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黎的回答，干脆利落到让蔺所长吃惊。


    他少见有人能受委屈后，情绪丝毫不受影响。


    仿佛——她生来就没有情绪这种东西。


    不过，清脆的声音下一刻响起，让人不觉她无害。


    “我要求‘天策项目’剔除盛庭。”


    “你敢！”


    傅霆深当即暴怒，但傅家家风严谨谦卑，傅霆深也只是失态一瞬，下一刻又收敛回去。


    “蔺所长，‘天策项目’属国家一级保密项目，就算是纪遮纪大公子，也不可能告诉云黎。”


    “云黎是怎么知道这个项目的，我想有必要一查到底！”


    “云黎的身份极度可疑，就算不是南洲间谍，也有可能是北洲间谍！”


    “这件事决不能姑息！”


    傅霆深一席话毕，全扬静寂。


    云黎硬邦邦，垂眸揉捏手腕，看上去极不好惹。


    她想，是时候把乱咬人的狗东西——弄残。


    “小黎老师有什么要解释的？”蔺所长笑吟吟，似乎不受影响。


    云黎微眯眸子，抬腿朝傅霆深方向走过去。


    刚走第一步。


    “蔺所长，阿黎，我可以插嘴说两句吗？”傅京默礼貌询问。


    “我倒是没问题。”蔺所长对知礼的年轻人，向来宽容赏识，“小黎老师觉得呢？”


    云黎停住脚步，收敛眼中寒气：“说。”


    无论说什么，傅霆深必须残着出去。


    “首先，我相信云黎小姐身为华国人的原则，她不会做出间谍行为；其次，如果贵所不愿意接收云黎小姐，我Matthew Stuart，代表Stuart家族与Windsor王室，欢迎云黎小姐加入南洲。”


    “不可！”


    蔺所长赶紧制止，护犊子似的把云黎挡在身后。


    “云黎小姐是华国人，华国可没说过要驱逐自己的子民！Stuart少主自重！”


    “话已至此，想来蔺所长惜才。云黎小姐受了这么多委屈，不该给她一个交代吗？”傅京默贵气不减，咄咄逼人。


    云黎缓缓放下手腕，盯着傅京默瑰丽潋滟的唇瓣看。


    殷红，娇嫩。


    一张一合就能说那么多话。


    真厉害。


    这大抵就是远古时封建老祖宗们说的——巧舌如簧，一言丧邦。


    比她的战力，似乎更轻松。


    她想学。


    云黎站到傅京默轮椅旁，理直气壮盯着傅霆深：“交代。”


    傅京默扬唇，目光倏然落在云黎的手上——在他轮椅扶手一寸处，修长细腻，是诗词里最标准的削葱根玉指。


    与她冷硬的性格，协调又矛盾。


    他试探着，缓缓伸直食指，探向云黎。


    轻轻地。


    试探着。


    终于！


    他碰到了！


    蚂蚁啃噬似的酥麻，在心尖尖上跳舞。


    傅京默猛然收回，若无其事抬起头，耳根子泛着红，像是有人拽下天边晚霞，硬缀在他耳边。


    勾人得很。


    云黎疑惑看他一眼：“有事？”


    “没、没有。”傅京默磕磕巴巴摇头。


    “哦。”云黎放过这个小插曲，从傅京默轮椅上拆下来一截铁棍，嚣张指向傅霆深，“给我交代。”


    傅霆深冷睨云黎：“在没有查清你的来历前，云小姐没有资格跟我要交代！云小姐，故意伤人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哦。”云黎云淡风轻，“我靠山是纪遮。”


    众人：？


    这、这么大胆的吗？


    傅京默咬唇，轻扯云黎衣摆：“阿黎，我觉得我的名字更好听。”


    众人：？


    是讨论名字的时候吗？


    Selina嘴角一抽，无法描述自家少主的做派。


    “傅京默，你眼里还有没有傅家？竟然跟着她胡闹！”


    傅霆深厉声呵斥，俨然与风度二字相差甚远。


    “啰嗦。”云黎不耐烦。


    拎棍朝傅霆深走过去。


    铁棍抵在傅霆深心口。


    比铁棍温度更先到达的，是云黎漠然冰冷的目光。


    “我要你退出‘天策项目’，要么答应，要么——”


    云黎压低声音，冰锥似的话刺入傅霆深耳中：“你算计我和时玥被星探签约，算计我们一起参加直播综艺，我觉得有必要让时玥知道，顺便交给机密行动局查一查你的动机。”


    傅霆深注视着云黎，注视着她白净的脸蛋，黝黑的双目，乖戾的眉眼，没有一处与从前的云黎相似。


    他移目看向几步之外的时玥。


    漂亮、柔弱、心机写在脸上。


    不对。


    不该是这样。


    “傅霆深，想好了吗？”


    傅霆深收回视线，倏地荒唐一笑：“我退出。”


    “霆深！”时玥不可置信。


    所有人齐刷刷看傅霆深。


    没有一个人不意外他的选择。


    “云黎！你非要这样咄咄逼人吗？”时玥愤恨上前，抬手就要推云黎。


    云黎抬棍指时玥，冷冰冰表情嚣张。


    时玥停住脚步：“云黎，霆深好歹是京默的表哥，你就算不顾及我的面子，也不顾你男朋友的面子吗？”


    “我只要阿黎，不要面子。”傅京默从小接受南洲教育。


    华国的“人情面子”在他这里压根不作数。


    时玥拧眉，傅京默好歹是天巡集团的总裁，又是什么家族的继承人，怎么能说出这种有损尊威的话？


    “够了，时玥。”傅霆深面无表情握住云黎的铁棍，森森寒目复杂难捱，“云黎，这次我会退出。但下一次，谁输谁赢就不一定了。”


    “我不会输。”云黎抬下巴，自信中带一份平静的张狂，“永远不会。”


    风轻吹过，将这句话递到所有人耳中。


    铿锵有力。


    叫人莫名信服。


    -


    “霆深，我记得你说过，‘天策项目’是你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怎么能这么轻易放弃？”


    劳斯莱斯车上，时玥瘪着脸替傅霆深鸣不平。


    傅霆深置若罔闻，他偏过头，将身对着时玥，一双凤眸深邃不透光，瞳孔漆黑到照不进他心里：“玥玥，你没有变过，变的是云黎。”


    他错了。


    他错得离谱。


    他拥有比傅京默更早接触到云黎的机会，甚至接触后一次次错过。


    “霆深……”时玥感动扑进傅霆深怀里，“谢谢、谢谢你维护我。”


    傅霆深张口欲言，指尖却碰到时玥滚烫的泪珠。


    他闭上嘴巴，缓缓抬起胳膊，搂住时玥。


    车窗外是飞速闪过的风景，抓不住，也停不下。


    “下个月父亲回国，我带你回傅家见长辈。”


    时玥腾地抬起头，雀跃欣喜：“真的吗，霆深，你真好！我回去就让妈妈给我请一个礼仪老师，那天一定不会给你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