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言渊眼里，沈君的心思昭然若揭。


    这是个奇怪的小少爷，灯塔认证的天才，公爵府的准继承人，年纪轻轻就六级觉醒的小怪物，他去到任何一个地方都该前呼后拥，偏偏孤零零地落单到他那去了。


    他的小屋可不是待新生开发的地图，恰恰相反，为了防止这些小崽子到他那作死，校方废了好大一番功夫，说迷路迷到那的，哄鬼呢？


    可他自忖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起码在首都星名气不足，哪里值得小少爷煞费苦心？


    可那双眼里的热度明晃晃，让他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他百思不得其解，却也有些莫名的惶然——他商言渊何德何能？


    可他需要沈君。


    几乎在看懂那双眼睛的时候，阴暗的念头就窜上心头，无论什么手段，什么代价，他必须抓住这个恰如其分出现的少年。


    只是未免太过容易。


    他在他的欢欣鼓舞面前不明所以。


    商言渊谨慎地端详沈君，他和他认识不满三天，吃过两顿饭，没有更多交集。


    他今年三十二，对方才不过十八，表面看起来老成稳重，但还是带着一种打娘胎里养出来的烂漫天真，他怀疑他那多余的柔软心肠是因为见了他糟糕的居住条件所生，就像古时候沉迷英雄文学的少年，对世界怀有不切实际的想象，以为交付慷慨的激情，怜弱的愁肠，就能收获想要的荣光。


    这做法当然没什么不好，就是商言渊浑身哪哪都不对劲，直到听他怼完刚刚那番话，差点没忍住大笑出声——


    虽然还是个正义感过剩的小屁孩，但嘴巴还挺毒。


    他也的确腻烦了成天教导这些饱食终日坐享其成的脓包，沈君的每个字都说到了他心坎上，商言渊不免勾起嘴角，拢着沈君给的外衫，活像披了件龙袍，带着胜者的自得，龙行虎步地自众人面前走过。


    只是路过伍秋的时候被叫住：


    “商教官，你，你上哪去啊？”伍秋细声细气，像个窝囊的小媳妇，校长做到这份上也是没谁了。


    这节课的意外被沈君盖过去了，但他还有下节课要上呢，他们上哪去找另一个商言渊代课啊。


    “哦，我受伤了，要请病假。”商言渊瞟他一眼，淡定道。


    受伤？！


    别说伍秋，他身边老的少的一圈人都鼓起双眼，视线跟探照灯似的在他身上扫：


    哪呢？他们射束炮都没放，怎么可能受伤？


    明明连道擦伤都没看见。


    只有沈君立马大惊小怪，紧张兮兮地围着他：


    “是我刚刚不小心弄的吗？疼不疼，伤哪了？校医——医生？！”他冲在场的那群白大褂喊。


    商言渊抬手制止他，却也想起一茬：


    “不严重，但需要校长批准，不然这东西会爆炸。”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脚。


    那位想出这个天才主意的家伙以为为他争取到了自由，实际上他的活动范围就两点一线，白天在这个广场，吃饭都只能就近，晚上回到破屋，也不能离开超过百米。


    “会爆炸？！”沈君悚然，伍秋的心脏也一下子提起来，忙打包票：


    “从来没有爆炸过！”


    “所以到底会炸还是不会炸？”沈君咬着牙问。


    “不会...按操作流程的话，应该...”伍秋从斩钉截铁变得稍显迟疑，摇头的力度都不坚定了，这东西毕竟不是学校的。


    “怎么取下来？”


    “这不是...等我研究一下操作手册...”见沈君面色阴沉，伍秋立马改口，可还是免不得提醒一句：


    “但是摘还是不摘不是我能做主的。”


    “行啦，批个假扯那么多，好奇的话我回去告诉你，走吧。”商言渊看沈君脸黑的吓人，好容易能翘个班，不愿再生事端，拽起他就走。


    大家眼睁睁看着他俩走，也没人敢问老师请病假学生跟着走什么走？


    直到广场上看不见他俩的背影，封撰的勇气归位，没好气质问：


    “再怎么说您也是校长，有必要那么低声下四吗？”


    前几天开会让他们拿出帝军气势的又是谁？


    伍秋长吁短叹：“我小时候见过一次虫灾，当时出动了第一、第三军团，死了七千多个士兵，然后觉醒者来了，也死了许多，当时流的血染红了一条大河，可你看刚刚，沈君和商言渊是怎么出来的？”


    洛椿脸上闪过一抹犹疑：“这毕竟只是幻域，兴许...”


