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渊胸前的衬衫湿了一片，分不清是谁的泪。他轻拍着弟弟瘦弱的脊背，感受着失而复得的重量，心绪翻涌。


    “好了，轩轩，不哭了。”


    苏渊用指腹擦去他脸上的泪痕，声音沙哑却异常温柔，“我们回家。哥哥们都在等你。”


    苏皓轩点点头，小手仍攥着苏渊的衣角，大眼睛湿漉漉的，但那份全然的依赖和初生的归属感，点亮了他的眼眸。


    苏渊抱起他。苏铭已等在门边，看着相拥的兄弟，镜片后的眼中带着欣慰。他上前，轻揉苏皓轩的发顶：


    “轩轩，欢迎回家。”


    “二…二哥。”苏皓轩小声回应，怯生生的试探让苏铭的笑容更深。


    轿车后座，苏皓轩被安置在安全座椅上，苏渊和苏铭分坐两侧。


    小家伙疲惫至极，在平稳行驶中很快睡去，小手无意识地伸向苏渊的方向。


    苏渊拿出手机，新建群聊：【家】。


    成员：苏铭（老二）、苏铭文（老四）、苏铭宇（老五）。他略过正在开巡回演唱会的老三苏铭阳的头像——以苏铭阳冲动的性格，得知消息必定中断演出冲回来。


    苏渊不想此刻增添混乱。他点开苏皓轩沉睡的侧脸照片（避开病房背景），发送至群聊：


    苏渊：【照片】，苏皓轩，这才是咱们的亲六弟。详细事情等我回家再说，


    我们现在已经在路上了，老四、老五，在家等，不准出屋，不准告诉任何人，尤其老三。等我。


    信息发出，手机瞬间震动不止。


    ---


    苏宅，四楼娱乐室内。


    激烈的游戏音效中，苏铭宇和苏铭文的手机同时响起特殊提示音——大哥的紧急通知。


    “大哥？”苏铭宇暂停游戏拿起手机。苏铭文凑近。


    点开群聊：一张照片。一个苍白瘦小的男孩闭眼沉睡，睫毛纤长，透着脆弱。


    紧接着是那行字。


    空气凝固。


    苏铭宇的游戏手柄“啪嗒”掉落。他死死盯着照片，呼吸骤停，瞳孔紧缩！


    那双眼睛的形状……他猛地抬头看向墙上的巨幅全家福，目光锁定母亲温柔含笑的眼眸。


    “哥……哥！”苏铭宇声音颤抖，猛地抓住苏铭文的胳膊，“眼睛！他的眼睛！像……像妈妈！一模一样！” 眼泪汹涌而出，是血脉相连的狂喜。


    苏铭文也惊住了。他顾不上疼，凑近细看。虽然闭着，但那眼型、睫毛弧度……与照片中年轻的母亲惊人相似！强烈的熟悉感击中了他。


    “亲六弟……是苏皓轩……那……苏子逸.....”


    苏铭文虽然也处于巨大的震惊和喜悦之中，但他还是可以冷静思考。


    “大哥说在回来路上！”苏铭宇胡乱擦泪，“等着！不准出去！不准告诉任何人！”


    他冲到窗边，急切地望向通往主宅的车道。


    苏铭文也坐不住了，强压激动守在窗边，一遍遍刷新群聊，焦灼又兴奋地等待。


    ---


    轿车驶入苏家庄园。颠簸惊醒了苏皓轩。他揉揉眼望向窗外：


    修剪整齐的巨幅草坪、艺术喷泉、远处城堡般的白色主宅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小家伙眼睛睁大，满是惊叹。这与他所知的世界截然不同。


    “轩轩，到家了。”苏渊的声音带着安定。


    车停主宅门前。管家恭候。苏渊下车，小心抱起怯生生的苏皓轩。


    主宅大门“砰”地被推开！


    “大哥！！”两道身影旋风般冲出，正是苏铭宇和苏铭文。激动冲垮了禁令。


    苏铭宇冲在最前，目光锁定大哥怀中的小小身影。


    当视线对上苏皓轩那双带着些许惊慌、清澈如黑曜石的大眼睛时，时间仿佛静止。


    就是这双眼！睁开时，灵动映着阳光和他急切的身影……形状、神韵，与照片里的母亲、与他记忆中最温暖的画面……完美重合！


    “呜……”苏铭宇所有压抑的情感彻底决堤。他冲到苏渊面前，忘了接人，只是直直看着那双酷似母亲的眼睛，眼泪大颗滚落，泣不成声。


    苏铭文紧随其后，看清那双眼睛，瞬间红了眼眶。


    他强忍泪意，扯出温暖笑容，对缩在大哥怀里的苏皓轩伸出手：


    “小六？轩轩？我是四哥，苏铭文。欢迎回家！”


    苏皓轩看着两个又哭又笑的陌生哥哥，尤其哭得最凶的五哥，眼中充满无措。


    他更紧地搂住苏渊脖子，但苏铭文温和的话语和笑容带来一丝安心。


    他怯怯地看着苏铭宇，小幅度点头。


    “老五，别吓着弟弟。”苏渊无奈拍他肩膀，“先进屋。”


