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叫舒思雨，她把位置挪到肖霁身边，两人的距离不远不近，刚好到低声说话旁人听不清的程度。


    她笑了下，“找你不是想攀关系，我听说宋今雨昏迷了，他怎么样了？”


    宋今雨昏迷的这段时间，来医院看他人很多，男的、女的，肖霁见过的、没见过的，叫得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


    现在又来了一个。


    肖霁脸上看不出表情，睫毛往下压了压，把对外说了很多遍的说辞跟舒思雨又说了一遍。


    舒思雨漂亮的眼睛露出悲伤的神情，“怎么会这样呢，他这么好一个人，怎么会忽然得了这种怪病？”


    肖霁回应的只有沉默。


    舒思雨说：“我俩不是一届的，当时我们的社团只有五个人，社团招新的时候被挤到最角落，半天了都没一个新人。”


    那天太阳很大，舒思雨和其他成员坐在棚子下面吃冰棍，打一眼就看见了抱着滑板的宋今雨。


    他身量挺高，穿着简单的T恤短裤，脚底是一双运动鞋，肤色并不白，单手抓着滑板，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总能吸引大家的目光。


    他身上带着股朝气蓬勃的活力，比阳光还要耀眼。


    宋今雨看样子并不想加入什么社团，来到广场也仅仅只是路过。


    走到舒思雨他们跟前时，她鬼使神差地出口喊住了他。


    “嗨！帅哥，考虑加入我们社团吗？”


    拿着滑板的宋今雨扭头朝他们看过来。


    舒思雨才发现他有一双很明亮的眼睛，像把漫天星辰都揉了进去。


    她说：“帅哥拜托了，我们社团一个人都没招到，要是再没新人，就只能倒闭了。”


    “啊？”宋今雨呆了呆，“这么惨啊，那你给我个表吧。”


    想到这里，舒思雨笑了声，“他算是被我骗进去的，我们是围棋社，宋今雨哪里会下什么围棋，看他那个样子，我们也不指望他会下围棋，进来当个吉祥物也不错。”


    “不过后来他还是学了，每天拿着手机看围棋教程看得认真。”


    “他做什么都很认真，明明是被我骗进来的，他却真的把自己当成围棋社的一份子，每天勤勤恳恳地学习，逢人就推销社团。在他的努力下，原本马上就倒闭的社团还真的起死回生了。”


    “就是不知道进来的人是对围棋感兴趣还是对宋今雨感兴趣。”


    肖霁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握紧。


    舒思雨低头看了眼，慢慢笑了起来。


    她看着肖霁，明明是笑着，眼底却掺杂着几分恶意。


    “学长你知道吗？我们社团很多人都喜欢宋今雨，男的女的都有。”


    她声音缓而轻，像毒蛇一样，靠在肖霁耳边冰冷吐息。


    “不过都没人敢去和他告白，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啊……”


    “他们怕说了，跟他连朋友都做不成。”


    舒思雨站起来，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脸上露出有些抱歉的神情，“领导有事叫我，肖导失陪了。”


    -


    肖霁出了房间。


    刚刚还晴朗的天空此刻乌云密布，入秋的雨来得急促，风从走廊灌进来，豆大的雨点落在脸上。


    他擦掉脸上的水滴，脚步往里偏了偏。


    还没开门，就听见里面传出的声音。


    “我靠！宋哥你也太厉害了吧，这招我学了好久都没学会，还有这个装备，我抽了好久，结果你随手一点就出来了……”


    “我跟你讲，那是因为我现在是个玩偶，玩偶的身体限制了我发挥，我要是能自己打，分分钟就带你打过了。”


    “那你变回去了我还能找你玩吗？”


    “肯定能呀，我游戏上认识好多哥们呢，到时候介绍给你认识，平时我没空的时候你也可以找他们玩……”


    ……


    肖霁推开门。


    早上还有点距离的一人一偶现在已经哥两好地靠在一起，


    宋今雨搓搓手，“我把我的独家秘笈都传授给你了，小蒋你是不是得表示一下？”


    蒋回很上道地举起手机，“宋哥你说想要怎么，只要我能给肯定给你。”


    宋今雨嘿嘿笑，“那你给我买个奥特曼同款的衣服，等我复活了把钱给你。”


    “这叫哪里的话，别说奥特曼同款衣服，奥特曼我都可以买来送你，兄弟谈钱就见……”


    蒋回话还没说完，肩膀上忽然一轻，他回头，发现肖霁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


    在肖霁面前，蒋回拘谨了很多，他收拢大刺刺敞开的腿，手也规矩地放了下来。


    “肖哥……你忙完了啊？”


    肖霁没什么情绪的“嗯”了一声，他晃了晃宋今雨，“回去吧，下雨了。”


    宋今雨落在肖霁肩头，蒋回也收拾好自己的书包，外面雨声噼里啪啦的，他背好书包朝肖霁道：“下午我还有事，就不跟你们回去了，明天我再来。”


    说着他朝宋今雨露出一个笑，语气带着点期待，“明天我再来找你玩。”


    宋今雨扶着脑袋点了点头。


    “好呀、好呀……”


