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桐，疯了。


    这是，现在《我不是药神》剧组，所有工作人员，内心，唯一的共识。


    他们以前，只是觉得，他是个“颠公”。


    是个，喜欢，不按常理出牌的“泥石流”。


    可现在，他们才发现，自己……


    格局小了。


    这个男人，他哪里是什么“颠公”？


    他分明是……


    一个，为了艺术，可以连命都不要的……


    疯子！


    一个，彻头彻尾的，偏执狂！


    ……


    就比如，那场，程勇，一个人在仓库里抽烟的戏。


    一个，时长不超过三十秒的，空镜头。


    一个，在很多导演看来，甚至，可以用“替身”来完成的过场戏。


    苏桐，硬是把自己和，整个剧组，折磨了……


    整整，两天。


    第一天。


    他，拍了，三十七条。


    抽了，不下十包烟。


    整个仓库，都被他，搞得，乌烟瘴气像个着了火的盘丝洞。


    所有人都被，呛得，眼泪直流。


    可他，依旧，不满意。


    他总觉得，自己的眼神里，少了点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


    当，所有工作人员，都以为，苏桐，终于要放弃这个镜头准备拍下一场戏时。


    他，却又一次，一个人，默默地坐回了那个冰冷的，角落里。


    点起了，今天的，第一根烟。


    “导演……”


    摄影指导一个，拿过好几次金像奖的业内大佬，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他，走上前，脸上，是那种充满了“敬畏”和“不解”的表情。


    “我觉得，昨天那条，已经……很完美了。”


    “无论是，光影，构图，还是您的表演都无可挑剔。”


    “真的，没必要，再……”


    “不。”


    苏桐，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


    他，看着，手里的那根烟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的声音，很沙哑，像两片，被烟熏了太久的破锣。


    “还不够。”


    “还差一点，味道。”


    味道？


    摄影指导愣住了。


    他不明白。


    一个抽烟的镜头，能有什么，味道？


    不就是，帅酷，沧桑，颓废……


    这些，苏桐昨天，不都演出来了吗？


    苏桐，没有再解释。


    他只是，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然后他对着，同样一脸困惑的场记，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差点当场晕厥的话。


    “第三十八条。”


    “准备。”


    “A。”


    ……


    于是，新一轮的“自虐式”折磨，又开始了。


    苏-桐就那么，一个人，坐在那里。


    一遍，一遍地，重复着点烟，抽烟吐烟圈的动作。


    整个仓库再次，被浓烟，所笼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所有人的情绪，都从最初的，敬佩。


    变成了，麻木。


    再从麻木，变成了……


    烦躁。


    他们，不明白。


    他们，真的不明白。


    这个男人，到底，在偏执些什么？


    不就是个，抽烟的镜头吗？！


    有必要，这么折磨自己，折磨大家吗？！


    就连，一直对苏桐，无条件信任的黄勃。


    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觉得，苏桐，这次好像，有点……


    钻牛角尖了。


    ……


    下午，三点。


    已经是，今天的，第五十条了。


    所有人的耐心，都快要被，磨光了。


    整个片场都弥漫着，一种焦躁的，压抑的，快要爆炸的气氛。


    而苏-桐，也终于，撑不住了。


    他因为抽了太多的烟，再加上，两天两夜，没怎么合眼。


    他的身体，已经，达到了极限。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


    他的嘴唇，干裂起皮。


    他的身体，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点起了一根烟。


    可那只，夹着烟的手却抖得，连烟都快要，夹不住了。


    他，想吸一口。


    却被，那浓烈的烟雾，给呛得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


    他咳得，惊天动地。


    咳得，撕心裂肺。


    咳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那模样狼狈得，像一条，即将，被溺死的……


    狗。


    “CUT！”


    这一次，没等苏桐喊。


    王金花，第一个，就冲了上去！


    她的眼睛，都红了。


    “苏桐！”她的声音，都在颤抖“你他妈，不要命了吗？！”


    “不拍了！我们不拍了！”


    “这电影，谁爱拍谁拍去！老娘不伺候了！”


    她，是真的，怕了。


    她怕，这个，她好不容易才从泥潭里，拉出来的天才。


    会就这么，死在，自己的面前。


    死在，他那，该死的偏执上。


    然而。


    苏桐，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他，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


    看着，自己那只，因为脱力而不住颤抖的，手。


    看着那滴，因为咳嗽，而从眼角，滑落的生理性的泪水。


    忽然……


    他笑了。


    那笑容，很淡，很虚弱。


    却充满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欣慰。


    和，一种终于，找到了“它”的……


    狂喜。


    他抬起头，看着那个，正准备上来，把他，强行拖走的王金-花。


    缓缓地，摇了摇头。


    然后，他对着，那个同样，已经准备，收工的摄影指导。


    用一种，极其沙哑，却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的声音。


    缓缓地，说出了，两个字。


    “回放。”


    摄影指导，愣了一下。


    但还是，下意识地，按下了，回放键。


    于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了，让他们，毕生难忘的一幕。


    ……


    监视器的屏幕上。


    那个，叫程勇的男人，一个人，坐在黑暗的角落里。


    他，很狼狈。


    也很，脆弱。


    他，点起了一根烟想像个男人一样，去驱散，内心的那份巨大的，无力感。


    可他，却被，那呛人的烟雾给呛得，流出了眼泪。


    那一刻。


    他，所有的伪装和坚强，都崩塌了。


    他，不再是那个拯救了所有人的，“药神”。


    他，变回了，那个连自己的生活，都过得一塌糊涂的……


    小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