕。


    苏铭文心一软，想着大哥不在，偶尔放纵一下应该没关系，就从冰箱里拿出了雪糕。


    这一吃就没刹住车。苏铭宇体格壮实些，吃完活蹦乱跳没事人一样。


    可轩轩年纪小，免疫力本就弱，剧烈运动后毛孔张开，猛地被大量冷食一激，当时就觉得嗓子有点不舒服，但玩心重没在意。


    等到晚上在客厅玩积木时，小脸就开始不正常地泛红，精神也蔫了下去。


    苏铭文一开始还以为他是玩累了，直到伸手一摸他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吓得他魂飞魄散，立刻手忙脚乱地给大哥打电话。


    苏渊接到电话时，会议正开到关键处，但听到铭文带着哭腔说“轩轩发烧了，好烫”，他立刻中断会议，抓起车钥匙就以最快速度冲回了家。


    一摸轩轩的额头，那热度让他心都揪紧了，二话不说，用毯子裹紧小家伙就直奔医院。


    急诊、检查、诊断……一系列流程下来，医生看着化验单，语气带着些许责备：


    “扁桃体发炎得很厉害，引起的急性高烧。


    小孩子剧烈运动后一身汗，怎么能一下子吃那么多冰的东西呢？肠胃和呼吸道都受不了的。”


    苏渊听着很是自责和后怕。他紧紧抱着怀里因为难受而哼哼唧唧的小家伙，连连向医生道谢。


    之后，护士拿着药盘过来，温柔地对苏渊说：


    “家长，先抱孩子打一针退烧针，效果快一点。然后再输液。”


    苏渊点点头，依言将轩轩抱起来，让他趴在自己腿上，小心地将他的小裤子往下褪了一点，露出一点白嫩嫩的小屁股。


    护士熟练地消毒，冰凉的棉签触感让昏昏沉沉的轩轩激灵了一下，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声音沙哑又带着哭腔：


    “大哥……疼……不要打针……”


    苏渊的心疼的厉害，他一只手稳稳地抱着他，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耐心：


    “轩轩乖，不怕，就一下下，像被小蚊子叮一口。


    打了针病才能好得快，不然一直发烧很难受的，对不对？”


    轩烧得晕乎乎的，但还是听出了大哥声音里的担心，他瘪着小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意外地没有剧烈挣扎，只是把小脸埋在大哥的西装裤上，带着哭音小小声地说：


    “那……那大哥你轻一点……让护士姐姐轻一点……”


    “好，大哥让姐姐轻轻的，最快最快地打完。”


    苏渊柔声保证，同时用眼神示意护士动作快点。


    护士也被这小家伙可怜又乖巧的样子弄得心软，动作极其迅速地完成了注射。


    针尖刺入的瞬间，轩轩的小身子还是不可避免地绷紧了，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小小的抽气声：


    “唔…！”


    但真的就像苏渊说的，很快就结束了。


    “好了好了，轩轩真勇敢！是最勇敢的小男子汉！”


    苏渊立刻把他抱起来，搂在怀里轻声安抚，替他拉好裤子。


    轩轩把滚烫的小脸埋在大哥颈窝里，小声地抽噎着，倒是没大哭大闹，只是委屈地嘟囔：


    “屁屁痛……大哥呼呼……”


    苏渊心里又软又酸，当真轻轻给他揉了揉刚才打针的地方，低声哄着：


    “嗯，大哥呼呼，痛痛飞走。”


    打完针，护士又给轩轩扎上了留置针开始输液。


    也许是退烧针开始起效，也许是哭累了，没多久，轩轩就在大哥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苏渊这才小心翼翼地把他放进病床，盖好被子。


    于是，便有了开头那一幕。


    苏渊看着哭得不能自己的苏铭文，叹了口气，安慰道：


    “好啦，别哭了。这不怪你，不过以后记住教训，大哥不在的时候，更要负起责任看好弟弟，尤其是轩轩还小，不能由着他们胡来。”


    苏铭文用力点头，眼泪掉得更凶了，是后悔也是后怕。


    苏渊又把目光投向病床上睡得并不安稳的小弟弟，伸出手，用指背轻轻碰了碰他依旧发烫的小脸，眼中充满了心疼和担忧。


    夜色渐深，医院病房区愈发安静。点滴瓶里的药液规律地滴落，轩轩的呼吸虽然还有些重，但在药物的作用下，似乎平稳了一些，小眉头也不像之前皱得那么紧了。


    苏渊拿出手机，先给幼儿园老师发了信息，简单说明情况，替轩轩请了假。


    刚放下手机，就听到苏铭文小声却坚定地说：“大哥，我明天想留下来陪轩轩。”