    苏铭宇回神，胡乱擦泪，不好意思地吸鼻子，努力挤出笑容：


    “对…对不起，轩轩，我是五哥苏铭宇…太高兴了…欢迎回家！”


    目光依旧贪婪流连在那双眼睛上。


    大厅华丽的旋转楼梯上，一个身影冷眼旁观。


    苏子逸。


    他穿着精致小礼服，头发一丝不苟，脸上挂着练习好的天真笑容。


    然而，当看到被苏渊珍视抱着、被双胞胎激动围住的陌生孩子，尤其是苏铭宇对着那双眼睛痛哭时，他笑容瞬间僵硬、消失。


    冰冷的危机感和嫉妒毒蛇般缠绕上他。他死死盯着苏皓轩，尤其那双酷似养母的眼睛。


    那个位置——被所有人关注、被大哥怀抱的位置——本该是他的！


    他深吸气，压下恶意，换上更甜美、好奇欣喜的表情，迈着小步“哒哒”跑下楼梯，清脆喊道：


    “大哥！二哥！回来啦！这小朋友是谁？新客人吗？好可爱！”


    他跑到近前，无视双胞胎，仰脸用故作无辜的大眼睛看着苏皓轩，伸出手：


    “小朋友你好，我叫苏子逸，要叫我子逸哥哥哦！以后一起玩！”


    声音甜美，动作热情。


    苏皓轩却在苏子逸靠近的瞬间，身体猛地僵住！那甜腻伪装的善意，像冰针刺破温暖氛围，勾起他对“伪善”的深层恐惧。


    记忆中那些先“和善”后毒打的脸孔，与眼前笑容诡异地重叠！


    “啊！”苏皓轩短促惊叫，小脸煞白，猛地将头埋进苏渊颈窝，身体剧烈发抖，双手死死抓住苏渊衣服，如同受惊的小兽。


    这剧烈反应让所有人愣住。


    苏铭宇的泪还挂着，心疼压过激动，皱眉看向苏子逸。


    苏铭文笑容消失，眼神带上审视。


    苏铭推了推眼镜，目光冰冷了然。


    苏子逸的手僵在半空，笑容几乎挂不住。一丝阴鸷极快掠过眼底。


    “这是轩轩，是苏家真正的六少爷，毕竟刚回来，怕生，子逸你不要放在心上。”


    苏渊情绪倒是控制的很好，他声音听不出情绪，抱着发抖的弟弟大步越过苏子逸走向沙发，“老四、老五，陪弟弟。管家，温水。”


    苏子逸被晾在原地，手攥成拳。他低头，刘海遮眼，紧抿的嘴唇和起伏的胸膛泄露着怨毒与不甘。


    他盯着苏渊的背影，又扫过围拢沙发的双胞胎，被抛弃的恨意疯狂滋生。


    凭什么？这个野种一出现就抢走一切？他苏子逸才是这个家五年的小少爷！


    他像尊怨毒的雕像站在原地，看着苏皓轩被安抚平静，看着苏铭宇笨拙地拿模型逗他，看着苏铭文喂他喝水……每一幕都刺痛他的眼。


    晚餐长桌，气氛微妙。


    苏渊主位，苏皓轩在他右手边的儿童椅，紧挨苏铭。


    苏铭宇、苏铭文坐对面，目光不离苏皓轩。苏子逸坐在苏渊左手稍远位置，低头默默吃饭，异常安静，偶尔抬眼看向苏皓轩的眼神阴沉得不似孩童。


    “轩轩，尝尝虾仁蒸蛋，很嫩。”苏铭文细心舀了一勺，吹凉送到苏皓轩嘴边。


    苏皓轩小口吃下，眼睛亮亮地看着苏铭文，露出羞涩依赖的笑容。


    这笑容刺痛苏子逸。他捏勺子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佣人端着盛好鸡汤的小碗走近苏皓轩。


    苏子逸眼中寒光一闪。机会！


    佣人刚将碗放在苏皓轩面前小桌，转身拿汤匙的瞬间，苏子逸“恰好”自然起身，动作很大地去够远处小菜。胳膊肘“不经意”地精准撞在热汤碗边缘！


    “哎呀！”苏子逸惊呼，带着恰到好处的慌乱。


    滚烫的鸡汤瞬间倾覆，直泼向苏皓轩！


    “小心！”苏铭文离得最近，惊叫伸手想挡。


    苏渊比他更快！在苏子逸起身瞬间，便察觉异样。


    碗倾覆前一秒，他迅速长臂一伸，手掌猛地挡在苏皓轩身前！


    “哗啦——！”


    大部分滚烫的汤泼在苏渊结实的小臂和手背，瞬间红肿！零星几点溅到苏皓轩袖口和桌布。碗闷声掉在地毯。


    “大哥！”


    “大哥！”


