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校方浩大的迎新阵仗，沈君只露了露脸以示尊重，然后没了踪迹。


    留迎接的队伍在原地茫然无措，好在还有秦望和他们周旋，也有所谓的灯塔考察团需要郑重对待。


    一周的大张旗鼓就这样收场，消息很快就在学校传开，学生内部议论纷纷。


    “我就说了，沈家的小儿子，有什么了不起，兴师动众的。”


    “小点声，你说的那位已经被授爵，按礼仪你也得尊称一声阁下。”


    “阁下？就他，一个婊子养的...”那人被训得火起，蹭一下站起，下一秒，却听教室后排传来呵斥：


    “纳恩，住嘴！”


    教室里立马安静了，只有被唤作纳恩的少年低声嘟囔：


    “我又没有说错。”


    “你知道他多少级了吗？”


    说话的人从后面走上来，他一袭绯色军装彰显身份，作为第三军团的预备役，这是池流年在军校的最后一年。


    军校的校服都是藏青色军系制服，只有被军团选中的学生能提前更换着装，所有人都知道，他之后会成为第三军团的高层。


    纳恩见池流年走到自己跟前，下意识别开头：


    “不和你差不多吗...你十岁就觉醒了，比他还早几个月。”


    “但灯塔选了他。”池流年按了按他的肩膀，神色严肃：“他是灯塔的人，这个身份更重要。”


    “那又怎么样，这里又不是灯塔。”纳恩不服气，却只敢低声嘟囔。


    “灯塔的人还在学校，如果你足够聪明，我想你知道该怎么表现。”池流年瞪了瞪他，纳恩咬了咬唇，不屑地想：


    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灯塔的人呢，就算是，他也不怕他们，他可没那闲心，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池流年只要求他管好自己的嘴，其他的不多说，目光转向其他同学：


    “不出意外，沈君应该会分到我们班，大家提前准备个欢迎仪式，之后好好相处。”


    “知道了，班长。”


    “但我们还不知道沈君的课表，他会修哪些课程，真的会和我们一起上课吗？”


    问到这个，池流年也沉默了，有点道理，虽然他们班向来团结步调一致，但不代表沈君也得和他们一致。


    “...实训课以班级为单位，他会来的。”应该——池流年不确定地想。


    ........


    别说同班同学不知道他跑哪去了，肩负了他指导员重任的洛椿都没法掌握他的行踪。


    这小子不像来上学的，像来探险的，滑的根本不沾手，进了校门就失踪，他们周全的安排没有派上一点用场。


    大家只能一起干瞪眼。


    洛椿这时候也有些来气了，学校是个相对单纯的场所，来这个地方的人通常有三类，学生、教职人员、还有第三方合作机构人员，沈君选择了其中一种身份，但如果他不按照这个身份的逻辑行事——他们...他们难道还能开除他不成？


    虽然校长坚称是帝军的办学条件和教育理念吸引了沈君和他的家族，但这种一厢情愿也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洛椿颇有些绝望地找到同样不在状态的秦望，这个可怜的管家莫名其妙又多了一份工要打：


    “因为伯爵阁下没有提出要求，所以学校把他安排在军政学院战略规划一班，不知妥当否？”


    秦望手里捧着一本砖头厚的《舰体机械维修》，听了洛椿的话，皮笑肉不笑点头：


    “当然可以，少爷说过，学业方面的事情服从调剂，你们考虑的很到位，军政学院出来的学生都有相当的格局，对战略的规划制定有独到的见解。”


    换而言之，这个学院出来后一进军团就是妥妥的高层，只负责指手画脚的那种。


    洛椿笑道：“您过奖了，还有实训课程，伯爵阁下需要...”


    “当然需要，少爷说了，入学后一切和其他同学一样，洛老师您也是，他才十八岁，您把他当普通学生就行，之后就叫他的名字吧。”秦望合上手头的大部头，虚伪的笑容纹丝不动。


    “...您也还叫他少爷呢。”


    “的确如此。”


    又是一阵相顾无言，洛椿跳过这个话题：


    “沈君同学要开始上课了吗？明天早上是理论课程，顺便可以和其他同学认识一下。”


    “这个要等少爷的通知。”说到这里，秦望终于有些咬牙切齿。


    “所以伯爵阁下来军校，究竟是为了...”还不等洛椿问出是什么呢，秦望笑着打岔：


    “怎么会，就是普通来读书的。”


    呵——贵族。


    洛椿面无表情站起身：“那等伯爵阁下决定要上课了，劳烦秦先生通知一声。”


    秦望颔首，叫住即将离去的洛椿：“洛老师...”


