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水晶吊灯洒下温暖的光晕，长桌上铺着洁净的亚麻桌布，精致的瓷器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空气中弥漫着奶油蘑菇汤浓郁的香气，混合着烤小羊排的诱人肉香和清炒时蔬的鲜甜。


    苏渊抱着轩轩在主位旁特意放置的、加了软垫的高背椅上坐下，动作轻柔地将他的伤臂小心地安置在扶手上一个柔软的小靠枕上。


    “小少爷，先喝点汤暖暖胃。”


    陈伯立刻端上一个精致的汤碗，里面是温度适中的奶油蘑菇汤，上面还点缀着几片烤得焦香的法棍丁。


    “谢谢陈伯。”


    轩轩小声说，用没受伤的右手拿起小勺子，有些笨拙地舀汤。


    苏铭宇眼疾手快，立刻拉开轩轩旁边的椅子坐下，目光炯炯地盯着弟弟的动作，随时准备帮忙：


    “轩轩慢点！烫不烫？要不要五哥帮你吹吹？”


    苏铭文则安静地在轩轩另一边坐下，没有急着动自己的餐具，而是细心地将一盘切成小块、方便单手取用的水果沙拉推到轩轩手边，又把盛着软糯土豆泥的小碗放得更近些。


    苏铭在苏渊对面落座，他洗去了医院的气息，换上了舒适的家居服，但眼神依旧带着职业性的观察，落在轩轩使用勺子的协调性和手臂的摆放姿势上。


    苏渊没有立刻用餐。他拿起自己的餐巾，自然地垫在轩轩的胸前，防止汤汁滴落。


    然后，他拿起公勺，舀了一勺香气扑鼻的奶油蘑菇汤，轻轻吹了吹，递到轩轩嘴边。


    “大哥喂你。”他的声音低沉而自然，带着不容拒绝的温和。


    轩轩愣了一下，小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围着他的哥哥们。


    苏铭宇立刻点头如捣蒜：


    “对对对！让大哥喂！轩轩的手要好好休息！” 苏铭文也投来鼓励的目光。


    轩轩张开小嘴，含住了勺子。温润香滑的浓汤带着奶油的馥郁和蘑菇的鲜美滑入喉咙，瞬间抚慰了饥饿的肠胃和下午受惊的心灵。


    他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像只被顺毛的小猫，下意识地用小脑袋蹭了蹭苏渊拿着勺子的手臂内侧。


    苏渊冷硬的唇角几不可察地软化了一瞬。


    他耐心地，一勺一勺，将温度适宜的汤喂给轩轩。


    动作流畅而专注，仿佛这是此刻最重要的事。


    苏铭宇看着，也拿起自己的勺子，学着大哥的样子，舀起一勺土豆泥，小心翼翼地递到轩轩嘴边：


    “轩轩，啊——五哥也喂你土豆泥！”


    轩轩被逗笑了，乖乖张嘴吃掉。


    苏铭文没有加入喂食，但他默默地将一块剔好骨、切成小丁的嫩羊排放进轩轩的盘子里，方便他随时用叉子叉起来吃。


    他偶尔低声问一句：


    “轩轩，还想吃什么？四哥帮你夹。”


    苏铭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淡淡的欣慰。


    他拿起刀叉，开始用餐，但目光依旧不时落在轩轩身上，确认他吞咽顺畅，情绪稳定。


    晚餐就在这样被过度呵护（但轩轩似乎很受用）的氛围中进行。


    轩轩几乎没怎么自己动手，就被哥哥们喂饱了。


    小肚子吃得圆滚滚，脸颊也因为温暖和饱足而红扑扑的，手臂的疼痛在这样密不透风的关爱里似乎也减轻了许多。


    “吃饱了吗？”


    苏渊放下汤勺，用温热的湿毛巾仔细地擦了擦轩轩的小嘴和沾了点汤渍的手指。


    “嗯！饱饱的！”


    轩轩用力点头，打了个小小的饱嗝，自己不好意思地捂住了嘴。


    苏铭宇立刻笑起来：


    “哈哈，轩轩打嗝啦！”


    苏铭文也弯了眉眼。


    “那回房间休息？”苏铭适时开口，“刚吃完饭不宜剧烈活动，但可以稍微走动一下再睡。”


    苏渊再次将轩轩抱起。轩轩这次很自然地用右手环住大哥的脖子，小脑袋舒服地靠在他肩上，吃饱后的困倦感又悄悄袭来，大眼睛有些迷蒙地半睁着。


    回到二楼儿童房，苏渊没有立刻把轩轩放回床上，而是抱着他在宽敞的房间里慢慢地踱步，像哄婴儿一样轻轻拍抚着他的背。


    苏铭宇和苏铭文也跟了进来。苏铭宇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色彩鲜艳的图画书：


    “轩轩，五哥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苏铭文则走到窗边，轻轻拉上了一半窗帘，让室内光线更柔和。


