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铭宇蹲在地上，把穿着柔软睡衣、还带着点睡意的轩轩紧紧箍在怀里，脸埋在小孩带着奶香味的颈窝，声音闷得像从地底下传来：


    “轩轩宝贝，五哥哥要去打怪兽了！你要乖乖的，等哥哥们放学回来陪你玩，好不好？要听大哥二哥的话……”


    他絮叨个没完，仿佛不是去上学，而是奔赴刀山火海。


    轩轩被勒得有点懵，小手习惯性地、安抚似的拍拍苏铭宇的背，奶音含混：


    “五哥哥加油…打怪兽…”


    苏铭文斜倚在车门边，嘴角挂着看热闹的笑意，扬声催促：


    “行了老五，再抱下去铁定迟到，你是想大哥亲自‘送’你一程？”


    苏子逸早已无声无息地坐进了车副驾，侧脸对着窗外。


    晨光勾勒出他淡漠的轮廓，指尖却无意识地捻着校服衣角，泄露了并非全然平静的心绪。


    看着苏铭宇那副黏糊劲儿，他心底冷笑：蠢透了，真会演。


    苏渊抱着手臂立在门廊下，身形如松。目光扫过三个弟弟，最后落在被苏铭宇“绑架”的小团子身上，淡淡开口：


    “铭宇。”


    两个字，重若千钧。


    苏铭宇身体一僵，不情不愿地松开轩轩，眼眶竟真泛起了红。


    他飞快揉了揉眼睛，一步三回头地钻进了车里。


    车门刚关上，引擎发动，车子缓缓驶离。


    刚滑出去不到十米远，后座就传来苏铭宇“哇”一声哀嚎，他整个人扑向旁边的苏铭文，带着哭腔：


    “四哥！我不想上学！我要在家陪轩轩！”


    苏铭文被他撞得晃了晃，又好气又好笑，伸出一根手指顶住他脑门：


    “省省力气吧你。这话你敢去跟大哥说？我保证，他不仅立刻押送你去学校，还会让你终生铭记‘屁股开花’是个什么滋味。”他刻意咬重了最后几个字。


    苏铭宇的哭声像被掐断了电源，戛然而止。他蔫头耷脑地缩回座位，瘪着嘴，小声嘟囔：


    “……那还是上学吧。”


    后视镜里，苏子逸瞥见他这副怂样，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又微不可察的弧度。


    门口廊下， 轩轩望着车子消失在拐角，小嘴一扁，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水光，小身子蔫蔫地靠在苏渊腿边，小手无意识地揪着他的裤管。


    苏渊低头，目光落在小家伙毛茸茸的发旋上。他弯腰，大手稳稳地将轩轩抱了起来。


    轩轩把小脸埋进他宽阔的肩窝，闷闷不乐的气息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


    “轩轩，”苏渊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今天要不要跟大哥去公司？”


    怀里的小脑袋猛地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瞬间亮如星辰：


    “去！轩轩要去！”刚才的低落一扫而空。


    “好。”苏渊抱着他转身进屋，穿过明亮的客厅，径直走向儿童房，“不过去之前，得先换身衣服。”


    儿童房里，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苏渊利落地帮轩轩脱掉软乎乎的睡衣。


    小家伙的皮肤白白嫩嫩，透着健康的红晕。


    他拿起那套准备好的小黄鸭背带裤——嫩黄色的灯芯绒材质，胸前绣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鸭子，搭配纯白棉质小T恤。


    他耐心地帮小家伙穿好T恤，扣好背带裤的搭扣，整理好翻起的小领子。


    换装完毕的轩轩，像颗活力四射的小太阳，圆滚滚又可爱。


    苏渊蹲下身，视线与轩轩齐平，深邃的眼眸专注地看着他：


    “轩轩，告诉大哥，你是不是小男子汉？”


    轩轩立刻挺起小胸脯，声音清脆响亮：


    “是！轩轩是小男子汉！”


    “很好。”苏渊唇角牵起一丝极淡却温暖的弧度，“那我们小男子汉今天有个重要任务。我们发现了一个叫‘病毒’的坏蛋，它专门捣乱让人生病。我们需要一种叫‘疫苗’的超级武器才能打败它，保护大家，维护世界和平。”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郑重的、引人入胜的力量，


    “轩轩，你愿意勇敢地接受任务，去打疫苗，成为守护世界的小英雄吗？”


    轩轩的眼睛瞪得溜圆，小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使命感。


    打疫苗？打坏蛋？守护世界？这简直太酷了！


    他激动得小脸通红，用力点头，奶音拔高：


    “愿意！轩轩要去打疫苗！打败坏蛋！守护世界！”