    苏铭和苏铭文同时惊呼。


    苏皓轩吓呆了，小脸惨白，看着大哥红肿的手臂，大眼睛瞬间蓄满泪水，惊恐无措。


    “对、对不起！大哥！我不是故意的！”


    苏子逸立刻换上泫然欲泣的惊慌表情，眼泪说来就来，“我…我只是想拿小菜…没站稳…真不是故意的！呜呜……”哭得情真意切。


    餐厅死寂。


    苏渊缓缓收回手，不看红肿的手臂。目光如淬寒冰的利刃，直射“哭泣”的苏子逸。冰冷、洞悉一切、毫不掩饰的暴怒，让空气凝固。


    苏子逸的哭声在注视下卡住，只剩虚假抽噎。


    寒意从脚底窜起，他终于感受到掌权者令人窒息的威压。


    “不…是故意的？”


    苏渊声音低沉可怕，字字从牙缝挤出，“苏子逸，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蠢？”


    “我……”苏子逸脸色惨白。


    “够了！”苏渊压抑着怒气说了一句，他不想吓到苏皓轩，于是给了苏铭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


    苏铭连忙起身抱起苏皓轩说道：


    “轩轩，吃饱了没，二哥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吧。”


    苏皓轩轻轻点了点头，苏铭宇和苏铭文二人表示自己也要去，于是便一同离开了。


    众人走后苏渊起身，高大身影带来巨大压迫。他俯视脸色惨白、发抖的苏子逸，眼中只有冰冷的厌恶。


    “陈叔。”声音不容置疑。


    “在，大少爷！”


    “把他，”苏渊指向苏子逸，语气森寒，“带回房间。没我允许，不准踏出一步！不准任何人探望！三餐送进，其余时间，锁门！”


    彻底禁闭！


    苏子逸脸色煞白，猛地向后缩去，尖声嘶喊：


    “不！大哥！不能关我！我真不是故意的！不能为了那个野……”


    “住口！”


    苏子逸的话被一声厉喝斩断。苏渊额角青筋微跳，声音冰冷刺骨，


    “小小年纪，嘴里不干不净！我平日怎么教你的？！你真当自己那些龌龊心思，没人看得见？”


    苏渊重重揉了下太阳穴，不再看挣扎的小孩，只朝旁边的女佣抬了抬手。


    两名女佣立刻上前，一左一右钳住了苏子逸胡乱挥舞的手臂。他像被激怒的小兽，双脚乱蹬，哭嚎着：


    “放开！我是苏家少爷！你们敢动我！苏渊！你就是偏心！为了个野种关我！我恨你！恨你们所有人！给我等着！”


    尖利的哭叫和恶毒的诅咒在走廊里冲撞，最终被拖拽着，消失在楼梯下方。


    餐厅陷入死寂。佣人们垂着头，连呼吸都放轻了。


    苏渊站在原地，看着佣人默默清理地上的狼藉。手臂上被抓挠过的地方隐隐作痛，但远不及心中翻腾的冰冷怒火。


    苏子逸那充满恨意的诅咒，像淬了毒的细针，狠狠扎进心口。


    他本以为孩子是无辜的，为何苏子逸的反应竟如此激烈？


    安分守己，依旧是苏家的少爷，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做出这种事？！


    而且为什么轩轩在今天看到苏子逸的时候反应如此害怕？


    苏渊的目光沉了下去。一丝从未有过的疑虑，悄然爬上心头。


    处理好烫伤，苏渊回到卧室，径直走向阳台，拨通了陆景天的电话。


    铃声几乎刚响就被接起。


    “喂？”陆景天慵懒的嗓音带着一丝调侃，整个人陷在宽大的老板椅里，完全无视了会议室里瞬间凝固的空气和下属们惊恐的眼神，


    “这么晚找我，想我了？”


    苏渊：“……”


    电话那头的沉默让陆景天眉梢微挑，他慢悠悠地坐直了身体，语气正经了些：


    “行了，不逗你。什么事，说，哥听着。”


    苏渊疲惫地叹了口气，将今晚发生的事简明扼要地复述了一遍，刻意略过了自己手臂的烫伤。


    电话这头，陆景天的脸色随着苏渊的叙述，一点点沉了下去。会议室里，气压骤降，空气仿佛都冻住了。


    众人内心哀嚎：完了完了！是哪路神仙惹了这尊佛？可怜可怜我们这些打工的吧！


    “你自己没伤着吧？”


    陆景天的声音沉了下来，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没有，好得很。”苏渊立刻回答，随即压低声音，“但我现在有个想法……轩轩反应这么大，会不会是因为……”


    “哦？”陆景天眼神陡然锐利，嘴角却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你居然想到这一层了？呵，事情倒真变得有意思了。后面交给我，你甭管了。不早了，赶紧休息。”


    苏渊心头微松：“好，麻烦你了陆哥。晚安。”


    “嗯，晚安。”


    电话挂断。陆景天指腹无意识地在冰凉的手机边缘摩挲了一下，那句“晚安”似乎驱散了点他眉宇间的戾气。


    会议室里那令人窒息的低压，终于悄然散去几分，众人这才敢偷偷松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