    苏铭检查了一下轩轩的夹板，确认晚餐时的活动没有造成任何影响，便对苏渊说：


    “大哥，我先去书房整理点资料。”


    苏渊颔首。


    苏铭宇立刻爬上大床，靠着床头，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大哥，把轩轩放这儿！我给他讲恐龙的故事！”


    苏渊小心翼翼地将轩轩放在苏铭宇身边，让他靠着自己没受伤的一侧。


    轩轩怀里立刻被苏铭宇塞进了那只揉皱的小熊。


    苏铭文没有上床，而是拖过床边那张单人沙发，安静地坐下，拿起一本他自己的书，但目光却常常落在被五哥夸张的恐龙吼声逗得咯咯笑的轩轩身上。


    “……然后，霸王龙‘嗷呜’一声！把坏蛋三角龙吓跑啦！保护了小恐龙宝宝！”


    苏铭宇手舞足蹈，模仿着恐龙的叫声和动作，讲得绘声绘色。


    轩轩被逗得直笑，暂时忘记了手臂的不适，大眼睛亮晶晶的。


    只是偶尔，当他下意识想用左手去指书上的图画时，夹板的束缚感会让他动作一顿，小嘴微微瘪一下。


    每当这时，苏铭宇的声音就会不自觉地放得更轻柔，或者苏铭文会看似不经意地伸手帮他翻到下一页。


    苏渊坐在床沿，没有参与故事，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看着轩轩被故事吸引的笑脸，看着苏铭宇努力逗弟弟开心的样子，看着苏铭文无声的守护。


    时间悄然流逝。轩轩的笑声渐渐变小，变成了小小的哈欠。


    他的小脑袋开始一点一点，最终彻底歪倒在苏铭宇的肩膀上，呼吸变得均匀绵长，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彻底陷入了沉睡。


    手里还无意识地抓着图画书的一角。


    苏铭宇立刻噤声，保持着肩膀的姿势一动不动，生怕惊醒弟弟。


    他用气声对苏渊说：“大哥，轩轩睡着啦……”


    苏铭文也轻轻合上了自己的书。


    苏渊起身，动作轻缓地将轩轩从苏铭宇身边抱开。


    苏铭宇这才敢活动一下僵硬的肩膀，龇牙咧嘴地做了个夸张的表情。


    苏渊将轩轩放平，仔细地盖好印着小恐龙的薄被，将被角掖得严严实实，确保那只受伤的手臂安稳地搁在被子外的小靠枕上。


    他俯身，指尖极其轻柔地拂开轩轩额前再次被细汗濡湿的碎发，在那光洁的额头上停留了片刻，感受着平稳的温热。


    “你们也去休息。”


    苏渊直起身，声音压得很低，对双胞胎说。


    苏铭文点点头，无声地收拾好自己的书。


    苏铭宇则趴在床边，恋恋不舍地看了轩轩好一会儿，最后在苏渊的催促下才蹑手蹑脚地离开。


    房间门被苏铭文轻轻带上，隔绝了儿童房内的静谧。


    走廊柔和的壁灯下，苏铭宇揉了揉刚才被轩轩靠得有点发麻的肩膀，下意识地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自己那只印着卡通赛车的儿童手表。


    “咦？”


    他圆圆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明显的困惑，小声嘀咕起来，


    “才七点半呀……轩轩今天怎么睡这么早？平时他都要玩到9点多才肯睡觉呢！”


    苏渊正准备去书房找苏铭，听到五弟的自言自语，脚步微顿。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确实，从下午受伤后回来，轩轩似乎就比往常更嗜睡一些。


    苏渊脑海中快速掠过今天的时间线：医院检查、回家处理伤口、短暂清醒后再次入睡、晚餐、听故事……睡眠的时间似乎占了很大比重。


    他略一思索，低沉的声音带着安抚的意味，对仰着小脸等待答案的苏铭宇解释道：


    “嗯，可能是下午在医院处理脱臼时用了点局部麻药的缘故。


    药物会让小孩子更容易疲倦。没事，多睡点也好，身体恢复起来更快。”


    他用了一个孩子们能理解的理由，避开了惊吓和疼痛本身可能带来的精神消耗。


    苏铭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对“麻药”这个词有点敬畏，但“恢复更快”他听明白了。


    既然是医生（二哥）和大哥都允许的睡觉，那肯定是对轩轩好的！


    就在这时，苏铭宇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猛地一拍自己的小脑瓜，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哎呦！”


