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睿听到妈妈疑惑的追问，小手下意识地攥紧了睡衣的衣角。


    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这样能给自己带来更多勇气，然后对着手机屏幕里的妈妈，非常认真地说道：


    “因为……因为我的好朋友轩轩，他要去国际小学。”


    他的声音虽然还带着孩童的软糯，但语气却异常清晰和坚定，“妈妈，我想和轩轩在一起，我想和他上一个小学。”


    怕妈妈不理解，或者觉得这个理由太孩子气，睿睿急忙补充，小脸因为急切而微微泛红：


    “妈妈，轩轩真的很好……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从来不会和其他小朋友那样背后议论我，还会把他最喜欢的零食分给我。


    而且……而且他的哥哥们也很好……”


    说到苏渊他们，睿睿的眼睛亮了一下，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羡慕和一点点依赖：


    “上次我不小心摔跤了，是轩轩的大哥把我抱起来，还帮我擦药，一点都不凶。


    还有铭文哥哥和铭宇哥哥，他们虽然有时候会闹，但都会带着我和轩轩一起玩，很有趣……


    如果……如果我能和轩轩在一个学校，就算爸爸妈妈不在身边。


    我好像……好像也不会觉得那么孤单了……”


    睿睿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喃喃自语，但他话语里那份对友谊的珍视、对苏家兄弟带来的温暖氛围的向往，以及深藏其中、对父母常年缺席的细微委屈和渴望陪伴的心情，却清晰地传递到了电话另一端。


    他有些忐忑地停下，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屏幕里的妈妈，等待着她的回应。


    他不知道妈妈会不会觉得他的想法很幼稚，会不会一口拒绝。


    他只是把自己最真实、最渴望的想法说了出来。


    睿睿的话，瞬间勾起了她的回忆。


    她当然记得上次丈夫接到那位苏渊先生电话的事。


    对方语气冷静却不容置疑地为睿睿撑腰，那份护短和强势，让她和丈夫在惊讶之余，也深刻意识到自己作为父母的失职。


    睿睿因为长期缺乏父母陪伴，性格敏感内向，甚至有些胆小怯懦，在学校里几乎没什么朋友，这也一直是他们夫妻俩心里的一根刺。


    他们努力工作，想给儿子最好的物质条件，最好的教育资源，却弥补不了情感上的缺失和陪伴。


    现在，儿子第一次如此明确地表达自己的渴望，不是为了新玩具，也不是为了去游乐园，而是为了一个好朋友，一个让他感到温暖和安全的朋友家庭。


    他甚至鼓起勇气，在凌晨偷偷打电话来请求……


    尤其是那句“好像也不会觉得那么孤单了”。


    此时睿睿妈妈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了，巨大的自责和愧疚如同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


    她一直以为自己为儿子规划最好的学校、提供最优渥的生活就是爱，却忽略了儿子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渴望和情感需求。


    他想要的，或许仅仅是一份稳定的友谊和一个能让他感到安心的环境。


    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眼眶迅速湿润起来。


    她努力吸了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变得异常柔软，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睿睿……”


    她唤着儿子的名字，语气里充满了心疼和歉意。


    “对不起，宝贝……是妈妈不好，妈妈和爸爸……之前没有好好问过你的想法……”


    睿睿听到妈妈的话，尤其是那句“对不起”，小嘴微微张着，有些愣住了。


    他预想了妈妈可能会不同意，会讲道理，甚至可能会稍微严厉一点，但唯独没等到一句道歉。


    妈妈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温柔，还带着他不太明白的难过，这让原本准备了一肚子说服话语的睿睿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视频那头，睿睿妈妈看着儿子懵懂又带着点无措的样子，心更疼了。


    她努力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尽管眼眶还是红红的：


    “国际小学，是轩轩要去的那所很好的学校，对吗？”她确认道。


    “嗯！”


    睿睿用力点头，眼睛里的光又亮了起来。


    “就是那所！离我们家也不是特别远，周叔开车送我应该可以的！”


    他急急地补充，生怕妈妈觉得不方便。


    “妈妈知道了。”


    睿睿妈妈的声音愈发柔和，她看着儿子眼中那份小心翼翼的期待和迫切，做出了决定。


    “好，妈妈答应你，我们就去国际小学，和轩轩当同学。”


    “真的吗？！”


