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幼儿园。


    阳光透过彩色的玻璃窗，洒在铺着软垫的活动区。


    小朋友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的在搭积木，有的在看图画书，空气中弥漫着早餐牛奶和饼干的香甜气味。


    苏皓轩正坐在小桌子前，认真地试图把一块三角形的积木搭到他的“高楼”最顶端，小脸绷得紧紧的，生怕一不小心就前功尽弃。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蹭到了他旁边的空位子上。


    是睿睿。


    轩轩一转头，就看到睿睿那张平时总是没什么表情、显得有点酷酷的小脸上，此刻却泛着一点点不太明显的红晕，眼睛亮得出奇，嘴角还努力地想往下压，但又忍不住微微向上翘，看起来古怪极了。


    “睿睿？”


    轩轩歪了歪小脑袋，奶声奶气地叫了他一声，“你的脸好像红红的哦，是不是跑太快啦？”


    睿睿像是没听到他的问题。他先是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别的小朋友特别注意他们，然后才把小板凳又往轩轩那边挪了近一点，几乎要贴到一起了。


    他凑到轩轩耳边，用手拢成一个小喇叭，用气声，非常非常小声地说：


    “轩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和神秘感，瞬间勾起了轩轩的好奇心。


    “什么秘密呀？”


    轩轩也学着他的样子，用手捂着嘴，用气声问，大眼睛眨巴眨巴。


    “我妈妈说……”


    睿睿又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确认这个好消息的真实性，然后才用更小但更兴奋的声音宣布。


    “我可以去国际小学啦！和你一起！”


    “哇——！”


    轩轩没忍住，一下子惊呼出声，但马上被睿睿紧张地捂住了嘴巴。


    “嘘——！小声点！”


    睿睿着急地提醒，小眉头皱了起来，但眼睛里的光彩却遮不住。


    轩轩赶紧自己用小手捂住嘴，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拼命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放下手，激动地抓住睿睿的胳膊，声音压得低低的，却充满了纯粹的开心：


    “真的吗？睿睿你真的要和我上一个小学吗？太好啦！太好啦！”


    他高兴得差点从小板凳上跳起来，手舞足蹈的：


    “那我们以后还可以天天一起玩！一起吃午饭！


    一起上体育课！大哥说小学有很大的操场哦！”


    睿睿看着轩轩毫不掩饰的快乐，心里那点因为分享秘密而带来的紧张一下子被巨大的满足感和幸福感取代了。


    他用力地点点头：“嗯！我妈妈答应我的！她说会和爸爸一起帮我办手续！”


    他特意强调了“爸爸”，这对于他来说，似乎是一个更加重要的承诺。


    “耶！太棒了！”轩轩欢呼雀跃，要不是还记得要保密，他恨不得现在就去告诉全班小朋友这个好消息。


    他拉着睿睿的手，“那我们拉钩！上了小学也要做好朋友！最好的那种！”


    “好，拉钩。”


    睿睿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清晰的笑容，伸出小手指，和轩轩的勾在一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两个小家伙头碰头，完成了这个庄严的“仪式”，然后相视着傻笑起来。


    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小秘密和巨大的快乐，在晨光里悄悄地发酵着。


    不远处，几个正在玩娃娃的小女孩好奇地看了他们一眼。


    “咦？睿睿今天好像很开心哦？”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甜甜）歪着头，小声对伙伴说，手里的娃娃都忘了摆弄。


    “是啊是啊，”另一个短发女孩（朵朵）用力点头，眼睛睁得圆圆的，像发现了新大陆。


    “他居然在笑哎！还和轩轩头挨着头说悄悄话！


    他平时都不怎么理人的，酷酷的，像动画片里那个不爱说话的小王子。”


    甜甜咬着手指想了想：


    “可能因为和轩轩玩吧？他只跟轩轩玩得好，像小尾巴一样。”


    她顿了顿，有点羡慕地说，“轩轩也对睿睿特别好，有什么好吃的都分给他。”


    朵朵看着那边亲密无间的两个小男孩，小脑袋瓜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她拽了拽甜甜的袖子，神秘兮兮地说：


    “甜甜，你看他们俩……是不是有点像……像我姐姐和她男朋友在一起时的样子？”


    甜甜困惑地眨眨眼：


    “男朋友？像电视剧里那样？可是……可是男朋友和女朋友才可以那样呀？睿睿和轩轩都是男孩子呀！”


    她觉得这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朵朵其实也有点迷糊，但她觉得自己比甜甜懂得多一点点，因为姐姐经常跟她嘀咕那些“秘密”。


    她努力解释：


    “哎呀，我也不知道具体啦……但我姐姐说，喜欢就是喜欢，有时候也可以像她和男朋友那样，特别好特别好的……嗯……就是那种，看到对方就会脸红，想一直在一起玩，分享所有秘密的那种好？”


    她把自己从姐姐那里听来的零碎词语拼凑在一起。


    甜甜的小眉头皱得更紧了：


    “啊？就像……就像我把我最宝贝的亮闪闪贴纸全都给他？


    还只想和他一个人玩跷跷板？”她试图理解这种“特别特别好”。


    “可能……是吧？”朵朵也不太确定，“反正我姐姐看的漫画书里，就有两个哥哥特别特别要好的故事，她说那叫……叫‘BL’？


    哎呀，反正就是很好很好的意思啦！”


    她一不小心说出了一个从姐姐那里听来的“高级”词汇。


    “B……L？”


    甜甜完全没听懂，觉得这个词怪怪的，“那……那他们这样，算是在‘谈恋爱’吗？像王老师和张老师那样？”


    她想起了幼儿园里最近结婚的两个老师。


    “唔……”