    “嗯？”


    “叫他的名字就好。”


    “...一个入学就给学校塞了个教师的普通学生？”


    人事安排是任何一个组织机构的根基，校长看起来答应的稀里糊涂，但不糊涂也不能拒绝，他们不能为了一个荒谬但微不足道的事情跟帝国的未来之星翻脸。


    “的确是的。”他没有任何教育经验，就算管家是个全能职业，可...也不能一点过渡也不给，以至于他现在还得加班加点备课。


    “而且就算学校不给他毕业证，他也不会在乎，对吗？”洛椿瞥了眼沈君忠诚的大管家。


    秦望诚恳道：“正常毕业还是有必要的。”


    但的确不是很在乎。


    洛椿叹了口气：“所以学校压根没有任何手段可以制约沈君了，对吗？”


    秦望顿了顿，才道：


    “其实我们也没有。”


    ————————


    沈君无法无天，若说他有什么顾忌，也绝对不是公爵府里或者军校里的任何人。


    眼下日暮西垂，天边的云红得像火烧，一点凉风也没有，空气里只有青蛙和蝉要死不活的嘶鸣，他探到学校外缘，此处三面环山，目之所及都是荒凉，面前是一片田——


    说它是田地其实有些夸张，若不是近处几条田垄歪歪扭扭长着绿油油的作物，实在很难让人分辨出它和一般野地的区别。


    沈君蹲下来确认那些绿色植物的品种，好像是红薯叶...他不确定。


    这地应该不是学校的，且不说这是座军校，即便是农校，也绝不会有师生愿意承认自己垦出了这样的田，种出这样病恹恹的植物。


    何况这里实在荒得厉害，喜欢冒险的学生估计也觉得走到这里费脚，何况再往前一点就要进山，完全应该树一块“禁止入内”的牌子以作警示，这样的大山，没有觉醒的废物点心进去，没准就出不来了。


    他犹豫着要不要放弃这，这地方横竖也不像能住人的样子，就这时——


    “小家伙，迷路了吗？”


    沈君整个呆住，他没有察觉任动静，这个声音凭空出现，几乎像梦里钻出来的，他以为自己很快，但其实动作极慢地把头转过来，看见了说话的人，那一瞬间，世界上所有的声音都远去了。


    “迷到这里也挺能耐，你是哪个学院的？”那人等了等，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又自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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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转回去，脚踩在杂草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导员是谁，要帮你联系吗？”


    沈君心跳发急，忍不住有些晕眩，鼓膜上像蒙了一层砂，风语虫鸣，一切都嗡嗡作响，像极了每个细胞的骚动，身体在战栗，一股极暖的热流从他近乎冰涸的心底漫出来，他险些热泪盈眶。


    那人见他没跟过来，微微侧了下脸，如血残阳映的他一头红发艳似火烧，深刻的五官逆着光泄出一丝戾气，他身材高大，地上的影子拉的极长，沈君定定地看着他，仿佛失去了语言能力。


    他记得他的眼睛，不笑的时候总显得冷肃威仪，可他偏偏爱笑，尤其是看着自己的时候，眼廓会变得柔软，里面仿佛盛了春水，透着浓浓暖意，他记得他那时意气风发，眼尾眉梢都未染风霜，那些细碎犹如刀割的纹路还未侵袭他的面庞，他记得他有力的臂膀，他曾将他高高举起，牢牢护在怀里，坚实的胸膛温暖到近乎滚烫。


    他似乎的确落下了泪，可一眨眼，眼角却又干燥，他已经忘了怎么流眼泪，只是心痛的快要裂开，可那颗快要裂开的心脏终于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他在疼痛中感受到脚下坚固的土地，顶着他疑问的眼神，居然还能冷静地摇头：


    “不用。”


    “新生？没见过你。”


    商言渊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这人的衣着，撇开面料上那些独属于贵族的花里胡哨的纹样，那身月白就不属于任何学院。


    这是所军校，尽管没有正式入伍，但在进入各学院以后，学生都会穿相应的军系制服，各学院和几大军团互有往来，基本是对方的人才储备基地，为了增强归属感，连制服都是同一色系，保证了大家都对自己的未来有清晰的认知。


    他的颜色格外扎眼。


    军校管理严密，鲜少有外来人员，会随意着装四处晃悠的，不是教师就是新生，年龄上排除前者，那就是新来的学生。


    这些天新来的学生...也就那么一个吧。


    “你见过所有学生？”沈君脱口问了。


    商言渊收回目光：“我的课每个学生都要上。”


    “那一周要上多少课？”


    “...四十几节吧，记不清了。”居然连质疑也没有，也不问问他上什么课——商言渊知道自己这模样，和老师实在相去甚远。


    仗着四下无人，这人就披了一件罩褂，穿了条黑底花裤，露出大半精赤的胸膛和矫健的小腿，整一个怎么凉快怎么来，不修边幅到极点。


    也太多了...沈君嚅嗫片刻，终究没有说出来，反是商言渊招呼他跟上：


    “知道怎么回去吗？”


    “你住哪？”沈君不答反问。


    商言渊扫了他一眼，抬起手往左边一指：


    “喏，那里。”


    沈君有了少许呆滞——他刚刚还路过，还以为是个废弃的小房子，墙身斑驳爬满绿植，门窗里面黑洞洞的，里面或许连水电也没有。


    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窜上来，他面色微白，紧抿着唇：


    “你一个人住？”


    “是呢，独栋，单间。”商言渊轻笑一声，眯着眼打量他，小少爷被吓到了？


    “吃的呢？”这里离学校食堂太远，他不确定...


    “自己做。”


    沈君深吸一口气，勉强维持住平静：


    “地里的菜是你种的？”


    “这么多问题，怎么，饿了？”商言渊抱着膀子，眼中浮出些许玩味：“我这可没有你的碗筷。”


    “不用...”沈君平复了下，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我叫沈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