    睿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下子从床上跪坐起来，小手紧紧抓着手机，激动得小脸都红了。


    “妈妈你说真的？不是骗我的？”


    “当然是真的，妈妈什么时候....不，妈妈这次绝不食言。”


    看到儿子瞬间被点亮的表情，睿睿妈妈心里的那点犹豫和关于其他学校“妥善安排”的权衡彻底烟消云散。


    孩子的快乐和心理健康，比任何冷冰冰的排名和资源都重要。


    “妈妈明天……不，妈妈这就立刻联系爸爸，然后我们会和周叔沟通，尽快了解国际小学的报名流程。


    你放心，宝贝，爸爸妈妈一定会让你和轩轩继续做同学的。”


    巨大的喜悦像烟花一样在睿睿心里炸开，他高兴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会对着屏幕里的妈妈傻笑，眼眶却又一次红了，但这次是因为开心。


    “谢谢妈妈！谢谢妈妈！”他连声说道，声音里充满了雀跃。


    “傻孩子，跟妈妈说什么谢。”


    睿睿妈妈看着儿子开心的样子，心里也酸酸暖暖的。


    “不过，睿睿，现在已经很晚很晚了，你必须要睡觉了，不然明天该没精神和轩轩分享这个好消息了，对不对？”


    “对！”


    睿睿立刻乖乖地重新躺好，拉好被子，只露出一张兴奋的小脸。


    “妈妈，我马上就睡！”


    “真乖。把手机放好，闭上眼睛。”


    妈妈柔声叮嘱道：“妈妈这边也还有点工作，忙完就休息。你乖乖睡觉，妈妈爱你。”


    “妈妈我也爱你！晚安！”睿睿的声音里都洋溢着幸福。


    “晚安，宝贝。”


    挂了视频，睿睿把手机小心地放回床头柜，然后整个人钻进被子里，忍不住偷偷地笑出了声。


    他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巨大的快乐和期待让他一点睡意都没有，满脑子都是可以和轩轩继续上同一个小学的喜悦。


    他在床上滚了两圈，抱着枕头，想着明天一定要把这个好消息第一个告诉轩轩！


    而地球的另一端，睿睿妈妈放下手机，却久久无法平静。


    她看着办公桌上堆积的文件，脑海里却全是儿子刚才那双充满期待和恳求的眼睛，以及最后那灿烂的笑容。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毫不犹豫地拨通了丈夫的电话。


    尽管她知道现在是正在开会，但她都必须立刻和他沟通这件事。


    为了儿子的笑容，任何计划和安排都可以改变。


    巨大的投影屏上布满了复杂的数据图表，沈天罡（睿睿爸爸）西装革履，面容冷峻地坐在主位，手指敲击着桌面，正听着下属汇报一个关键项目的攻坚情况。


    就在这时，他放在桌面上的私人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伴随着一阵嗡鸣震动。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老婆”两个字。


    沈天罡皱了皱眉，视线甚至没有完全从投影屏上移开，手指一划，直接挂断了电话。


    会议正处于关键阶段，他不允许任何打扰。


    然而，电话刚挂断不到十秒，再次固执地响了起来。


    沈天罡的眉头锁得更紧，脸上明显掠过一丝不悦，再次毫不犹豫地挂断，并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示意汇报继续。


    会议室里的高管们噤若寒蝉，连汇报者的语速都下意识地加快了些。


    可是，那被扣住的手机仿佛带着不屈的意志，第三次发出了沉闷却持续的震动声，嗡嗡地敲击着桌面，也敲击着在座每一个人的神经。


    “……”


    沈天罡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正要发作，会议室的门却“砰”地一声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巨大的声响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众人惊愕地抬头望去。


    只见睿睿妈妈——林薇，穿着一身利落的职业套装，此刻却面罩寒霜，眼神锐利得像能穿透一切，她根本无视一屋子目瞪口呆的高管，目光精准地锁定在主位上的丈夫身上。


    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她几步跨到会议桌前，一把抓住沈天罡的手臂，不由分说地就将他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林薇！你干什么！我正在开会！”


    沈天罡又惊又怒，试图挣脱，但林薇手上的力道出奇的大，或者说，她此刻的气势完全压倒了在场所有人。


    “闭嘴！跟我出来！”