    他这一嗓子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突兀，连一向沉稳的苏铭文都吓了一跳，皱眉看他。


    “怎么了？”苏铭文问。


    苏铭宇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哭丧着脸，声音都带了点委屈的颤音：


    “今天的作业！我一个字都还没写呢！完蛋了完蛋了，明天老师要骂死我了！”


    他急得在原地跺脚。


    苏渊看着五弟这副火烧眉毛的样子，冷峻的眉眼间掠过一丝无奈的笑意。


    他抱着双臂，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


    “现在时间还早，去写作业。不会的，问你四哥。”


    他目光转向苏铭文：


    “铭文，你好好盯着他写作业。别让他偷懒。”


    苏铭文立刻站直了身体，像个小士兵一样认真地点头：


    “知道了，大哥。我会监督好五弟的。”


    说完，他伸手一把抓住还在哼哼唧唧的苏铭宇的胳膊。


    “走了，写作业去。再磨蹭就真来不及了。”


    “呜……作业好多……”


    苏铭宇像只被揪住后颈皮的小猫，不情不愿地被自家四哥拖着往他们的房间走，书包在地上拖拖拉拉，小嘴里还不停碎碎念着抱怨，但终究不敢反抗大哥的命令和四哥的“铁腕”。


    苏渊看着双胞胎一拖一拽、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没有立刻回自己的卧室，而是脚步沉稳地走向走廊另一端的书房。


    厚重的实木门虚掩着，透出里面明亮的灯光。


    苏渊推门而入。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雪松木的气息。


    苏铭正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前摊开着几份医学文献，但他显然心思不在上面。


    看到苏渊进来，他立刻摘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揉了揉眉心，眼神锐利地直射过来，带着明显未消的余怒和深切的担忧。


    “大哥，”


    苏铭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压抑着某种情绪，“轩轩到底是怎么受伤的？具体怎么回事？谁干的？”


    苏渊走到书桌对面的单人沙发前坐下，身体深深陷入柔软的皮质中。


    书房里柔和的灯光落在他冷硬的侧脸上，却驱不散他眼底深处翻涌的寒意。


    他言简意赅，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重量，将下午莫莉如何嚣张闯入、蛮横拉扯、导致轩轩手臂脱臼的过程复述了一遍。


    当说到轩轩瞬间煞白的小脸和滚落的泪珠时，他放在扶手上的手骤然收紧，骨节泛白。


    “……我和陆景天处理了过了，后续对莫家的‘回礼’也已经安排下去。”


    苏渊的声音如同淬了冰，“莫莉，她这辈子都别想再踏进京都一步，莫家……哼。”


    未尽的话语里是令人胆寒的决绝。


    “砰！”


    苏铭听完，猛地一拳砸在厚重的红木书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平日里冷静自持的脸上此刻充满了难以遏制的怒火，镜片后的眼睛寒光四射。


    “莫莉？！她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动轩轩！”


    他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强行压下翻腾的怒意，看向苏渊的眼神变得无比严肃和急切，


    “大哥！轩轩的身份不能再拖了！这次是莫莉，下次呢？就因为没人知道他是苏家六少爷，那些不知死活的东西就敢把主意打到他头上！认亲宴必须提前！而且要盛大，要让整个京都都睁大眼睛看清楚！让所有人都知道，动他一根头发丝是什么下扬！省得再有一些眼瞎心盲的蠢货……”


    “阿铭。”


    苏渊低沉的声音打断了苏铭带着怒火的急切话语，却并非不赞同。


    他深邃的目光如同寒潭，沉静却蕴含着更强大的力量。


    “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缓缓道，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轩轩的回归，必须光明正大，必须震慑四方。这个认亲宴，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无人敢忘。”


    他话锋一转，语气沉稳而坚定：


    “不过，现在不行。第一，轩轩的伤还没好，手臂打着夹板，让他安安心心养伤是首要。第二，”


    他抬眼，目光扫过书房墙上那张巨大的全家福合影，视线在其中一张年轻飞扬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老三他还没回来。轩轩的认亲宴，苏家必须整整齐齐，一个都不能少。老三那边我今天也通过电话了，他下个星期就回来了。”


    苏铭顺着大哥的目光也看向照片中那个笑容灿烂、意气风发的三弟苏铭阳，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也理解地点点头。


    一家人团聚，确实比什么都重要。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苏渊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和探究，“苏子逸。”


    他念出这个名字时，书房里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苏渊的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像是在叩问着谜底。


    他抬眼，目光锐利如刀，穿透了书房的灯光，仿佛能洞悉所有隐藏的真相。


    “我想，明天陆景天来的时候，很多答案……就该浮出水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