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峥张口欲言，却怎么也吐不出情感丰沛的话。


    最终，他只是干巴巴讲完了他双腿爆炸的前因后果。


    “半年前，部队接到巴陈国求助，本着七十多年前的两国交情，华国答应了。”


    “我们刀锋小队作为特种部队，在那扬援助战争中，起到先锋作用。”


    柳云峥藏在头发胡子里的眼睛，坚定又冷静。


    “那天晚上，为俘虏敌方将领，刀锋小队全员出动。”


    “我们成功了。”


    “但我们运气不好，老天爷似乎要刻意为难我们。”


    “即将成功撤离时，百年没有地震的巴陈国，突然爆发十级大地震。”


    柳云峥轻嗤，不屑的向上掀眸，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湛蓝天空。


    “十级的地震，根本不是人能躲开的，刀锋小队死伤四分之三。”


    “敌方被地震惊醒，发现了我们的行动。”


    “他们不顾被俘虏的将领。”


    “呵。”柳云峥笑一声，隐约听到一声短叹，“那天，地震、炮弹，可真是热闹。”


    柳云峥停了下来。


    一双滚热通红的眼睛，倏地锁定云黎。


    锁定那双冷静如冰雪的眼睛。


    “云小姐，见笑了，我语言组织能力不强。战争的残忍，远不如我说的十分之一。”


    “还好。”


    柳云峥扯出一抹笑，缓缓地，他痛快张大嘴巴，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很痛快，也笑得很痛。


    “云小姐，我也受过教育，身为刀锋小队唯一残活的人，我怎么会不知道我背负着所有死去战友的希望？”


    “我只是……我也只是一个常人。”


    柳云峥情绪爆发后，稍稍有缓解。


    他发现，云黎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


    他对她敞开着不曾向别人敞开的心扉。


    “我想死掉，可我又不能死掉。”


    “马上要到清明节了，我得给兄弟们烧纸啊！”


    “我不管他们，他们下去该受委屈了。”


    柳云峥笑得开怀，红彤彤的眼里闪烁银光：“这也许是我活着的意义吧。”


    “什么是清明节？为什么要烧纸？”


    迷茫冷清的声音响起。


    柳云峥推到顶点的伤感戛然而止，他愤怒拍轮椅扶手：“你到底是什么人！华国人怎会不知道清明节！不知道烧纸！”


    云黎镇定拔一根头发，递向柳云峥：“你查。”


    原主残存的记忆里，没有任何关于清明节东西，大概只有一首节气歌，但烧纸是什么，她没接触过。


    柳云峥静静看着云黎，上下起伏的胸膛震动个没完。


    终于。


    他撇开视线，寒声解释：“清明节始于古代帝王将相的“墓祭”之礼，距今已有两千五百多年历史，它最早只是一种节气的名称，后来转变成悼念亡者的节日。”


    “烧纸烧的是冥币纸钱，表达对逝者的怀念与美好祝愿。”


    云黎沉思片刻，转身就往外走。


    柳云峥怔愣晃神，不明白云黎为什么“一惊一乍”，做事完全不合常理。


    “云小姐！你要去做什么？”


    “和你无关。”


    “云小姐，我希望你清楚——”


    柳云峥威胁的话还没说完，云黎已经离开春园，不见踪迹。


    “……”


    五分钟后，柳如烟兴冲冲又期待地走到花园外，“大哥，我可以进来吗？”


    本以为又是拒绝的话，没想到——


    “进。”


    柳如烟一喜，赶紧迈进花园，快步走到柳云峥身边：“大哥，你……你怎么了！”


    见柳云峥眼睛通红，柳如烟吓得腿软。


    “是不是云小姐打你了？”


    “大哥，云、云小姐一定不是故意的，你千万别讨厌她，她就是关心你！不过她关心的方式不对。”


    柳云峥嗤笑：“你从哪里认识那么个混蛋女人？她关心我个屁！简直不通人性！脑子有泡！”


    “……大哥！你说话干净些！”柳如烟优雅溃散，一脸崩溃，“你们柳家的男人怎么都这么不讲道理啊！好好说话！好好说话！”


    “下次还敢放她进来，老子崩了她！”


    柳如烟满脸无神，飘回主院，见柳老爷子正心情很好下棋，气不打一处来，哐哐走过去。


    一屁股坐下。


    “爷爷，都怪你，你出的什么馊主意，什么京圈魅魔，那都是小说虚构的，大哥刚才生了好大一通气，还骂云小姐，骂得可难听了。”柳如烟不高兴抱怨。


    柳老爷子意味深长落下一枚黑子：“云峥生气，好事啊。这半年，你见他跟谁红过脸？”


    柳如烟反应过来，貌美精致的脸蛋溢上喜色：“好像是。”


    “甭管云峥对云小姐是什么态度，总归云小姐是云峥的例外。”柳老爷子笑吟吟，“这人啊，最怕的，就是那个与众不同。”


    云·与众不同·黎此时正站在一座大庄园前，旁边站着傅京默，他手里拎着两盒脑白金。


    燕尾服管家忙从白色栅栏门内跑出，躬身向二人问好：“少主，云小姐，先生夫人已经在客厅等您二位了。”


    管家朝傅京默伸出手：“少主……”


    傅京默拎脑白金的手一躲：“我自己拿就好。”


    “好的，少主。”


    管家请傅京默和云黎上了门口车库的一辆劳斯莱斯，驱车前往内宅。


    与此同时，内宅蔷薇花包围的主楼，落地窗内明亮客厅里，Stuart先生正不安踱步，傅菁晶优雅又紧张坐在沙发上。


    “天哪！第一次作为Matthew的小姨夫，接受他的拜访，我好紧张。”Stuart先生深呼吸。


    “我不太了解华国的礼仪，等一下我们要怎么称呼云小姐？她会求娶Matthew吗？”


    傅菁晶嘴角抽搐：“Matthew只说带朋友过来，很显然还没有追到手，你不要太热情。云小姐看上去很内敛，你注意收着些。”


    “你没有叫我的名字！”Stuart先生抱怨。


    “……阿政。”傅菁晶咬着后槽牙，优雅微笑，“请你现在坐好，稳重些，就像面对你的生意伙伴一样。”


    “好吧。”Stuart先生坐到傅菁晶身旁，揽住她的肩膀，沉稳许多，“我听说华国女人内敛，我确实要稳重一些，才能被云小姐喜欢。”


    “……”


    傅菁晶已经不想再纠正Stuart先生的任何话。


    南洲文化与华国文化差异显著，南洲文化热烈，华国文化内敛，她年轻时没少因为这种文化差异和Stuart吵架。


    倒不是有什么大过错，只是他们通常不能理解对方的意思。


    尤其是她出身华国的世家，擅长拐弯抹角说话，Stuart早年常常听不出她的话外音，哭成死狗。


    她很好奇，云黎和Matthew，会有这样的困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