    苏渊看向他，小家伙眼睛还红肿着，但眼神里的坚持却不容忽视。


    “不用，医院有大哥在。你明天照常去上学。”苏渊语气平和地拒绝。


    “不，”苏铭文罕见地没有听话，执拗地摇头。


    “是因为我没看好弟弟他才生病的，我要在这里陪他。而且……而且我不放心。”


    他说着，又看向病床上睡着的轩轩，眼圈忍不住又红了。


    苏渊看着弟弟这副自责又倔强的模样，明白他心里的坎，沉默片刻，终是叹了口气，妥协道：


    “……好吧。就一天。”他又拿起手机，给苏铭文的班主任也发了请假消息。


    一旁的苏铭宇一看这情况，立刻不干了，跳下椅子嚷嚷：


    “凭什么呀！凭什么四哥可以请假陪轩轩，我就得一个人去上学？


    我也要请假！我也要陪弟弟！”


    他撅着嘴，一脸“不公平”的表情。


    苏渊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轩轩是真生病需要人照顾。你四哥是成绩好，落下一天课也能跟上。


    你小子呢？上次月考数学刚及格吧？还好意思凑热闹？老实上学去。”


    苏铭宇被戳到痛处，脸一红，但还是不服输，开始软磨硬泡：


    “大哥~我最亲爱的哥哥~我保证我回来就补课！


    我让铭文给我讲！我……我可以在医院写作业！我保证不吵弟弟！


    你就让我留下嘛~我一个人去上学多没意思啊……”


    他拉着苏渊的胳膊晃来晃去，使出浑身解数。


    苏渊被他吵得头疼，看着他那副可怜巴巴又耍无赖的样子，再看看病床上的轩轩和一旁坚持要留下的铭文，心里终究还是一软。


    想着这小子虽然功课差些，但兄弟感情倒是真切，勉强松了口：


    “……行了行了，别晃了。准了准了。但说好了，在医院不许吵闹，不许影响轩轩休息，作业必须完成。”


    “耶！大哥最好啦！”


    苏铭宇立刻欢呼起来，差点跳起来，被苏渊一个眼神制止，连忙捂住嘴，但脸上的兴奋藏不住。


    于是，苏渊又认命地拿起手机，给第三个孩子请了假。


    夜深了，药液输完了，护士拔了针，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


    苏铭文果然践行了他的承诺，搬了把椅子紧紧靠在轩轩的病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弟弟，时不时伸手探探他的额头，检查他有没有踢被子，像个尽职尽责的小卫士。


    苏铭宇一开始也精神抖擞，信誓旦旦地说要一起守夜，但毕竟还是孩子，白天又疯玩过，困意很快袭来，他先是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最后干脆趴在床尾，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苏铭文强撑着眼皮，努力对抗着睡意，但上下眼皮还是不住地打架。


    他毕竟也只是个孩子，身心经历了下午的惊吓和晚上的担忧自责，疲惫感排山倒海般涌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也支撑不住，小脑袋一歪，伏在轩轩的床边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一直沉默着处理完工作邮件、关注着弟弟情况的苏渊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一幕。


    柔和的灯光下，三个弟弟都睡着了。轩轩因为退了点烧，睡得似乎安稳了些；铭文即使睡着了，眉头还微微蹙着，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搭在轩轩的被子上；铭宇则睡得四仰八叉，嘴里还嘟囔着模糊的梦话。


    苏渊冷峻的脸上线条不知不觉变得柔和。他轻轻起身，先是小心地将苏铭文抱起来。


    小家伙在睡梦中本能地挣扎了一下，咕哝了一声“弟弟……”，随即又沉沉睡去。


    苏渊将他放到病房附带的陪护床上，盖好被子。


    接着，他又把睡得死沉的苏铭宇也抱起来，同样安置在陪护床上，和苏铭文并排睡好。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关掉了大灯，只留了一盏昏暗的壁灯，然后坐回病床旁的沙发上。


    他就这样静静地守着，目光轮流落在三个弟弟身上，听着他们均匀交织的呼吸声。


    夜色深沉，医院走廊偶尔有极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苏渊却毫无睡意，只是偶尔起身，为轩轩擦擦汗，掖掖被角，或是试一下他额头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