    “幻域？”伍秋呵呵一声：“幻域要是简单，签什么知情同意书？商言渊的能耐我们都知道，他身上还有禁锢，但沈君，他才十八岁。”


    说完，他嘴角一抽，如果不是从上辈子开始修炼，那这天赋可真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


    学生们彼此大眼瞪小眼，说真的，刚刚那一番话造成的暴击达百分之百，但想到对方比自己还小两岁更是往心口插刀，尤其是自诩天之骄子的几位，嫉妒都不知道该挑哪个角度。


    大家都在茫然沈君的可怕，只有袁武章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就没有人觉得刚刚商言渊那调调奇奇怪怪？他俩人咋认识的？”


    ......


    “先去买点东西。”


    “还是上医院检查一下。”


    商言渊的话和沈君撞在一起，他顿了顿，在少年凝重的目光中大惑不解——这么潦草的借口，怎么还有人当真呢？


    而且医院？


    狗都不去。


    商言渊下意识皱眉：“我有事儿，你自己去。”


    “我第一次和人对战，下手没轻没重，万一真的伤到哪了呢？”


    沈君温言软语细细劝说，这人出狱就来了学校，他觉得以校方穿戴八米有色眼镜的做派，不可能给他安排细致的入职体检，正好补上。


    可这没法说服商言渊：“骗鬼呢，你看起来不像第一次实战的样子。”


    “以前打的都不是人。”


    沈君踌躇几秒，绕到他后面，轻轻推着他的背，都不敢太用力：“走吧走吧...”


    “我们交易的内容不包括这个。”商言渊身子一歪，从他手下滑走，嘴角挑起讽刺的弧度：“怎么，你怕我有x病？”


    沈君浑身一颤，霍的看向他，商言渊眼神变得阴沉，啧了一声：“你要是害怕也不是...”


    “不！”沈君喝止他，然后深深吸了口气，勉强扯了扯嘴角：


    “不去就不去，你不要这样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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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言渊不自在地扯了扯身上属于沈君的衣服：


    “觉醒者一般不会生病，你不要杞人忧天。”


    “好好好，我杞人忧天。”沈君顺着他安抚。


    一下子更把商言渊弄得浑身不对劲，拧着眉睨他：“好好说话。”


    “...那咱去买东西？”沈君小心翼翼。


    “不去了，没钱。”一股无名的火涌到心头，商言渊完全忽视这个提议来自于自己，大步迈开腿。


    沈君忙追上去：“我惹你不开心了？我道歉。”


    商言渊眼皮一跳，自顾自走着，没有搭话。


    “是我说错话，你怎么样才能不生气？”沈君走在他身边，克制地保持了一点距离。


    商言渊停下来，他俩这一阵疾走，接近了通向他那小牢房的野径，大少爷看起来打定主意要跟着他了，同样在意料之中，唯一意外的是——一个过分小心谨慎的沈君。


    这算什么？无理取闹的他和大度包容的他？


    商言渊一声长叹，自己这火气莫名其妙，可还是忍不住提醒：


    “刚刚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在我们即将建立的关系中，你处于优势地位，我有求于你，可以当你的床伴，或者保镖，在你解开我的镣铐之前，我对你予取予求，在社会意义上，你是我的金主。”


    他说的很不委婉，虽然也没什么可以含蓄，他就是个出来卖的，只要利益到位，一切都好说。


    沈君果然一脸恍然，眼里浮出笑意：


    “所以我包养你。”


    商言渊忍不住抖了抖：“...没到这种程度。”他希望他们是一次□□易。


    “我可以的。”沈君忍俊不禁。


    “你可以个头。”商言渊无语凝噎，他在干嘛？对牛嘈嘈切切错杂弹吗？


    “那我给你买东西。”沈君尾音上扬，好像得了什么便宜。


    “你买过了。”商言渊一脚踩扁野路上的杂草，提醒他路的尽头摆放着他带来的一堆东西。


    “那不算，那是谢礼。”沈君自顾自在光屏上点些什么。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我只是需要...”商言渊顿住，他需要身边这人成为他的监护人，才能够获得法理意义上的自由身，然后摘下脚上这玩意儿。


    但并不是说他得成为他的法定伴侣，那个位置被各大贵族觊觎，他家里面想也不会允许一个身份不清不白的劣等omega占据那个位置。


    “你开的一纸证明。”


    他面无表情移开视线，贵族婚姻法那些条条框框他可应付不来，他也没工夫在这种事情上耽误，情人的身份也足够，摘个镣铐的事，对伯爵阁下而言，不过动动嘴皮子。


    “你喜欢我，我很高兴，但不要投入太多，懂吗？你会一无所获。”


    当然，言语矫饰并不能改变他的下作，他擅自将少年拉进这段关系，他是可以卖，但不代表对方就得买，他不过占了年轻人尚且天真，不谙世事的便宜，可若他想要更多，他是一点也给不了，比如脑子一热，就昏头——


    “我们可以结...”


    商言渊眼神如刀，沈君飞快咽下后面的话，佯装淡定地耸耸肩：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