    苏渊眼中笑意加深，大手揉了揉轩轩毛茸茸的脑袋：


    “轩轩真勇敢。”


    一直靠在儿童房门框上围观的苏铭， 看着大哥这堪称“温柔”的哄娃方式，内心疯狂刷屏：


    守护世界？啧…大哥你当年带我们去扎针可不是这套词儿！我记得清清楚楚——‘谁不去，屁股打烂’。简单粗暴，效果拔群……这双标，够赤裸裸的！


    稍后，黑色的轿车平稳地驶向社区医院。疫苗接种室外，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隐隐的孩童哭闹，形成一种特有的紧张氛围。


    轩轩被苏渊稳稳抱着走进走廊，好奇地东张西望。但当前面一个小朋友被护士按住胳膊，针头扎进去爆发出震天哭声时，小家伙的身体明显绷紧了，小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苏渊胸前的衣料。


    轮到轩轩。苏渊抱着他在护士面前的椅子坐下，将他的小身体侧放在腿上，露出需要注射的胳膊。


    护士拿出针管，酒精棉球的冰凉触感让轩轩瑟缩了一下。


    “轩轩，看着大哥。”苏渊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轩轩抬起有些慌乱的大眼睛，看向苏渊。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是沉静的信任。


    “记住任务了吗？”苏渊问。


    轩轩用力吸了口气，小胸脯起伏着，像是给自己鼓劲，用不大但清晰的声音开始碎碎念：


    “我…我是小男子汉…我不怕…我要打坏蛋…维护世界和平…我不哭…不怕…病毒坏蛋…嗷呜…”


    他紧闭着眼，小拳头攥得死紧，长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颤动，嘴里却一刻不停地念叨着“小男子汉”、“打坏蛋”。


    这副又怕又强撑的小模样，逗乐了正准备下针的护士：


    “哎哟，小朋友，你可真棒！这么勇敢呢！”


    或许是自我催眠起了效，或许是苏渊怀抱带来的安全感，针尖刺入皮肤时，轩轩只是身体猛地一僵，小嘴瘪了瘪，发出一声短促的“呜…”，硬是没让眼泪掉下来。


    “好了好了，真快！太棒了！”


    护士迅速拔针贴上止血贴，由衷夸赞，“你是我今天见过最勇敢、最配合的小宝贝了！真厉害！”


    轩轩这才敢睁开眼，小鼻头红红的，听到夸奖，害羞又有点小得意地往苏渊怀里缩了缩，小脸红扑扑。


    旁边一位年轻的护士姐姐看得心都化了，忍不住从口袋掏出一根彩色棒棒糖，笑着递过来：


    “奖励给最勇敢的小英雄！”


    “谢谢姐姐！”轩轩眼睛瞬间亮了，开心地接过糖。他捏着这根糖，看看护士姐姐，又看看旁边等待的其他小朋友，小眉头慢慢皱了起来，似乎在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


    他扭了扭小身子，示意苏渊放他下来。脚一沾地，他就蹬蹬蹬跑到刚才给糖的护士姐姐面前，小手轻轻拽了拽她的白大褂衣角。


    护士姐姐笑着蹲下：“怎么啦，小英雄？”


    轩轩仰着小脸，大眼睛扑闪扑闪，盛满了纯真的恳求：


    “姐姐…我…我能不能再打两针呀？”


    “啊？”护士姐姐一愣。


    轩轩连忙举起手里的棒棒糖，认真地解释：


    “你看，我现在只有一根糖糖。可是我有好多哥哥！四哥哥、五哥哥，还有大哥二哥他们！我想…我想再打几针，多拿几个糖糖，就能分给他们啦！这样大家都有糖糖吃了！”


    他掰着小指头数着，逻辑清晰，目标明确——为了哥哥们的糖，他愿意再挨针！


    护士姐姐的心瞬间被这奶声奶气的“牺牲精神”击中，萌得差点当扬融化。


    “天哪！宝贝你也太懂事了！”


    她忍不住一把搂住轩轩软乎乎的小身子，“不用打针！姐姐糖多着呢！都给你！”说着就要去拿旁边的糖罐。


    “不行不行！”轩轩急了，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小手推拒着，“都给我，别的小朋友就没有啦！姐姐，我只要再要5个就好！就5个！”