    肖霁沉默着站在走廊里。


    一阵风袭来，宋今雨感觉自己被风吹得摇晃，连忙伸手抓住肖霁的头发，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帽子被风吹走。


    他徒劳地伸了伸手，“哎……我的帽子……”


    肖霁没管帽子，他顶着人去了地下停车场。


    走廊没封，刚刚那阵风让一人一偶身上都落了些雨，宋今雨站在肖霁的肩膀上拍拍水珠，低头还顺手把肖霁肩膀上的给拍了拍。


    “你干嘛呢，臭着一张脸，我欠你钱了？”


    肖霁偏头看向身边的玩偶，对方的目光没落在他身上，小小的手东拍拍、西拍拍，哪怕嘴上抱怨着，可动作依旧不停。


    他透过玩偶的脸看见了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


    一股戾气从心底爬了上来，烧到他的心脏，绞得他五脏六腑不得安宁。


    ……


    肖霁闭了闭眼睛。


    宋今雨还在说：“你明天还要来上班吗？要不你把手串给蒋回，我跟蒋回待家里玩游戏呗，我问过他了，偶尔不跟你待一起没事的。”


    其实也不是他有多想玩游戏，主要是不想麻烦肖霁。跟他出来，肖霁还得招呼他，人多眼杂的，宋今雨本身是个安静不下来的主，他怕被人发现。


    说完后，他察觉到肖霁好像有些不开心，忍不住接着道：“你放心好了，我已经跟蒋回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他不会害……”


    “够了。”


    肖霁打断他。


    “别说了宋今雨。”


    他语气太冷了，几个字像嚼着冰块，把宋今雨冷不丁地吹了个哆嗦。


    “怎……怎么了？这个提议不好吗？”


    “好吗？”


    肖霁抓着方向盘偏脸低头看他，车库的灯坏了，这一片都是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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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的脸淹没在黑暗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吞噬了。


    “宋今雨……”肖霁像是笑了笑，“你对谁都这样吗？”


    谁都可以和你好，谁都能在乎。


    你的身边永远有人，走了一个还有一个。


    宋今雨愣了愣，“什么对谁都一样，肖霁你又发什么疯？”


    肖霁没说话。


    宋今雨受不了这种讲话讲一半的人，他抓起身边的小熊挂件就往肖霁身上丢，“你是哑巴吗，你有什么不满你就说，要是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就讲出来，憋着算什么？”


    肖霁想，他能说什么呢？


    说他快把理智烧没的嫉妒？说他肮脏的想法？还是说他那些个不能宣之于口的日日夜夜？


    ……


    “不过都没人敢去和他告白，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啊……”


    “他们怕说了，跟他连朋友都做不成。”


    ……


    雨下得更大了，宋今雨和肖霁陷入了冷战。


    肖霁在洗澡，宋今雨坐在玻璃窗前看雨把乌桕砸得弯了腰，风雨飘摇，地上全是落叶。


    冬的味道越来越近。


    宋今雨赌气的把身上肖霁做的小衣服给扒了，换上自己买的。


    其实这才是他跟肖霁的正常状态，这几天的缓和像是个错觉，一场雨兜下来，梦也就醒了。


    宋今雨站起身，找到自己的小被子，决定今天晚上不跟肖霁睡一个屋。


    肖霁洗完澡出来时人偶已经不见了，他在屋子里找了圈，在书房的飘窗上找到了熟睡的玩偶。


    哪怕身体感知不到温度，他还是乖乖的盖着被子。


    肖霁泡了杯浓郁的咖啡，在书房枯坐了一晚上。


    -


    宋今雨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他的身体感到前所未有的充盈，不用别人跟他说，他也感觉到自己的残魂快吸收得差不多了。


    掀开被子爬起来时他被跟前的肖霁吓了一大跳。


    明明已经决定不理他了，可看见人时宋今雨嘴比脑子还要快。


    “你怎么在这里？”


    空气里还残留咖啡的苦涩，一晚没睡，肖霁的脸色看起来跟往常没有什么区别，只有眼尾挂着点不易察觉的红血丝。


    他顿了顿，终于开口，“昨天的事，对不起。”


    宋今雨哼了一声，这时候说对不起已经晚了，昨天的宋今雨跟今天的宋今雨已经不一样了。


    肖霁说完对不起三个字，许久都没开口说话。


    宋今雨等了会，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对不起就完了？你就没其它要说的吗？”


    肖霁摩挲着杯壁，指腹一下又一下地杯子上蹭过，直到指尖被蹭得发红。


    一晚上的思考并不能让他冷静下来，宋今雨的冷淡反而拉扯着他仅剩的理智，在娃娃睁眼的瞬间，肖霁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脑海里断了。


    宋今雨看他那样子就来气，“不是肖霁，你以为你就说个对不起我就能原谅你了？你把我当什么了？我跟你讲，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这么对我，要是搁别人已经被我摁在地上揍了……”


    “哪怕我打不过你，但这不是你这么对我的理由。”


    “不是吧？你就真打算说句对不起就完了？”


    “至少也要三句对不起啊？”


    “宋今雨……”


    肖霁说：


    “可不可以……”


    “不要跟别人那么好。”