    朵朵被问住了，她的小脑瓜也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问题。


    “可能……是一种小朋友式的‘谈恋爱’？就是……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


    她最终给出了一个自己觉得最合理的解释。


    甜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那听起来可真厉害。”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娃娃，突然觉得和朵朵讨论的这个“秘密”比娃娃有趣多了，


    “那……那种漫画，好看吗？”


    朵朵立刻来了精神：


    “好看！我姐姐藏了好几本呢，画得可漂亮了！


    下次……下次我偷偷带一本给你看看？”


    她小声提议，带着点分享秘密的兴奋。


    “好呀好呀！”


    甜甜立刻忘了之前的困惑，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


    小朋友们简单讨论了几句，很快又被别的有趣事情吸引了注意力。


    而睿睿和轩轩，则完全沉浸在对未来小学生活的美好憧憬里，叽叽咕咕地小声讨论着小学里会有什么好玩的，完全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睿睿觉得，今天早上的阳光，好像特别特别暖和，连空气都变得甜甜的。


    只是偶尔在和轩轩兴奋地讨论间隙，他会有一点点小小的走神，忍不住去想：


    爸爸妈妈……现在在干什么呢？他们真的会答应自己吗？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洒在幼儿园的滑梯上，将孩子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睿睿坐在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晃着，目光时不时地飘向幼儿园的大门。


    每一次大门打开，有家长提前来接孩子时，他的心跳都会漏跳半拍，小手下意识地握紧秋千链，目光紧紧追随过去，直到确认那不是周叔，才又慢慢放松下来，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失望，但很快又被他自己压下去。


    旁边的轩轩正兴奋地讲着国际小学的室内游泳馆，但睿睿听得有些心不在焉。


    “睿睿，你怎么啦？”


    轩轩终于注意到好友的走神，停下摇晃，歪着头问他，


    “你还在想叔叔阿姨打电话的事吗？”


    睿睿抿了抿嘴，轻轻“嗯”了一声。他不想显得自己太在乎，太不酷，但那无声的电话确实像一根小小的刺，扎在他兴奋了一整天的快乐气泡上。


    “他们肯定在忙很重要的事，”


    轩轩用他有限的认知努力安慰着。


    “我大哥有时候忙起来，也一整天都不接我和其他哥哥的电话呢！但忙完了就会打来的！（当然苏渊不可能这样）”


    这时，放学铃声响了。孩子们如同归巢的小鸟，欢叫着奔向各自班级的集合点。


    睿睿背好自己的小书包，和轩轩并排站好，等待着。


    他的目光在来接孩子的家长中快速搜寻，很快，他看到了周叔熟悉的身影。


    和往常一样，周叔温和地笑着，和老师点头示意，然后走向他。


    “周伯伯。”


    睿睿仰起头，声音比平时轻软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哎，小少爷，今天在幼儿园开心吗？”周叔习惯性地想去接他的书包。


    睿睿却下意识地避了一下，没有立刻交出书包，而是仰着小脸，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睛看着周叔，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出了那个盘旋了一整天的问题：


    “周伯伯……爸爸妈妈今天……有打电话来吗？”


    周叔看着孩子眼中那混合着期待与不安的光芒，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又带着点负罪感。


    他遵照先生太太的叮嘱，不能透露他们即将回来的消息，但要明确传达那个承诺。


    他蹲下身，平视着睿睿，脸上保持着最自然的笑容，摇了摇头：


    “今天还没有哦，小少爷。”


    果然，这句话像小小的针尖，瞬间刺破了孩子眼中一部分光亮，那努力维持平静的小脸上，极快地掠过一丝失落。


    周叔立刻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肯定和温暖：


    “但是，先生和太太特意让我告诉睿睿——”


    睿睿的眼睛立刻又抬了起来，紧紧盯着周叔的嘴。


    “他们让我明确地告诉睿睿，关于你去国际小学的事情，他们答应了。”


    周叔一字一句，说得清晰而郑重，“他们答应让你和轩轩小少爷上同一所小学。这件事，已经定下了。”


    仿佛有小小的烟花，“嘭”地一声在睿睿心底炸开。


    先前那点失落瞬间被巨大的、确凿的喜悦冲刷得无影无踪！


    爸爸妈妈虽然没有打电话，但他们特意让周伯伯传来了这个确切的消息！


    他们真的答应了！


    一股强烈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开心瞬间涌上心头，冲击着他一直以来努力维持的“酷”形象。


    他的眼睛一下子变得亮晶晶的，像落入了整个星河的光芒，嘴角完全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了一个真正属于五岁孩子的、毫无保留的灿烂笑容。


    他甚至忘了要克制，小小的身体因为开心而轻轻晃了一下，重重点头：


    “嗯！”


    这一刻，什么高冷，什么傲娇，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确切的幸福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只觉得心里满满当当的，像被温暖的、甜甜的云朵填满了。


    周叔看着孩子这难得一见的、全然绽放的快乐，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心里暗暗祈祷先生太太明天一定要顺利出现。


    “走吧，我们回家。”


    周叔慈爱地摸摸他的头。


    “嗯！”睿睿的声音响亮了许多，主动把小书包递给周叔，脚步轻快地跟着他朝车子走去，甚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小小的跳跃。


    回到家，睿睿的心情明显处于一种高昂的状态。


    他主动去洗了手，吃点心的时候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慢条斯理地挑剔，而是很快吃完，然后就开始摆弄他的乐高积木。


    但他搭的不是城堡也不是汽车，而是一个有点像学校大门的结构。


    周叔在一旁看着，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感慨。


    晚餐时，睿睿甚至主动和周叔聊起了天。


    “周伯伯，国际小学……真的要学打领带吗？”


    他故作随意地问道，一边用勺子舀着碗里的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