    林薇根本不理他的抗议，也不看其他人一眼，强硬地拉着有些踉跄的丈夫，在一片死寂和无数道震惊、好奇、八卦的目光中，径直将他拖出了会议室门，“砰”地一声又把门摔上。


    留下满会议室的高管和助理们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几秒钟后，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各种猜测和意味深长的眼神交换着。


    果然，不管是华国人还是外国人，吃瓜看热闹的天性都是共通的。


    林薇一路把沈天罡拽进了他的独立办公室，反手锁上了门。


    “沈天罡！你可真是好样的！居然敢连挂老娘三次电话！”


    林薇一把甩开他的胳膊，胸脯因为气愤而微微起伏，指着他的鼻子怒道。


    沈天罡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火冒三丈，他整了整被扯歪的领带和西装，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


    “林薇！你发什么疯！你知不知道刚才那个会议有多重要？！


    这个关口要是出了问题，我们前面所有的努力都可能……”


    “我能不知道你忙吗？！”


    林薇直接打断他，声音同样拔高，眼圈却不受控制地红了。


    “我也忙！我桌上的文件堆得不比你少！但我问你，到底是你的破会重要，还是你儿子重要？！”


    她越说越激动，想起儿子刚才在视频里泛红的眼圈和小心翼翼的恳求，再对比丈夫刚才在会议室里的冷漠挂断和现在的指责，委屈和愤怒彻底淹没了她：


    “沈天罡！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有个儿子叫沈渊明了？！


    每次打电话除了我打你有问过他一次吗？！你配当爹吗？！”


    林薇最后那句带着哭腔的质问，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沈天罡的心上。


    “你配当爹吗？！”这几个字在装修考究的办公室里回荡，尖锐又刺耳。


    沈天罡被妻子前所未有的激烈态度和直白的指责震住了，尤其是看到她通红的眼眶和强忍的泪水，他满腹的怒火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慌乱和莫名的心虚。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喉咙有些发干。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他的语气依旧强硬，但气势明显弱了下去。


    “我怎么不配当爹了？我这么拼命工作是为了谁？


    还不是为了能给睿睿最好的未来！国际形势、市场波动，哪一步走错了都可能万劫不复！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候，我……”


    “最好的未来？你问过睿睿他认为最好的未来是什么吗？！”


    林薇打断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但她飞快地用手背擦掉，声音颤抖却清晰。


    “他不需要我们给他规划一个冰冷的前程！他只需要爸爸妈妈！一个能让他开心、让他有安全感的环境！”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将刚才和儿子的通话内容，以及儿子那带着哭腔的恳求，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沈天罡。


    “……他半夜不睡觉，就为了等我们这边白天，鼓起勇气打电话来，就怕提前打会影响我们休息……


    他从来没那么坚持地想要过一样东西……他只是想和那个叫轩轩的孩子在一起，想去那个有苏渊那样的长辈能让他感到安心的学校……


    沈天罡，我们儿子是什么性格你不知道吗？


    他这么胆小内向的孩子，能让他主动开口求我们，你想想他得鼓多大勇气？


    我们呢？我们在干什么？我们在挂他电话！在开这些见鬼的会！”


    林薇的话语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下割着沈天罡的心。


    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儿子那张白皙乖巧、却总是带着点怯生生表情的小脸。


    想起上次回去，儿子想靠近他又不敢的样子，想起妻子无数次在电话里说儿子在学校没什么朋友，性格越来越闷……


    而他，似乎总是用“忙完这一阵”“等项目稳定”来安慰自己，然后把责任推给周叔、推给保姆、推给那些用钱堆砌起来的“最好”的选择。


    他忽然想起上次苏渊那个电话，对方那句冷静的“沈先生，孩子的心理健康和安全感，比任何生意都重要”，当时他只觉得对方多管闲事，此刻却像警钟一样在他脑海里轰鸣。


    沈天罡沉默了。他脸上的怒气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疲惫和逐渐清晰的愧疚。


    他有些无力地松了松领带，走到办公桌后，重重地坐进椅子里，手指按着发痛的太阳穴。


    办公室里只剩下林薇压抑的抽泣声。


    过了好一会儿，沈天罡才抬起头，声音沙哑地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国际小学……是吧？”


    林薇红着眼睛看着他，点了点头。


    沈天罡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是做出了某个极其艰难却又无比清晰的决定。


    他拿起内部电话，按了一个键，对另一端显然还在懵逼状态的助理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