    他伸出五根白嫩嫩的小指头，强调着。


    看着小家伙如此坚持“公平”和“分享”，护士姐姐感动得不行。


    “好好好，听你的！”她打开糖罐，不由分说抓了一大把，塞进轩轩背带裤胸前的小口袋里，塞得鼓鼓囊囊，


    “喏，这些够不够分？姐姐喜欢你，奖励你的！后面的小朋友姐姐还有呢，放心！”


    轩轩看着满满的小口袋，有点无措，又很开心，最终甜甜地笑了，露出小米牙：


    “谢谢姐姐！姐姐最好啦！”还不忘回头对苏渊和苏铭炫耀地拍拍小口袋。


    这个小插曲像一阵暖风，吹散了接种室不少紧张气氛。


    后面排队的小朋友看到轩轩不仅没哭还得了那么多糖，似乎也觉得打针没那么可怕了，接下来的接种意外地顺利不少。


    当苏渊抱着轩轩，苏铭跟在旁边，三人走出接种室时， 护士们看着那个被高大男人牵着、蹦蹦跳跳离开的小黄鸭背影，脸上都带着笑意——今天这班，值了。


    三人离开之后，车子平稳地驶向公司。后座上，轩轩小心翼翼地把背带裤小口袋里的棒棒糖全掏了出来，一颗颗摆在旁边空位上，小脸认真，伸出胖乎乎的手指头仔细点着：“一、二、三……七、八！”


    他抬起头，大眼睛里带着点小困扰，奶声奶气地自言自语：


    “八颗糖糖～一人一颗…还多了一颗，该怎么办呢？”


    驾驶座的苏渊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没说话，只是指尖习惯性地拨动了一下腕间的深色佛珠。


    坐在轩轩旁边的苏铭一听，眼睛亮了亮，立刻凑近小家伙，脸上堆起哄骗意味十足的笑，声音放得又轻又软：


    “轩轩宝贝～你看，二哥平时对你多好呀？多出来的那颗糖糖，给二哥好不好？二哥最喜欢吃糖了！”


    他刻意做出可怜巴巴的表情。


    轩轩的小眉头立刻纠结地拧成了小疙瘩。他看看那八颗亮晶晶的糖，又看看一脸“渴望”的二哥，再看看前面安静开车的大哥。


    小小的脑袋里，两个小人儿在激烈打架：给二哥？那大哥就只有一颗了！不给？二哥好像好伤心好想要……


    小家伙的内心挣扎全写在了小脸上。他看看苏铭，又看看苏渊宽厚的背影，小嘴抿了又抿。


    终于，轩轩像是下定了决心。他伸出小手，拿起其中两颗糖，郑重地递给苏铭：


    “二哥，给你！”


    然后，他又拿起两颗糖，努力探着小身子往前递，奶音软糯：


    “大哥，这两颗给你！”


    苏铭接过糖，还没来得及得意，就听轩轩继续用那带着点小委屈、却又异常认真的小奶音说：


    “这样…大哥和二哥，就都有两颗糖糖啦！”


    苏铭一愣，看着自己手里的两颗糖（轩轩原本分的一颗加上多给的一颗），再看看大哥那边，下意识问：“那…轩轩你呢？你怎么办？”


    轩轩低头看着座位上剩下的六颗糖（原本八颗，分给苏铭两颗，苏渊两颗，剩下四颗是其他哥哥的），小脑袋垂着，声音闷闷的，带着点认命的小懂事：


    “没关系……我还小，吃太多糖糖，牙牙会坏～”


    话音刚落，驾驶座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冷哼。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压力瞬间弥漫在车内。后视镜里，苏渊那双深邃的眼眸冷冷地扫向苏铭，眼神锐利如刀，清晰地传达着无声的斥责：


    你看你，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争糖？出息！


    苏铭只觉得脖子后面汗毛倒竖，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窜上来。


    他太熟悉大哥这种眼神了，那是比直接骂人更可怕的“死亡凝视”。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冷汗都快下来了。


    “咳！”苏铭猛地坐直身体，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把手里那两颗“烫手山芋”般的糖塞回轩轩手里，动作快得像被火燎了毛，“那什么！二哥跟你开玩笑呢！糖都是轩轩的！二哥是大人了，早就不吃糖了！真的！一点都不爱吃！”


    他声音拔高，语速飞快，试图用夸张的语气掩盖心虚，同时飞快地转移话题，“啊！轩轩你看外面！那朵云像不像你上次画的大恐龙？真像啊！”


    他指着车窗外，表情浮夸得不行。


    轩轩抱着被塞回来的两颗糖，有点懵懂地看着突然变得“不爱吃糖”的二哥，又看看窗外那朵平平无奇的白云，小脸上写满了大大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